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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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風彷彿是鬼魅的呼吸，盤旋在鋼鐵城市的上空，初秋的女院整夜便是這種悶悶的聲響，時輕時重，直纏得空氣中似乎都有一種恐怖凝重。這是往年從沒有過的天氣，虔誠者類似梅西，從開學伊始，便每天去教堂懺悔，生怕自己做了什麼不好的事情，冒犯了上帝。
蘇瑞卻不太信這些。她選了藝術史專業，讓所有人大跌眼鏡，連已經畢業的安吉拉都打電話來問，說是不是太過於低調了些。但小傢伙堅持己見，身為前輩的也就沒有多說。由塔蘭公爵安排的禮儀課程已經正式開始，蘇瑞拒絕讓家庭教師到學校來，因而每週末都要去距莫爾溫約兩小時路程的阿拉貢上課，大作業全放到平時，忙得不可開交。她一到了**變睡得昏天黑地，哪裡還能聽到外面的風聲。
這一切的直接後果就是，當她駕駛著自己的新黃蜂飛艇去夏宮拜訪國王的時候，差點墜機身亡。
和詹姆士約在晚間是不得已的選擇，蘇瑞並不想讓太多人知道自己的新身份，從某種意義上，她還難以想象身為“國王”的生活將是怎樣的，常常無意地對現在的生活表示留戀，行事竟比往常還要低調幾分；但她也不再是以前那個單純的優等生了，深知如果不主動出手，那麼就會一直處於被動的位置。
狂風將小小的飛艇肆意地玩弄著，蘇瑞才把黃蜂開出機庫不久，便已驚得渾身被汗水浸透。平衡器早就失去作用，側風常常冷不丁將整個機身掀個底朝天——她也無從去顧及那些在艙體內飄來飄去的紙張和小零食了，只能夠本能地睜大雙眼，死死拉住操縱桿，牙齒都在發顫。
——世界如此之大，我卻這麼渺小。
這樣的念頭第一次在腦海中出現，同以往在賽場上瘋狂的時候不同，她似乎隱隱約約地覺得，幸運之神不再那麼堅定地站在自己這邊了。沒有觀眾的瘋狂吶喊，只是孤獨地和一個永遠無法戰勝的對手抗爭著——可又有另一股力量支撐著她，大約是青年的熱血，讓她不肯就此屈服。這一艘落葉般飄零在空中的飛艇，在晃悠了大半夜之後，終於磕磕絆絆地落在夏宮。
“您不應當這麼做。”蘇瑞才跳出黃蜂，內侍總管安娜已然站在一旁，“您現在的身份已經不同於以往了，請以後不要這樣任性。”
突然而來的指責語氣讓蘇瑞怔了一下，才明白自己一路都被監視著，她臉上依然毫無血色，想要堆起一個笑，卻沒有成功：“謝謝您的提醒。我實在是不想誤了和陛下的約定……”
“那麼您必須搞清楚一件事情，”安娜打斷她，語氣仍是鋒利的，“您的生命安全高於任何約定。”
蘇瑞心裡很有些不高興，但微笑卻更自然了些：“真是對不起。”
“您現在已經屬於赫爾了——而不是您自己，希望您能夠明白。”安娜放緩了語氣，微微欠了欠身，“請原諒我先前的無禮，我先帶您去換身衣服。”
蘇瑞點點頭，沒有說話。她心裡生出些許疲憊，但立刻攥緊了拳頭——這場遊戲還沒有開始，居然想要退縮麼？
……但也沒有退路了吧。
腦子裡胡亂地想著，等換好衣服之後，蘇瑞對著鏡子照，心緒也慢慢清朗起來。年輕的姑娘身上帶著耀眼的光芒，就連自己都有些被那個美好的倒影迷惑。
或許她們只是需要一個長著這樣皮相的國王，但卻給了自己登上權力至高點的機會。
等坐上小船，她有些感嘆地四顧著，黑夜裡只有朦朧的霧氣，但似乎不管外面的天如何狂暴，古老的克里特永遠是風平浪靜。
湖底的夏宮依然帶著神祕的氣息，蘇瑞並未在休息室停留，而直接要求安娜帶她去見國王。話音未落，便已聽到詹姆士的聲音：“讓她進來。”
她未及辨別聲音的源頭，但之後二人踏上的長廊表明，那個聲音必然是電子擴音器的結果。
厚重的門被衣著精緻的侍者開啟，蘇瑞在門口停下，對著內裡那個模糊的人影欠了欠身，對方只是擺擺手。
待剩下他們兩個，詹姆士才開口。
“看起來真是不一樣了……坐吧。”他指了指一個寬大的扶手椅上，“我們上次見是什麼時候？”
“我不想打攪您太久，陛下。”椅子很柔軟，但她的背卻挺得很直，“我來找您，是想和您談交易。”
“交易……恩。”在昏暗的燈光下，詹姆士臉上的譏諷帶有一種奇特的漫畫效果，“很好。”
“我需要您的幫助。”蘇瑞並沒有停頓，彷彿早已想好要說什麼，“我思考過您警告我的話，的確，我不清楚未來自己需要面對什麼，因而我也不知道自己能夠以什麼來‘交易’。這聽上去的確很好笑。”
詹姆士笑起來：“這沒什麼，我也想不出自己有什麼可以拿出來‘交易’的，年輕人。”
“陛下，我相信您有。”
蘇瑞盯著對方的黑瞳，不同於自己的燦爛光彩，那雙眼睛是幽深的。國王沒有立刻回答，湖底的宮殿帶有一種近乎於恐怖的安靜，她看著這個男人，心裡的想法卻更加篤定。
“我看了幾段您在戰爭中的作戰記錄，”蘇瑞放緩了語速，“那是一個偉大的統領者才能領導的戰役。”
“我不過是個駕駛員……”詹姆士的表情沒有絲毫變化。
“最好的——在赫爾的三十萬戰機操縱者裡，”她補充道，“陛下，我雖然不曾駕駛戰機，但作為一名飛艇賽手，也很清楚達到那種程度，只有天賦是不夠的，只有努力也是不夠的。”
國王把手搭到下巴上，微微側著頭：“繼續。”
“請允許我大膽地猜測您的個性與作風……”蘇瑞垂下頭，“陛下，您做了這麼多離經叛道的事情，不過是為了離開這個牢籠，可離開之後，您又打算怎麼做呢？”
“你想錯了。”詹姆士嗤笑道，“就算是退位，我也不能離開的。王室不是遊樂場，你進來了，只有上帝才能把你帶走。”
“這就是我所說的交易，陛下。”她的目光鋒利起來，“當我得到足夠的權力，我就會給您您想要的自由。”
“沒本錢的生意，真聰明。”國王的態度依然冷漠，“足夠的權力，這是多麼美好的夢想。”
“但是，您會和我交易。”蘇瑞依然堅定地看著對方，“我期盼能夠達到一個雙贏的局面，您幫助我得到我想要的，我幫助您得到您想要的，這沒有任何壞處。”
“前提是，相互信任。”
蘇瑞露出一個滿意的微笑：“是的，陛下。我們的話題終於步入正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