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集 冰冷毫無感情的皇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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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集 冰冷毫無感情的皇宮
重重深宮之中,周銘世老老實實地跪在書房門口,屁股翹得老高,幸虧有官服擋著,才不致於看著難看。
“起來吧。”齊王的聲音在簾幕內響起。
周銘世站起身來,雙臂垂在身側,不敢動彈絲毫,這書房他也來過幾次了,但依然還是不能適應此間天然而生的一股壓迫感,兩滴黃豆大小的汗珠從他的額角滑落,不知道是因為夏末依然太熱,還是緊張造成的,但他卻不敢抹去。
簾幕裡響起翻閱紙張的聲音,安靜許久之後,齊王才淡淡問道:“這條陳有理有據,很好,既然那個女人的還是不肯安份,那就好,卿家得替朕將嘴巴張大些。”
周銘世高聲應道:“是,陛下!”
齊王的聲音忽然有些怪異:“你說這條陳是安少卿分析的?”
周銘世沒有想到皇上竟然會對安副使如此關心,額頭上流的汗又多了幾滴,恭恭敬敬應道:“正是。”
皇帝似乎對這件事情很感興趣:“噢,聽說皇后要見安少卿……”
雖然陛下的聲音依然溫柔。但周銘世卻緊張地快要昏了。不敢有絲毫隱瞞,老老實實回答道:“前些日子安少卿的事蹟剛剛傳回到京中的時候,臣湊巧碰到皇后娘娘,她十分欣賞安少卿的足智多謀。說是不可多得的人才,既然為大齊帝國出了力,理應收到一些獎賞。因此便委派臣前去聯絡安少卿。應該是皇后娘娘打算賞賜安少卿才是……”
“嗯。”簾幕後的齊王很欣賞這位臣子的坦承態度。他從來不怕朝廷裡面有人結黨,但是這黨必須結在明處,“這件事情不為差錯,朕也想著要賞賜安少卿呢!只是她初來我大齊,如今已經是從五品了,怕是不好再獎賞什麼吧。不過皇后既然想賞賜也罷……”
“是。”周銘世是皇后黨這一點從來沒有想過要隱瞞皇上,畢竟自己是皇后孃家人。
齊王又翻了一翻那捲宗,隨後放到一旁。事情進展和他預計的差不多,看來這安羽琪倒是聰明之人,懂得他心裡在想些什麼。只是辛苦收集到的情報變成安羽琪風格語言後,看著竟然如此的不倫不類。
待到周銘世離去,這位大齊帝國的主人,全天下權力最大的青年男子信步走出書房,站在皇宮行廊之下,看著天下那有些黯淡的月亮,脣角微翹,自言自語道:“國之利器,不直接襄助鴻臚寺,居然用來給他做進身之價,真不知道這一步走的是對還是錯。”
齊王忽然搖頭笑了笑,但看他表情,似乎並不如何生氣,只是有些好笑。皇后試圖讓周銘世拉擾安羽琪,其實恰好迎今了齊王的想法——國之棟樑,應當牢牢把握在手。雖然後宮不許涉政,但皇后肯為他憂心操勞,這個事實讓這位九五之尊略微感到一些欣慰。
後宮之中,正在爆發一場激烈的爭吵,爭吵的雙方是齊王比較寵愛的幾個妃子,爭吵的內容,自然離不開那位叫做安羽琪的從五品小官。看雙方臉紅脖子粗的模樣,就知道先前吵的激烈程度。
榮貴妃略帶一絲蔑視看了花淑妃一眼說道:“做妃子的,要為皇上著想。安少卿既然有那份本事,就該徹底的把他拉到我們大齊來。右相千金怎麼了?多少公主為了國家的安定下嫁他國,怎就不見妹妹說上一句呢?姐姐奉勸妹妹一句,且不要以為個人的原因把事情辦砸了。”
花淑妃冷笑道:“難道姐姐以為本宮是因為捨不得孃家人麼?你不要忘記,那安少卿最後可是要成為我們花家的女婿,到時候享受聖眷的也是我們花家,難道我會把到了手的好事往外推麼?”
榮貴妃被拂了面子,有些不悅地直著脖子說道:“那誰知道,我只知道皇上想要拉攏他,那麼我便會努力去為皇上做些事情,不像某些人,空自說著話,卻連個親戚都捨不得。”
榮貴妃心裡也是酸酸的,她不是一個沒有腦子的人。其實眼下花淑妃一再拒絕讓右相的女兒嫁給安羽琪,她的心裡更高興。如果皇上選的是她的孃家人,怕是巴不得高興送上門去呢!
坐在高處的皇后嘆了口氣,她的內心深處也清楚,如果從大局角度出發,榮貴妃的看法無疑是最正確的。只是捨得一個右相的女兒,如果能將安羽琪完全拉攏過來的話未嘗不是一件好事。但花淑妃也有自己的擔憂,畢竟政治上向來是你死我活的鬥爭,就算安羽琪小心謹慎,誰又能擔保其他人不做出一些事情來?
“都別吵了,一個個的像什麼樣子!”皇后揉著太陽穴,有些煩惱說道:“畢竟本宮乃一國國母,為朝廷儲備人才也是應有之義。至於皇上那裡,你們不要瞎說什麼,萬一惹怒了皇上,咱們都吃不了兜著走。這後宮本就不該涉政,皇上宅心仁厚,允許我們私下裡結交,已經實屬不易,就不要再覺得不滿了。”
頓了頓,皇后扭頭看著花淑妃,叮囑著:“知道你心疼孃家人,但聽聞這個安少卿長的比女人還要漂亮,右相家的嫁過去了也不會委屈著。”
“可是……皇后娘娘,連那人的來歷尚且沒查明,就這樣隨意嫁過去……”花淑妃有些不滿。長得漂亮又怎樣,人品不好,嫁過去也是受罪。
“怕什麼?不務正業的人你認為能想出那樣的辦法來麼?”皇后有些不悅,語氣嚴厲起來。花淑妃不敢再多說什麼,啜啜地退到一旁。
皇后繼續沉聲道:“至於右相那邊,還是少說幾句。本宮不想聽見什麼離家出走或者逃婚之類的訊息……”
眾妃連連點頭,花淑妃在心裡狠狠的咬著牙。原本她就是這麼計劃的,實在不行就弄出一場離家出走的戲碼,卻不想被皇后看穿了。
這就是皇宮中的無奈,明明你防我,我防你,但是口頭上卻是誰也不能說什麼。
“那安羽琪?”花淑妃仍然有些不死心。
皇后冷哼一聲說道:“花淑妃,我覺得你一直都錯誤判斷了一件事情。”
“什麼事情?”花淑妃有些惶恐又好奇問道。
“包括你在內很多人,都認為安羽琪是個不能擔起重任的人。但倘若他真的如此不堪,皇上為何會任命他為接待副使?又把閒王爺留下的宅子賞給他?難道你認為皇上不如你麼?”皇后繼續冷冷說道:“最關鍵的地方是,皇上即將為他安排婚事,選了右相家的那是看得起右相,你一再推脫,是不是右相和你說了什麼?難道你們想抗旨不成?”
“臣妾不敢!”花淑妃眼中閃出一絲陰狠,卻很好的隱藏起來,換上一副惶恐的表情,“妹妹真是覺得不夠了解他,因此……”
“瞭解?男婚女嫁需要什麼瞭解?進宮之前你瞭解皇上麼?天下有幾個女人婚前瞭解自己的相公?”這話有些過頭,皇后醒過神來,扭過頭去臉色有些不太好看。就算她是後宮之母,也不能拿皇上和天下人相比!
見眾妃不言語了,皇后一拍案說道:“好了,這件事情就這麼定了,以後別讓我再聽見你們嚼耳朵根子。這就算本宮就給安羽琪一個機會,希望他不會讓本宮失望。”
東宮計定,花淑妃黯然,榮貴妃興奮。右相家千金如果不嫁給安羽琪的話,就要進宮伺候皇上。雖說後宮人數不算太多,但畢竟皇上至今沒有子嗣,多一個人便多了一個競爭。到時候花淑妃和那右相家的聯合起來,怕是很快就會有訊息了。這種情況絕對不允許發生,想必此刻皇后和她打的是一樣的主意,所以才會極力要求把右相家的嫁給安羽琪。
***
有了監察院的情報做底氣,後幾日的談判頓時風雲突變。孚玉國方面還想使出牛皮糖戰術,拖得一日是一日,希望能夠將大齊帝國朝野的耐性全部磨損掉。哪裡知道那位確實厲害的鴻臚寺卿周銘世大人,本就咄咄逼人的氣勢,在這兩天的談判桌上,變得更加厲殺,化身成了一柄開山大斧,一下一下地向對方斫了過去!
三輪談判下來,包括換俘、上貢、稱號之類的問題就全部解決了,只剩下最後那個難啃的骨頭,也就是臥龍山的重新劃界問題。
安羽琪身為接待副使,一直冷眼看著這個過程,對於周銘世的學識談吐魄力,心中十分佩服。而周銘世在談判的空閒時間裡也有意與安羽琪交流或者是暗中觀察,對於安羽琪如此年輕,卻有如此養氣功夫,感到有些意外,也愈發覺得看不透這個年青貴人的深淺。
總體來說,談判很順利,除了監察院幫忙歸攏那個卷宗之外,安羽琪也沒有出多大力,但日後論功行賞總是少了她這一份,所以安羽琪很滿意目前的生活。
有關婚事,老管家已經帶著安府那些婆娘們忙來忙去,就連做飯的廚娘都很歡喜安羽琪要當右相女婿的事實,忙得團團轉。唯獨安羽琪與個人頭疼,不知道今後要怎麼面對右相家的千金,更害怕無意中露了身份,招來殺身之禍。
更何況右相家在宮中有一位花淑妃,地位很高,經常也會派了人來對安羽琪暗中打聽和明面說教。安羽琪苦不堪言,唯有藉口招待孚玉國使團躲進鴻臚寺中,終日不願出來,這才算躲過那些老處女們的調查和盤問。
安羽琪不想接收這份婚姻,但現在似乎有點趕鴨子硬上架的感覺。安羽琪心中悲嘆:難不成我要成為現實版的女駙馬麼?
皇后託周銘世代了兩次話,想請安羽琪一晤。安羽琪心裡有些陰影,所以推到了月末,希望到時候事情已經平靜了些,畢竟眼下婚事才是最主要的。不是她有這個膽子拒絕皇后的邀請,只是她用的名義極好:為國出力之時,不敢放鬆心神。
其實安羽琪不過採用了一個拖字,希望在這段時間裡找到點什麼樂子或者事情讓後宮那些閒的蛋疼的婦女們還有那個鬼畜皇上有點事情做,放過她一馬算了。忽然安羽琪壞心眼的想:要是這次談判崩裂了該多好,皇上大怒,再次戰爭。沒有個幾年下不來!到時候她就跟在齊王的身邊出去打仗去,看看京中還有誰閒著沒事兒老來撩撥她來。
這段日子裡,讓安羽琪有些隱隱擔憂的不只是婚事,還有那個孚玉國使團裡那位一直隱居不出的北嵐主。那可是人世間頂尖的人物,這段時間在京都裡未免太安靜了些。北嵐主還受皇后所邀在宮中長住,想要看看長的什麼模樣都沒機會。安羽琪忍不住有點納悶,皇后都這麼忙了,怎麼還有心情惦記著她呢?她臉上又沒開花,至於讓她們這麼盼著麼!
偏生安羽琪最注意的,就是北嵐主。畢竟北嵐主的名聲在外,而北嵐主與自己卻是有奪命之仇,臥龍山一戰,安羽琪起到了關鍵的作用。雖然孤狼小隊中沒有她,但她是總指揮,沒有她也就沒有孤狼小隊了。所以從植物學角度來說,安羽琪和北嵐主有不共戴天之仇。不過安羽琪身處大齊帝國京都,相信對方不會傻到單劍來向自己尋仇,所以安羽琪眼下真正煩心的事情,其實只是那場婚事。
夜裡,她看著寬鬆大T恤和牛仔褲以及地上那雙高筒工程靴發呆。莫名其妙出現在這個空間已經不少時間了,如今也才剛剛摸透諸國佔地情況和人文習俗。
大齊帝國,毗鄰雲夢國和孚玉國,三國相交。除此之外有些小附屬國,過了海那邊,還有不少人,但鮮少有人有本事透過。
大齊帝國身為三國之首,共富民強;孚玉國則是一個地地道道的女尊國家,那裡男人雖不擦胭抹粉,但卻在家裡織繡和談論琴棋書畫。女人雖然會為自己安置淡淡的妝容,卻是朝中重臣,一家之中的主心骨。戰場上打仗的將士也完全都是女人,偶見男人也都是後方軍隊中負責飯菜的。這情形就像大齊帝國一樣,只不過男女互換一下即可。
三國之中,唯有云夢國是不折不扣的草原國。雲夢國國王名叫巴特爾,是出了名嗜血的草原王,也是最驍勇好戰的一個。不過因為雲夢國內部實在太亂,巴特爾整日想著的唯一事情便是統一草原。因此儘管他孔武有力,有著野心,卻沒有向其他兩國發起的能耐。
因此,大齊帝國隱隱成了三國之首,一直以來風調雨順,卻沒想到這一切的祥和卻被孚玉國突然打破了,因此便有了今日的局面……
安羽琪從凝神中回過神來,雙後攏在腦後,仰頭躺在碩大的**,身上搭著一條薄薄的毯子,看著有些空蕩的棚頂。想不到陰差陽錯竟然走到了這一步,接下來的路既漫長又艱辛,她心裡有些沒有把握,尤其是目前的談判看著進行順利,但北嵐主一天不出面,她就一天無法安心下來。
安羽琪曾經試圖找到某種途經結識宮中的戴老太監,希望透過他能夠見到北嵐主。但稍一嘗試,她才發現了一個事實:雖然自己眼下在鴻臚寺裡似乎混得風生水起,在軍隊中也有一定的威名,但其實距離天下最頂尖的那個階層,還有極其遙遠的一段距離。皇后拉攏她是因為齊王喜歡她、看好她,這與她本身的實力沒有太大的關聯。而皇宮這塊區域,忠的就是皇上一人,連王爺的面子都不給,更不需要看臣子的眼光,所以她根本無法接觸到。
老管家眼下又不方便經常入宮,怕引起他人的注意。安羽琪不能冒險讓更多人的人知道她與齊王私下裡的聯絡。到時候一旦被發現了,她敢肯定齊王一定會把自己摘出去,摘得乾乾淨淨的,然後她則負責背整個大黑鍋。
皇后透過周銘世成來請安羽琪的時候,她曾經巧妙借旁人之口嘗試過,是不是能借此認識宮中的戴公公,但周銘世直是搖頭,那老狗只會趴在後宮裡乘涼,根本不可能出宮。
看來暫時無法見到那位北嵐主,那麼接下來的事情都不好進行。安羽琪嘆了口氣,眼下還是先把齊王交代下來的事情做好吧,至於別的事情都已經不是事情了。什麼都沒有自己的命重要,在保證命的前提下才能談其他的條件,這一點是毋庸置疑的。
老管家遊魂一樣不知何時出現在安羽琪的面前,安羽琪冷不丁對上那雙渾濁的眼睛頓時被嚇了一跳,下意識的操起桌面上的硯臺險些直接輪了出去。
“大人,你的防範意識太差了。剛剛若是此刻的話,大人恐怕已經身首異處了。”
安羽琪明白對方的意思,這京都繁華銷骨蝕魂,確實讓自己有些沉醉其中,忘了自己的命運目前還沒掌握在自己的手裡。這是一次警告,警告自己不要過於依賴齊王給她的權力以及臥龍山中的那點功勞。這些天裡雖然安羽琪努力地想把自己融合進大齊帝國的生活中去,熟悉這個官場,熟悉這個世界氛圍,但安羽琪知道,她的骨子裡還是根本不承認這個世界的存在。她依舊認為自己在法制社會,一切有法律衡量著,只要自己本分,就不會被事情找上頭。
但這裡是大齊帝國,能保護我們每一個人的,只有自己的力量。沒媽的孩子像根草,小草也得往石頭縫外面跑,別理會什麼陽光雨露,自己把根扎得深些,把莖整得結實些,這才是正道。
***
東方已經紅遍了天,太陽緩緩從貼著地面沒睡醒的雲朵裡升了起來,照耀在京都最巨集大的建築群上。皇宮的外牆顯著比那天空還要赤紅的顏色,平靜而恐怖地注視著面前廣場上的人群。安羽琪也是這些人中的一位,她看著高高的宮牆,以及牆下方深深不知終境的門洞,覺著這黑洞洞的地方像極了怪獸的嘴,無法控制地產生了一絲緊張。
安羽琪與這個世界上其他的人一樣,面對著眼前莊嚴的帝權象徵,仍然會感到敬畏。但是敬畏並不代表順從,也不代表著不反抗,這又是她與其他人不一樣的地方。宮門的侍衛檢驗過眾人後,略帶一絲自傲地點點頭,安羽琪一行人才老老實實地走了進去。
今天是節禮日,宮中有旨,傳從五品鴻臚寺少卿入宮。旨意是昨兒個到的,安府忙了整整一宵,才擬定了進宮的人數,因為安羽琪孓然一身,身邊連個親戚都沒有。最後只好老管家帶著兩個伺候的嬤嬤跟著一起去。老管家去是有他的目的,那兩個嬤嬤不過是為了湊個人數。
不過儘管只是選了兩個嬤嬤,但那兩人當年都是宮中的老人,對宮裡的規矩清楚得很。老管家這次隨安羽琪進宮打點有點出乎安羽琪的預料,畢竟他是從宮裡出來的,原來就是跑上書房和宣政殿的,與宮中的那幾位貴人一直有來往,情份與旁人並不一般。但此番若是和安羽琪一起進宮,難道就不怕被有心之人看了去麼?但話說回來,若有他在身邊,安羽琪此次皇宮之行,恐怕會順利許多。
輕微又顯嘈亂的腳步聲迴盪在安靜的門洞裡。門洞極深,初升的斜陽也只能照見一半的地方,另外一半格外幽暗,一道冷風從宮牆裡突然吹了出來,讓眾人的眼睛有些睜不開。這入九月的天氣,竟是頓時有了些深秋峭寒的味道。
安羽琪不易察覺地摸了摸自己的腰帶,摸到了那幾張比命還寶貴的銀票,心裡總算落了底。來之前老管家曾經耳提面命的叮囑安羽琪,在宮中一定要打點到位,以後才能暢通無阻。安羽琪聽到這番話的時候起初有些不屑,緊接著就是微怒。看老管家那嘴臉,儼然沒分清楚到底誰是主子,誰是管家。但最後安羽琪還是照做了,俗話說得好:多一個朋友多一條路。安羽琪此刻正面臨著被逼婚的事情,要是碰巧巴結到了哪位說得上話的貴人,那就省去了很多的功夫了。
“嗒嗒、嗒、嗒……”人是一種很奇怪的動物,人們則一種很奇怪的群體。在安靜的宮牆之下行走著,一行五人的隊伍的腳步聲竟然漸漸統一了起來。同一時落地、同一時抬起,隨著領頭的小太監,像是同時拔著琴絃,發出同一個單調的音節。
安羽琪心頭湧起一股不適應,強行頓了頓,讓自己的腳步與其他人錯開,宮牆之下的步調一致頓時被打破了。她輕輕拉拉老管家的衣袖,低聲說道:“我有些緊張。”
老管家嘴角勾了勾,想給她一些鼓勵。前方的小太監卻是別過頭來,眉頭緊鎖看了安羽琪一眼,似乎有些不滿意。老管家皺眉輕聲道:“宮中不比其它地方,說話小意一些。”
小太監長得並不漂亮,憨眉苦臉的,聽見老管家這般說,頓時覺得自己也有了光彩!這是哪兒?這可是皇宮。安羽琪苦笑了一下,沒料到老管家接著陰聲陽氣說道:“不過也不用緊張,這宮裡我閉著眼睛都不能走錯路,我進宮那時節還是戴公公任太監頭領的時候,這一晃,沒想到都是些小孩子在宮裡服侍了。”
聽見這話,前面那個小太監不敢拿派了,趕緊佝著身子往宮裡走,本以為是接土包子頭次進宮,卻不想一下撞槍口上了。這小太監也算倒黴,他才進宮不到半個月,而湊巧的是老管家從宮中出去已經一個多月了,兩人正好錯了開。因此那小太監根本不認識老管家!但話又說回來,就算小太監進宮時間不斷了,老管家一直都在深宮,這外面領路的活兒自然不屑一顧,那小太監也根本沒機會能巴結到老管家。
想著齊王竟然把這麼重要的人給了自己,安羽琪頓時挺直了腰桿,覺得面上有光。能夠跟隨在皇上身邊,每天捧著重要的摺子跑來跑去的,那都是特別值得信任的人,同時也需要嘴
巴特別的嚴實,否則國家機密還不全都被人知道了去!但這樣的一個人,齊王能放到安羽琪的身邊,一來是想用誠意打動安羽琪,使她安心留在大齊帝國;二來則是委派出他信任的人去就近監視安羽琪。可以肯定的說,儘管齊王有心拉攏安羽琪,但她若是表現出什麼風吹草動,潛伏在她身邊的老管家絕對會毫不手軟的將她處理掉。
皇宮極大,長長的城洞之後,迎面便是一大片青石所就的廣場,讓人頓生豁然開朗之感。初晨照耀在興慶宮正殿的屋頂上,黃色的琉璃瓦反射出奪人眼目的色澤,殿下隔著數丈便有一大圓柱,殿有長長的石階如一條通往天河的白玉路,看上去十分莊嚴。
安羽琪眯眼看著眼前的建築,心裡湧起一種荒謬感,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來到了故宮博物院。上次是安羽琪第一次進宮,但卻也沒有這種感受。那次畢竟沒看到這麼多,只是被人一路領到了東宮,沿途的景色於此時完全不同,加上天色暗沉,安羽琪當時也並沒有看清楚什麼,只是慌著要把腳下的路記得清楚。此時此刻安羽琪卻真正感覺到了那份感覺,也許是這種荒謬感沖淡了她心中的緊張和對陌生宮廷的一種隔膜感,這之後的行程裡,安羽琪終於回覆了自然的神態,有些像初入皇宮時那般,滿臉微笑,四周打量著在宮牆下低頭行走的宮女太監,偶爾抬頭看看遠處探出的簷角——卻不知是哪座宮,不知那宮裡住著哪個人。
她的神情全數落在同行人的眼中,小太監搖了搖頭,老管家的脣角卻浮起一道若有若無的微笑,顯得他整個人看上去有些詭異。此刻老管家心裡卻是想著,這位年輕人,果然是個有性格的人,相信皇上不會看走眼的。
今日入宮的主旨很簡單:宮裡的娘娘們想看看,為大齊帝國立下汗馬功勞以及馬上就要娶右相家千金的安少卿究竟長得什麼模樣。
雖然目的簡單,但過程特別複雜,所以安府眾人早早地就起了床,漱洗打扮,趕著宮門開時就進了宮,然後在一處角房裡侯著,等著宮裡哪位娘娘的傳召。被召見的人可以等,宮裡的娘娘們可是不樂意等人的。
因為起得太早,所以安羽琪坐在那角房裡,喝著宮裡的好茶,依然有些犯困,精神大是不佳。老管家看了她一眼,悄悄對安羽琪使了個眼色後對宮裡迎著他們的那位公公說道:“侯公公,許久不見了。這位是我們家大人……”說著這話,手底下又是輕輕碰了安羽琪一下。
安羽琪連忙從腰帶裡摸出一張銀票來,來不及看面額的大小,趕緊把銀票遞了出去,心裡卻在心疼那銀兩。也不知道她要奮鬥多久才能賺回一張銀票來,好在那銀票是之前老管家準備的,換句話說那就是齊王準備的,轉了一圈之後送給他手下的太監,倒也不算給了外人。因為不是自己的錢,安羽琪倒也沒表現出特別蛋疼的表情來。
誰知那位侯公公卻是面露為難之色,恭敬說道:“安少卿,您這不是打老奴的臉嗎?”隨即又轉身對老管家道:“胡總管與宮中幾位主子當年可是一路長大的,老奴哪敢在您這兒討飯吃。”老管家聽著這話忍不住得意起來,愈發的擺起譜來:“我現在只是安少卿的管家,可不再是什麼總管了,以後還要靠著侯公公在這邊多照應。這是賞你的,又不是買你什麼,還怕誰說去?”
侯公公嘿嘿一笑,臉上皺紋擠作一堆,輕聲說道:“知道是你今天陪著安少卿進宮,那幾位主子斷沒有讓你們在這等太久的道理,您放心吧,只是這天時太早,只怕各個宮中還忙著洗漱,略坐一坐就好了。”
安羽琪耳尖一動,發現這老太監稱呼老管家用的是胡總管,看來老管家之前在這宮中的身份倒也不低,只是不知道當自己的管家是否屈才了。又聽著各宮還在晨洗灑掃庭院,她本來就覺得起得太早、來得太早,聽著這話,不由苦笑了一下。
好在侯公公沒說錯,早朝還沒有開始,安羽琪和老管家就已經入了後宮,二位老嬤嬤被招待在外面,反正也有好茶好水,當年也是宮中的老人,自不會嫌無聊。
首先去的是花淑妃那處,安羽琪規規矩矩地行禮,然後聽著一個溫柔的聲音:“起來吧。”
這位花淑妃生得素淨,不過也只有素淨二字而已,完全沒有安羽琪想像中的麗不可言。大大出乎安羽琪意料的是,這位花淑妃敢情是右相的親戚,算是右相的堂妹還是表妹來著,也就是安羽琪將要過門的媳婦的姑姑!
安羽琪心頭無比震驚,這才知道原來右相家竟然根基如此深厚,幸虧她沒衝動的直接找齊王拒了這門婚事,不然再被右相家誤會為她看不起右相千金,到時候雙方真起了衝突,還真不知道誰死!
“胡總管現在算得上是清閒人了,也不說沒事兒進宮看看以前這些主子……”花淑妃似乎有些埋怨,但說出的話卻讓老管家一腦門的汗水。
沒等老管家解釋,花淑妃又繼續開口:“果然是皇上身邊的人,眼裡大概只有皇上這一個主子,我們這些後宮之人怕是不入胡總管的眼吧。”
老管家臉上閃過一絲惶恐,半晌沒有說話,緩了陣才輕聲說道:“老奴不敢。只是老奴既然離開了皇宮,現在又是安少卿的人,畢竟不方便時常進宮。不過淑妃娘娘一直都是老奴的主子,老奴萬死不辭。”
他沒有看安羽琪一眼,但安羽琪卻看著老管家略顯彎曲的身子,眼中閃過一道異色。她聽著宜貴嬪說的話,非常**地想到了後宮不倫這種事情。暗罵了自己一句神經過敏,將目光收了回來,眼觀鼻、鼻觀心,裝作沒聽到那兩個人的對話。
“老奴今後定然遵從淑妃娘娘的旨意,經常進宮的!”老管家意有所指,也不指望花淑妃能聽明白。不管她明白與否,他忠誠的都只是皇上一個人!
花淑妃轉恚為笑,輕聲數落道:“要不是你們安少卿名聲如此響亮,又將要耍娶我們花家最寶貝兒的那丫頭,我可不指望能見著你。”
說完話,花淑妃轉向安羽琪這方,溫柔問道:“你就是安羽琪?”
安羽琪趕緊站起身來,臉上堆出最溫厚的笑容,一拜及地:“臣安羽琪,拜見淑妃娘娘,願娘娘方顏永駐”
這話很不合規矩!宮女和太監都楞住了,老管家也有些愕然,心想來之前也沒說還有這麼一句啊!這往大了說可是大不敬啊!對皇上的女人敢如此口不擇言,這得有幾個腦袋夠砍的。但安羽琪厚顏無恥地讚美,顯然很投厭煩了宮中規矩的花淑妃胃口,這位貴婦看著安羽琪眉開眼笑,笑的花枝招展的:“果然是個與眾不同的人!好孩子!”
這個世界上扯蛋的事情很多,但只說了一句話便被稱讚為好孩子,已經二十多歲的安羽琪自己都覺著這事情有些扯蛋到了極點。這皇宮果然與別的地兒大不一樣,高高在上的貴人們的判斷總顯得過於隨心所欲和依仗自己的喜好。
安羽琪雖然一直不知道眼前這位花淑妃到底有多大的本事,但憑著她看上去就比齊王要大上許多的樣子就可以肯定,沒有本事的話就憑著這張臉是斷然不可能升到淑妃的。
宮中閒聊著,這位花淑妃看來有點喜歡上安羽琪了,臉上的表情越來越高興,愈發的有一種孃家人看姑爺的感覺。安羽琪知情識趣,揀著前世記著的幾個笑話兒說來聽了,殿內頓時響起了一陣銀鈴般的笑聲。安羽琪發現這位淑妃娘娘性情竟是爽朗得很,不知道她是怎樣在這見不得人的宮中,還依然能保持這樣的性情,不免有些意外和欣賞。
略說了些閒話之後,日頭已經漸漸升了起來。花淑妃伸出細長的食指,指甲上塗著漂亮的蔻丹,看著十分誘人。她指著安羽琪對老管家說道:“回去好好伺候著,鍛鍊鍛鍊膽子。這一個大男人,怎地那麼容易害羞!”
正在此時,安羽琪的臉上露出微羞的笑容,恰好應了淑妃娘娘這句話。
“好了,胡總管就在這兒陪我說說話吧。”花淑妃自行作主留客。“那幾個宮裡,我讓金翠領著安羽琪去就成。”
老管家眉宇間微微一黯,行禮道:“這如何使得。今日奉詔入宮,頭一個來瞧瞧淑妃娘娘,本就擔心會惹得那幾位娘娘不高興。我入趟宮,不去看望那幾位,只怕有些不恭敬。”花淑妃聽見這話,打鼻子裡哼了兩聲,說道:“胡總管,我看你還是不要去的好,本來只是傳安羽琪入宮,你就陪著我說說話,我看這宮裡有又有誰敢說三道四的。你若是跟了去的話,難保不會被人惦記了去,若是到時候知道了皇上和安少卿之間……”
頓了頓,花淑妃忽然拉長了聲音從鼻子裡高高的出了一個單調的聲音:“嗯——?”
花淑妃是個開朗的貴婦。但這一發脾氣,仍然是顯得威嚴十足,整個宮中都安靜了下來。她的意思很明白,同時也是在警告安羽琪和管家。有關齊王和安羽琪之間的那些勾當她都看的清楚,如果被其他幾位娘娘知道了,難保那些大臣們就會很快知道安羽琪其實不過是齊王變著法的放到他們身旁的一個工具,代表齊王說話的一個傳聲筒。到那是,恐怕就不會像現在這麼簡單了。
安羽琪輕咳一聲說道:“胡管家,我自己去就好了。您就在這兒陪淑妃娘娘說會兒話吧。”
見她也這般說,老管家似乎有些無奈,但最終還是應了下來,和那名叫金翠的宮女送安羽琪到了宮外,輕聲叮囑了一些注意事項,又不易察覺地轉到安羽琪肩旁,用蚊一般的聲音說道:“宮裡上上下下都打點到了,各宮之中都有人接著,你不要太緊張。”
安羽琪心頭一凜,應了下來,回身只見花淑妃竟然也跟了出來,正面帶鼓勵之色看著自己,無來由心頭一片溫暖。微笑著想著,她連一國之君都糊弄過去了,難道區區幾個深宮怨婦還對付不了嗎?
等安羽琪離開了花淑妃居住的宮室,老管家便和花淑妃進了內室。花淑妃幽幽望著老管家的雙眼說道:“當初你為了報仇進了宮我不怨你,可是如今大仇已報,為何你對我卻愈加的冷淡?我為了能夠經常見到你,刻意安排頂替了姐姐進了宮來,難道換來的卻只是空想麼?”
老管家怔在了原地,半晌說不出話來,眼神漸趨清明,輕聲說道:“娘娘如今身份高貴,斷不能和老奴說這些話了。今日之話老奴會忘記,還望娘娘……”
“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花淑妃快速打斷老管家的話,咬著牙瞪著眼睛逼近老管家:“為了你,我甘願進宮,只希望有朝一日可以和你雙宿雙棲,可你給我的就是這麼一句話麼?我這麼多年的苦和委屈又像誰說?”
花淑妃有些情緒失控,歇斯底里的嚷著:“這皇宮裡就是一個不吐骨頭的地方,我這麼多年來委曲求全還不是為了你麼?沒有我的打點,你又怎麼能搬倒渝州知府為你死去的家人報仇?難道你真的以為憑著一個太監的力量可以做到麼?”
話說完,花淑妃臉色瞬間蒼白起來。這句話不但刺痛了老管家的心,同時也提醒了花淑妃,此時此刻老管家已經不是一個健全的人了,即便他和她能夠逃掉齊王天南地北的追殺,又能有什麼幸福可言?過慣了宮中生活的花淑妃能夠接收和老管家背井離鄉的生活麼?能夠忍受被世人指點和咒罵麼?而她身後的花氏一族,又能否甘願為她承認皇上的盛怒?
老管家清亮的眼神慢慢轉變為渾濁,原本挺起的腰身也慢慢彎了下去,跪在地上對花淑妃恭恭敬敬的磕了一個頭後,不等花淑妃開口便自行站了起來,語重心長道:“娘娘已經貴為娘娘,是皇上的娘娘。老奴一生忠於皇上,斷然不會做出有損皇上顏面的事來。”
話裡的意思也很堅決,老管家知道自己不能給花淑妃美好的生活。與其掛念著,倒不如干脆斷了那個念想……
***
金翠是個眉眼清順的小姑娘,大約十三四歲,安羽琪與她一路在皇宮裡行著,發現這小姑娘腦袋一直低著,忍不住打趣道:“腳下的路看不清楚?”金翠姑娘嘻嘻一笑,露出碎玉粒般的小牙齒來,說道:“安少卿,宮裡還是少說些話。”安羽琪苦笑著搖搖頭,都知道皇宮裡的規矩大,沒想到連小姑娘家家的,都這般謹慎自持。
安羽琪跟在金翠的身後,看著她身上的宮女服,眼光在小姑娘尚未發育成熟的腰身上掃了一下,馬上轉移到了皇宮的建築上,她的臉上帶著微笑,大腦卻在急速地運轉著,什麼時候,她才能光明正大的穿著一身女人的衣服行走在大街上,每天早晨醒來也不用偷偷摸摸趁著侍奉的丫頭還沒進來之前纏好白綾換好衣服呢!
一路經花過樹,踩石碾草.皇宮雖大,總有到的時候;殿宇雖多,但並不是每間都得巨集大到聳動。看著面前的安靜院子,安羽琪深吸了口氣,隨著宮女金翠走了進去。這裡是榮貴妃的居所,這位貴妃看樣子倒是個愛清靜的,院子也被打扮得極素雅,除了幾株粉粉花樹之外,並沒有別的什麼裝飾,一道竹簾,掩住了裡面的一切,卻掩不住書卷香氣沁簾而出。
“拜見貴妃娘娘。”
“安少卿請坐。”
沒有多餘的寒喧,安羽琪與這位榮貴妃隔簾而坐,沒有什麼先兆,榮貴妃忽然清聲問道:“孤狼小隊,難不成安少卿將軍隊的戰士比喻成嗜血的狼群麼?”
安羽琪略感愕然,正色而答,以此為發端,她與貴妃坐而論之,論盡人與狼的想通與不通,直到二人嘴都有些幹了,才極有默契地住嘴不語。安羽琪有些後怕,實在沒想到這位貴妃娘娘竟然是位皇宮之中的才女,見識極為厲害,自己都險些應付不過來。她不禁想到,要不是她現代知識積累的夠多,能否從容應對下來。
“不要緊張。”榮貴妃的聲音很好聽,隔著竹簾隱約能見她的頭上只是一枚看不出究竟是翡翠還是玉石的頭釵,素淨得與這皇宮格格不入。
“安少卿將來要娶的人乃是右相家千金,這地位可不一般。將來安少卿也許會一步登天,我們不免起了興致要多看看。況且那右相家的偶爾也會進宮,這些娘娘們都十分歡喜,聽到這種事情自然會爭搶著看看究竟是什麼樣的人才配得上凝樂那丫頭。”
安羽琪背後隱有冷汗,雖然之前對於這樁婚事已經有了一定的瞭解,但直到此刻才真正知道原來自己的‘未婚妻’閨名叫花凝樂。名字倒是不錯,只是那姓真的不咋地。
榮貴妃對於安羽琪的談吐似乎也比較滿意,隔了晌,便讓安羽琪退了出去,只是臨分離前,她輕聲說道:“安少卿既然足智多謀,想必平日裡一定喜歡看書。我這裡別的到不敢說,書卻不少。承蒙皇上厚愛,曾派人為我手抄來了不少的孤本。我敲安少卿談吐不凡,便送上幾本。等下你還要去拜見其他娘娘吧,那我就吩咐人送去花淑妃那。怎麼說那也是你未來的姑媽,你應該多親近近親。”
安羽琪心頭一凜,知道這是份厚禮,知道這位貴妃娘娘是在像自己遞出了橄欖枝。不敢多言,沉穩深深一禮退了出去。
出了榮貴妃的小院,安羽琪抹掉額頭的玲汗,前方帶路的宮女金翠卻與她有些熟了,踮著腳走路,一蹦一蹦的,回頭看著她的神情,好奇問道:“今天不熱啊。”
安羽琪苦笑著搖搖頭,今日入宮本來以為只是禮節性的拜訪,哪裡知道竟是比殿試還要緊張一些,想來宮中的這些娘娘們對於花凝樂嫁給自己很好奇,所以要看看安羽琪的文才武才。
依然是走在皇宮之中,安羽琪又見了幾位娘娘,說了些閒話,得了些賞賜,不免有些膩煩起來。但她的臉上不敢流露出絲毫表情,這可是在皇宮裡,誰知道旁邊的那個小太監是誰的手下,那邊正在摘柳枝的小宮女又是誰的心腹?自己的厭煩如果被這些人瞧著去了,這些人再耳語給他們的主子,他們的主子再在皇上的枕頭邊上吹吹香風,自己能好過嗎?就算自己和皇上一起扛過槍的交情,也只能挨一悶棍無法自辯。
但想到接下去要見的幾個主兒,安羽琪心裡早歸平靜,甚至多了一絲酷意,只是看著這宮殿的眼神還是微微笑意充盈,似乎十分期待。清寧宮比別的宮殿院落都要大許多,突顯出裡面主人的身份,這裡住著的是大齊帝國皇后,母儀天下的那位。
安羽琪沒有料到,皇后的召見竟然如此簡單的結束了。
皇后滿臉溫和笑著,說話言語讓安羽琪如沐春風。看著皇后那張明媚貴妍的臉頰,看著皇后寧靜如水的眼眸,安羽琪恭謹應著,心裡湧起很荒謬的感覺,眼前這個清麗貴氣,一舉手一投足都讓人非常舒服的婦人,竟然就是暗中操縱著整個監察院的人。之前齊王將材料透過老管家給安羽琪的時候,並沒有隱瞞檢察院的存在,同時老管家也直截了當告訴安羽琪,這檢察院雖然是在為皇上辦事,但控制檢察院的確實皇后。這也是先皇曾經的旨意,只因之前皇后對於齊王有情有義,先皇怕齊王做大之後便會廢后。畢竟皇后的手不是那麼幹淨,就連如今的王爺到處在她手中都吃過虧,可見皇后的心狠手辣。不過也正因為她的心狠手辣,齊王當初才能在眾多皇子中脫穎而出,成為這一代的皇帝。
先皇彌留之際,曾經叮囑過齊王。皇后的存在能夠幫助他治國,但他若是感情用事,只怕會害了大齊帝國。儘管齊王答應先皇不會動皇后半分,但先皇似乎總是不太相信。俗話說:知子莫若父,先皇雖然子女眾多,卻十分了解這些人。因此他下了最後的一道密旨:檢察院一切控制權交給皇后。
也因為此,齊王直到現在也沒動皇后一下,雖然他對於皇后早已是恨之入骨。
***
跪下叩了兩個頭,安羽琪有些神色不寧地離開了清寧宮,與皇后的見面竟然就這樣簡單的開始,又草草的結束。看對方能將情緒掩飾得那般好,甚至是根本就沒有什麼異樣的情緒,只能說明皇后娘娘的城府太深。有誰能想得到,這麼一位看似嬌媚的人竟然操縱著整個檢察院,操縱著大齊帝國最主要的情報機構!
“安羽琪……”
就在安羽琪已經馬上退了出去的時候,冷不防皇后忽然開了口。安羽琪連忙再次返回跪在皇后娘娘的眼前。
“你……有著一個很好聽的名字,你的模樣也不錯。”
安羽琪眼皮開始狂跳,她不明白皇后娘娘為何突然說出這樣一句話,是單純的讚美還是看穿了她的身份?下意識的,安羽琪將胸又縮了縮。
“去見見孚玉國的北嵐主吧。你千方百計想要結識戴公公,不就是想要與那北嵐主見上一面麼?本宮給你這個機會。”
安羽琪趕緊叩謝皇后娘娘,心裡戒備的同時也放鬆了一口氣。見北嵐主,這是她的心裡一直惦記的事情。想不到皇后娘娘竟然這麼快就知道了,看來掌控監察院的人果然不一般,以後真不知道自己有什麼事情能夠瞞過皇后娘娘這雙慧眼。
北嵐主被安排在了紫宸殿,看來無論是齊王還是皇后,對於北嵐主都十分的重視。
待到了紫宸殿門外,一路跟著的小太監小心翼翼
地到了後方,大氣不敢吭一聲,宮女醒目得很。低聲對安羽琪說道:“安少卿請進。”
安羽琪挑挑眉,心想還沒傳自己,自己就進去,未多有些不合規矩,萬一被北嵐主藉口一劍砍了,自己找誰說理去?林沖當年不就是吃了這樣的虧麼!但她知道今兒沒那麼恐怖,這些太監宮女只是無來由地害怕北嵐主而已。畢竟北嵐主的因為殺戮出的名,如果這要是個男人倒還好說,可問題是這是一個女人,一個雙手沾滿血腥的女人,自是覺得恐怖。
北嵐主名為蕭瑜慧,名字聽上去很溫柔的樣子,性子卻是男兒氣,當然,這只是根據正常世界中的感覺而已。在孚玉國中,她這種男人氣概正好應了國情。
北嵐主有很多身份,軍權的實際控制者,孚玉國女王的親妹妹,最具有威名的鎮遠大將軍,朝廷中最超然的存在,企圖挑起內政奪位的野心者。
而對於安羽琪來說,對方其實只有兩個身份:一是曾經戰場上的敵人。二是自己未來的談判物件。
紫宸殿裡透著絲陰寒,大白天的,宮門自然沒有關,站在門外都可以看見裡面種著些沉睡之寒梅、厭暑之幽蘭、經年之青竹、未開之雛菊……
宮殿裡可以看見許多白色的紗幔在輕輕飛舞著,整體的感覺就像是一個童話世界般純淨與稚嫩。安羽琪眉宇間一陣清冷,似乎受到這座宮殿氣息的感染。
一個約二十多歲的宮女出現在門口,向著安羽琪微微一禮。這宮女長眉入鬢,眼神卻有些冷漠和堅毅,雖然說話和肢體動作很有禮數,很恭敬地將安羽琪迎進宮去,但安羽琪可以肯定這宮女肯定不是大齊帝國的宮女,應該是北嵐主從孚玉國帶來的。只是真正身份卻不得而知。
紗,全是紗,安羽琪有些愕然拔開迎面而來的白色紗幔,紫宸殿裡的紗幔比安羽琪這輩子見過的紗幔還要多,忍不住的她竟然想起了聶小倩,想起那個喜歡一身白色衣服專門勾搭書生的小女鬼。
重重紗幔的最後,是一張矮矮擱著的床榻,有一個穿著白色長裙的女子正躺在那裡,單臂支頜,腰段間自然流露出一股異樣感覺,眉眼如畫,神色卻是怯生生地引人憐愛。
這是安羽琪第一次看見北嵐主,就像許多第一次看見北嵐主蕭瑜慧的人一樣,她瞠目結舌,不知眼前所見女子是真是假,是畫上的人兒還是水中的仙子。如此一位縱橫沙場的女人,竟然會是這幅模樣的?
蕭瑜慧今年五十多歲,神態卻像極了一位剛剛不到三十歲的剛剛成熟的女人。那眉眼,那自然散落在榻手上的順直黑髮,足以讓世上的所有男子都心神嚮往。安羽琪面上驚愕,不得不承認,眼前這個女人,真的有點不像話了。武將怎麼可以生養的如此纖細?一個五十歲的老女人憑什麼比她這個二十多歲的少女還要嫩啊!這和潘迎紫那個老妖怪有什麼區別?
安羽琪忍不住想要淚流,為什麼她不管走到哪兒,都會遇見匪夷所思的事情呢!為什麼很多事情都不能用常理來解釋?這北嵐主看上去根本不像孚玉國的女人,倒像是大齊帝國中的女人,該嬌弱的嬌弱,該柔軟的柔軟。再想想獨孤蝦那個胖子,同樣都是武將,怎麼做人的差距就這麼大呢!
安羽琪勉強能保持著冷靜。北嵐主看了安羽琪一眼,這一眼裡不知包含了多少內容,怯生生的惹人憐愛,淡脣微啟說道:“你自己拾個椅子坐吧,我有些頭痛。”
安羽琪有些不安地看了看四周,發現北嵐主說了一句廢話,這偌大的紫宸殿裡,竟然是一個椅子都沒有。
“聽聞你足智多謀,這次我們失了臥龍山,都是你在其中起的作用。”北嵐主聲音異常輕柔,安羽琪聽了卻感覺好像催魂曲一樣。她有些後悔來見北嵐主了,身邊連個人也沒有,就是死在這裡估計都不算烈士。
“噢?”北嵐主伸出細細的手指,揉了一下自己的太陽穴,隨著指尖的揉對,她的額角處漸漸乏紅,“可有治偏頭痛的偏方,我這些日子頭痛得厲害。誒,都是你這個孩子害得,讓我有福不得享,非要大老遠的跑上這麼一趟。”
北嵐主頭痛這事兒安羽琪可不敢說有治療的方法,方法倒是有一個,那就是大齊帝國將吞下的土地全部還回去,但那樣的話她到是不頭疼了,該換成安羽琪頭痛了。而安羽琪那是偶不但頭痛,估計脖子更痛!
想到此,安羽琪微微一笑道:“頭痛有許多種,老師當年教到這裡的時候,也頗為頭痛。”
這話淡,但兩個頭痛也挺有趣,北嵐主淺淺一笑,柔媚頓生。安羽琪的老師是誰,這裡的人怕是沒人知道。所以她儘可能的大膽搬出來,也不怕被人查了去。
“真沒有什麼好法子嗎?”北嵐主今日不問其餘,竟是單單在頭痛症上打轉,滿臉愁容,柔弱不堪,“這幾日真是痛死我了。”
安羽琪看著對方少女般的神態,再一聯想到對方的真實年齡,本來應該產生很噁心的感覺,但是看著北嵐主嫩滑的臉頰,清如初葉的眉,還真很難產生反感。不過這不代表她就一定要回答北嵐主的問題!
紫宸殿裡一片安靜,北嵐主的雙眼一直閉著,長長的睫毛搭在白皙的面板之上,微微顫抖,她忽然開口說道:“你的老師平時都交些什麼給你啊!”
安羽琪知道對方在試探一些東西,面色不變,平靜回道:“老師教的很多,也很雜。”
這話說的很含糊,北嵐主礙於身份,自然也不能問得過於詳細,只聽她似笑非笑說道:“若是知道你的老師是誰,就算讓我浪費掉全部的心機也會將他綁在身邊,不讓他去教你,免得你壞了我的好事。”
安羽琪嘿嘿笑了兩聲,根本不知道應核怎麼應對。
“其實,我想殺你。”剛剛才似乎變得融洽了一些的氣氛,卻因為北嵐主面帶微笑的這句冰冷話語,頓時化作了大齊帝國北疆的寒夜,凍住了紫宸殿裡的一切,四周飄舞著的暖昧白紗,也頹然無力地垂了下來。
安羽琪依然溫柔地保持著微笑,只是將右腳往後方挪了兩寸,擺出了最容易發力的姿式。準備稍有不測的話,她能立刻轉身就直接掛二檔起步。
北嵐主這人實力不容小覷,無論是指揮作戰方面還是個人武功,都是三國中數一數二的。就好比比爾蓋茨那廝,就算他是外國鳥,中國人也都人盡皆知了。所以安羽琪可以肯定,北嵐主若真的想對自己下手的話,她能保留全屍那算是幸運的。
但是,安羽琪入宮是京都皆知的事情,按道理來講,不可能有人會瘋到在皇宮裡對她下手。但是入了紫宸殿後,看著北嵐主稚嫩神態和說話的語氣,安羽琪無來由地心中寒冽。
——這女人似乎天不怕地不怕,就好象精神病患者一樣,殺人都白殺!
不過殺人的方式有很多,未必只有動刀動槍的才能殺人。就好比現在,碩大的整個紫宸殿裡只有安羽琪和北嵐主兩個人。儘管都是女人,沒有什麼大不了的。但是千萬別忘了,安羽琪此刻的身份卻是男人、鴻臚寺少卿、從五品官員。萬一這個女人隨便找個藉口,就說安羽琪調戲她,想要霸王硬上弓,死活給安羽琪安上一罪名然後讓齊王下旨弄死她,就算她有再大的本事也經受不住這麼整啊!
安羽琪身為女人,自然清楚這個世界上真正恐怖的就是小孩兒、女人和精神病,因為這三種人是不可以用理智去判斷、去分析,隨時可能做出一些瘋狂而有嚴重後果的事情。而在安羽琪的眼中,自己手下這個美麗到到極點的、萬年老妖孽無疑是集這三毒於一身。
神智清醒毒辣的女人,行事卻有些小孩兒的稚氣,手段卻很陰狠毒辣,正常人根本幹不出來這事兒,不是精神病是什麼?況且北嵐主身為女尊國人,骨子裡真實的性子卻和大齊帝國的男人一樣堅強,忍耐力更是無人能及。不然的話她也不能這樣風輕雲淡的和安羽琪說著話,而是早就憤怒的暴走起身一劍結束了她的性命了。
但正因為這樣,才會構成了北嵐主蕭瑜慧與眾不同,卻格外可怕的存在。
正在此時,之前紫宸殿門前的那位宮女走進了殿內,一身淡石榴顏色的緊身宮女服,曲線畢現,卻十分方便出手,腰帶略有些厚,在軍隊裡待了幾天的安羽琪,一眼就瞧出來了那些腰帶裡面是鋒利至極的軟劍!當初齊王就曾這麼裝備過,也是湊巧被她看到了,否則的話還真不知道那裡面是什麼呢!
安羽琪努力控制一下呼吸,儘量讓心跳變得平緩一些。雖然腿肚子轉筋卻依舊滿臉微笑輕聲問道:“北嵐主為何想殺我?”
“很多人都認為我有殺你的理由,而且這個理由很充分。”北嵐主依然閉著雙眼,似乎根本不害怕安羽琪會搶先一步對她動手。
安羽琪半低著頭,根本不敢回答,似乎將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自己的腳尖,可她……分明閉著眼睛。
紫宸殿裡安靜地連一隻貓走過都能聽見。那個宮女緩緩地靠向公長主的身邊,安羽琪閉著雙眼,只是腦袋微微向左偏離了一點點。
“這是嵐主的一點心意,請安公子笑納。”那宮女說著,聲音略微有些偏中性的感覺。
安羽琪連忙睜開雙眼,不知那宮女從何處端來一個精美的托盤,就連托盤的邊框都是鑲金帶銀的。托盤中心用紅布鋪著,上面擺著的確實一把閃亮亮不帶鞘的匕首。
北嵐主蕭瑜慧似笑非笑望著安羽琪,柔軟的眼波里猶自帶著一絲怯弱的感覺,但安羽琪知道,這個女人絕對是世界上最可怕的那一類人。
“收下吧”北嵐主緩緩坐直了身體,側頭將肩上的黑髮理了理,半低著頭溫柔說道:“原本想自作主張幫你選個好一點的鞘呢,但是這匕首如此鋒利又精美,該是什麼樣的鞘才能配得上呢?所以我也就不老費心思了,還是由安公子來選擇吧。”
安羽琪很恭敬很安靜地站在下首,不敢多言一句,他知道面對著一個這樣的女人,不論你說什麼,都會造成很難分析的結果,所以乾脆玩個幹言萬言不當一默的手段。不過安羽琪聽得清楚,北嵐主的話說得也很明白。那匕首自然是安羽琪,北嵐主想要安羽琪頭靠自己,但努力了半晌未果,於是就把這個問題拋給了安羽琪本人。讓她好好思量思量,究竟誰才是最適合她的主子。
“你去吧,我有些乏了。”北嵐主脣角綻出朵花兒來,柔聲說道“給你們皇上帶句話,他今天沒來看我,我很失望。”
安羽琪心中哭笑不得,心說你都多大歲數了?雖然童顏**的,但真是年紀擺在那兒了,皇上來看你這個老妖婆幹嘛?又不是缺媽使喚了。
等安羽琪恭敬地離開紫宸殿後,北嵐主的心腹宮女走到她的身邊,輕聲請示道:“嵐主,殺不殺?”
“只是逗小孩子玩玩罷了,不然這宮裡的生活還真是無趣啊。”北嵐主像貓兒一樣伸了個懶腰,慵懶至極,誘人至極,“這個人還真出乎我的意料,沒想到大齊帝國的皇帝也有走眼的時候啊!”
似乎想到了什麼,北嵐主輕撫朱脣嬌豔地笑了兩聲,側過身子問那宮女:“你可看出安羽琪有什麼不對勁兒的地方麼?”
紫衣宮女蹙眉回憶了一會兒,搖了搖頭:“屬下不知,只是覺得這安羽琪似乎更像我國男子,卻沒有大齊帝國男子那股陽剛。”
北嵐主的眼光瞥了一眼隔著垂重白紗隱約可見的宮門,脣角泛起一絲詭異的微笑,緩緩說著:“與其說安羽琪像我國男子,倒不如說她更像大齊帝國的女人。難道你看不出她不是男人麼?”
紫衣宮女錯愕的瞪起眼睛,急聲道:“可大齊帝國不是規定女人不得入朝為官麼?”
“規定?規定那都是給死人看的。”北嵐主打斷紫衣宮女的話,聲音略微上揚,嘴角帶著嘲笑。隨即自言自語著:“這麼有頭腦個人,卻偏偏是個女人。要是這大齊的皇帝知道了,下場可想而知。可惜,可惜了啊……”
沒人知道這個女人是在可惜什麼,或許是可惜安羽琪將來就要面臨的危局?還是可惜安羽琪竟然沒被她說動?
安羽琪發覺北嵐主是自己平生少見的厲害毒藥,是眼下自己很難對付的角色。出了紫宸殿,她面無表情地看著有些瞌睡的宮女金翠,冷冷道:“回吧。”然後當先向花淑妃的宮殿行去,竟沒有走錯路。
宮女金翠此時才發現這位安少卿的後背竟已經是汗溼了,淡青色的衫子被浸出一道深色的痕跡,看著很狼狽。
出了皇宮,上了等在宮門對面的馬車,安羽琪的面色有些發白,兩隻手在太陽穴上揉搓著。過了好一陣子,她忽然自嘲地笑了笑,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思慮縝密還是膽小如鼠。如果北嵐主真的想殺自己,又怎麼會選擇在紫宸殿中?
“還好吧?”老管家同情地看著安羽琪,根本不知道她在紫宸殿裡的對話是怎樣的耗費心神,以為她只是四處拜見娘娘,累著了。畢竟一個初次進宮拜見娘娘的,總要都去到,不能有落下的。
安羽琪微笑著搖搖頭,對老管家轉述了那紫宸殿中女人的可怕,便開始催促馬車快些回府。坐在安羽琪對面的兩個老嬤嬤奇地看了她一眼,不明白她為什麼這般著急。
馬車駛進了安府旁的側巷,安羽琪說了一聲不許任何人打擾她後一頭鑽進了書房,四下裡門窗緊閉。然後緊閉雙眼,開始回憶皇宮裡面那些複雜的宮院分佈和道路走向。
安羽琪此時來不及磨墨,也用不慣那毛筆,因此當初她吩咐下去給她準備幾隻鵝毛筆,此刻正好派上了用場。手提鵝毛筆蘸了些硯臺裡剩的墨汁,開始根據回憶在紙上描繪起來。
因為記憶耗神,安羽琪的臉是越來越白,好不容易將皇宮裡的路線圖畫了個七七八八, 安羽琪總算放鬆下來,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半天沒有說話。今天花了半天的時間在宮裡,既要與那些貴人們說話閒聊,又要記住繁複的道路,最後還和北嵐主精神交鋒了半晌,實在是太過耗損心神,一時緩不過來勁。
她知道皇宮是絕對不允許畫圖的建築,這是為了防止有人想偷偷摸進皇宮做那些大逆不道的事情。但安羽琪不知道為什麼,就連她自己都無法解釋為什麼要把這些暗中記下來,總覺得似乎有用的樣子。可到底要做什麼,她自己都不清楚。
*****
談判仍然在進行,重新劃界的工作進行的十分艱難,本來在安羽琪遞上去的那份材料支援下,大齊帝國鴻臚寺具體負責談判的官員異常強硬,有幾次都險些逼著孚玉國使團在文書上畫押,但不知為什麼,也許是孚玉國國內發生了什麼事情,孚玉國的使團一直厚顏無恥甚至是歇斯底理地拖著,似乎是想等待著什麼。
這種陰謀的味道,馬上被經驗豐富的鴻臚寺少卿周銘世嗅了出來。這天下午,一場毫無進展的談判結束之後,他捧著一個小茶壺,看了安羽琪一眼,示意她跟自己出來。一路之上都有官員向這兩位正副使行禮致意,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個清靜點兒地方,周銘世有些疲倦地嘆了一口氣說道:“安少卿,你有沒有覺得什去事情有些異常?”
對於此決談判,安羽琪雖然抱持著觀摩學習加混銀子的正確態度,但畢竟從興至尾都在參與,安羽琪也覺得覺得孚玉國使團的態度變化有些奇怪。但如果說對近增加了了什麼可以倚仗的籌碼,那此時也應該擺出來了,斷不至於還在談判桌上幾近無賴般的拖著。
她想了想,忽然眉頭皺了起來:“只怕孚玉國現在正在想辦法獲得某些籌碼,以方便用在談判桌上。”
周銘世看著安羽琪點了點頭:“我也是這般想的,所以今晚我會入宮面見皇上,請皇上頒旨,令檢察院協助鴻驢寺工作,不找出孚玉國方面究竟在想什麼,我還真有些不放心。”
安羽琪靠在欄杆了,眯眼沉思,心想孚玉國在想獲得什麼東西呢?不過周銘世看來並不知道檢察院的操縱權根本就不在齊王的手中,而是被皇后牢牢握住。可憐他這個皇后黨,竟然連這種事情都不知道。雖然當初先皇下的是密旨,可這麼多年過去早已不是什麼神祕的事情。也不知道這周銘世是真不知道還是在裝糊塗。不過在安羽琪看來,應該是後者居多。
周銘世不知道安羽琪在想什麼,踟躇了下和聲說道:“我今夜入宮,但畢竟走明面上獲取的東西比較少。安少卿,此時你不能再藏拙了。”
安羽琪苦笑,心想對方肯定認為上次她交上那份材料時說的話的意思代表了她身後有一個隱藏在黑暗中的力量,但天知曉,那份材料可是齊王輾轉託付老管家送到她的手上,無非是想要透過她的身份去做一些事情。既達到齊王的目的,又為安羽琪撈到了名聲。
不過安羽琪依舊有著小小的不解,為什麼齊王他人不選,偏偏選擇她這麼一個並不值得他信任的人呢?就憑著老管家沒日沒夜的監視,安羽琪就完全清楚齊王對她根本不信任,不過卻不妨礙他把她當成一顆棋子來利用。
不過,眼下既然陷入了僵局,那麼她回去和老管家商議一下,看看是否能夠得到齊王的下一步指示。之前他不是說這次談判他要喬裝打扮參與進來麼?怎麼到現在也不見他露面呢?
當天夜裡,在那個隱祕的小院之中。安羽琪召來了老管家,對他講述了自己與周銘世的擔憂,不過老管家的反應卻讓安羽琪覺得很奇怪。
“怎麼了?是不是有什麼事情?”安羽琪挑眉詢問,心中隱隱產生一種不好的念想。
老管家露出艱澀的表情,終於開口:“孚玉國那邊的條件是要把你交出去。”
什麼?把她交出去?那樣的話她還有命活麼?
“皇上……答應了麼?”安羽琪聲音有些顫抖。對於齊王的反映她真的無法猜測到,說不準他還真就答應下來了,反正那也是個卸磨殺驢的主兒……
這幾天裡,知道這件事情的所有人都沒有睡好覺。
鴻臚寺最隱祕的房間中,周銘世閉著雙眼,將手中的那張紙遞給了安羽琪。安羽琪接過來一看,是一幅畫,畫上是一片薄雲縹緲,行於冰原高空之上,冰原上一英俊帶著些陰柔的男子騎在棕紅色馬背上,眼神中流露出瀲灩色彩,怔怔望著遠方出神。這幅畫是今天談判的時候,孚玉國方面使團裡一個不起眼的人物暗中遞到周銘世的手中。當時那個人臉上的神色,差點兒惹得周銘世抽出侍衛的劍砍將過去。
畫中那男子聲稱是孚玉國女王的愛子,孚玉國裡出名的美男子,人送稱號——九爺。
據說九爺聽說了安羽琪孤狼小隊破臥龍山的故事;據說九爺每天纏著身邊的人讓他們一遍遍講述給自己聽,不厭其煩;據說九爺因此便喜歡上了素未蒙面的安羽琪;據說孚玉國來談判的這段時間已經偷偷把安羽琪的畫像快馬加鞭送到了九爺的手中;據說九爺決定要嫁給安羽琪,甚至安羽琪的身份分明是個男人,也管不了那麼許多;據說……孚玉國願意用整座臥龍山換一個安羽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