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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壹] 恰懵懂

“小心!是灰瞎子!”狩獵老手的宗弼業已發覺不對,情急提醒,就要打馬轉回相助,偏偏坐騎嗅到天敵的味兒,怎地也不敢靠前。

小五愣沒聽懂灰瞎子是什麼東西,見那黑影已經站了起來,竟是一隻棕色大熊。他激靈一下,記得說話人講《傳奇異志》,描述過山中有熊之霸者,因可以像人一樣雙腳站立,被稱為人熊,又稱灰熊,古人謂之羆,有道是“鹿怕豺,豺懼虎,虎憷羆”,可知它的厲害。

因為這場大雪,這頭羆提前冬眠,卻被喧聲驚醒,自是惱怒,瞪著兩隻三角小眼,張開血盆大口咆哮著,要尋主兒撒氣,算小五的坐騎倒黴,正撞在它的面前,羆的兩隻利掌只一拍,那馬首就被撥拉下來,一腔熱血兒正澆在羆的頭上。

小五猝不及防,全靠武人的反應,在身子隨著馬的無頭屍栽倒的同時,一箭射出,正中羆的鼻樑,他的弓力多大,連盾甲都能射穿,卻只是釘在羆的臉上。

“五哥!”對面的韓九兒如何見過這等慘狀,發出一聲尖叫。

“不可!”宗弼幾乎同時叫了一聲,卻已遲了,原來遇上灰瞎子最為凶險,它不比尋常野獸,受了傷更厲害,更要見死方休,所以獵它務必一擊必殺,否則反遭其害。

灰瞎子皮糙肉厚,弓箭根本殺不死,惟有用槍刺其命門――全身最薄軟的心窩部位才能立刻斃命,而它也明白自己的弱點,很注意對胸口的保護,也只有宗弼這樣的頂尖獵手,敢以身相誘,捕捉那一逝即縱的機會絕殺之。

倒地的小五當然不知箇中道理,卻見受傷的羆凶性大發,狀若瘋狂,一掌將鼻子上的箭矢扇斷,肥大的身子向他撲上來,令人吃驚的敏捷。他不及思量,就欲一個鷂子翻身拔地而起,哪曉得竟忘了身披重甲,如何拔得起來,心頭一驚,順勢一個懶驢打滾,堪堪避開,那羆已在他剛剛的位置重重地砸出一個大雪坑,一身冷汗!

“鬼頭哥,快救五哥!”韓九兒見小五危險,再次尖叫。

不待韓九兒喊,宗弼早跳下馬來,抓著標槍,狂奔過來,他救人心切,也顧不得伺機絕殺,自背後一槍刺在灰瞎子的肥臀上,先把它引開再說。宗弼緣何不刺別的部位,卻有其道理,只因灰瞎子平時喜歡蹭松樹撓癢,松油沾在後背皮毛上,結了一層又一層,比鎧甲還硬,也只有那屁股還算軟和。灰瞎子吃痛,果然轉身過來,嚎叫一聲,合身一滾,像個巨球一般向宗弼滾壓過來。

好個畜牲!宗弼連它心窩的影子都沒看到,贊罵一聲,騰身就躲,哪曉得灰瞎子來的更快,兩下身子的邊緣一觸,宗弼便被彈起來,重重地摔在一棵老樹杆上,雪屑直下。

小五得此空兒,抓起鐵槍,連滾帶爬地趕到宗弼跟前,將他拉起,雖然鐵兜鍪遮住了臉上表情,還是看出宗弼疼得擠眉弄眼,也多虧了這身甲冑保護,否則不傷筋動骨才怪。

“怎麼辦?”小五喘息著問,兩個少年再次並肩作戰,只不過這一次似乎比石洞面對遼軍時還要危險。

“瞅準機會,刺它左胸的心窩,是它最弱點!”宗弼語露猶疑,判斷這頭灰瞎子應該吃過獵人的虧,得了教訓,卻有些棘手。

果不其然,灰瞎子發出驚天動地的咆哮聲,雙掌交替揮舞,遮護著自己的胸口,一步一晃地逼近這兩個膽大妄為的少年,要將他倆撕成碎片。

留在馬上的韓九兒小臉慘白,轉頭呼叫其他幫手,卻不見一個人影,原來宗弼帳下皆知四太子喜歡獨獵,即便聽到野獸呼嗥也不敢入林協助。

“看不到!”小五不習慣地抖著鐵槍,只覺得重甲彷彿將自己的四肢禁錮住了,全然使不出平日的身手,縱使看見羆的命門也不一定刺中。

“看我的!”宗弼畢竟久經圍場、見慣猛獸的,凝槍不動,聚起全身的氣力,為必殺的一擊做準備。

灰瞎子已逼近兩個少年的近前,顯然,它對兩杆閃著寒光的長槍有些忌憚,倒也不急於攻擊,齜著鋒利的牙齒,同樣蓄勢待發。

小五感覺到宗弼的殺氣,更感覺到對面瘋羆的殺氣,他忽然做出了奇怪的舉動,一手拽下鐵兜鍪,再連拉帶扯地褪卸鎧甲。

“五哥,你做甚?”那邊的韓九兒看得急起來,竟不顧一切地夾鞍驅騎,想衝過來,多虧馬兒膽小,卻是救了她一命。

宗弼已將全部精神集中到灰瞎子身上,顧不上理會小五的奇怪舉動了。而小五想的是,與其裹著重甲陷於被動,不如輕身上陣掌握主動。

灰瞎子當即看出了破綻,對面的一個少年因為忙於卸甲,只能以單手持槍,它如何放過機會,一聲低吼,向小五撲上來。

“著!”宗弼同樣捕捉到了灰瞎子的破綻,標槍閃電般刺出,正中它左胸心窩,鮮血噴出,他面露得色,按以往經驗,這個頭獸理應即刻委頓在地。

沒想到的事卻發生了,被刺中心窩的灰瞎子雖然被阻了一下,卻反而更加凶烈,一掌拍斷標槍,轉身四肢一縱,張開大嘴咬向失去武器的宗弼。

宗弼眼看著灰瞎子白森森的獠牙和掛滿倒刺的赤舌近在眼前,魂飛魄散,心道完了,卻仍不明白它為何心臟被刺還不死。

就在千鈞一髮之際,灰瞎子毛茸茸的頭臉忽然頓了一下,竟多了一根東西,硬生生地向後倒去,逃過死神之吻的宗弼收回魂魄,定睛一看,居然是小五將鐵槍杵進灰瞎子的嘴裡,透顱而出。

小五悶聲不吭,只是用盡全身力氣頂著鐵槍,直至將羆的腦袋釘在地上,眼見它的口鼻湧著鮮血,兀自不甘心地**著四肢,顯然怎麼也想不明白自己就被了結了。

當鮮血將四周的雪面全部染紅的時候,這頭灰瞎子終於一動不動了。一肚子疑問的宗弼咒罵一聲,拔出匕首跳到它的肚子上,對準槍頭殘留的心窩一剜,隨即愣住了,竟沒看到心臟,他若有所悟,再剜開它的右胸,果不其然,這隻灰瞎子就是北族傳說中的“反心魔”,心生右胸,萬難逢一,竟教他們碰上了!

想到即若最高強的獵手遇見了反心魔,也幾無生機,宗弼打個寒戰,後怕之極地坐倒在灰瞎子的肥軀上,取下鐵兜鍪,抬起頭,兀自不信地瞪著小五:“岳飛阿哥,你怎麼想到刺它的嘴?”

“我怎麼想到的……”小五也一時沒走出險死還生的恐懼,喃喃道,“我想,既然找不到它的最弱點,就攻它的最強點……”

“最弱點?最強點?”宗弼與小五的眼神交織在一起,不約而同地觸到了一個影響他倆各自一生的沙場真諦:如果按兵法,自應揚長避短,以強擊弱,但是反過來,敵人如何不知自家短弱,一定會護短防弱,讓對手趁無可趁,既是這樣,倒不如攻敵之強,一旦戰勝了敵人的最強點,其餘各點當不攻自破。

自這刻起,小五就把“以強擊強”視為兵者至理,和先前所悟的“以進為退”大局觀相輔相成,一步一步引導著他走向命運的顛峰。

“臭嶽五!你可把人家嚇壞了……壞傢伙、賊配軍……”韓九兒發出喜悅的尖叫,縱身下馬,對著小五又捶又罵的。

“嘿!我就奇怪了,怎麼漢人女子喜歡上一個男子,就對他嘴狠手辣……”被冷在一邊的宗弼,酸溜溜地說起風涼話來。

“小鬼頭、死韃子!看我不撕爛你的臭嘴……”韓九兒大羞,忍不住讓宗弼也嚐嚐她的嘴狠手辣。

明月當空,繁星點點,一片空曠銀亮的雪原之上,燃起了十幾堆篝火,篝火上搭起的鐵架上掛滿了褪了皮的大小走獸,烤得脂油直淌、香氣亂竄,四周坐滿了打圍一天下來的女真將士,歡聲笑語地品嚐著狩獵成果。

居中的一堆篝火上,豁然架烤著一隻巨大的熊羆,它全身的皮都被扒盡,四隻熊掌也被剁掉,只有頭部的皮毛保留完好,兀自齜牙咧嘴,不墮生前的威風。

“小鬼頭,它怎麼還盯著我望,是不是還沒死透?”正對灰瞎子而坐的韓九兒雖然縮在兩個獵熊勇士的中間,還是有些疑神疑鬼。

“是啊!按照我族薩滿教的說法,萬物有靈,這灰瞎子的靈魂說不定就站在你的身後呢。”宗弼啞然失笑,故意拿話嚇她。

“哎呀!”女孩子天生膽小,韓九兒果然嚇得叫一聲,把個嬌小的身子偎緊小五,這番舉動發乎自然,雖貴為韓府千金,然身在異域,全無所持,自將小五當作唯一的依靠。

“九姑娘莫怕,宗弼兄是逗你的……”小五滿臉尷尬,想到男女之防,推開她不是,不推開又不是。

“岳飛阿哥別裝了,有小九這樣的伊爾哈,不知是幾世修來的福分?”宗弼促狹地衝小五擠著眼睛。

“呸!你才是伊爾哈呢。”韓九兒已知伊爾哈的含義,小臉紅紅地坐直身子,她正當童稚消逝、情竇將開的年紀,幾番被宗弼如此打趣,又兼對小五早有好感,雖覺他沒有心目中大英雄的俊挺英姿,卻又為他那過人膽色和一腔豪氣所吸引,芳心亦不由萌動。

“宗弼兄,休得胡說!岳飛早已娶妻,不敢奢望其他女娘,更何況九姑娘這樣天仙似的人兒,我等俗物豈敢妄想。”小五正色道,想到家中娘子,眼露柔情,這生平頭一趟差出可謂刻骨銘心,拋開其中波折跌宕不說,路途都遠至冰天雪地的北國了。既然韓九兒已經無礙,就該早點返回,那韓大使不定怎樣擔心女兒呢,若訊息傳回相州,徒令渾家傷懷。

“五哥,阿嫂有夫若此,何其幸哉?”韓九兒幽幽輕嘆,似羨似嗔,宛若大人,恰是少女初長成的最動人姿態。

“哈哈!大丈夫豈能只擁一個女子,好女子又豈能單守一個丈夫?岳飛阿哥,你若無意小九,我就要她做我的伊爾哈了。”宗弼瞥著火光照映的韓九兒的絕世容顏,一時痴迷,脫口洩露真實的內心。

“小鬼頭,說鬼話,你所言與犬豕無異!我以為真正的大丈夫、好女子,自當用情專一,至死不渝!”韓九兒小臉一寒,竟將堂堂金國四太子罵成豬狗不如,卻不知錯怪了宗弼,原來女真風俗有收繼之婚,女子寡居,亡夫的兄弟侄皆可娶之,甚至有子娶繼母者,雖有悖漢人倫常,卻是馬背民族延續繁衍的生存之道。

“人美乃貞,士專乃節!九姑娘說的甚好!”小五點頭稱是,有感而發。大宋以盛唐之亡與閨門失禮、綱紀失常有關,作為治國教訓,兼又定下揚文抑武國策,始有儒家之復,理學之興,提倡修身齊家正天下,衍生出倫理之重,禮防之嚴。於是自宋而起,悲歌猛士多書生,罕有武夫傳千古,而唯一的一個例外,則遠在天邊,近在眼前,此是後話。

“某家說不過你們兩張巧嘴,早聞中原富饒,江南俊秀,其間美女無算,想來也不止一個小觀音,終有一日要領著兒郎們去見識一番。”宗弼受逼,不覺吐出胸中所志,

“你若單身來,便是客。若帶兵來,就為敵了。”年少憂國的小五,**地嗅出了宗弼話裡的兵戈之氣,語帶警告。

“若你們大宋強盛,我們大金自然俯首稱臣,若反之,那我們三個不如做個同邦吧。”宗弼心直口快地回道,女真人雖已建國,仍不改遊獵民族天性,以強者為王為天經地義。

“豈不聞聖人之言,夷狄之有君,不如諸夏之亡也。自古中國正統,萬夷朝拜。你若敢帶兵來,我大宋自有千千萬萬個像五哥這般的好漢子迎接你!”韓九兒伶牙俐齒,連消帶打地挖苦宗弼。

“是嗎?不定我有一日,提兵百萬下江南!”宗弼被激,哼聲威脅。其時他不過金國眾多皇子之一,手下僅握千卒,由於年歲尚小,連上陣打仗的資格都沒有,這話說得夠大。

“那好,我當還你一日,橫槍立馬踏黃龍!”小五也不客氣地通牒,是時他只是大宋鄉間的一個村夫佃戶,連養家餬口都困難,此言實在虛無縹緲。

“既是如此,小女子只好來個長袖善舞化干戈了!”韓九兒玲瓏剔透,見兩個傢伙互掐嗆火,快要翻臉,趕緊兒出言化解。

這輕描淡寫的一句,頓如和風沐雨,澆滅了小五和宗弼眼中的火星,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臉上的笑意越來越濃,終於同時大笑起來,那清越的笑聲在篝火上空迴盪著,直教那天宇的星星也羨慕地直眨眼。

這三個懵懂少年,渾沒想到今夜這半真半假的戲言,竟在日後各自成真,只不知是歷史所開的一個玩笑,還是命運的刻意安排?

次日,歸心似箭的小五提出告辭,宗弼如何輕易放走兩個過命之交,極力挽留,韓九兒也說要多玩幾日。小五拗不過,只好盤桓下來。

接下來的數日,韓九兒也不知做何想,只叫宗弼帶她遊玩,卻不讓小五相陪,或許不想落口實於宗弼,而刻意疏遠小五。

小五倒落個輕閒,整日裡觀摩太子親軍的操練,由此見識了“擊鞠”。所謂“鞠”,本指用皮做成、中間塞以毛髮的圓球――?,宋人擅長以腳踢?,曰“蹴鞠”。而遼人則喜騎馬打?,曰“擊鞠”,俗稱馬?,此“鞠”乃木製,外包皮革。

女真人的擊鞠學自遼人,以?場兩端各立兩根柱子,柱間置板,板下開一孔為?門,?門以網為囊。擊鞠者分成兩隊,個個手握長柄鞠杖,將馬?先入對方?門者為勝。

小五見那女真兵在擊鞠當中,策騎疾馳,整個身體於馬背和馬腹間隨意飛旋,就如兒戲一般,頓有所悟,難怪北族人騎術高超,多半是擊鞠練出來的。這擊鞠看似遊戲,卻與戰場廝殺無二,將騎術和馬戰的特點極盡發揮,女真人再結合射青、圍獵之風,配上重甲巨槍勁弓,如何打造不出一支縱橫天下的鐵騎?

此時的小五,全然沒有想到,他竟成了宋人中最早了解金軍底細的一個,或許,當歷史面臨命運的抉擇時,絕非偶然地眷顧某人,而是早就埋下了伏筆,但有些伏筆,連當事人和當時人也未知曉,而後人只能從星迸流傳的蛛絲馬跡中,去追尋英雄的成長足跡了。

天下無不散的宴席,終到了分手之時,臨去前夜,宗弼大置酒席,為小五和韓九兒送行。是夜,太子帳寨門大啟,寨內篝火處處,几案羅列,擺滿了飲食水果,酒肉無算。

附近的女真姑娘風聞而至,打扮得花枝招展,和太子親軍的年輕子弟混雜在一起,吃喝戲耍,按女真自由婚習俗,正是申愛求侶的好時節。

小五不喜熱鬧,靜靜地坐在一角,享受這即將告別的異族風光。驀地鼓樂大作,四下酒席的人群聞聲而起,小五尚未反應過來,便淹沒在熾烈的女真舞蹈中。

那一個個女真年輕男女,成雙捉對,圍著篝火,手腳迴旋,搖曳曲折,男子做戰鬥之狀,虎虎生威,女子則似小鹿翩翩,體態婀娜,且舞且歌,曲調委婉,說不出的賞心悅目。

“嶽小官人,萬福!”耳畔傳來一聲柔音,小五詫然回首,卻見一大紅盛裝的女真女子,低頭斂袂,曲身拱手,以漢人女子之禮,深深道個萬福。

“小娘子安好!敢、敢問你是……”小五忙回了一揖,遲疑期期。

“怎麼,不認識奴家了?”小娘子緩緩抬頭,露出一張千嬌百媚的含羞笑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