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9-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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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9-思念
進入喀什噶爾的第一天,我軟禁了易卜拉欣,對蘇德仍然作為高官留用。 一路忠心追隨我的床古兒、呼爾納、奇阿等人均得重用。 至於方逸柳,他是我至交,與我一起出生入死多年,自然不可輕慢,於是以方逸柳為左軍元帥,堅昆為右軍元帥,以平衡各部勢力。
等一切都安頓停當,已經是黃昏時分。 我站在易不拉欣巍峨宮殿的最高處,仔細端詳著這個夕陽下的城池。
天際的黑雲被殘陽渲染成了暗金色,喀什噶爾高高低低的屋簷、遠遠近近的城邦,乃至於一草一木,都帶著燦爛輝煌的金邊,這讓它顯得莊嚴恢弘,氣象萬千。 不知何處吹來悠悠的長風,帶著遠方雪山的清冽氣息,無數草木在風中搖動,蕩碎流金顏色,簌簌的聲音好像無數人在一起低聲誦讀著什麼**。
血色天幕下,這暗金色的偉大城邦忽然讓我感到驚心動魄,某種莊嚴虔誠,而又蒼茫千古的感受,奇特地壓上心頭。
這個繁榮富庶的千年之城,不知道多少英雄做過它的主人,可他們都已經化為虛空與雲煙。 如今,這個人是我,我將給喀什噶爾帶來什麼,留下什麼?作為整個國家的最後希望,我要給我的族人帶來什麼,留下什麼?
不世英雄的偉業,也許,我作為叛王白震嶽之子,在有了自覺的那一天開始,就已經暗自憧憬著。 如今我就要達到目標,開疆西域,裂土立國。 但我很少想過,在登上帝位後,到底要做什麼。
立國只是一個開始,而不是最終。 為了這一切,我已經付出太多代價,所以不能容一點出錯……
“代價”這個字眼讓我忽然想到了很多東西,頓時心頭一悶,之前刻意壓抑的種種感受,忽然山呼海嘯地湧上心頭。
故國,家鄉,妻子,亡兒,一切恩怨情仇……
手臂上的傷口雖然已經被仔細包紮過了,還是有一陣沒一陣地銳痛。 胸口悶得出不過氣,眼前黑沉沉的,看不太清楚,大約是日落的光線太蒼茫吧。
陽光的最後餘暉還是溫暖輕柔的,讓我想起她柔和的手指輕輕拂過我的臉。 我要怎麼才能再見到她?或者她還在我身邊吧,這陽光,那麼像那麼像……
我大概暈迷了一小會。 直到被寒風凍出一個哆嗦,猛地醒來,眯縫著眼睛,看著夕陽慢慢沉落在高天的盡頭。
太多事情讓我心裡煎熬,戰事中大概不會去想,這時候卻十分難堪。 也許,這時候我需要喝酒,這是我征服喀納刺人的第一步,我該多高興啊……
身後傳來腳步,我有些迷糊地笑了笑:“見翔,你看這喀什是我們的了——”
那人趕緊咳嗽一聲:“啟稟元帥,是我,方逸柳。 ”
我清醒一些,於是故作若無其事地說:“方逸柳,這喀什是我大軍所有了,我們喝酒慶祝吧。 ”
他笑了笑,把一個東西送到我鼻子下面,酒香四溢,居然是一罈已經開封的好酒。
方逸柳神神祕祕地眨眼睛:“就知道元帥想喝酒,這可是正宗的中原陳釀,三十年的上好杏花村老酒。 能在喀什找到這麼個酒鋪子可不容易。 可惜就是罈子小了點,要珍惜著喝。 ”說著,他居然還嚥了一下口水。
我盯了他半天,不覺笑了一下:“你還真明白我。 ”
他嘿嘿一笑:“不明白豈能待到現在。 元帥身邊從來不留無用之人。 ”
我一怔,覺得這評價堪稱刻薄,本想反駁,看著他清澈的眼睛,又覺得有點洩氣了。 也許他是對的,方逸柳實在太清楚我了。
方逸柳見我不吭聲,慢慢又加一句:“所以元帥也不用如此思念崇文公主了。 其實,是你自己故意要放走她,因為……她已經無用了。 不但無用,還十分礙事。 不放走,難道……要殺掉麼?”
我猶如被針刺了一下,猛地站了起來,厲聲說:“方逸柳!”
他笑笑:“元帥要為這事責怪我,就不是英雄所為。 ”
我看了他半天,只好說:“喝酒喝酒。 ”順手抓過酒罈子,自己先灌了一大口。
方逸柳一笑奉陪,於是我們就這麼你一下我一下,很快解決了那壇杏花村。 我有些迷糊了,藉著酒勁兒說:“方逸柳,白見翔,你們所有人,所有人都不信我會是個大,大英雄。 我真的是,我要救民於水火,我,我頂天立地——”
方逸柳瞪著眼睛說:“等你擺平了西喀納刺,再,再揮師東征——滅了薛延陀,我,我就信你厲害。 趙墨,你敢不敢賭啊?”
我打了個酒嗝:“走著瞧。 ”
然後我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