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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祠堂上
祠堂(上)
我的鼻青臉腫,我的身心俱疲,我的痛苦不堪,都沒能阻止十一黃金週的到來。
我本想讓冷月開著他的新車送我回家,順便見見我父母,可哪想到冷月一口拒絕。他說他要趁著十一假期回家一趟,看望他妹妹的孩子。呸,騙誰呢?他妹妹剛結婚幾天啊,哪來的孩子啊?
不過冷月說,車他不開走,但以我的技術最好也不要自己開回去。他同時表示,此去山高路遠,難以對我照顧,讓我自己小心。我看了看自己剛剛消腫的臉,估量了一下,陳清傷的比我重,好的肯定沒我快,這次回家應該沒有危險。
冷月的護送沒戲了,我只好又重新回到了黃牛叔叔的懷抱,加了50塊買了張回家的車票。
回到家裡我媽認為我因公受傷的臉有礙視覺,怕別人認為她在痛罵我爸的時候,還對我家暴(其實她到不怕警察,主要是怕別人誤會她更年期),就把我打發去陪我奶奶了。而我奶奶看我一臉死相,給我擦了點祖傳消腫祕方後,決定帶我回老家散散心,青山綠水的還可以陶冶一下情操。
其實,我很不想回老家(雖然我一次都沒回去過)。原因很簡單,所有晚輩第一次去祖宅,都要在祠堂裡住一晚,憑我這走到那死到那的明,不碰到點怪事都對不起各位了。
但奶命難為,於是乎,身兼保鏢、保姆、護士等多項功能的我,就陪著奶奶一起回了老家。
我姓莫,我爺爺也姓莫,我爺爺的爺爺當然還姓莫,雖然我不知道他叫莫什麼。
說起我這位叫莫什麼的祖宗,他可是我們家祖墳冒青煙的代表。為什麼這麼說呢,因為我們家世世代代都是地裡刨食的小地主,連個秀才都沒出過。到我我這位莫祖宗這代,他竟然宇宙大爆發,考上了舉人,而且那年他剛剛20歲。大家看看范進那位大叔中舉後那癲狂的樣子,就知道在那個社會,中舉是件多麼happy的事了。
可是,事情往往不會一帆風順的。莫祖宗由於從小嬌生慣養,幼年的寒窗苦讀,他的身體變得很是孱弱。於是乎,他在大力的搜刮民脂民膏,重建了祖宅之後就兩眼一閉兩腿一蹬,留下一屋子孤兒寡母離開了人世。真是國家之幸,人民之福啊。
莫祖宗29歲就離開了這個萬惡的世界,留下了一個老婆和兩個嗷嗷待哺的兒子。他走後,我們的莫太太奶奶(誰知道這個稱呼對不對)就掌管了整個莫家。她年少喪夫,對兩個兒子嬌慣的不行,把他們當成全部的希望。
這就是慈母多敗兒的由來。
莫祖宗有兩個兒子,大兒子叫莫亭,二兒子叫莫留(這名字起的太不吉利了),莫留就是我太爺爺。他們倆在太太奶奶的嬌慣下,迅速的成為兩個有文化沒道德,更沒紀律的二世祖。大太爺爺莫亭,那是仗著自己家裡有錢,長的英俊,會寫幾首打油詩,每天留戀花叢。當然在那個年代泡良是犯法的,他只好每天遊蕩於風月場所,和各種社會危險分子胡混,孩子也沒生出一個。
大家一定覺得大太爺爺很墮落,其實太爺爺莫留更墮落。他每天老老實實的呆在家裡,守著老婆生孩子,平時的娛樂活動只有一樣——抽大煙。不過當時城裡有錢有勢的都這麼幹,好像也不算什麼大事。
日子就這麼一天天的過下去,1931年8月的時候,太爺爺終於為莫家生了第一個兒子,也就是我爺爺。我可憐的爺爺還沒滿月鬼子就打進來了,整個家庭也隨著這場國難陷入進退兩難的地步。
鬼子進城第一件事就是搞“親善”,他們命令城裡所有的大戶,每家必須派出一個人到政府擔任公職。這種丟人現眼有辱祖先的事情,家家都不樂意,但為了活命也只好一家派出一個人兒子,我們家派的是我太爺爺莫留。
話說我太爺爺莫留別的本事沒有,就寫字好,鬼子得知太爺爺這個本事,就讓他去做抄寫檔案之類的工作。哪知太爺爺上班第一天,早會還沒開完,煙癮就犯了,連打哈欠,再流眼淚,然後迅速回了家,再也沒去過。另外幾家也如法炮製,沒辦法嘛,那個年代大煙橫行,大家都是表兄弟,有點什麼共同愛好也是正常的,鬼子也不可能倡導一次禁菸運動,只能默許了他們的曠工。
就這樣,我們家混了十來年,雖然受盡屈辱,但也沒缺胳膊沒斷腿的支撐到了光復前。
有句話怎麼說來的,黎明前的黑暗。
鬼子在東北的最後幾年,很是倒黴。前線戰線過長,補給壓力過大,後方鋤奸隊也不給他好日子過,通常是今天晚上剛任命一個,明天早上腦來上班的只有一個腦袋。城裡人心惶惶的,很多膽子小的,接到鬼子的任命之後,為了祖宗名聲,全家的性命,也不等鋤奸隊來,直接一根繩子自我了斷了;膽子大的呢,就收拾包袱逃到外鄉。
噩運最終還是降臨了。
一天,我太爺爺莫留,親自出門去買大煙(一般這種事情都由他2女兒做),正好碰見一個偽政府的同事。雖說倆人在機關沒接觸(主要我太爺爺從上班第一天就一直曠工,想接觸而不得啊),但私下裡經常討論大煙問題,有幾分私交。這個人向我太爺爺透漏,鬼子有意要讓我大太爺爺莫亭去做警察署長,據說檔案都已經擬好了,三天後委任狀就會送到家裡。
這對我們家來說簡直是晴天霹靂啊。做個小文員不參政,光復後還家裡花點錢就能小事化無,可這警察署長,是板上釘釘的大漢奸啊,就憑家裡那點錢,是怎麼都洗不清的。
太太奶奶一聽,大驚失色,連忙叫人把大太爺爺莫亭從窯子裡叫回來,然後又找了自己孃家的哥哥四處活動。
可不知道為什麼,小鬼子像鐵了心一樣,油鹽不進,金子銀子統統不要,只要大太爺爺莫亭去做警察署長。最後本城最大的漢奸挺身而出,對我太太奶奶表示,如果我們家肯把祖宅送給他,他願意幫忙活動。
無計可施之際,我打太奶奶,只好吩咐家人收拾東西,準備讓出祖宅。正在大家手忙腳亂,一直醉生夢死的大太爺爺莫亭,終於表現出他身為一家之長的威嚴。他站在院子中間,大喝道,即使全家死絕,祖宅也要留著放牌位。
祖宅雖然在大太爺爺莫亭的堅持下保住了,可警察署長的委任卻迫在眉睫。多年的酒色過度早已掏空了大太爺爺的身子,這一氣一急之下,他體內隱藏的花柳病毒徹底爆發。終於,在委任狀下達之前,39歲大太爺爺死於花柳病,哎,怎麼說也比做漢奸好點。
大太爺爺莫亭死後,太爺爺莫留成了一家之主,在他的帶領下,我們家在解放的時候,終於得到了一個很好的成份——城市貧民。我的太爺爺也平平安安的終老家中。
奶奶給我簡略的講完莫家野史之後,車也就到了。
現在的祖宅由爺爺的弟弟三爺爺看管,他給我和奶奶安排了一場盛大的歡迎儀式,能搭上邊的親戚都請了過來,坐了滿滿一院子。酒席中,我見人就叫爺爺,反正能和我奶奶平起平坐的,我叫了也不能吃虧。
酒足飯飽之後,三爺爺送我和奶奶安回了房間。可還沒等我坐下,三爺爺一把抓起我,接著一個曲球,把我直接扔到了祠堂裡,並從外面鎖上了門。
這一刻,我彷彿一下子回到了白毛女時代,我趴在門上,雙眼含淚,手拍門板喊道:
“三爺爺,我要是起夜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