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眉間覷（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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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眉間覷（上）
冷千戀是個容易對溫情上癮的人，而且想要的總是得不到。所以，她說再見，在被拋棄之前先轉身。很有智慧的選擇呢，如果早一點明白，她是不是不用遍體鱗傷頭破血流？
然而她卻自嘲地笑了，在遍體鱗傷頭破血流的如今。
這次的傷真的很重，或許會死也說不定。追她的人多了三倍，而且下手越來越狠，她甚至懷疑，那個人已經下了格殺勿論的死命令了。而她又是為了什麼呢，那麼執著的跑給他們追？難道因為，只有這樣，“他”的眼中才會有她的存在麼？
冷千戀又一次揚起脣角，仍然笑眯眯很和氣的樣子。只有心裡知道，她其實一點兒也不想這樣笑。
頭腦昏昏沉沉的，淋了幾天的雨，大概有些發燒。而全身上下，至少有十處刀傷劍傷各種各樣的傷在汩汩流血。左腳踝的傷口因為太久沒顧及，早已感染化膿。此刻小腿上又中了一箭，箭翎隨著微風不住顫動。
追兵就在後面，她折入一個小密林，七拐八拐後終於甩掉了他們。來到一棵濃密繁茂的大樹前，開始望樹興嘆。
這棵樹，是她暫居的“家”之一。
樹冠中，她用樹枝幹草鋪了厚厚一層，雖然不避風雨，但是相當安全。上面有她儲備的乾糧及傷藥，這些是她迫切需要的，然而她拿不到。
她沒有上樹的體力。
冷千戀埋頭坐在樹下，追兵還在林中，而或許等不到追兵來，她就先死於流血過多……誰說的清楚呢！頭腦沉重得不行，閉上眼，她能感覺到鮮血源源地往外流。真的……要死了吧……
想到死，一個又一個無情的，冷殘的，狂傲的臉交替浮現，最後出現的，竟是一張笑吟吟過分俊美的容顏。
兩個月沒見他，不知他還好麼？客棧的生意還是那麼冷清吧？從未見過這般不會做生意的人，而從他的相貌氣質來看，他絕不會是一名生意人這樣簡單……
就這樣胡亂想著，一個時辰後，她竟然鬼使神差地來到李宴秋的窗前。無力地勾勾脣，她果然很容易對溫情上癮啊！
窗戶虛掩著，薄薄的窗紙透出燭火的溫暖。她伸手，復又縮回，蒼白的脣緊抿著。
這扇窗她兩個月沒有開啟過了，既然如此，她何苦再為他帶來麻煩？琉璃眼中閃過各種情緒，最終，她握緊了雙手，選擇轉身。
“吱呀”一聲窗戶被人推開，淡淡的聽不出喜怒的聲音從她背後響起。
“我以為你記不清來這裡的路了。”
她接的流暢。“前幾天忘了，今兒個又想起來了。”轉過身，一臉狡黠的笑意。“怎麼，恩人想念我了？小女子受寵若驚啊受寵若驚！”
他不置可否，退後一步。“進來吧！”
冷千戀打量著窗戶，第一次發現這種高度對她來說竟是一種挑戰！聳聳肩，提氣躍起，貓一般落地無聲。然而她付出的代價卻是，身上至少五處結痂的傷口又被撕裂
。
李宴秋掃了她一眼，懶懶地嘲諷：“真糟。”
月白的長衫殘損破裂，完好的地方遍佈泥汙和血汙。她長髮滴著水，劉海微微卷曲，臉色蒼白，嘴脣毫無血色，最招搖的是，小腿上還有一支箭在晃！
鳳眸眯細。哼哼，真好的本事！
冷千戀來回瞟著他，遲疑地說：“你在生氣？”沒有道理呀！
而李宴秋的回答是開啟房門，做出請的手勢。
“左轉第三個房門，給你半個時辰的時間。”頓了頓，脣角危險地上挑，“你最好別想逃，否則——”
否則什麼？冷千戀一頭霧水，然後看見他很溫柔的對她笑了一下，然後“碰”的一聲，那扇門當著她的面關上！
咕噥了聲，冷千戀依言走向第三間客房。一推門，她就愣住了。冒著熱氣的浴桶，摺疊整齊的衣物，止血生肌的傷藥，所有的一切，全都是她迫切需要的。一瞬間，琉璃眼的色澤薄得透明，好像一碰就會碎掉。
而一瞬之後，脣角開始上揚，不高不低。琉璃眼彎成一道縫，長長的睫毛掩住一切情緒。
在他規定的時間，一身水藍色衣裙的冷千戀笑眯眯的開啟他的房門。如她所料，迎接她的是一桌看起來頗豐盛的晚餐。冷千戀坐到桌前，拿起筷子，和氣生財地笑著。“恩人先說好，我可沒帶錢。”
李宴秋支著下頷，也是一臉吟吟的笑意。“沒關係，你可以留下來洗碗。”
“哦？要洗多久？”
“半個月。”
冷千戀垂眸。原來她的傷需要半個月的時間才會好……
看某人頭埋在沙子裡當鴕鳥，李宴秋眯細了眼。
“喝酒麼？”姿態優雅地端起酒壺，往白瓷盅裡倒了酒，笑吟吟地舉到冷千戀面前。
“哦，謝謝。”冷千戀不疑有他，接過便一飲而盡。感覺熱辣辣的酒液入腹，傷口的疼痛減輕了些。
“還要麼？”乖巧無害的笑顏。
“好。”
冷千戀千杯不醉，一杯兩杯酒不會放在心上，所以他倒她便喝，沒有任何遲疑。不過，情況漸漸不對勁了，她的頭越來越昏沉，全身上下彷彿被抽光了力氣。
“你在酒裡放了什麼？”她瞪大眼，一臉不敢置信。
“軟筋散。”乖巧無害的笑顏，在模糊的視線中，逐漸變成了慵懶而泛著危險的笑，他不知從哪裡變出把華彩耀眼的玉白扇子，有一下沒一下的搖著，“你很大膽，敢喝下我倒的酒的人，當今世上還找不出幾個。”
冷千戀甩了甩更加昏沉的頭，竟覺得他的形象一直在變。以前一直是善良無害而過分俊美的客棧老闆，現在變成了背後有九條尾巴搖來搖去的奸詐狐狸。而他眉間隱隱現出的能掌握一切的自信，竟讓她想起了那個人！
“黑店！小人！”她咬著蒼白的脣，盡力保持清醒。誤上賊船了麼？
“呵，眼睛別
瞪那麼大。”輕笑著，金絲玉骨扇敲敲她的頭，像教訓不聽話的小孩子。
“你想做什麼？！”她沉狺。
“不過是留你下來洗碗。”他支著下頷，一臉笑意地欣賞著她的掙扎。
冷千戀怔了怔，他終究沒有什麼惡意的……這樣的話，她更加不能留在這裡！
“如果我非要走呢？”她挑眉，滿臉不馴。
“可以呀，只要你能走出這間房門。”李宴秋意外的好說話。
冷千戀偏頭，看著不過五步遠的房門，暗暗咬牙。她用兩手撐著桌面，試著站起身，然而，全身上下卻沒有一絲力氣，頭腦昏沉彷佛隨時能陷入睡海。一次，失敗，兩次，失敗，三次，失敗……
李宴秋倚在椅子上看著她一次又一次的嘗試，鳳眸裡充滿興味。
再一次失敗後，冷千戀知道自己不能再拖了。抿抿脣，她忽然偏頭咬住了肩膀的舊傷，鮮血汩汩流淌，迅速洇溼水藍色的布料。冷千戀藉著疼痛換來的片刻的清醒，快速站起身子，並往前走了一步。
很好，再走一步，兩步了！然而這時，她困得連眼睛都無法睜開。
咬破了脣，藉此摸出貼身而藏的匕首。右手揚起，狠狠地往左臂刺去！
李宴秋臉色一變，狠狠握緊了拳頭，過了一會兒才鬆開，駭然輕笑著。
鮮血順著胳膊蜿蜒流到裙上，再順著水藍色的裙沿滴滴答答濺落在地，冷千戀半邊衣裙鮮血淋漓。她艱難的挪動著，三步，四步，五步……
左腳已經踏出了門檻，右腳正要抬起，成功在望了——
一道氣流射在她右腳的麻穴上，冷千戀猝然倒地。更讓人氣憤的是，那道氣勁拿捏得很好，致使她身體向門內而不是向門外傾倒——她倒也是倒在房間裡面。
她一臉悲憤地望著始作俑者，琉璃眼裡燃著滔天巨焰。
“怎麼，想罵我言而無信食言而肥卑鄙下流無恥小人？”他的聲音一向慵懶含笑，就像緋紅的花瓣開在柔軟的白紗上，聽起來十分舒服。然而不知怎的，此刻她卻在他刻意放慢的語調中，聽出一絲壓抑的危險，就好像他在努力壓抑著某種情緒……某種因她的執意逃離而興起的一種極可怕的情緒。
他站起身，優雅地踩過一路殷紅的血跡，無辜地攤開手：“我答應過不攔你了麼？”
冷千戀咬咬脣，真的，她沒看錯，他眼中有平日中沒有的東西，告訴她最好不要反駁他的話。
他兀自走到她面前，蹲下身，輕柔而危險地說：“就這麼想要離開麼……不惜用匕首刺傷自己，也要離開。即使，我一次一次地開口讓你留下，也要離開麼……”他嘆息，手指挑起她的下巴，鳳眸波光瑩燦，像在聚斂著什麼。
冷千戀心一顫。“李宴秋，你——”
“噓，別說話。”他撫上她的嘴脣，近乎慈悲地笑，“戀，我已經很生氣了，別惹我更生氣，好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