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故事校園慘劇完
七夜契約:撒旦... 與柒白頭 紅顏錯 誘妻成婚,總裁好手段 隨欲而愛 黑道鬼後 青帝 陰陽眼之靈媒 傾世絕顏 那些兄弟那些人
鬼故事校園慘劇完
鬼故事校園慘劇 完
校門口——
“今天我帶了好訊息來。那個女人的案子,局裡判斷是她以前的情敵做的,所以我們自由了。至於你說的殺人手法,自然沒被接受。還有,昨天的案子結了。”唐舜說。
“結了?”落寒幾乎是心不在焉地說。
“當然,李花匠是凶手。最後一個案子,他有殺人的力氣,又沒有不在場證明,那個石球和創口基本吻合……血衣上的血跡,主要在肩上,是張平的……而前胸的部位,深層裡也有些,沒洗掉,是陸月的……”
“兩個案子並了?”
“是呀。有什麼不對?”
“陸月事件,不是說凶手是個女人嗎?”落寒的語速比平時慢了一倍。
“可是女人絕對沒有做最後一個案子的力氣呀。而他有那麼大力氣,可以不用……”
“難道他是輕輕地紮了16刀?”
“悠著勁兒殺人?這……不可能。可是血衣……凶手是一男一女?難道他還有同謀?”
“他根本不是凶手……”
“除非有絕對的證據,不然想救他可不容易呀。你不知道情況有多不利。那個花匠,簡直是個笨到家了。他為自己分辨,卻提不出什麼合理的東西,一個勁強調是那個死去的蔡師傅,那個女生在花園裡看到的是他,血衣也是他的。他認為蔡師傅不該這麼早死,所以死後心有不甘,回來殺學生報復。你也知道,調查最忌鬼神之說,讓人煩心不說,立刻就失去信任了,人家會認為你為了脫罪胡說八道。”
“還有,就是那張圖。他明明已經供認不諱,等回去把證物給他看一眼,準備確認口供時,他居然反口說從來沒有見過這張圖。你想想,他承認的時候多少人聽著呢?而且他還說,這圖只有他和蔡師傅有,也就是說,不是蔡師傅的就是他的。最基本的想法是,圖是誰的衣服就是誰的,是誰的衣服就是誰殺的人,那能是鬼殺的嗎?還不就剩下他!簡直是自掘墳墓。”
“一定有對他很有利的地方……”落寒聲音雖然很輕,語氣卻非常肯定。
“這倒是。確實還有些疑點,咳嗽聲,還有見鬼的‘猩猩’,夠張臣暈一陣……要說最有利的,就是找不到動機。都不知道為什麼殺人,就說人家殺了人,實在是荒謬的。這個案子真……我不想當著你罵人……太特別了,以前都是根據動機劃範圍找凶手,這次居然先有凶手再猜動機……動機從來沒這麼重要過!”
“動機嗎?”落寒做了一個似乎是笑的表情,“我也只差動機呢……”
舜震動了一下:
“那……其他……”
落寒本來轉身要走,聞言半側過身子,又現出剛才的表情:
“其他?沒有問題了……”
落寒都已經坐下了,才發覺自己在一個空蕩蕩的大教室裡。看看門外的樓道,窗外的景色,終於知道這裡是哪裡。
西方文學名著導讀的教室……怎麼走到這兒來了?想幹什麼呢?放鬆一下?張平說過:“……跟我去聽西方文學課,散散心……”
現在他又來了,坐的居然還是上次的座位……那是上星期四,陸月死的那天……今天是星期幾?四?……不對,昨天是星期二,那今天應該是星期三……
過糊塗了,也難怪,平時都是按著上了什麼課來判斷日子,今天上課根本就是到課堂上坐著,連看見了哪些老師都記不得……既然今天不是星期四,那就沒有西方名著可聽……
落寒看看四周,覺得十分疲倦,並不想站起來離開,就繼續坐著。
一會兒,很多人走進來,大多不解地瞟一眼第一排的他,然後找位子坐下。落寒也不時抬眼看看——這些人,應該是大二大三的學哥學姐。
僅僅幾分鐘工夫,教室就坐了個七成滿。有意思的是,似乎是從後往前坐的。前三排只有落寒一個人。
門口閃過一個人影,轉眼到了黑板下。定睛一看,是汪老師。
她穿著黑白條衣服,衣袖半卷著,灰褲子,頭髮從頂心往外白了一圈。現在正用風風火火的動作把擴音器的電池盒別在腰上。
麥克風一夾上領子,聲音立刻響起:
“好,開始上課了啊!”
這同時解釋了出現那種怪現象的原因。汪老師嗓門之大,根本無需擴音器,大家不想往前坐是避免被震死。
汪老師自己也發現擴音器似乎是多餘的,加上聲音忽大忽小,有時人聲有時電聲,抱怨一句“從來沒好用過”,摘下來拋棄在一邊,開始單純練嗓子。
“你們今天可要認真聽。作為計算機學院的學生,必須要好好學。我要講的內容非常重要,在程式設計中特別常用……”
從音量上講,這種行為可以稱為“資訊轟炸”。她的聲音對耳膜造成壓迫感,把人的注意力吸引過去,讓你不得不聽。她的肩微微縮著,在保持這個姿勢的前提下儘量加大動作。手有時作成雞爪形,全身的力氣都運到指尖;有時兩手最大限度張開,前後左右地揮動,臉上的縱向條紋也隨之起舞。要不是講臺離第一排還比較遠,以她的慷慨激昂,一定把腳踩到桌子上以示豪邁。
“……就是‘面向物件的思想’!!”
“思想這種東西是一通百通的,一旦學懂了,以後就什麼都容易了。一定注意了啊!”
“所謂‘面向物件’,就是著眼於你看見的東西。這個思想的精髓就是,研究眼前的具體的物質。比如你看見了桌子,桌子就是研究物件。”
“當然,大家可能不理解,會覺得東西有什麼要緊,重要的不是各事物間的聯絡嗎?事實上,這種聯絡是十分薄弱的。我舉個例子……”
汪老師左右尋覓,一眼看見離她最近的落寒:
“來!這位同學,站起來!”
落寒一驚,自覺照做。
“來!大家看這位同學,他穿著淺色的褲子,還有黑色短袖上衣。他和衣服的聯絡就是:他穿著它。而他明天換了身衣服,這種聯絡就不存在了。看見了?多麼不穩定!只注重聯絡,我們就得不到任何值得信賴的東西!”
“而運用‘面向物件’的思想,我們應該看見的就是兩樣物件:他,還有衣服。然後開始研究其性質。他可能有一天不再穿這件衣服,但總不能不穿衣服吧?”
後面一陣竊笑聲。
“所以必須穿衣服就是他的一個屬性,這是絕對穩定的。有什麼樣的聯絡完全取決於有什麼樣的性質……”
汪老師把手向下拍,示意他坐下。
落寒沒反應。
她喝口水,清嗓子的咳嗽聲中帶著撕裂的質感:
“你可以坐下啦!”
落寒一路若有所思地回到空無一人的宿舍,爬上屬於自己的上鋪。瞪了天花板一會兒,單調的景象使眼睛不願意繼續睜著。
……
他站在學校裡的那片綠草地上,望著遠處似曾相識的溫馨一幕:
林雪以非常淑女的姿勢坐著,文羽站在她背後,低著頭,手裡握著她一綹頭髮。徐寧站在一定距離外歪著身子,照相機鏡頭瞄來瞄去。
他呆看著,忽然覺得有人輕拍他的肩膀,一轉身……
“張平!?你不是……”
他沒有說下去。
“我只是離開一下,這不是回來了?這次有帶禮物給你……”
一瞬間,張平的胳膊躺上了一束花,另一隻手拉著一隻紅氣球。
“你想要哪個,二選一吧。”
落寒抬起手,直接去拿那個氣球。
張平眼睛一瞪,一巴掌開啟他的手,厲聲說:
“你太讓我失望了!”
落寒抬頭望著天,那一團紅色越飛越高。
徐寧忽然衝過來:
“你們還在這裡浪費時間?情況多危機知不知道?要考試了!”
話音剛落,天就完全黑了,一張張慘白的考卷自空中飛轉而下,身邊的地上很快堆滿了。紙邊如刀片般鋒利,在落寒的臉上破開一道口子……
落寒猛地睜開眼睛,下意識摸摸臉頰,沒有傷口……是夢!
屋子裡是黑的,現在是什麼時間?工地上的燈光射進視窗,藉著看了一眼,11:30。
已經熄燈了,但大家應該都還沒睡著,落寒也不認為自己可以繼續睡,就按平時的習慣,把手伸到下鋪,想敲敲床板,伸到中途,才想起張平已經不在了,再縮回來。
他說過:“……我不想我的上鋪沒人睡……”
落寒自嘲地笑,爬下床,旁邊的徐寧和文羽似乎已經睡熟了。
落寒漫無目的地走著,到花園時,眼睛已經非常適應黑暗了,所以能立刻發現一個淺色衣服的身影。
雖然那人的身份他心知肚明,但還是問道:
“誰在哪兒?”
不意外的,林雪轉過來面對他。
他走近兩步:
“你怎麼在這裡?”
“有什麼不對嗎?”
“有些晚了。”
“離宿舍樓關門還早。咱們學校的宿舍又不查夜,不回去都沒關係。”
她的聲音總有種頤指氣使的味道,好像隨時在對你說“去為我做這個”,但讓人覺得可愛而不是厭惡。
“現在還呆在外面,危險,會讓人擔心。”
“人?你說宮?你不告訴他不就好了。我這麼出來有很多次了,哪次也沒出過事呀。”
“為什麼要這樣?你剛才在幹什麼?”
林雪指著身邊的花壇:
“看這些花。”
“白天來不好嗎?”
“白天太亂,不一定讓誰看見。”
“這些花……有什麼特別嗎?”
“是我姐姐親手種的。”
“她也是咱們學校的?”
“咱們學校的?是,”聲音卷著嘲諷的笑音,“當然是。說她的名字你一定不知道,但是要說她是‘五年前慘劇’的女主角,你就明白了吧。哼!‘五年前慘劇’,多有意思的一個詞!”
“原來是這樣……”
“最近的熱門話題呢!你有沒有參與這場世紀大討論呀?無聊的人真是到處有,一件和他沒有關係,而且在往後的日子裡,可以預見的再怎麼樣也扯不上關係的事,他還一定要說,那種理直氣壯的樣子呀,那個瞭解呀,好像和我比,他們才是她妹妹似的。有意思!就像今天,所有人都在說昨天的……”
她忽然停住:
“算了,不扯別的,還說我姐姐。她什麼樣子,那些人知道嗎?你知道嗎?她不是那種普通意義上的美女,是氣質,是完美。”她語氣狂熱,“往你面前一站,就是和別人不一樣,你就是不得不去注意她,一旦注意了就會欣賞她。你能瞭解嗎?就是這麼特別。”
“有人說她傻,她傻?沒有人比她更聰明瞭。她以前說過:‘一個女人漂亮了就一定要聰明,不然害人害己’。能說出這種話的人會傻?她還說過:‘朝三暮四就是最大的愚蠢,而且也很危險。’她這樣的人,身邊一直不缺崇拜者,但她處理得很好,不像其他有姿色的女人那麼搖擺。這樣也許很明智,但是到底好還是不好呢?誰知道?不得不說,她聰明一世,還是辦傻了一件事,就是找了那樣一個人。”
“知道世界上有‘白痴’這麼一個詞嗎?要是你看見我那位準表姐夫,就能充分了解這個詞的含義。我不知道應該怎麼形容他。”林雪的聲音有些猶豫,似乎為此大傷腦筋。“沒有社會生存能力?我不是說他混不到文憑找不到工作,事實上,他學習不錯。那……不食人間煙火?實在不合適用在男的身上。這麼說吧……我舉個例子,只是類比,他沒幹過這些事。比如,一個人明明知道車禍的發生率有多高,死亡率有多高,可是過馬路的時候還是敢不看左右有沒有車,交通燈亮的是哪個,腳底下有沒有斑馬線。再比如,明明知道社會很亂,殺人的,搶劫的,壞人無處不在,可是坐公共汽車還是不注意看著自己的錢包。沒別的,就是頭腦簡單。”
“你對他印象這麼不好?”
“最開始聽姐姐說,還以為是個多好的人呢。他第一次去我姐家,正好我也在。家裡養著一條狗,他們在逗它玩。姐姐讓狗站起來,用兩條後腿走了兩步,他笑了,說‘狗都是可愛的’。我也很喜歡狗,別人要這麼隨便說說,我能接受。可是他這麼說讓我覺得難受,因為他好像真的特別相信這種絕對的言論,把它當成真理。後來他約姐姐出去,決定逃一節選修課。姐姐說‘那點名怎麼辦’,他說‘讓陳赫替我答到唄。放心,沒關係的,朋友都很靠得住’。你知道嗎?他老這麼說:什麼都是怎麼樣的——簡直是固定句式。”
“既然這樣,你姐姐怎麼會喜歡他?”
“誰知道?一時糊塗吧。但說良心話,他一直對姐姐很好。姐姐這樣的人,當然讓他著迷。女人一戀愛,腦筋就捲成一團了。他們經常約會,有時候夜裡溜出宿舍看星星,一起出去玩,吃飯也在一塊……浪漫地夠傻。”
“那後來呢?”
“後來?都死了!說是自殺,我不信。叔叔和嬸子認了,我不認。姐姐是被他影響得傻了不少,但還沒傻到把自己殺了。像他那種白痴倒有可能……”
“你對他的傻印象深刻呢。”
“是呀,我對感覺像他的人特別障礙。”
“難怪了。體檢那天,文羽說‘運動員都是健康的’,用了那個固定的句式……”
“所以我立刻跟他急了。我可沒有姐姐的好肚量,能容忍那麼蠢的傢伙。”
“或者你……擔心他?那個人說了類似的話,他死了。現在文羽也說,他的安全似乎堪虞。”
林雪雖然看不清,卻依然在黑暗中凝視他:
“你看起來狀態不錯嘛。不像宮說得那麼要死不活。”
“我剛覺得好一點。”
“那就好。宮今天一天都在和我說昨天的事情,還有你,就是打死也不說他擔心你。別告訴他我和你說這些。”
林雪又朝花壇看了一眼,轉身離開,留下低聲的自語:
“不暴露內心,隱藏感情……男生就是這麼想不開……”
這個星期四,和上個星期四一樣沒有課,是大家的“私”修日。
落寒在校園裡走走停停,悠然散步的樣子,到了校門口,去外面打了個公用電話,最後坐在草地前的長椅上。
一對戀人顯然是衝著長椅過來的,卻發現已經有人了,只好悻悻然繞開。當然,一張椅子坐得下三個人,只是沒有哪對戀人自動和電燈泡擠。
但他們似乎還抱著這位佔領者會有點眼力價自己讓位的希望,在落寒身後慢慢地走著,還用高於兩人私聊的音量對話:
“學校今天又怎麼了?一堆搬運公司的人。”
“更新啦。教學樓實驗樓的一些桌椅太舊,要換,機房也了有新的電腦桌,買了掃描器。給計算機學院的辦公室進了50臺電腦,聽說都是超優秀的配置,給老師開發程式用……不用說,又是為了那個‘菁英教育基金’。”
“我看是白費事呀。其他學校,哪個連著發生兩起命案?”
這一對終於對長椅死心了,談論著命案遠去了。
又過了很久,一輛搬運公司的卡車開過長椅背後的大道,揚起一陣塵煙。副駕駛的視窗飛出一道銀光,釘在木質的椅背上。
落寒轉身,輕易地拔下那把細長的刀……很好,舜沒有太用力。
解下刀柄上繫著的紙條,展開,先是密密麻麻的小字,然後四個大字:
如你所料。
“回來了。”
一進門,徐寧從一本厚厚的電腦書裡抬起頭,聲音儘量輕快地響起。
落寒點點頭,順手拿起門邊的電話,撥號。
“喂……您好!我忽然想起一些事,可以和您談談嗎?……好,我這就過去,在實驗樓花園那個門等您。”
“還出去?這次是幹什麼?別又是‘環校一日遊’。”這個藉口早上出去的時候已經用過了。
“不是。我剛才在學校裡走著,忽然想起張平在……前天,星期二,他那什麼的那天,說過一些話,我回憶起來了。警察局說,如果我想起什麼,不管覺得有用沒用都告訴他們。我剛和那個姓張的警察約了時間,他正好有空。”
“那幹嗎約在實驗樓?”
“他恐怕要等會兒才到,我順便去問道題。”
“你……問題?”徐寧關注了一下太陽的方位,“算了,你去吧。”
落寒挎著收拾好的黑色扁形書包,像隨便一個學生那樣走在校園裡。
他穿過花園,到了實驗樓門口,卻沒有等在樓下,反而走進去。
他上樓的動作慢,也很輕。身子略向前探著。眼睛盯著腳下,那種專注的樣子讓人以為他在數臺階。
拐了幾個彎後,他終於抬起頭,經過有些暗的樓道,站在一扇門前,輕輕敲打著。
裡面一聲“進來”,落寒推門進去。
物理席老師坐在椅子裡,面前是新樣式的桌子。桌上攤著書,碼著一摞摞的作業本,還有插著幾根筆的舊筆筒。屋子裡還有幾張擺設差不多的桌子,卻都沒有人用。其他老師大概不是沒來就是上課去了。靠著牆帶玻璃門的櫃子裡放著各種物理學的教具。角落裡的臺子上放著一個大小適中的花瓶,裡面插著些假花。
“老師,我有道題不明白。”
席老師抬起手。那隻手瘦得裡面的骨頭似乎要破皮而出。
“搬把椅子過來坐。我恐怕不能過去。我剛給我的腿蓋好衣服,才暖和起來。這天氣!”
落寒坐在門口旁邊的椅子上,用自己通常的動作放好書包,然後對著他。
“你坐在那裡要怎麼問呀?”
“這道題很簡單,用不著指著書給您看。再說,書上也沒有。”
“你這孩子……到底什麼題目?”
落寒直視他,一字一句:
“羅晨,林雯,死在存車處的男生,林雯同宿舍的同學,花匠蔡師傅,學生會工作的女生,陸月,張平,加在一起八條人命,您打算用什麼負責?”
席老師表情沒什麼變化,最多是皺皺眉,很鎮定地:
“你在說什麼?這些人,除了張平、羅晨和林雯,其他我都不認識。就是我知道的這三個,也扯不上什麼關係呀。”
“死在同一個凶手手裡,算不算有關係呢?其他人,你都忘了嗎?用不用我提醒?三年前有一個,今年9月9號有一個,上週一一個,週二一個,還有周四的陸月事件,全校都知道,想起來了嗎?”
“哈……你這孩子,在說什麼呀?我上個星期連著殺了三個人?我像殺人狂嗎?”
席老師的表情極其坦然。
“不像。好像大家都以為只有殺人狂才能那麼短的時間殺那麼多人,事實並不是這樣。”
“給你講個故事。這是來自大洋彼岸的著名案例,幾乎在所有研究罪犯心理的書中都能看到。一個老頭,出了車禍,在醫院裡搶救,生命垂危。他沒有直系親屬,但旁系的都蜂擁而來,圍在他病床邊,爭先恐後地照顧他。不是因為感情深厚,而是他非常有錢。後來他死了,警察們按照遺囑、護士證詞……無非是那一套程式,調查到最後把他的侄子請去了。在鐵證面前,侄子不得不認罪。你知道他怎麼說的?‘我不覺得我有什麼錯。就算我沒有捏住他的氧氣管,他就能活過來嗎?連醫生都說希望根本不大。’”
“看見了?罪犯總是會找各種理由為自己開脫,即使不是為了脫罪。心的裡層清楚那是犯罪,所以他需要不停地暗示自己。於是外層的心就覺得這其實不算什麼過錯。”
“你也是一樣。我相信你一直是這麼想的:‘那個男生,就算我沒有用車條插進他的喉嚨,存車處那麼難走,他也可能自己絆倒摔在一根車條上。’上個星期的事就更是這樣了。‘我只是替那個蔡師傅拿了把勺子。就算上面沒有毒,他也許下一秒鐘就真的心臟病發作,也會死掉呀。學生會的那個女生,我是推了她一把,但是我不這樣做,地鐵來了,別人一擠,她也同樣有可能掉下去的。所以,這些都是意外,和我沒有什麼關係。’你真的相信這些,所以根本不覺得你上個星期連殺了三個人。當然,你內心的深層清楚一切,但外層心總是試圖保護你,具有很大的欺騙性。”
“但是,心理的安慰也有不靈的時候,比如,用了很多具體的動作去犯罪的情況。林雯再怎麼樣也不可能在花園角落裡走著走著,脖子正好卡進掛在樹上的繩套裡。陸月也不會摔個跟頭撞在刀尖上,還連撞16下。張平難道是主動拿後腦去磕鈍器的?這些案子你再怎麼想忘記也不可能。我們不妨重點討論這些印象深刻的。”
“印象深刻?我是根本沒有這些印象。”席老師身子向前,撐在桌子上。“我為什麼要殺他們?至少要有個理由吧。”
“這個就是一直最讓人頭痛的動機了。在陸月事件發生後的一天,我忽然多知道了很多件事。我搞不清哪些與現在的事情有關,簡直一團亂。死者毫無共通點,似乎哪個也找不到被殺的動機。為什麼有人會謀殺還在唸書的學生呢?我覺得比較可以接受的理由是滅口。當時最誇張也最偷懶的想法是:所有這些都是一件事,都是因為知道了五年前事件的真相而被滅口。可是如果這樣,羅晨和林雯又是因什麼而死呢?羅晨曾留下一封信,略去具體的內容,很直觀,林雯知道了一件事,告訴了他,他們就都死了。明顯的滅口事件!但是因為什麼?似乎沒有該掩飾的東西。除非在五年前事件之前還發生過什麼,否則找不到所有這一切的起因。而且,大概我做這行時間太長,有點犯職業病,凡事總往復雜了想。我心裡並不相信事實會如此簡單。”
“終於,在昨天,我想通了。我一直就覺得用編寫計算機程式的縝密思路來破案,一定效果不俗。無意中聽了汪老師的一節課,那種‘面向物件的思想’讓我開了竅。她說‘有什麼樣的聯絡完全取決於有什麼樣的性質’,翻譯成推理的語言就是:如果一個人和凶案有關,一定是因為他自身的特徵。當我聽到‘不要光想事物的聯絡,要把眼前的事物作為研究物件’時,心裡好像感覺到什麼。後來我做了個夢,一下子就明白了。”
“夢裡出現了兩樣東西,反覆在我眼前晃動的東西。我其實早已注意到它們了,只是自己還不清楚。你知道那兩樣東西是什麼?是‘花’和‘紙’!”
“所有的死者裡可以分為兩組,一組和‘花’有關,一組和‘紙’有關。那個男生曾經打工分發過小廣告,而‘地鐵事件’的女生負責學生會的板報。張平和這兩樣都有關係。這些不是普通的紙,是宣傳品。”
“這學校裡,資訊的來源很豐富,廣播、電視、展板、佈告欄……我們身邊圍繞著眾多的可以看,看了之後會知道點什麼的東西。大家都知道用什麼態度去對待。先看大標題,不感興趣就算了。就算想看,也只是看些列出來的條目,如此而已,不會一字一句去讀的。要說宣傳品的地位是很特殊的,雖然不受重視,卻可以明目張膽地擺在任何人都看得到的地方。如果有人利用這個傳遞訊息,比如在紙的邊角寫些東西,別人不會注意,同夥卻明白。‘特定的人才能看懂的資訊’,這是西方文學的鄭老師給‘密碼’下的定義。”
“有一些人和‘紙’扯上了關係,他們死了。這同時證實了滅口的想法。如果隱藏什麼需要殺人,那被掩飾的東西一定至少具有一個特性:巨大的利益,或者巨大的罪惡。我們這裡剛好有件事兩者兼有——那就是販毒事件。”
“販毒的交易地點並不在‘多克’餐廳,而在學校裡。毒販會經常在餐廳出沒,大概是在學校附近等待交易的最好時機。說實在話,稱為‘交易’並不準確,因為毒販連交易人都沒見著過。”
“這乍聽起來不太可能,但是如果運用巧妙的方法……我想一定是這樣。在學校裡還有一樣流動性強,覆蓋面廣,就在大家眼皮底下卻幾乎沒人注意的東西,那就是花。供應毒品的人利用了這個,把貨藏在花壇或者花盆下,然後用寫在宣傳品上的密碼指示位置。這種方法雖然古老,但是安全有效。不用先進科技聯絡,確實很謹慎。交易的時間是固定的,比如某個月的哪幾天,不用每次都聯絡。只要到了時間,把毒品藏進去,校外的毒販再進來取走就好。至於錢,就在銀行裡往來了。”
“大環境非常有利。大學很開放,任何人都可以進來,走在校園裡都不會被懷疑。何況那些和你交易的人都和我們差不多年紀,一看就以為是學生。李花匠反映經常有學生鬼鬼祟祟,惡意破壞植物,其實是在挖毒品吧?在花房翻到的陸月案的血衣,口袋裡的那張圖,當時李花匠被按在椅子上,一聽那圖大概的樣子,就以為是他們的分工圖,後來他看見時才發現不是。那相當於密碼錶吧?把學校分成幾個區域,用中文‘一二三’表示,用來指示大方位。張平撕給文羽的小廣告的邊緣就有‘一二三’的漢字。文羽以為是編號,可是還有阿拉伯數字,英文字母,羅馬數字怎麼解釋?文羽以為是按不同類別分的。當然,這很正常。就是這樣,就算有人偶爾注意到這些密碼,也會是類似的想法。其實那些是詳細指示,具體到某盆花上。比如英文字母只用了‘L’和‘R’,‘left’,‘right’,是從‘左’數從‘右’數第幾盆吧。你們的密碼只有這樣,很容易破解。”
“等等,”席老師不再沉默,拿掉蓋在腿上的衣服站起來,“我不相信咱們學校有這種事。退一步說,就算有,至少我不是你說的那個供應者。”
“不是你,還能是誰?”
“證據呢?話是不可以亂……”
落寒打斷他:
“本來我就懷疑是你,一找到動機,就更確定了。這八樁命案的分佈有些不對,從五年前到開學前,五年,你殺掉了三個人。而從開學到現在,九月還沒過完,就有五個人死在你手裡。為什麼行凶頻繁起來了呢?自我保護意識增強?忽然比五年前怕死了?我的理解是你不是怕死,而是怕生不如死。”
“你說什麼?”席老師的眼睛眯起來。
“一旦被抓住就會生不如死。上星期三,那次突然的體檢,你裝得拼命想隱瞞病情,卻終於瞞不下去,不得不暴露,欺騙了很多人的感情。我只問你,你真的有肝癌嗎?”
“當……當然!”
“好,有醫生的證明嗎?拿給我看。如果沒有,現在和我去醫院檢查。”
“我……哎呀,這種事,我會沒事咒自己?騙大家有什麼好處嗎?”
“怎麼會沒有?當時你自己已經說出來了:‘我不查’,這就是目的。幾乎所有人都被你身患絕症的訊息震驚了,沒有看到你逃避了查肝功這明顯的事實。查肝功可是要挽起袖子抽血的,你不敢這麼做。因為你的胳膊,不用扎已經滿是窟窿了吧?你吸毒,對嗎?”
“你……”
“這個證據太多了。你極度的消瘦,終年穿長袖的衣服。呂老師說你經常感冒。感冒的症狀是什麼?流鼻涕流眼淚?毒癮發作也一定會這樣的。我猜他一定是看到你的鼻子眼睛是紅的,推測了一個合理的答案。我不相信他是真的看到你發作的樣子,不然他活不到今天。”
“他還說你很要強,一定要調整到最好的狀態去上課。我的理解是你上課前他看到你很病弱,結果一上課就神采奕奕。感冒不可能好這麼快。毒癮倒可以迅速解除。想推翻我的假設,最簡單的方法,給我看看你的胳膊。如果上面沒有針孔,你可以立刻讓學校用誹謗老師的罪名處分我!”
席老師慢慢地拉起袖子,注視那乾枯的手臂。
“我……確實不想讓人知道。大學教授吸毒,醜聞呀!”
“休想用‘醜聞’兩個字簡單地矇混過去!這種惡習什麼時候染上的?五年前應該還沒有,所以還算手軟,如果殺了兩個人可以稱為‘手軟’的話。而現在,你真正害怕沒有毒品的日子。所以販毒的線路要不惜代價地保住,任何可能有威脅的人你都不放過,根本到了濫殺無辜的地步。所有死者中,有些根本不清楚自己為什麼被殺。”
“我確實吸毒,卻沒有販毒和殺人。”席老師急切地說。
“我說到哪裡你就承認到哪裡啊?好,咱們從頭說。我說,你聽著,少插嘴。我暫時不想聽你狡辯。”
“首先必須想到,你是怎麼把毒品藏進花盆的。如果是白天,已經在校園裡擺好了再去藏,難保不會有人看見,風險不是太大?於是你仿製了一套花匠的制服,夜裡穿著進入花房——你住宿舍,晚上也在學校,條件很便利——把貨藏進去,第二天再去找到具體位置,再用密碼通知。這樣確實很麻煩,但相對安全,因為幾乎沒人會看見。而且有內涵的花盆可能會擺在任何地方,校門口,樓門口,或者就在花園裡。這樣充分利用了流動性,讓取貨的人也不必總出現在同一個地方,安全了不少。”
“至於殺人事件,從林雯去花園幫忙開始。那次你們的交易出了問題,大概是因為領導檢查,電線杆上的小廣告被刷掉了,所以沒聯絡上。或者是你藏好了毒品,第二天卻沒有在學校裡找到它,你不知道那花盆是放在會議室的。不管什麼原因,花盆又被收回花房時,毒品還沒有拿出去,很巧,那天要換土,被林雯看見了。她驚慌地縮回手,假裝被扎到了,急忙要走。那種情況,自然以為是蔡師傅。她非常氣憤,所以會和他大吵,說什麼‘不就是錢嗎’。”
“冷靜下來後,林雯回憶起以前夜裡和男朋友出去約會,在花園角落看星星,無意中看見有人從花房走出來。以前沒覺得怎麼樣,現在知道有問題了。她會想,如果是蔡師傅,隨時都可以,不用必須是晚上呀。她想調查。方法很簡單,夜裡在花園守著就行。你可能又被看到了,而且被認出了身份。然後,她自然告訴了羅晨。”
“羅晨這個人,和每個老師都處得不錯。他很單純,大概會用那種固定的句式說什麼‘老師都是可敬的’。他一向很敬重你。當他知道後,給同學陳赫寫了一封信,表示他不敢相信林雯說的,你為錢做這種事破壞了他對你的信任,對他打擊很大。他不擅於控制情緒,他一旦知道,你就一定覺得他有些不對。其他人也看出來了,還認為這是他自殺的先兆。”
“你是怎麼具體知道的呢?因為林雯信錯了人,還把這件事告訴了另一個人,她同宿舍的女生,也就是後來被一刀割斷喉管的那個。我聽說了她的行為,只要對自己有好處,就什麼都可以做,似乎出賣朋友成了慣性。她把那一對戀人知道你販毒的訊息透露給你,也得到了好處,成功地考上了物理系的研究生。優秀教師評選中介紹你時,明明白白寫著:一直負責研究生招生工作。你沒有想到裝病能造成這種反效果吧?”
“這就是我為什麼說你‘手軟’。她也知道真相,但你覺得沒什麼威脅,居然放過了她。要按你現在的作風,當時就殺了,不會等到五年後。”
“你約羅晨實驗樓五樓見面,你以為沒人知道這個約會,可是當林雯在花園角落勸阻他時,被一箇中文愛好者記下了一部分。她要他別去,而羅晨說‘他不會把我怎麼樣。至少我們也是……’,後面聽漏的也許是‘忘年交’?然後又安慰說‘只要有你在,他對我不利,根本一點意義都沒有’,他認為就算你殺了他,還有林雯知道真相,所以你不會殺他。他大概還是不肯真正相信你是壞人,終於低估你的狠毒。”
“結果,晚上蔡花匠看見了羅晨的屍體。第二天,林雯被發現掛在花園角落裡。調查的人居然以為是殉情自殺,還認為羅晨曾經留下遺言,因為在屍體邊發現了錄音帶的轉輪。這實在是典型的一步推理,就是給我一個線索,我推出一個結論;線索是分散的,我的結論同樣是分散的。這樣的結果多半錯誤。一旦聯絡起來想,就知道這有多荒謬!”
“按照自殺的說法就是,一個人跳了樓,他用錄音帶留下了遺言。但是有沒有想過,他和錄音帶的位置關係,以及錄音帶為什麼會和轉輪分開。除非是羅晨帶著它跳樓,高空摔落。當然,最後也是沒找到錄音帶,可是就算找到,都已經散了,還能聽嗎?類比一下,那些自殺的人,都是怎麼對待遺書的?那可是一生只能寫一次的文章,都會用生平最漂亮的字,寫完了放在是個人就看得到的地方。怎麼會這麼對待自己留在世上最後的東西?”
“我一開始就肯定是他殺,這就扯出順序的問題。因為屍體發現的順序,會以為羅晨先死。可是從羅晨摔下去的視窗,可以看見花園角落,所以在花園角落的林雯,就可以看見他摔出去。她絕不會漏看,她很擔心他,一定會盯住視窗的方向不放的。再說,他一定會叫的。如果一個人把他推出去,再趕到角落殺林雯,她恐怕已經報警,找人來救他,或者躲到安全的地方去了。所以,我判斷,林雯是先被殺的。”
“她一直注意著五樓的視窗,沒留心身邊的動靜,你從背後靠過去,用繩子勒住她,然後把她掛在樹上,也沒忘了在石凳上留下腳印。你是怎麼知道她在哪裡的呢?可能是你太瞭解情況,知道那是他們平時約會的地點,所以她會在那裡等。還有可能,和李維安一樣。她聽了那麼多都沒被發現,她走了以後,你在和她一樣的位置偷聽到的。巧合,或者是一直監視他們,誰知道?”
“然後,你到五樓去見羅晨。以他的性格,可能想勸你改邪歸正。你們爭論起來。也許他說‘如果你停止販毒活動,我和小雯不會說出去的’。然後你說‘小雯嗎?她已經死了’。羅晨對他女友的感情幾乎是盡人皆知的,雖然當時是晚上,他還是一定要看。但那個視窗,要看見花園的角落,我試過,要探半個身子出去。你只要一掀他的腿,就可以如願了。這當然是我的想象,你當時還沒有吸毒,身體也夠強壯,但要把他——一個大三的男生——扔下樓還是很困難的。這是個比較輕鬆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