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似水華年留不住(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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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似水華年留不住(一)
寶慶五年三月,蜀王慕容捷率領鐵甲軍一路東行,穿過八百里魏中之後,在遼陽京西南一個名叫浮山的地方遭到帝軍的攔截。 帝軍主力來自奚仲親手訓練出的神龍軍,擔任主帥的是新近升為少將的左神威軍都指揮使李乃安。
因為軍隊和將領都是新的,因此蜀軍一時之間完全不瞭解神龍軍的戰術和裝備,浮山此地又多是山谷丘陵地帶 ,李乃安將兵力分散,引誘不熟悉地形的蜀軍進入谷地逐一擊破,收效甚大,接連打了好幾場勝仗。
三月中旬,蜀軍暫時停止了攻擊,與李乃安的神龍軍在浮山附近相持。
不久,遠在頤州的蜀王妃朱麗產下一子,取名慕容千里。 因為是長子,慕容捷十分喜愛,下令百日之內,忌血光之災。
又是一年的春天,漸漸的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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遼陽京比起西南來,還有些冷,萬物依舊沉睡,卻也有小小的春意偷偷的散播,風變得有些暖了,雨也一直的下不停。
慕容蘇打開窗子,輕輕的吸了一口氣,一隻渾身灰撲撲的鳥兒扇著翅膀落在他的指尖,他熟練的取下鳥爪上綁著的小竹筒,順手撫了一下沾滿灰塵的羽毛,手指立刻沾上了西北地區特有的細小石屑,他看著那些灰塵,脣角lou出淡淡的笑意。
展開竹筒內的紙卷,她地信還是一樣簡潔潦草。 無非是最近到了某處,見到什麼人。 詞句之間沒有任何修飾,沒有風花雪月,更沒有傾訴相思之情。 不過這次,她在信的末尾提到,因為發生了一些事所以要提早回京,尋找天極丸用藥的事情已經有了眉目。 只要再找到一味藥草,就可以找曾經替她看過病的“銷金妙手”蕭漠來配製解藥。
慕容蘇寫給她的信。 要比這華麗多了,但即使只是寥寥數語,他看得也很用心,尤其是看到她說要回來——他不明白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讓她不得不提早回來,可這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要回來了!
她要回來了!多好。 這一次回來,他絕對不會讓再她像拖韁的野馬一樣到處跑。 以後不管去哪裡,都要是兩個人!
他愉悅地想著,折起信紙小心的收進懷裡,開啟門,沿著狹窄偏僻地小巷朝街上走去。
他沒有騎馬,也沒有僱車,慢悠悠的散步。 走了將近一個時辰才走到東勝門不遠處的大街上。 將近晌午時分,此地似乎有什麼重要的事情,宮中的神威軍將街道層層封住,街道邊的樹枝上扯起上好的絹帛,掛滿素色緞面扎出地祭燈。 百姓爭相踮著腳尖觀望,四周擠的水洩不通。
慕容蘇找了一個地勢較高的地方。 懶洋洋的倚在牆上靜靜的看,眼神若有所思卻又百無聊賴。
不久之後,一隊身穿銀白色盔甲計程車兵整齊的走過大街,身後跟著六十名捧花焚香的宮女,宮女之後又是一隊士兵,隨後是六十名提著各色祭禮地內監宮人,數十名大漢抬著三牲五畜,美酒佳釀。 一隊一隊依仗過去之後是身穿大禮服的欽天監官員,衣飾背後垂著長長的流蘇,僧人吟誦之聲傳遍街巷。 香菸裊繞。 盡是一派莊嚴肅穆。
百姓之中的善男信女,早已拖兒帶女舉家跪地。 只求能沾得一星半點天家福祉。
這是先皇的冥壽,也是慕容氏祭祖祭天的日子。
因為天家將自己譽為天龍轉世,因此祭祖便是祭天。 而先皇地冥壽與這一天又相距不遠,這些日子以來內亂不斷,國庫並不充盈,裕德帝為了減省,將這兩個日子合成了一天。
僧侶之後,一長溜的華蓋亭亭,那是王孫公子的佇列。 可如今的京城裡,除了裕德帝和兩個剛剛成年的弟弟豫王和湘王,已沒有別的皇族嫡系。 又因為新後未立,雅公主出嫁,因此女眷除了太后之後,有資格參加祭祖的,只有豫王慕容昊的正妃上官浣星。
慕容蘇遠遠的望著,眼中星光閃爍,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他曾經也在這支隊伍中,騎著京城裡最好的馬,穿著最柔軟最華麗地絲緞,真正是鮮衣怒馬,少年得意。
可如今,這一切不過是一個虛渺地記憶,他隔著人群看著,就像在看一場熱鬧的雜耍,不是不懷念地,卻一點也不羨慕。
真的一點也不羨慕。 他知道皇上此刻心裡一定不痛快,愛玩愛鬧的慕容昊也未必快活,走在最後的慕容歆顯然臉色不好——白皙俊美的臉上掛著深重的憂慮,心事重重,魂不守舍,把本該有的一絲稚氣都掩蓋了。
他們未必都有他過的好吧?
他正想著,眼角卻看見不遠處的人群中,有一個綠色的影子一閃,轉瞬便消失在街角。 他愣了愣,略一思忖,便辨明瞭方向追了過去。
那個背影很熟悉,是蘇襄襄嗎?
她居然還在京城……信王府被抄檢之後,他沒有得到她的任何訊息,原本以為她早已經遠遠的逃走了。
雖然對方不會武功,但要在這千萬條巷子裡面尋找,倒也頗為費勁。 慕容蘇追了很久,才在一條狹窄的小河邊看到了那抹綠影,急忙喊道:“襄襄,等一等。 ”
穿著暗綠色衣服的少年一愣,在橋頭站住,轉過身來,滿臉的清淚還來不及拭去,就這麼呆呆的看著他,似乎不相信眼前所見。 直到他走近了,這才回過神來,低呼道:“哥……”
但那再熟悉不過的稱謂卻只是說出了一半,便哽在了喉中。 她抬起手背,慢慢的擦掉了未乾的淚痕,雖然手指依然因為激動而顫抖,聲音卻已經平靜下來,微微行禮,低聲道:“信王殿下,有禮了。 ”
這一聲“信王殿下”,讓慕容蘇倏然間恍惚。
他從來沒有在蘇襄襄口中,聽到那麼優雅禮貌,熟悉又遙遠的稱呼。
“襄襄你怎麼了?”他皺了皺眉,看著她一身的少年打扮,微微有些瘦削的臉龐已經不再是從前那副圓圓的,粉嫩嫩的模樣,清澈的眼睛裡多了些什麼他看不明白的東西,雙脣緊閉。 是蘇襄襄,卻又不全是。
至少,已經不是信王府中那個笑的天真無邪的少女了。
蘇襄襄低著頭,緩緩的道:“信王殿下,我的名字叫做‘姬妤’,是燮羽的帝姬。 做‘蘇襄襄’的時候已經過去,以後請不要再提起了。 ”
他看著她低垂的眉眼,片刻之後,幽微一笑:“我已不是信王殿下,你也可以不用做蘇襄襄。 不過,姬妤這個名字實在是不怎麼好聽……”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一個清冽如泉的聲音突然打斷道:“殿下,這個名字是我朝先代君主賜下的,你可不要亂改喔。 ”
順著聲音望去,一艘小船正從橋下緩緩駛出,船頭站著一個白衣女子,連背上的一條纓槍都是銀白色,只一叢紅纓似火,十分觸目。
她看著慕容蘇笑起來,笑容清雅高貴,卻又有種說不出的得意:
“信王殿下,我們終於又見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