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一章 喂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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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一章 喂血
最後的僥倖心理徹底幻滅,我知道我只有一條路可走了。
淚水漣漣間,我轉過身子,留下身後一地的死亡陰影。
“主子……”
“帶他們去天牢吧。”
恍恍惚惚中,我拖著疲憊的步伐,哽咽著留給飛簷一道命令,然後帶著無限的悲慼,隻身回到了程府。
真的只能……讓你喝下我這含有劇毒的血了嗎?
僅剩兩人的臥房裡,我淚眼婆娑地凝望著榻上之人,陣陣絞痛席捲而來。
我想起了他曾幾何時給予我的溫暖懷抱,想起了他聽我抱怨前朝人事時不厭其煩的眼神,想起了他為助我一臂之力而承受鞭撻的決絕身姿,想起了他陪我在漫天風雨中度過的那痛徹心扉的一日……
原來這世間最幸福的事,無非是有一個知我、懂我、疼我、護我的人,始終都陪在我的身邊。
往事歷歷在目,不過朝夕。
如今痛下決心,只為延續。
我擦乾了彷彿總也流不盡的淚水,一步一步地邁向房門。伸出雙手將之開啟,映入眼簾的是一干人等憂心忡忡的注目。
“出秀,去拿一隻乾淨的瓷碗和一把匕首來。”
倘若這個世界只剩這一個方法可以救你,那我唯有義無反顧地去做。
哪怕最終會成為毒害你的人,我也認了。
程肅,原諒我。
我實在無法眼睜睜地……看著你離我而去。
約莫半柱香的工夫後,我獨自坐在桌前,點燃了一支蠟燭,從刀鞘中拔出出秀奉上的匕首,將刀鋒置於火焰中來回烤了烤。待匕首冷卻到不燙手的程度,我把瓷碗放在眼皮底下,撩開左邊衣袖,露出白皙的手臂。毫不猶豫地將帶著餘溫的刀刃嵌入皮肉,一陣鑽心的疼登時來襲。
我忍著痛在左臂上割開了一道口子,隨後放下匕首,讓傷口對著碗口,用右手擠壓起傷處。疼痛不斷刺激著我的神經,我看著殷紅的鮮血滴滴答答地跌入碗中,在裡面越積越多。
大夫說了,第一次喂血必須量足。
察覺到血滴的速度有所減慢,我加大了擠壓的力道。
好疼……
可是,再疼也敵不過我心疼的萬分之一。
過了一會兒,大半碗的血液都集中在了碗裡。我用家丁用剩下的紗布和傷藥簡單處理了傷口,就立刻端起碗走到程肅的床邊,沿著床沿坐下。
我先將盛著血水的瓷碗放置在床榻的裡側,接著小心翼翼地將程肅扶起,讓他的後背倚靠在我的左肩,再伸長了胳膊拿起瓷碗。
在這一過程中,我幾次牽扯到了手臂上的傷,疼得齜牙咧嘴,但是毋庸置疑,我壓根無暇顧及這些,徑自用碗沿撬開了程肅的嘴脣,開始慢慢地把我的血往他嘴裡喂。
孰料意外發生了——鮮紅的血液很快順著程肅的嘴角流了出來,好像他根本就沒有喝下碗裡的血。
我霎時一懵。
有些病重昏迷之人,的確是服不下湯藥的。
怎麼辦?他不可以不喝啊!
一時間亂了方寸的我驀地流下了眼淚。
對!可以……可以用嘴
喂!
我忙用衣袖抹了抹眼淚,當即含了一口鮮血在嘴裡。
一股濃烈的血腥味瀰漫在整個口腔,我強忍著不適,一手托起程肅的腦袋,一面側過自己的臉湊了上去。
脣瓣相觸,我拼了命的想把口中的血液往他嘴裡渡,可偏偏他牙關緊扣,毫無反應,愣是讓絕大多數的鮮血都溢位了嘴角。
“程肅你別這樣,別這樣……你別嚇我……你喝下去啊……”離了他的雙脣,滿嘴是血的我不願相信眼前這殘酷的事實,溫熱的**頓時源源不斷地湧出了眼眶,“我求求你!你把它喝了,我求你……”
我胡亂抹了抹眼淚,又吸足了血水在自己的口中,而後猛地貼上了他的脣。
我知道像剛才那樣喂血是無濟於事的,因此我捏著他的下巴,嘗試著不同的角度和力度,試圖令他張開嘴,好吞下我渡給他的血。
功夫不負有心人,幾經調整下,我終於感覺到他的牙關鬆動了,血水也順勢一點一點流了進去。
我心下微喜,但卻不敢怠慢,如履薄冰地、一口一口地用嘴喂著。
我不住地祈禱,祈禱這些血液能發揮作用,將程肅從死神的手裡奪回。
你一定要醒過來,一定要醒過來……
如此反覆不知幾次,手裡的碗總算見底了。
我本想著適才流掉了不少血,要不要再取些補上,但轉念一思,自己其實並不清楚究竟多少量才合適,為防過猶不及,還是先讓大夫來診一診脈,再做決定。
於是,我起身找來了多餘的紗布,先擦了擦程肅嘴邊的血跡,再對著銅鏡抹乾了自身嘴脣四周的殷紅,最後才走到房門處,隔著門喚來了先前被我下令候在門外的大夫。
“皇上。”老人進屋後向我躬身行禮,我注意到他的目光忽而定在了我的左臂上。
“去替丞相把脈吧。”我面不改色地吩咐。
“是……”他垂首走向床榻,我跟在他的後頭,看著他在這短短几米的路途中,已動著眼珠子,將桌上染血的匕首、瓷碗等物盡收眼底。
只是,他什麼都沒有問。
屈膝坐在了床邊,他以幾指搭在程肅的手腕處,凝神診斷起來。
沒多久,他就向我投來了難以置信的目光。
“如何?”我站定在老者的身旁,皺起眉頭詢問此刻我最關心的問題。
“回……回皇上,”老人驀地眨了眨眼,起身低眉作揖,“丞相的脈象已略有緩和……”話才起頭,他就不由自主地抬眼注目於我,那眼神分明就是猜出了幾分卻又不敢相信,“皇上,您……”
他的話令我稍稍鬆了口氣。
我舉步行至床邊,坐到距離程肅最近的地方,伸手覆上了他的掌心,問道:“今日可還需繼續服血?”
一語出,一室寂靜。
“回……皇上……”看來這年邁的老者是個有智慧的人,須臾的愣怔後,他略有結巴地出言應答,“不需要了。”
我想,他已經明白了什麼。
這個原本我硬生生藏在腹中的祕密,到頭來竟是先與這個素不相識的老者“分享”了。
“朕知道
了。”說著,我眸光一轉,神色淡淡地凝眸於他神情凝重的容顏,“你只需盡全力醫治丞相,其他不該管的,什麼也別管。”
“是!草民明白!”我話音剛落,他就猛地跪了下去。
“起來吧。”我移開視線,話鋒一轉,“關於丞相的傷勢,你可還有其他需要關照的?”
“回皇上,沒有了。”他徐徐起身,低聲作答。
“那你先退下吧。”腦中回憶著我回府後聽他告知的相關事宜,我一時半會兒也確實想不出什麼其他疑問,“這些天,就勞煩大夫在相府住下了。”
說罷,我特意側首注目於他。
誠然,我不能輕易放他出府。
畢竟,程肅的情況還很不穩定,他必須隨時待命,閃失不得。
再者,誰能保證這個猜出某一驚天內幕的老人不會走漏風聲。
目視對方雙眉緊鎖恭順告退,我忽然覺得,經此一劫,我又變成了那個無法輕易相信別人的我。
我想不透是誰要害我。
甚至,毫無頭緒。
所以,我只能防著,防著每一個人。
不能讓他們有機可乘,更不容許他們再傷害我最重要的人。
為此,我變作如何都無所謂。
即便是出手殺人……
眼前突然浮現出那慘絕人寰的一幕,指尖傷人的觸感彷彿又猝然而起,循著手指流向手臂,漸漸逼近心臟。
我猛地用左手抓住了不由顫抖起來的右手,可是倉皇失措的淚水,卻順著臉頰不斷滑落。
我抽泣著,很快演變為無聲的痛哭。
我已負上人命,他又生死難卜。
即使甦醒康復,他的體內,卻已有了我親手種下的奇毒。
才一個時辰的工夫啊,我本是好好地迎他歸來,為什麼……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啊……為什麼……
老天爺,我究竟是做錯了什麼……緣何要承受如此之多的苦難?
“唔……”胸中忽而躁動難耐,我蹙眉低吟一聲,暗覺不妙。
“噗——”果不其然,一口鮮血隨即不由分說地衝破了齒關,很快沾溼了下巴。
呵……呵……
下一刻,血淚交融的我冷不防揚起了脣角。
不會讓你們得逞的……無論是天要亡我,還是人慾加害,我都不會坐以待斃。
不緊不慢地抬起右手,我用手背抹去了下頜的殷紅。
半個時辰後,將刺客悉數押解至天牢的飛簷趕回程府覆命。
“你去替朕辦一件事。”我定定地注視著他疲憊的臉,神色凜然,“將朕的三十六名暗衛,悄無聲息地帶到相府來。”
“是。”飛簷乾脆利落地一抱拳,這就轉身欲走。
“慢著。”瞥了瞥他手臂上簡單包紮著的白布,我放柔了語氣,“先去找大夫,把傷口處理一下,稍作休息,再去辦事。”
“皇上,飛簷無礙。”他轉回身子,略垂首道。
“記著,你決不能倒下。”我盯著他,面有漣漪,“越是這種時候,越是要適時地養精蓄銳。”
“是……飛簷明白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