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回 雲飛雄辯修行僧 參禪闍梨了因果
不良萌妻 亂世浮歸 前妻很搶手:老婆我們復婚吧 家有壞寶寶:媽咪快逃婚 腹黑世子攻心記 將傾 彥夕修仙路 獵人同人 廣澤舊事 錦陽篇 明末強國夢
第四十六回 雲飛雄辯修行僧 參禪闍梨了因果
雲飛難受得心、肝、脾、肺、腎都攪在一團,高呼數聲,從夢魘中驚醒,與其說是驚醒,倒不如說是解脫,眼眶裡射進一縷陽光,原來紅日已出東隅。雲飛嚇出一身腥汗,胸口跌宕起伏,瞳孔明顯脹大了一圈,已十分清醒了;倏然蠶眉一皺,小腿抽起筋來,忙將十支腳趾做前後運動,緩解後,吁了口氣,把衣服敞開,用袖拭了拭汗,被涼風一吹,不禁打了個哆嗦。他不明白為什麼要做這樣的惡夢,夢中顯靈,前景難料,心中好生煩躁,恨不得插翅飛到九華山與雪兒相敘。事隔月餘,就算只知她的安泰也好;可是,腳卻被羅彩靈絆住,又無魚鴻遞書,只得徒思離憂。
李祥與雷斌酣聲正甜,鄭華與羅彩靈卻失了影蹤,雲飛叫了幾聲“義父”,不見人答應,合上衣襟,出了洞口。羅彩靈在五十步外的土堆上弓腿坐著,從山上俯瞰山下那片貧瘠邊遠的田畹,此處樹枯草凋,與她作伴的就只有撩面撩心的朔風,就像一根無言的芳草對著天涯。
雲飛不敢喊羅彩靈,一時間,好像覺得與她隔著長城巨塹。與雪兒夢中遘遇的片段鏤在心頭,他不知道是不是騙了雪兒,他在問自己:“我真的不愛羅彩靈麼?”他得不到答案,長舒一聲,把夢境暫且擱下,潛意識指引著來到羅彩靈的身後,好像今生今世都跳不出她的圈子。
羅彩靈查覺得到雲飛所特有的氣息,令她喜怒哀樂的氣息,她閉上眼體味這種將要逝去的氣息,把左手向後一揚,手裡拈著一封尺書,幽遠地說道:“他走了……”
她的話中裹著話:“鄭華走了,還會留下一封尺書;你走後,會留下什麼呢?”
雲飛接過,抖開了看,信箋裡寫道:“飛兒,不要怪我,為父的又要不辭而別了,我與鐵爪飛鷹的那筆舊賬也該做個了結了。你與靈兒還要去少林取佛齒舍利,如果我同去,紅教定會大舉進攻,我不能拖累你們。少林與天人教有宿怨,雖為名門正派,但防人之心不可無,我已體查到那裡不是個安穩地,這一去萬事要倍加小心。靈兒是個好姑娘,性善又心細,莫怪為父的多說話,你們之間的事我都看得出來,說起來也是天意,當年我曾與羅毅戲約,日後成家立業,得了一男半女,如是同性就結為兄弟或姐妹,如是異性就結為夫妻。飛兒,什麼時候將他娶過門吧,為父已是風燭殘年,來日不多了。唉,真想抱抱孫子,如能平安歸來,就替你們看看孩子吧。叫羅毅也別理這江湖凡事了,咱們窩在那山疙瘩裡,自給自足,管他興衰時事。啊,若真有這一日,我一定給那賊老天磕三個響頭!”署名:“慈父鄭華。”
詩云:
來是空來去是空,日月浮沉影無蹤。
天地人情終會老,萬物相埒遊一夢。
雲飛迎風灑淚,手軟無力,尺書被風吹落山麓,象一隻有翅無身的鳥,更象一張斷線的風箏,飛呀飛呀,飛出眼眶,飛入泬寥的天際。羅彩靈一宿未閤眼,回眸仰望雲飛,倆人執手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噎。
雲飛陪坐在羅彩靈身右,羅彩靈對昨日向他索求真心之事絕口不提,斜倚在他的肩上,緊握他冰涼的雙手,好像要連他的肯綮也一齊牢牢抓住。她的眼前有一層薄霧,那是眼淚化作的薄霧,只能朦朧地看到側面的他,心裡好像已覺察到邈遠而孤獨的未來。天就像個大棚子,把人罩在裡面;愛情也是一樣,罩得人無法解脫。
見一葉落而知歲之將暮,何況樹枝禿零,滿地黃葉堆積,軟軟的,黃葉用凋謝的生命給人作鋪墊,踩著都能感到憂傷,回報大地的憂傷。落葉總要歸根,她的根在哪兒,抑或在現在的手中,抑或在永遠的心中。
羅彩靈雖無話,視線卻總離不開蒼白的天和雲飛蒼白的臉,道:“紅教說不定已經派人去抓雪兒姐姐了,我……好像沒臉再拖累你了,等拿到佛齒舍利,你就走吧。反正,我也算不了什麼……”她的語音輕得連自己都聽不清楚,雲飛的眸子依然緊閉。
羅彩靈彷徨了好久,在雲飛耳根吐著氣:“哥,你能不能對我說,你不愛我。”雲飛感到她的手握得好用力,還是不敢睜眼,怕一看到她的面孔就會令自己失去控制。
她等了好久,終於等不到他的答語。
李祥出了洞口,瞧見雲飛與羅彩靈濃情相依,身上不禁騷癢起來,默默地回到洞中。雷斌還在酣睡,雲飛不叫他,他什麼都可以不管。能吃能睡便是福人,李祥嗟嘆了一聲,好羨慕雷斌這般恝意。
羅彩靈勒馬登程時,望著遠方灰砂漫漫的大路,感到自己彷彿正一步步踏上窮途末路,還未與雲飛分手,她都開始回憶過去了……
天氣將冷,羅彩靈添加了一身膃肭短襦;在李祥眼裡,她就像可愛的小兔子因冬而長出了一身厚厚的絨毛;在雲飛眼裡,卻發覺她整個人一霎那間變了模樣,就像舊趼從身上脫落一般。
一行人向西北緩行了數日,便至登封縣,再往北行八里便到嵩山,此山東曰太室、西曰少室、總名嵩高、即中嶽,雖被佛家佔據,卻被道家封為上帝司真之天。少林寺在少室山北麓五乳峰下,緱山北峙,潁水南流,四周山嶺環抱,層疊若蓮,無愧為中州勝地。正是人間淨土偏偏少,天下名山僧佔多,《洛陽伽藍記》也是白寫的。
少林寺面對少室山,端立若翠屏,背靠五乳峰,形勢似飛鳳。登山的臺階一望無邊,真不知有多少級,左右植有槐、榆、松、柏,蔽日成陰。雲飛踏著臺階,想到自己南來北往隨徵雁,不過月餘,卻好似度過了百年一般辛苦,回首凝望,不禁唏噓。李祥象只蹇驢,爬十步臺階就要休息一步,這樣一歇一停,拖到午間才來到高聳的山門前。莫說李祥,有些上少林寺進香的信徒上一步階磕一個頭,這等虔誠,不知來世真能結因緣麼?
爬山炎熱,羅彩靈褪了膃肭短襦,真是涼快了一截,只是那件紅綾羽衣又露了出來,令人望而生熱,李祥手快幫她拿著褪去的衣物,羅彩靈稱了一聲謝。雲飛暗笑道:“穿得像個皮桶子,早就該脫掉了。”一看汗津津的李祥,又暗笑道:“你真是自討苦吃。”還是雷斌好,不言不語的,一個人爬著坡。
不時見些下山挑水的和尚,忙得不亦樂乎,桶中皆放片木板,可防止水潑出來。雲飛看著和尚們的禿頭,道:“這些人好端端的,又沒做甚惡事,無故受髡刑,真是自作孽啊!”李祥道:“管這些禿子幹嘛!待我上山摸摸他們的禿頭,看看是個甚麼滋味!”羅彩靈笑道:“摸的時候呀,要偷偷地從背後下手,這樣才能得手哩!”她邊說邊拿李祥的腦袋作示範,李祥與她嬉合,雲飛笑道:“上天真會造人啊!”
羅彩靈道:“李祥啊,你這麼喜歡摸和尚的禿頭,不如你也剃度了,每天自己摸自己的光腦殼,多有意思啊!”雲飛聽得忍俊不禁,道:“李祥啊,你若想皈依佛門,我有熟人呢。”羅彩靈笑道:“若佛門不收你,我便替你摩頂受記,我家正好有間佛祠,你就住在裡面打魚唸經吧!”李祥受束手尖叫道:“得了!你們倆別唸緊箍咒了!”暗自納悶:“往常是我和靈兒合起來譏誚雲飛,怎麼今日倒反過來了?難不成這就是佛家所說的善有善報,惡有惡報麼?”忙對著嵩山念:“阿彌陀佛。”
雲飛突然放慢了腳步,落在後面,一個人念道:“熟人,熟人,什麼都要熟人。”羅彩靈耳朵尖,轉首問道:“你怎麼了?”雲飛道:“我想到‘熟人’這個詞眼,好複雜。”羅彩靈問道:“怎麼個複雜法?”雲飛答道:“中國就是一張大關係網,這張網能顛倒正反、混淆黑白,誰的關係多,誰就能活在人上,遇事自然就能迎刃而解。這張網異常堅韌,無力可摧,因為人人都是一根絲,人人都有問題,如網破、則國亡。”羅彩靈介面道:“因為人是有感情的啊,關係也是因為人情而產生的;人若無情便是一堆死屍,結成這張網,也是無可奈何的事啊!”李祥打岔道:“所以,範莊主是個聰明人。”雲飛嘆道:“如能超凡,便能入聖;可惜我們都是凡人。”遙望遠方,百姓們一個接一個地下了山崗。
幾人在上少林寺之前吃了酒肉,李祥還拿起幾隻雞腿,準備留在山上吃。寺門前,紅葉似花,飄零滿砌,黃牆赤瓦,額懸“少林寺”金匾,望之儼然。門前一個穿著直裰的司閽問雲飛的來歷,雲飛道:“我們途經寶剎,想進寺瞻仰佛像。”司閽見李祥咬著雞腿,不三不四、不乾不淨的,口宣佛號道:“我佛家清淨之地,不可玷汙,施主請回吧!”
“喔~”李祥摸了摸腦袋,道:“我明白。”把雞腿一扔,陪著笑道:“這樣該成了吧!”司閽還是弗許李祥入洞門,卻讓雲飛、羅彩靈和雷斌進去。李祥道:“他們還不是剛吃了葷。”雲飛對羅彩靈笑道:“我們沒有吃,對不?”羅彩靈笑道:“對!就李祥一個人吃了。”司閽道:“他們究竟吃沒吃葷,我沒看見,我只看見你吃了。”
李祥叫道:“好哇!你們兩個,有什麼規矩都不事先告訴我!”司閽一擺手道:“施主莫喧譁,請回吧!”玩笑歸玩笑,李祥真不能拋錨,雲飛倒有三分著急了,道:“小師父,若說起腥臭,你們這兒還不是有五葷和尚。況且古人有云,若不與人行方便,念盡彌陀總是空。望小師父大開方便之門,放他入寺吧!”羅彩靈介面道:“與人方便,自己方便嘛!”司閽搖首道:“不成,不成,這是方丈定下的圭臬,我們必須遵守。這位施主明日不要吃葷,清了口再來吧!”李祥陪笑道:“其實俺是個帶髮修行的行腳僧人,途經寶剎,望念及共同信仰佛家高深妙法的情份上,再加我兩位朋友苦口婆心的勸解,就請行個方便,放俺進去吧!”司閽冷笑一聲,道:“施主少打誑語!我們這裡又不是茅廁,哪容得你隨意方便!”
李祥聞言大怒道:“你說話和放屁一樣,我說,你怎麼不用屁眼吃東西呢!”司閽沒來由惹了一身氣,回頭取了一根禪杖,就要趕李祥下山。李祥哈哈大笑道:“不知天高地厚的禿子,我怕你呀!”一指雲飛,道:“你知道他是誰麼?”司閽朝雲飛一打量,不以為然道:“他是誰?”李祥挺起了胸脯,道:“他就是鼎鼎大名的螭遢狂俠!”
司閽一聽這龍飛鳳舞的名號,先是一驚,再是不信,直把個眼兒死盯著雲飛。虧他在武林大會上瞧過雲飛的模樣,那凌厲逼人的眼神兒可一輩子都洗不掉的,左看右看,確是螭遢狂俠無二!嚇得忙跌跌地後退了兩步,也顧不得李祥,扔了禪杖慌慌張張地就往寺裡跑,邊跑邊叫:“方丈,方丈,不得了啦!螭遢狂俠到我寺隨喜來了!”
方丈淨覺大師聞螭遢狂俠大駕,也先是不信,後見司閽說得誠惶誠恐,不敢怠慢,忙撞鐘、敲紅鼓、整衣出迓,聚僧至山門迎接,極為隆重。雲飛等在喈喈聲中雍榮入了三寶地,只見前廊後廈,僧眾云云,羅彩靈笑道:“好多個桃圓明耶!”雲飛扭頭問道:“此話怎講?”羅彩靈道:“那些和尚的頭,不就像一個個大桃子,又圓又明亮麼!”雲飛呵呵大笑道:“真有你的!”
羅彩靈念及其中有些人因紅塵失意而摩頂出家,又暗忖自傷起來,啁喃道:“你們真以為剃了頭就一乾二淨了……”雲飛扭面問道:“你說什麼?”羅彩靈忙在嘴前扇了扇手,笑道:“我在笑這些桃圓明都是大傻瓜呢!”雲飛也笑道:“聖人至愚嘛!我們笑他們傻,他們還笑我們傻呢!”
方丈見螭遢狂俠丰神灑落,與昔日的容顏迥然不同,不敢隨便搭理,與其對望著愣了半晌。雲飛知其心思,道:“昔日我與大師對掌,大師為何手下留情,若再多加點功力,只怕我就消受不起呢!”淨覺聽得愧然,眼前少年不是螭遢狂俠更是何人,忙唸了聲佛,道:“螭遢狂俠幸駕鄙寺,有失遠迎,但望恕罪。”雲飛道:“大師太客氣了,我等途經少林,想到佛殿參佛禮菩薩拜羅漢,表表誠心。聞得你寺僧人,焚修勤謹,戒行精嚴,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少林的西堂淨心長老記著雲飛的宿仇,心道:“一見寺門就放香屁,在武林大會上怎放的是臭屁!”將兩隻圓彪彪的眼睛狠瞪著雲飛。
雲飛接著將自己割傷臉龐和在聚泉莊恢復容顏之事前後大略說了一遍,方丈忙合掌稱賀,對其佛眼相看。淨心再忍不住,站出一步,問雲飛道:“螭遢狂俠在上次武林大會上大鄙我佛家,似乎對我佛家瞭如指掌,貧僧有一問向你叨教。”雲飛知他心懷不軌,卻不能丟師父的臉於人前,道:“何止佛家,我受清魂道人傾囊相授,通解儒道百家,但問無妨。”方丈本要阻止,見雲飛已答應,便緘默了。
淨心道:“你說通解儒道百家,好大的口氣!貧僧也不問深了,你可知佛之釋源?”雲飛微微一笑道:“東漢明帝永平十一年,明帝夜夢一通身金色的仙人,項有白光,如日月之象,飛行殿廷之內。明帝翌日朝問群臣解夢,大臣傅毅言此金人乃佛也,於是明帝便遣郎中蔡愔和博士弟子秦京到佛之源地天竺取經。蔡、秦二人至天竺得傳佛法經義,還帶回佛像及四十二章經,天竺闍梨攝摩騰和竺法蘭也隨之赴漢。明帝為貯藏經典,因當年以榆欓盛經,白馬負圖,故按天竺佛教寺院的式樣,修建白馬寺一幢。據此,佛教才在中土紮根,此乃佛之釋源,也叫佛之祖庭。在下腦子駑鈍健忘,不知剿說得對否?”
淨心聽得瞠目結舌,雲飛又道:“南北朝時,天竺僧佛陀禪師來平城,得到魏孝文帝的禮遇,魏孝文帝就在這嵩嶽少室山上為佛陀興造了這所少林寺。”眾人都屏息靜聽,雲飛不僅武功卓越,學識也淵博如海,李祥與羅彩靈聽得滿面春風。只要不開打,雷斌對任何事都漠不關心,反正聽也聽不懂,徑自背靠著牆,等著雲飛把舌戰結束。
雲飛笑道:“就連你少林達磨祖師發聖的原跡,我也略知一二。當年,胡太后建永寧寺,有九層浮圖一所,為木質,高九十丈,上有寶剎復高十丈,拔地千尺。有波斯二十八祖菩提達磨來到洛陽,見金盤炫目,光照雲表,寶鐸含風,響出天外,嘆為神功。他自稱年已一百五十歲,曾周遊列國,從未見過此等精弘寺院,才起了留居我華夏神州之念。他所修乃是大乘虛宗禪法,稱為壁觀,講究外息諸緣,內心無惴,心如牆壁,可以入道。以《楞伽經》四卷授眾,要破除妄想,遺蕩一切諸相,必罪福並舍,空有兼忘;必心無所得,必忘言絕慮。後與梁武帝意見不和,一葦渡江至嵩山,面壁九年潛棲佛道,少林寺的‘禪宗’聲望才得以發揚光大。”
淨心的臉上一青一白,道:“至於菩提祖師傳佛之事,眾說紛紜,少俠這番話真偽暫且不論。少俠既入我寺,便應盡客禮,何故灼灼逼人!”李祥早就心中火起,罵道:“你這桃圓明忒不識好歹,一來就挑我們的刺,怎不滾回老家西牛賀洲去!”羅彩靈推了李祥一把,示意他收下火性,微微一笑,衝著淨心道:“大師,敢問有問必有答,可是喧賓奪主?”淨心道:“不是。”羅彩靈又道:“既如此,雲飛按實答問,又犯了哪一條客禮?”淨心吐出舌尖,半晌縮不回去。原來除了一個雲飛,還有一個羅彩靈呢。
少林首座淨潛長老呵呵一笑,道:“禮尚往來,談談經故,也是正理。只是我師弟脾氣貋暴,多有冒犯,還望四位遠客海涵。”雲飛本與他有郤,因他有禮,便既往不咎,陪笑了一下。
淨心怎肯在人鼻息下委隨,道:“師兄莫管,我再問他!”指著雲飛道:“你拜的是清魂道人,習得是道家真宗。你可知,你們道家只知燒丹鍊汞,妄求長生,卻哪裡見過一個長生者?”和尚們一聽,都忍不住笑出聲來。尷尬之時,只見雲飛蠶眉一挑,道:“你們佛家,經說迂誕,大而無徵;教在戎方,化非華俗。有何資格來貶低我中原道派正流?”和尚們聽得土了臉不說,李祥與羅彩靈更是拍掌稱絕。
淨心不服氣道:“道士索隱行怪,舍人事而任鬼神,哪比得上我佛家善賢!”雲飛大笑道:“佛家既善,為何要造禪杖、戒刀等凶器?佛家既賢,為何羅漢、天王盡皆面孔獰惡,如妖似魔?”淨心鯁了一鯁,道:“你南腔北調的,貧僧說不過你!”雲飛笑道:“讓我點化你一二吧。善惡只在人心一念,不在外表形式。你這叫小和尚唸經,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也。”淨心大怒道:“貧僧不食葷腥,清心寡慾,修練多年,爾等凡夫俗子如何懂得我佛家的真諦妙言,在這裡大言不慚!”
這傢伙在武林大會上就嘴尖討人厭,李祥恨不得拿他的頭去撞鐘而後快,再憋不住,岔嘴道:“你們和尚前世都是罪徒,所以佛祖罰你們今世都剔光頭、不許吃肉、不許討老婆,活該!”羅彩靈笑忖道:“雖說得語無倫次,卻很有幾分鬼打架呢!”雲飛豎起大拇指,大笑道:“真有你的,一套接一套啊!”和尚們呆了,想不到除了雲飛與羅彩靈,還有一個李祥呢!丈把遠處更有一個神祕大漢,一直叉腰不說話,不知他是什麼來路,不過看他那人熊的模樣,也知不是個善主子。
李祥嘴巴一抹,道:“你們這些個桃圓明,整日打魚唸經,定很煩悶,何不在對面山上建所尼姑庵,沒事叫老小和尚們到那裡走動走動,再活動活動,豈不有延年益壽的功效!”眾和尚羞澀無言,李祥說到樂處,越發放開膽子,道:“各位師父也無需去理會那如來法戒、佛祖遺言,把個少林寺變成快活道場豈不妙甚!”
方丈再靜不下心,“阿彌陀佛”了一聲,道:“小施主不可亂造誹言,汙穢了我佛門重地。採陰補陽,誠為謬語。出家人塵緣盡棄,物物皆空,素純寡慾,自然享壽無窮。”李祥眯著眼笑道:“別裝幌子啦~~你們這些禿頭裡面裝著什麼,我還不明白!”接著念起順口溜來:“佛在心頭坐,酒肉穿腸過,兒多寺中求,和尚最風流。”
和尚們被李祥唬得戰戰驚驚,彷彿親身把色界十二天遊歷了一遭,齊齊大叫道:“住口!不得破壞我佛門清靜之地!”李祥嘿嘿笑道:“知道俺下里巴人的厲害了吧!”屁股一擺,嘴巴一撅,衝著和尚們道:“放個屁,臭死你!”
羅彩靈和雲飛看得捂嘴竊笑,釋子們又不敢用汙言穢語相還,瞪著眼乾著急。李祥指著淨心笑道:“沒話了吧,沒話了吧!不如俺給你取個東洋諢名,叫作‘啞巴禿子’如何?”淨心的兩隻手猛撓匏皮腦袋,大怒道:“氣殺我也,氣殺我也!”被方丈拉住,道:“出家人戒躁。”淨心跳腳嚷道:“貧僧戒不了,戒不了!貧僧要拉團屎塞在他的嘴巴里面!”“住口!”方丈厲喝一聲,把淨心強行壓制,那廝只窩火得上天無路,入地無門,一個勁地喘氣。
雲飛拉過李祥,笑道:“我兄弟諑言無知,有所不敬,萬望各位清高的大師們多多包涵。其實,你們佛門自稱清靜之地,也並非如此。數百年前,西域僧人曇無讖到我中原傳教,自稱有役使鬼神醫治百病及多生兒子的祕術,因他而**風盛行於世,這話不假吧!”淨心頹喪得像根隔夜的燒茄子,其他和尚們也急得禿頭上長不出頭髮來。
李祥道:“你們聲聲是佛,口口是經,暗地裡都幹些見不得人的勾當,還在這裡裝清靜。”淨心喝道:“你說什麼!貧僧這裡有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李祥冷不防把淨心頂上的毗盧帽摘下,然後戴在自己頭上,道:“你們表面上恭心侍佛,誰曉得夜裡是不是摸到小弟子房裡,逼著他們狎玩!”淨心一把搶過自己的帽子,戴在禿頂上,大吼道:“豈有此理,竟敢如此出言、出手不遜!”揎拳捋袖,扇著膀子又要動手。
方丈雙手合什,呵斥道:“心淨則孤明獨照,心存則萬境皆清;師父給你起淨心之名,就是要你忘卻塵勞,淨心修練。螭遢狂俠遠來是客,為何語不饒人!”淨心不敢舛背方丈,不得不懺悔。李祥礙著方丈的面,也消了甘火。
方丈道:“無故耽誤了螭遢狂俠許久,乃老衲領導無方之過,請入寺先喝杯茶水吧。”雲飛道:“大師言重了,倒是我等失禮多時。”方丈把雲飛等引進一條寬闊而成斜坡形的大甬道,兩旁是和掖門相通的兩條小馬道。古時走路有等級規定,官員、貴賓走大甬道,隨從僕役走小馬道。甬道上,古樹參天,碑石比櫛,真顯寺院古穆,梵宇清幽。
這時,鬧聲喧騰,眾僧都跑到山門前去了,原來有幾十名弟子回山,卻都面白身紫,流涎垂肢,原來他們是被拖去給元朝皇帝在山西天龍山萬佛洞築大佛的僧眾。死了十分之二,眾僧都痛罵元朝皇帝,但既在他們的管轄之內,不遵照指示做,又有滅寺的危機。雲飛默嘆道:“身在清靜之處也不得清靜,凡塵難作人,人難作凡塵。”
走盡青磚甬道,登上白玉臺階,來到天王殿,龍鱗瓦炯炯生輝,紅璧柱煥煥油亮。內塑四天王法像,只見護法天王身披鎧鱗,手託寶塔,足踏夜叉,威風凜凜。力士赤膊袒胸,蹙眉怒目。李祥被這些泥巴像瞪得心煩意亂,衝著護法天王叫道:“瞪什麼瞪!我和你有仇啊!再瞪我砸了你!”雲飛用肘抵了李祥一下,要他收斂些。和尚們特別不爽。
後面是練功堂,數百年來,少林武僧在磚上踏出一塊塊的凹跡,淨心滿臉炫耀之色,好不得意。李祥噷了一聲,道:“有什麼了不起的,看我的!”找和尚們要了一把錘子,在石磚上敲破了幾塊凹跡,笑道:“我也會吧!”說罷,在佛堂裡嘻笑顏開,彈指搔癢,前栽後倒,左偏右歪,哪有香板可打,好快活也!雲飛與羅彩靈偷偷地笑,和尚們看得泥塑木雕一般。
俗話說,和尚無門孝子多。雲飛等來到大雄寶殿,見有不少信徒拜佛發願,求靈保祐,六拜、九拜、十二拜……不知是否拜得越多就越靈驗?少林僧眾穩坐吃三注,倒也悠閒。螭遢狂俠一駕到,信徒們都被強行逐出門外。
殿堂內自頂而下垂掛些黃金色的彩絛;左右各擺兩副山水松石圖障,精巧之跡,可稱神品;四處的佛像,繪塑莊嚴;雲板高懸,木魚橫敲。再往前走,到了西方極樂世界釋迦牟尼尊者面前,只見它端然兀坐於蓮臺之上,身穿寶衣博帶式袈裟,秀骨清像,面部修長。相前左右案上插兩大紅燭,約二尺來高;瓶插鮮花,盤盛糖酥。
淨潛笑道:“李施主文采斒斒,不妨評一評這如來金身,教我們大開耳門如何。”雲飛與羅彩靈聽得皺起了眉頭,除了方丈,和尚們都盯著李祥,想看他的笑話。李祥把臻臻如來打量了一遭,脫口說道:“體大,肩寬,頤豐,眉濃,目長,鼻高,脣厚,耳垂。”一笑道:“我說得可對?”雲飛拍手稱快道:“實在!”淨潛砢磣地縮到一邊,也不好說什麼了。李祥噢了一聲,道:“我說漏了一點,如來佛貪了這麼多金子,好有下數!”和尚們都聽得面紅耳赤。方丈對淨潛道:“能休止境為真境,未了僧家是俗家,師弟還不明白麼?”淨潛唸了一聲佛。
過了大雄寶殿,便是法堂,為說法講經之處,東邊是客堂,西邊是靜室。方丈欲將雲飛等安頓在客房。法堂內有一高僧正在講《般若波羅蜜多心經》,只聞得疊疊拖拖之聲,如伏流吐波,雲飛不禁闋下步來。此經玄奧溟博,不少書藉曾提及片言,現將其詳實錄下。
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佛齒舍利。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識。亦復如是。佛齒舍利。是諸法空相。不生不滅。不垢不淨。不增不減。是故空中無色。無受想行識。無眼耳鼻舌身意。無色聲香味觸法。無眼界。乃至無意識界。無無明。亦無無明盡。乃至無老死。亦無老死盡。無苦集滅道。無智亦無得。以無所得故。菩提薩埵。依般若波羅蜜多故。心無掛礙。無掛礙故。無有恐怖。遠離顛倒夢想。究竟涅槃。三世諸佛依般若波羅蜜多故。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故知般若波羅蜜多。是大神咒。是大明咒。是無上咒。是無等等咒。能除一切苦。真實不虛。故說般若波羅蜜多咒。即說咒曰揭諦揭諦。波羅揭諦。波羅僧揭諦菩提薩婆訶。
羅彩靈見雲飛遙聽,也陪著聆聽,李祥吵口渴,先隨一知客到客房歇息去了,雷斌則時時扈從著主人。方丈見雲飛有宿慧,唸了一聲“無量壽佛”,道:“螭遢狂俠絕不會無故大駕鄙寺,萬望將來歷詳實告知老納。”雲飛道:“此處說話不方便。”方丈道:“既如此,施主先到客房吃幾塊西瓜解渴,稍後請到方丈室一敘。”
現在都什麼時候了,怎麼還有西瓜?雲飛不禁納悶,方丈道:“這便是我寺的一宗怪事了,螭遢狂俠請先歇著,小沙彌自會相告。”命小沙彌引雲飛等到客房。
李祥早到早吃,已有四塊西瓜入肚,見雲飛等入了客房,忙催促知客殺瓜。羅彩靈問道:“西瓜是植物,為什麼切瓜要叫作殺瓜呢?”雲飛反問道:“西瓜切開是什麼顏色?”羅彩靈道:“紅色。”雲飛笑道:“這就對了嘛!只因它切開似流血,所以把它當作動物,叫‘殺瓜’。”羅彩靈恍然大悟道:“原來是這麼個由來啊,真有意思!”李祥問道:“真是這樣嗎?”雲飛嘻嘻一笑,道:“是我瞎猜的!”李祥笑道:“只知道鬼扯蛋!”羅彩靈笑道:“猜也要猜得像才行啊!”
再看那客房,廊廡潔淨,環境清幽,掛一幅米芾的真跡,放一鼎博山爐,花瓶裡插著幾支翡翠羽,後面堆滿了西瓜。知客抱過兩個凹屁股的西瓜,擺在槲櫟桌上,拿起朴刀就切,不知西瓜知不知道痛。雲飛問道:“此時已孟冬,怎麼還有西瓜可吃?”知客道:“今年夏天,果園裡的西瓜長得特別快,兩個月就熟了。要知道,夏天多雨,瓜就不甜了,偏偏今年天旱,把這西瓜烘得甘甜膩口;且又無止無休地蔓生,到現在還不見停。嘿嘿,咱和尚們可有口福了,吃不完的便挑到山下賣。只是,方丈卻因此憂心如酲。”雲飛問道:“怎麼個憂心法?”小沙彌道:“方丈說西瓜囊是肉紅色,又等著人剖開,無端出此異事,恐有劫難。嗨,管他祥與不祥,咱吃咱的,活到死,吃到死,只要對得起咱這張嘴就勾了!”雲飛笑道:“人小說出的話就是不同。”
這些西瓜的品種倒是頂尖的,比那召平種的“東陵瓜”還要好吃,沒有肉瓤子,又脆又甜。雲飛見房外有幾個和尚在打拳,要知客叫他們來同吃,知客便召了幾個過來。只見一和尚自作聰明將自己的一份切得很小,切了七片瓤子,別人都只切了四片,他哼了一聲,道:“活該你們少吃幾塊,誰要你們切得少!”話音剛落,引得鬨堂大笑。
李祥吃了幾塊,望知客道:“我還不太會挑瓜,相煩師父點教一二。”知客笑道:“這個容易。在瓜地裡時,看那瓜皮上沒毛茸且溜光透亮,果梗旁的卷鬚枯萎,瓜臍向裡凹的,便有搞頭;再把瓜與泥土相挨的那一面翻過來看看,如是黃色,八成是熟瓜。若是買瓜,則用手指彈彈瓜皮,若聲音帶沉的就是熟瓜,聲音像木魚敲的便是生瓜。最後一招特靈,把西瓜放到水裡,瓜往上浮的包熟。”李祥笑著稱謝道:“果然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知客連稱“不敢”。
雲飛見房外還有個和尚穿一件天竺蜀布僧衣,打拳打得熱鬧,且好生面熟,一時間卻又不識得,高聲叫道:“師父打了許久拳,請進來吃塊西瓜,解解渴吧!”那和尚道:“善哉,善哉!出家人慈悲為懷。”聽他的話音也覺得格外耳熟,雲飛問小沙彌道:“他怎麼不進來吃西瓜?”小沙彌道:“這和尚法名純善,他說自己打胎裡帶得素來,見切西瓜像冒血,便不吃,在寺中最是循規蹈矩。”雲飛又看了純善和尚幾眼,越看越生一股涼意,只當眼睛作祟,便乾脆不去管他,徑自吃西瓜。
忽聽得一聲尖叫,眾人轉首望時,只見戶外一小和尚練武不慎劃傷了胳膊。純善和尚忙取了乾淨布料替其包紮,竟然還把自己的手指咬破,放入小和尚嘴裡,道:“流了這麼多血,師兄給你補補。”雲飛甚是詫異,忖道:“這人是善良過了頭,還是個傻子?”羅彩靈與李祥自是一聲嗤笑。
不一刻,雲飛呃逆了兩聲,捂著腹道:“這西瓜吃得好脹。”羅彩靈笑道:“你真沒用,沒吃兩塊就飽了。”李祥陰聲陽氣道:“啋,這也叫脹?某些人只要說一句脹人的話,就能讓別人氣得吃不下飯呢!”雲飛沒好氣道:“我又沒惹你,少在這兒旁徵左喻的!”李祥嘿嘿的笑。雷斌“呸呸呸”地吐了幾顆瓜籽,大家看時,好傢伙,真是有夠默默無聞了,身下的瓜皮已如江上行舟,比山猹還能吃呢!
羅彩靈道:“別小看這些西瓜皮,可有大用處呢!”李祥忙問:“什麼大用處呀?”羅彩靈悄氣悄氣道:“把西瓜皮偷偷放在路中央或是拐彎處,然後躲在暗處,看哪個倒黴鬼踩上去。”說罷,嘻嘻嘻地笑個不止。李祥猛的一拍手,興高采烈道:“我們現在就試試!”看著李祥摟西瓜皮,知客唸了一聲:“阿彌陀佛,罪過,罪過。施主若要試,請到山路去試,不可把西瓜皮布在寺中,以免我寺破費跌打膏藥。”“我知道了。”李祥要羅彩靈陪著去,羅彩靈稱路上勞累,想休息一會兒,李祥便把雷斌生拉硬拽著各摟了一兜西瓜皮,一齊為非作歹去也。
雲飛搖首一笑,此行要取佛齒舍利,也不與他們窮耗了,獨個兒到方丈室。寺簷上掛著的鈴鐸被風吹得“釘鈴釘鈴”響,雲飛輕叩了一下禪門,沒有反應,接著輕推了一下,禪門便兩開。雲飛進了禪房,裡頭無音無雜,兩縷伽南香嫋嫋飄靄,梵靜直比璩源閣。原來方丈正在入定,雲飛不敢驚擾,在板壁前立定。
方丈完了工課,睜開眼睛,見是雲飛,道:“少俠請坐。”雲飛坐在方丈面前的團座上。方丈道:“淨心之言多有冒犯,老衲再次向少俠賠過,望少俠既往不咎。”雲飛道:“我年少氣盛,不太會待人接物,言辭中也有不妥之處。方丈這麼說,我倒無地自容了,還要叨擾寶方,其心猶愧。”方丈口宣佛號道:“少俠有如此襟胸,老衲再無顧慮矣。”
雲飛道:“少林嫡系曹洞宗,大暢法門要旨,廣開方便正宗,震旦少林如西竺靈山,有此功業,也是綦難的。”方丈道:“佛教慈悲,冤親平等,敷演經文,廣運慈悲。香火盛衰,只看世人崇佛深淺,我等何功之有?”
雲飛問道:“不知大師每日所修何為?”方丈道:“飢來吃飯倦來眠,在旁人眼中,不過無所事事耳。”雲飛道:“大師果然雅脫凡塵。”又參禪道:“坐禪修定,息心忘知,口宣佛號,心注西方,乃佛家所修基本。如此勞苦萬千,若死後不能往生彌勒淨土或阿彌陀淨土,這些功果不都白做了麼?這一生不就白活了麼?”方丈一捋冰髯道:“天清而動,地濁而靜,人活一世,不過沉淪在大千世界中。前生修德,今生享福;今生修德,來生享福。凡人不得度脫,即留戀空、色、情也。空乃天地萬物之本體,一切終屬空虛;色乃萬物本體瞬息生滅之假象,情乃對此等假象所產生的種種感情,如愛、憎。人在世間,真微塵耳,何必拘於憎愛而苦此心?為僧者,萬緣都罷;了性者,諸法皆空。揭櫫佛法,警省之後,方覺三界空而百端治,六根淨而千種窮,功果談不上白做,人生更淡不上白活。”
雲飛聽了,打去妄想,直待燼了一炷香,說道:“我生於閻浮,眼不視色,耳不聽聲,鼻不嗅香,舌不嘗味,身不知寒暑,意不存妄想。是否祛褪此六賊,便可脫卻魔障,見性成佛?”方丈喜道:“善哉,善哉!少俠明心見性,無量功德。要說佛在心頭坐,只要心中有佛即成佛。”問道:“不知少俠到鄙寺所為何意?”雲飛答道:“實不相瞞,我已取到青龍寶珠,便可往諸葛神侯的藏寶處取寶。但傳言那裡迷漫瘴氣,進去的人必須嘴含佛齒舍利才能驅除,否則必死無疑。我等不遠千里而來,還望大師大開慈悲,借我兩粒,事後定當原物奉還。”
方丈微微頷首道:“傳說人間每隔一元,大地上的生靈會遭一關劫難,那時三災橫生,四大崩摧,天空中永掛紅霞,江海之水濡染赤色,邪魔生於人間最亂之世。如今,元兵鐵騎難擋,各類祆祥不斷,我寺西瓜茂生便是一例。唉,離毀滅之日恐怕為時不遠了。”雲飛問道:“據說青龍寶珠與災難有緣,不知大師可明白因果?”方丈道:“青龍寶珠乃玥珠轉世,天地人間,惟其至尊。”雲飛點點頭道:“原來如此。”
方丈合掌道:“老衲看少俠有悟道參玄之功力,乃宿世所帶,少俠之軼才史無前例,其身也是仙家借肉住靈之色身。我少林近期定有一劫,青城派也派弟子告知老衲小心保護佛齒舍利,佛齒舍利放在此地危殆萬分。天上地下,能護青龍寶珠與佛齒舍利之楨幹,繄少俠獨無,老衲願將三顆佛齒舍利都託你保管,待我少林渡過此劫,少俠還來便了。”雲飛大喜道:“哪怕粉身碎骨,定不負託!”又憶起範柱的一番預言,與淨覺大師說得大同小異,又不禁愁嘆。
突然,門外僧眾大叫:“抓賊呀!這次再莫放他跑了!”又聽到不少僧眾上了飛簷頂瓦,踩得“咯嗒咯嗒”響。方丈鎖眉道:“怎麼又來了!”雲飛問道:“誰又來了?”“少俠失陪。”方丈慌忙辭下雲飛,宛如一顆彗星飛奔至藏經閣內,只見裡面亂七八遭,象剛打完架似的,《遺教經》、《金剛經》、《觀音經》、《楞嚴經》等等經書都散在地上,眾弟子忙著收拾。方丈看得惱火,道:“每次都一般模樣,他到底在找什麼?!”雲飛跟著入內,問道:“裡面怎麼亂得一團糟?”方丈道:“半月前,我寺突然來了一個飛賊,時不時地光顧藏經閣,每次來都搞得一塌糊塗。加強弟子防守也被他點了昏穴,鬧得日夜不寧,真是教人頭痛難禁。捉了這些時日,卻連他的人影都沒見過!”雲飛忖道:“能把藏經閣當作菜園門出入,此人的武功定不在我之下。”英雄相傾,心中起了會面結交之意,拜辭了方丈。
再說客房之內,那些和尚們都六根未淨,見羅彩靈光彩動人,不免渾身瘙癢,生出遐想來,眼光也似蚊子一般,教人生厭。羅彩靈見雲飛去會方丈,懶得與和尚們糾纏,獨自散心排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