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迷神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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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迷神引（下）
“我……不——不要！”冷千戀陡然雙目大睜，她看見蒼戟撿起地上的母劍，右手平穩而極快地前伸，劍尖直指李宴秋的心臟！
一瞬間驚駭得不能自已，大腦一片空白，而身體最本能的反應，是將他扯過自己那邊，用她的身體擋住阿戟的劍。
唱雪劍凝劍不發。
蒼戟的眼神動了動，斜瞥了一眼李宴秋，又轉回來定定注視她。
“讓開。”他淡淡說。
“不，阿戟……”
“讓開。”
“不，阿戟……師父……”
“你還叫我師父，”蒼戟沉聲說，“那麼你應該還記得，你是公子的妹妹，而他，是公子的敵人。”他冷冷喝道，“讓開！”
“不……”冷千戀搖著頭，她不知道自己要表達什麼，鼻端盡是濃重的血腥味，她擔負著他全部的重量，只覺得連呼吸都維持不了。腦中只有一個念頭，不，不能讓開。讓開了……他會死……
“阿戟……”琉璃般美麗色澤的眼睛水光細碎，她哽咽著，甚至祈求地看著他，“阿戟，你殺了我吧……”
“傻瓜……戀……”肩頭傳來一聲虛弱的輕笑，帶著異樣的溫柔與滿足，他將她散亂的髮絲拂到耳後，“夠了，已經夠了……我們，離開這裡……”
離開？有人在心中冷笑，旁邊有天羅地網候著，文宰武相在一旁壓陣，他李宴秋一個傷重得快送命的人，帶著一個武功被封的冷千戀，能逃到那裡去？
離開這裡？哈，這簡直是神話或者笑話了。
“戀，抓緊我。”李宴秋雙手勾住她的腰，懶懶一笑，“我們該走了。”
然後——白影只一晃，兩人就消失在原地。
一大群人眼睜睜地看著他們在眼皮底子下消失。
沒有人看清他的身法，玉白的光……像春日午後的夢一樣。
李宴秋若想走，沒人留得住。
執網的武士面面相覷。
卓不凡的臉色煞白如雪，他咬著牙握緊了雙拳，連一向不離手的羽扇掉在了地上也沒注意。
唯一還能保持冷靜的只有蒼戟，他沉穩地對已經趕到此處的暗衛下令：“東南方向，追！”受了重傷的人必定走不遠。
一百多條影子隨即領命而去，蒼戟無聲走上前，彎腰撿起掉在地上的羽扇，慢慢擦去扇把上沾到的泥水，遞給卓不凡。
卓不凡臉上青紫交加，一把抽過羽扇，胡亂搖了起來。
“生氣了？”
“……”
“其實沒必要……”蒼戟眯眼看了看天空，從沒見過這麼挫敗的卓不凡。
“我生氣？”卓不凡一個字一個字從齒縫裡往外擠，“是的，我生氣！我非常生氣！我生氣做到這種地步還讓他逃了！我生氣該死的李宴秋居然到現在沒使出全力！”
蒼戟默然。
卓不凡渾身發抖。
是的，那個人沒有使出全力，即使“冷光”“飛影”“白魅”三支暗衛全部出動，即使文宰和武相親自坐鎮，即使他們設下了天羅地網——還是沒能留下他——在他沒使出全力的情況下！
他甚至沒動用他真正的兵器——棋子！
驚豔十三棋，豔色奪目，傾盡天下。那才是他的成名絕技！
“難道，在他的眼裡，我們就什麼都不是麼？他是雲端的神，而我們只是地上的塵埃……”卓不凡的聲音有一絲惱恨，還夾雜著更多的無奈和苦澀。他天分絕高，從來沒受過這種挫折，也從來……沒遇過這樣的人……
一個……高到他無法想象的地步的人……遠在雲端之上……
蒼戟默然，過了一會兒，才淡淡地開口。
“每個人都有弱點，”他堅定地看著卓不凡的眼睛，並不希望他如此萎靡。“任何人都有，他也不例外，只要找到他的弱點，就能……”他沒有說下去，他相信卓不凡能懂。
卓不凡眼神一亮，他陡然間明白了蒼戟的用意，剛才阿戟並沒用盡全力出手……世皆稱文宰善謀，武相精武，各有專攻。其實這只是個誤解，他知道阿戟的謀略絕不在他之下，正如他不像表面上那樣，絕不只是一個會搖扇子的文弱書生。
“啊，阿戟，原來你……”他興奮地低呼。
蒼戟略略彎眸，背手往前走了幾步。這是一個文秀蒼白的青年，只有那一雙眼眸，如霜更秀，如雪更清。蒼戟仰頭，望著不知在幾重天外的雲朵，脣角淡淡勾勒一個少有的弧度。
淡
定，自信，胸有成竹。這才是蒼戟。
他對著那片快被風吹散的雲朵，再一次說道，“阿凡，沒必要生氣。”
因為，會贏。
所以沒必要生氣。
**************
“滴答”“滴答”，鮮血一滴一滴留流在路邊的草葉上，她腦中紛亂如麻，被這種恐懼的聲音折磨得無法呼吸。
“你停下——包紮一下傷口吧！”冷千戀舔著蒼白的脣，沙啞地建議。眼光不時覷向他後背的劍傷。因為施展輕功需要流轉真氣，傷口一直沒有癒合，玉白衣衫上的殷紅範圍越擴越大，看起來無比刺眼。
“我們沒有時間，追兵快到了。”一貫的慵懶嗓音，卻因為失血過多而多了一絲疲憊的虛弱。他瞥了一眼身後若隱若現的追兵，不管傷口的血越流越多，強提真氣再加快速度。
冷千戀看了一眼他的後背，琉璃眼色幾乎透明，她一咬牙。“你——放我下來！”
李宴秋嘆息。“戀，我說過了，我不會放開你。”
琉璃眼一陣朦朧，只是一瞬，冷千戀低吼：“笨蛋！你放我下來，我去引開他們！要不然你拖累我我拖累你，我們還有活路麼？！”
李宴秋猶豫了下。
“快點！這個地方我比你熟！”冷千戀催促。
“可是……”
“沒有可是！你知道這山裡有哪些捷徑麼，你知道半山腰的山洞有幾個出口麼？你知道哪裡有獵人捕獵設下的陷阱麼？我知道！放我下來，引開他們我就去找你。”
李宴秋默然，似乎這是唯一的辦法了。頭腦傳來一陣暈眩，他停下，鬆了手臂。
“你先走，遇到岔路選右邊，一直走，別回頭。”冷千戀轉身背對著他。
“戀，小心點，我等你。”
冷千戀不回答，只是閉上雙眼，指甲深深地陷在掌心裡。片刻後，身後似有一道清風遠去，漸漸沒了聲音，她知道他走遠了。
這樣就好……冷千戀睜開雙眼，那瞬間薄薄的琉璃色澤幾乎要碎掉。她咬咬脣，強迫自己不要多想。
只要去做就好了……不管對不對。
追兵出現在她視線裡，她閃身轉進一條小徑。雖然失去武功，但是她熟知地形，而且身姿靈活，因此拖個一時半刻應該不是問題。眼前出現一條岔路，她毫不猶豫地選擇左邊，而且故意製造出明顯的踏痕。山路岔道很多，每到一個路口，她都會做同樣的選擇。
一直往左走……
而她對他說，遇到岔路選右邊，一直走，別回頭。
這其實是很簡單的道理啊，歧路亡羊。追兵會離他越來越遠，她也會離他，越來越遠。
她剛才做下的決定，就是分別。
分別……再也見不到他……
周圍的景物逐漸在眼前模糊，濃綠的樹影化為倒退的詭魅流煙，涼薄的風在她耳邊呼嘯撕扯，吹進眼睛裡，針刺一般生生的疼。心臟鈍鈍地疼痛著，宛若失去了什麼最重要的東西。她眨了眨眼睛，狠狠地用手背抹了一把臉。
怎麼了，為什麼看不清？
然而還是看清了出現在面前的岔路，她咬了下牙，飛快地跑向左邊。
“戀，我不會放開你。”是誰在耳邊這樣說著，清淡的語氣，不似說笑，反而更容易讓人信服。她記得當時有一脈溫泉汩汩流向心臟深處。
連呼吸也變得困難，是她跑太快了麼？揪住胸前的布料，她大口大口地喘息，卻無法吸進空氣，眼睛裡的刺不斷向裡鑽，鑽到喉管，鑽到心臟，鑽到四肢百骸，那脈溫泉流經的地方，全化作悶悶鈍鈍的痛。面前又出現岔道，她腳步踉蹌，依然選擇了左邊。
“丫頭，要小心啊！”是誰在耳邊這樣笑謔，明明自己受了重傷，脣角的笑卻細緻溫存。那笑容——一分疏懶，三分無賴，卻透著十足的親暱。
無數紛繁的記憶潮水一般襲上她的腦際：他低著頭為她抹傷藥，他在她要走時開啟那扇窗，他騙她喝下七步鎖功丸，他為她化身為賢惠能幹的小媳婦洗手作羹湯，他擋住她身前承受致命的一劍……
腳沉重地像灌了鉛，她艱難的吸著氣，緩解喉管的堵塞和眼角的酸脹。
呵呵，他說他等她呢，等她呢……哪有這麼笨的人，難道他不知道，和她在一起就意味著危險，遠離了才
會安全啊！
遠吧，遠吧……
就這樣——相忘於天涯——
就這樣——再不相見——
心揪縮成一團，蒼白的脣被咬破後鮮血淋漓，呈現一種血色的嫵媚。些微疼痛，卻還是抵不住心裡的糾痛。那一下一下的疼痛，刻骨銘心，深入骨髓。
怎麼會這麼痛呢。
痛得連腳步也遲疑起來，害怕再遇見岔道，害怕她不小心選錯了方向，左邊啊，她要走是左邊，不要往右邊看……
全身的力氣幾乎被用盡，她再無法向前移動一步。
雙腿發軟，她一個踉蹌，跌倒在地上。
泥點飛濺上鵝黃的衣裙，手上沾滿了髒汙，她小心地吸著氣，忍住喉嚨裡破碎的氣音。
為什麼竟想大哭？為什麼覺得自己如此脆弱？為什麼這麼渴望見到那張欠扁的笑臉？她到底，怎麼回事？
霧氣迅速在她眼前氤氳凝聚，她眨眼，再眨眼，怎麼也無法眨乾淨。眼前一片無可救藥的朦朧，而在這片奇詭的朦朧中，她居然出現了幻覺——
一雙玉白絲履出現在她眼前，雖然站在泥地上，但是奇異地給人不染凡塵的感覺。
而且，她還出現了幻聽——
“戀，吶……我想，我們還是一起走比較好。”
她驀地抬頭，那人一身狼狽，玉白錦衣遍染鮮血，沐浴在暖橘色的夕陽下，卻依然慵懶安閒。他對她眨了眨眼睛，很無辜地衝她討好地笑。
冷千戀一時之間無法反應，腦中嘈嘈雜雜亂成一鍋稀稀糊糊的熱粥，長杓大棒在其中攪著，攪亂了五感六覺酸甜苦辣鹹。她只能微張著雙脣，怔怔地看著他。
李宴秋深深地嘆息，自是看到了她一路的跌跌撞撞。而她現在的神情——極致的蒼白，反而呈現出極致的嫵媚，殊色曼麗，盡態極妍。微張的雙脣染著薄薄的鮮血，偏在茫然中散發著致命的**……雖然知道不應該，但是他實在有點抵抗不住啊！
沉暗眸色像薄暮的夕陽，一點一點的加深，終是化成了醺然沉酣的西天霞光。他上前，用指腹憐惜而輕柔地擦去她脣上的血跡，低眉慈目笑嗓至誠。
“戀，這樣看我，是想**我？”尾音輕滑，竟是有淡淡的情色在裡面。
冷千戀眨眼，再眨眼，迷茫之色褪去。下一刻，她驀然明白了他的語意，美眸不敢置信地瞠大，暗焰慢慢的燒灼著。
“李、李宴秋——，你這個混蛋！”從齒縫裡擠出的火大聲音，琉璃眼中烈焰狂燃，將片刻前蟄伏心底的鈍痛燒得乾乾淨淨。這個傢伙，他總能在最短的時間以最快的速度點燃她的怒火！
他、他、他——居然在調戲她呢，在這種時刻！
李宴秋再嘆息，猶自泛著水光的雙眸倒映著烈焰的灼豔，蒼白的冰脣被貝齒咬出更多血痕……傲慢而脆弱，蒼白而嫵媚，她不知道自己有多美麼？
鳳眸因著迷而沉醉，形狀優美的薄脣緩緩開闔。“果然還是忍不住呢——那還是……算了吧！”
忍不住就不要忍好了，下一瞬間，李宴秋托起冷千戀的下巴，薄脣代替自己的指腹，密密地貼上那覬覦已久的沁涼柔軟。輾轉吸吮，抵死纏綿，徹徹底底的“擦”**脣上的血跡。
嗯，味道還不錯……
而飽受驚嚇的冷千戀，至此終於不負所望地，徹底石化！
因為本書已簽約塔讀，應塔讀要求，《伊人夭夭》終於要開始收費了，希望大家能夠繼續支援風靜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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