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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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十七
——遺落的笑聲
我認識陳歡十七年。
我叫楊揚，今年十八歲。在一所末流高中上高三。陳歡和我是同班同位。認識我們的人都羨慕我們之間的友情。於是，陳歡總是挑著眉得意洋洋的說：我和楊揚認識十七年了，我們一歲就認識了。兒時的記憶我很模糊。但我記得第一次陳歡他媽抱著陳歡來我家玩，陳歡手裡拿著一個撥浪鼓。我看好，便把它搶了過來。陳歡不但沒有哭，反而，呵呵的笑了起來，讓我確信不移。再加上一路走來小學初中高中我們總是在一所學校一個班級。我相信我和陳歡是雷都拆不散的。
我和陳歡都屬於那種好玩不好學的學生。每當同學們在教室為高考拼命的記單詞做習題時，我和陳歡都會偷偷的溜出來。我們沿著大路往前走，一起去一家叫琴苑的琴樓。陳歡從小喜歡音樂，最大的夢想是成為一名音樂家。讓美妙的旋律隨著他的手勢從各種各樣的樂器中緩緩的流淌出來。每當說這些時，我靜靜的看著陳歡陶醉的眼神，彷彿在欣賞一尊聖潔的維也納雕塑般不容侵犯。我拍拍他說：等我有了錢，第一個給你買把琴。陳歡呵呵一笑說：行呀！
我們每天都會來這家琴樓，陳歡是來聽琴過琴癮的，而我是來看那個彈琴的女孩小玉的。琴行每天都有課，小玉是琴行請來的老師。我總是看著小玉纖細潔白的說在黑鍵白鍵間遊淶游去，然後悠揚甜美的音樂便輕輕的響起，陳歡總是說我醉翁之意不在酒。我笑著說：對啊，我是戀著那個小玉。然後，陳歡便呵呵一笑。笑聲輕鬆明亮，像小玉的琴聲一樣悠揚明亮。
五月七號是陳歡的生日，可很多人都已不記得，因為高考已經進入倒計時。班裡的氣氛已經似乎凝結成了一層薄冰，輕輕一碰便會碎掉。我們每天都跟著臺上的老師複習著每一章每一節。我和陳歡約定高考前不再去琴行。我知道家裡還指望我考上大學光宗耀祖。我像一個不知道方向的路標，站在大路的中央，不知箭頭該指向哪兒，可我並不悲傷，因為我有陳歡，陳歡是我的一切。
我和陳歡依舊每天穿行在校園的每個角落，時而望著遠方大聲呼喊，時而兩人聽著一首重複的曲子，一直到我們的耳邊麻木。我知道陳歡心裡迷茫的是什麼。陳歡心目中嚮往的理想大學是北京那所有名的音樂學院。而我向往的是雲南的民族大學。是的，我們從一歲開始到十八歲。就算輪迴也應該重生了。我知道我們都害怕著離別。我真的難以想象我們離別以後，我又該以怎樣的姿勢走完以後的每一個腳步。
陳歡生日的那天，宿舍的人都沒注意，只是簡簡單單的向陳歡說了幾句祝賀的話。那天晚上，我和陳歡又逃課了。我們哪也沒有去，就坐在馬路的旁邊。黑色的風在我們的面前吹來吹去，陳歡一直沉默著。我遙望著對面大廈裡的燈火通明。心裡隱隱的痛。我不知道該向陳歡說些什麼。我只是拿著啤酒瓶子輕輕的敲擊著路旁的石頭。
“我去過琴苑，小玉老師不在了”。我望著遠處啞然無澀的說。
陳歡抬頭看著我說：你們不可能的，她比你大四歲，她是音樂學院的老師，你只是一所末流學校的高三生。
我看著他說：我沒說可能啊！我只是喜歡她，我看到她中指戴的戒指了，我知道她比我大四歲，怎麼了，我喜歡一個人犯法了，你多久沒有碰愛情了。
陳歡低下頭，低下頭說：是呀！我多久沒碰愛情了。我看著陳歡靜靜的坐在那兒，頭埋在腿間，心裡泛起一股酸楚，我知道我痛了他的往事。
高一的時候，陳歡有個女朋友叫於靜，於靜長的不漂亮，但性格很溫和，那時，陳歡總是護著她，我們三個人總是在放學後騎著車子，去離學校比較遠的一個鬧區吃東西。我騎一個車，陳歡和於靜騎一個。那時，我耳邊總是陳歡呵呵
的笑聲，眼前總是於靜溫柔含羞的樣子，他們的幸福總是感動著我，那些呵呵的笑聲，還有路邊經過的每處風景，都像經久不斷的回憶般留在單車上，總是讓我在暗湧翻滾的夜裡記起，然後陪我入睡。
我們總是以為日子可以快快樂樂的走下雲，我總以為年輕是人生賜給我們最大的快樂，一直到有一天，半夜醒來，我聽見陳歡在被子裡偷哭，我才知道，於靜愛上了別人，讓陳歡把她忘了，陳歡放不下，我抱著陳歡，看著他孩子般的哭泣，我不如所措，我只是不停的和他說著：沒事的，沒事的，一切都會好起來的。最後，我看著陳歡安靜如同孩子般在我懷中沉沉的睡去。後來，於靜轉學了，於靜轉學的那天，陳歡呆在宿舍一個人沉默了很久，從陳歡眼中，我看到真正愛過又被傷過的真實。從此我懼怕愛情。
街上車輛來來往往，我和陳歡像兩個被人遺棄的孩子般躲在一邊，陳歡開始說關於於靜關於我關於小玉老師關於他的愛好我的追求，說了很多，我像一個教父般聽陳歡講的一切，不停的禱告懺悔，最後淚流滿面，直到暮鐘響起。
“去年過生日，我們很多人，小凱子還喝碎了，我們一群人搖搖晃晃的走在街上，滿天的星星看著我們。”陳歡望著黑色的天空輕輕的說。
我抬眼看去，繁星嵌在夜幕，像幅閃閃的鑽石圖，我拍了拍陳歡說：沒事的，大家忙嘛？不是還有我嗎？陳歡輕輕的嘆了口氣說：是啊！大家都忙，小凱子今天還跟我說祝我金榜題名呢？如果有可能，我應該笑還是哭，今年就你在我身旁陪我過生日，明年呢？明年會不會連你都找不到。”
我挪挪身子靠著他說：不會的，我們認識十七年，一歲就認識啊！我不在你身旁，誰會在你身旁。
陳歡笑著說：是啊！我們相交十七年了，也許，前世我們都是鳳凰，你孤獨了五百年，我孤獨五百年，浴火重生後一起飛過了忘川，所以我們今生註定是雷都拆不散的。
然後，陳歡開始唱歌：
我要笑著說再會/不願人看見我狼狽/陪你愛到這裡今生無悔
是的，笑著說再會，不管曾經如何，如果一切非要結束，我們都要笑著說再會。那晚我和陳歡一直坐到很晚，我們緬懷著記憶，憧憬著以後，然後笑的很開心，很快樂，最後望著夜幕在我們眼睛裡沉沉的散去。
“一摸”考試結束後，我和陳歡最後一次去了琴苑，在那裡我沒有看到小玉老師，我只看到了很多日子的回憶，我呆呆的靠在一個角落，聽著淡淡的琴聲，惆悵，無助，最後結滿了憂傷。出來後，我和陳歡誰都沒有說話，陳歡輕輕捅了我一下，塞給我一張紙條，我看了看，上面寫了一個地址和一個電話。
“誰的？”我問道。
陳歡笑了笑說：小玉老師的，愛上一個人不容易的，努力哦。我望了望陳歡鬼笑道：小玉，我吃定你了，陳歡回頭看著琴苑說：北京音樂學院，我吃定了你了，然後我們呵呵的笑起來，夜風溫柔的撫過我們的臉頰。
於是，我和陳歡開始為高考奮鬥，我們開始整夜的做題演練，甚至晚上作夢都背一段英語課文來，母親來學校看過我一次，然後笑呵呵的留下了幾百塊錢走了，因為我整天在學校什麼也不做就是學習，甚至母親和我說話時我都在記英語記單詞。
高考前的頭一個晚上，我和陳歡睡不著兩人說很多話，最後在一張**睡著了。我夢見我拿著大學通知書找小玉，然後小玉在彈琴，陳歡和於靜在中間翩翩起舞，然後我呵呵的笑著，笑聲和著琴聲在我夢裡飄揚，飄揚，許久不散。
高考結束後，陳歡總是來我家，我們憧憬著對未來大學生活的構想。我們甚至決定著什麼時候陳歡找我什麼時候我去找陳歡，然後，我們便靠在一起，聽著音樂，幸福像
水氣般醞釀在我們身上，這種幸福一直維持到陳歡家出事那天。
陳歡的父親是開車的，應該說我和陳歡的家境都不富裕。
那天，陳歡和他父親一起出車，結果，車在半路上翻了，陳歡被他父親從車推了下來，然後，陳歡眼睜睜的看著車載著他的父親翻了過雲，陳歡的父親被人送到醫院時已經死了，那天很多人都去看陳歡了，我沒去，我一個人躲在家裡，聽著不遠處陳歡家裡人的哭聲，我不知所措，我眼前總是出現陳歡的面孔，我使勁的抱著被子，卻死活睡不著，我總是想起陳歡的很多情景，想起他回頭望著琴苑時說：北京音樂學院，我吃定你了；想起他和於靜在我夢裡翩翩起舞，想起他憧憬的大學生活。最後，我抱著被子哭了起來，任憑眼淚浸溼被罩。
三天後，陳歡來找我，我們靜靜的坐了一下午，我手足無措的不知如何是好。陳歡告訴我他要去北京打工。父親是他家惟一的經濟來源，他是長子，他要支撐起全家的重擔，最後，陳歡告訴我要我好好唸書。說這話時，我看見陳歡的眼裡閃著淚光，我知道，那是夢想的破碎和現實的無奈，望著陳歡蕭蕭單薄的身影，我的淚一點一滴的模糊了整個眼眶。
陳歡走的那天，很多同學送他，陳歡的火車是晚上兩點，很多同學等不及都走了，最後只剩下我和小凱子，陳歡笑著對我們說以後要好好學習，我望著陳歡蒼白的臉龐，似乎一瞬間他長大了，和當初喝酒傻笑騎著單車帶著於靜穿過熱熱鬧鬧的市區的陳歡已相去甚遠，如今的他已經肩負了家裡擔子的重任，可我們都才十八歲啊！
“楊楊，知道嗎？有這樣一個地方，飛鳥渡不過，浮雲斥掠不過，那是忘川，千萬別把我忘了噢！陳歡笑著和我們道再會，我點著頭說：不會的，我們從一歲就認識了，不會的，列車把陳歡漸行漸次的拉遠，我淚流滿面，我們認識了十七年，雷都拆不散，可現實把我們拆散了。我看著遠雲的列車，喧譁吵鬧的站臺，來來往往的人群，禁不住哭出聲來……
某個瞬間，我在街上看見小玉老師穿著嫁衣被一群人擁上嫁車，我跟著嫁車跑了很遠，最後眼前只剩一股塵土，忽然我心一陣巨痛，我終於失去了所有。
陳歡來信說他找了一份工作，每天都要跑來跑去，每每經過賣琴的地方，總會想起以前。
後來，我收到北方一所大專院校通知書，一切歸於平靜。
網
思念結了一張網。
白天，站在門旁。望著街上的人來人往，想著你的柔情點點，我望眼欲穿。晚上，我不關門，想你想成了一隻風箏，在思念的網中橫衝直撞。卻始終找不到方向。人們說故事太長了，彼此都會遺忘。我從不相信你會遺忘，我知道不管走到天涯海角，不管到任何地方，我們都在一張網中。如果你是遠行的風箏，我便是你起飛的原點。不管你飛到那片天空，身上都繫著我濃濃的牽掛。
淚水結了一張網。
潮來，海風拂過。望著遠方的盞盞漁火，我守望的淚無聲的墜落。潮去，海鷗鳴鳴，聽著海水的嗚咽，我哭泣的心顫抖不已。人們說一滴海水是一滴眼淚。這千千萬萬顆眼淚的牽掛和等候，你是否感覺得到。
你我結了一張網。
花開，蝴蝶雙雙，如今花依在，可人已是孤影渺渺。曾經在第一朵花開的夜裡為你祝福，希望世上所有的花開為你舞一季最美的精彩。而今，你又在何方。是否已經有人為你摘第一朵花，聽你第一聲笑。
花落，殘花化泥。明年會開的更好，可人呢？你走了卻沒再會來。你我結了一張網，這張密密麻麻，含著回憶的網，我不知何時才能走出來。
也許，明天……
也許，明年……
也許，一輩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