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體版 繁體版 五 爾--詐

五 爾--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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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爾**詐

蔡錦堂練的是指法,此時所謂看“掌”,也不過是兩根指頭,那黃大仙若是捱上了,必然是半邊齒盡落,面頰也得腫個十天半月。

只聽“卟通”一聲,蔡錦堂竟然面孔朝下,四平八穩躺在地上,果真摔了個名副其實的“狗吃尿”,而那黃大仙的兩隻腳卻一絲也沒有動彈。

黃大仙拍著手掌大笑道,“起來再試,我這次要摔你個‘獅子滾繡球’。”

秋傲霜挑唆他們動手的目的,一方面固然是存心要蔡錦堂難堪,一方面也想看看這位黃大仙的來路,因為他早已料到這位以江湖相士之面出現的中年漢子有極為深厚的武功底子。

當蔡錦堂被摔在地上時,秋傲霜不禁大吃一驚,因為他全神貫注在黃大仙的身上,然而對方是如何出手的,他都沒有看清。

躺在地上的蔡錦堂已知遇上勁敵,不過他卻沒有就此服輸,一個急滾已然到了黃大仙身邊,出手如電,向黃大仙的足踝點去。

“叭”地一響,蔡錦堂的身軀果真如繡球般滾出一丈有餘。

黃大仙嘿嘿笑道:“再來!再來!這回我要摔你個‘四腳朝天’……”

他的話聲末落,蔡錦堂業已彈身而起,飛撲而至,手指點向黃大仙的咽喉,來勢凶猛,已然用出了拼命的狠招。

“叭”地二響,蔡錦堂背脊著地,不折不扣地摔了個“四腳朝天”。

黃大仙這回沒有大笑,卻冷聲道:“你大仙爺爺手下留情,只讓你擺幾個樣子,並沒有狠狠摔你。限你立刻滾開,讓你大仙爺爺跟前清靜,不然這就要再摔你一個七零八亂,骨肉離散。”

蔡錦堂再也不敢存心僥倖,翻身爬起,以全力盡快逃之夭夭。

秋傲霜冷聲問道:“尊駕真的名叫黃大仙?”

黃大仙雙眼一瞪,道:“這是什麼話?姓名怎麼會假的!”

秋傲霜道:“可是‘玄奇門’中叫沒有一個弟子姓黃。”

黃大仙道:“誰說過我是‘玄奇門’中的弟子?”

秋傲霜道:“可是尊駕的手,用的卻是‘玄奇門’中的‘武八卦’啊!”

黃大仙乾笑道:“嘿嘿!公子倒是一個識貨的行家……”語氣微頓,壓低了聲音接道:“實不相瞞,這套‘武八卦’的招式是我偷學而來的。”

秋傲霜道:“尊駕天資真不壞,無師自習,竟也練得如此精純。”

黃大仙搖頭晃腦地說道:“那是自然,能預言福禍吉凶者,莫不天資極高。”

秋傲霜道:“尊駕不是誇口吧?”

黃大仙大言不慚地道:“信不信當場試試。”

秋傲霜道:“我且問你,西廂第六間上房住著一個什麼樣的客人。”

黃大仙道:“姓蕭名月梅,今年一十九,目下尚未許人,猶是小姑獨處……”

秋傲霜一搖手道:“夠了!那蕭姑娘來金陵作甚?”

黃大仙道:“目下只是要和公子搗蛋。”

秋傲霜道:“日後呢?”

黃大仙道:“日後嘛……”他翻翻眼皮,竟然將話頓住了。

秋傲霜追問道:“因何頓口不言了?”

黃大仙道:“說出來公子不信,那就等於白說,公子若信了,難免會膽顫心驚,還是不說為妙。”

秋傲霜道:“直言無妨。”

黃大仙道:“那我就直言了……”語氣微頓,字字有力地接道:“日後她會要你的項上人頭。”

秋傲霜並未吃驚,復又語氣平靜地道:“那位蕭姑娘的武功如何?”

黃大仙緩緩搖著頭說道:“不說也罷,因為說出來之後,公子絕對不會信。”

秋傲霜道:“尊駕所言各節,在下從未疑心過。”

黃大仙左右張望了一陣,然後壓低了聲音說道:“那位蕭月梅姑娘根本不會半點武功。”

秋傲霜不禁大大地吃了一驚,一驚之餘,他立刻又定下神來,或許是黃大仙在弄奸使詐,他曾親眼見過蕭月梅那一對精湛的目光,若說她不會半點武功,他是絕對不肯相信的。

而秋傲霜並未將心裡的想法流於言表,冷聲道:“尊駕方才說那姓蔡的心術不正,來意不善,能否再說得明白一點。”

黃大仙道:“公子心中想必早已明白,你不去杜府便罷,一去之後就別想活著回來。”

秋傲霜冷笑道:“言過其實了吧?”

黃大仙道:“公子與那蕭姑娘有七七四十九日不能動劍之約,去至杜府除了束手就死之外,還有何路可投?”

秋傲霜道:“尊駕知道的事可真不少……”語氣一頓,翻眼問道:“請教甚多,該補尊駕多少銀子?”

黃大仙道:“該補紋銀一兩,方才尋錠銀子大約二兩有餘,等一會兒到櫃上秤過重量之後,多退少補,公子還有何問題?”

秋傲霜一搖頭,道:“沒有了。尊駕請便吧!”言罷,向西跨院行去。

此刻已是申牌光景,偌大西廂一片寂靜,秋傲霜站在長廊盡頭略一沉思,就邁開大步走到第六間上房的門口,舉手敲動了房門。

裡面一個女子的聲音問道:“誰?”

秋傲霜從聲音中已然聽出房內之人確是蕭月梅,答道:“蕭姑娘!秋某要和你說幾句話。”

蕭月梅走到門邊,卻未開門,道:“什麼。”

秋傲霜道:“就這樣隔門相談麼?太不方便了啊!”

蕭月梅道:“本姑娘一人獨居,怎能隨便讓一個男子走進房來。”

秋傲霜道:“昨夜在秦淮河上寢艇之中,你我不是共處一室麼?”

蕭月梅道:“情況不同。”

秋傲霜道:“有何不同?”

蕭月梅道:“因我那時準備取你性命。”

秋傲霜道:“現在呢?”

蕭月梅道:“打算再讓你多活四十九日。”

秋傲霜暗暗切齒,而聲調卻異常緩和地道:“蕭姑娘,秋某的確有事商談,請開門吧!”

蕭姑娘沉吟一陣,道:“那麼到庭中去等候,本姑娘隨後就到。”

秋傲霜回首望去,只見庭中有一座涼亭,亭內有石桌石凳,亭上掛著一方匾額,寫著“陶然”兩字,於是說:“秋某上‘陶然亭’中恭候芳駕。”

言罷,掉頭向那涼亭走去,秋傲霜走進涼亭,剛一落座,忽聽蕭月梅道:“何事快說?”

秋傲霜回身一看,蕭月梅緊跟著他身後走進了涼亭,而他卻全然不覺,行動之輕巧,身法之怪異,若說她不會武功,那真太令人難以置信了。

秋傲霜暗中吃驚不已,而表面上卻不動聲色地說道:“蕭姑娘好快!”

蕭月梅在對面的石凳上坐下,冷聲道:“少說閒說,快談正事。”

秋傲霜道:“什麼正事?”

蕭月梅道:“你不是有話要對本姑娘說麼?”

秋傲霜道:“蕭姑娘咋夕在秦淮河上當真想殺秋某麼。”

蕭月梅螓首一點道:“一點不假。”

秋傲霜道:“今日因何改變了主意?”

蕭月梅道:“因為我想假你之手再除去幾個大惡。”

秋傲霜道:“姑娘怎知我會聽命於你?”

蕭月梅道:“不怕你不聽。”

秋傲霜道:“即使秋某願意聽命,恐怕無濟於事。因秋某在四十九日之內已不能動劍,焉能除惡?四十九日期滿,姑娘卻又要取秋某的性命了?”

蕭月梅道:“本姑娘聲言四十九日內不准你動劍,而你卻可動用別門武功。”

秋傲霜道:“秋某除那把‘四絕劍’之外,再也不會其他武功了。”

蕭月梅語氣極為輕鬆地說道:“可以學呀!”

秋傲霜道:“蕭姑娘!向你學嗎?”

蕭月梅纖指向西廂上房一指道:“本姑娘隔壁有位芳鄰,用的一對毛筆,輕不過四兩,長不足一尺,可是勁道十足,威猛絕倫。

你大可以學上一學。”

秋傲霜聽得心頭大動,卻不動聲色地道:“武學一途,艱深異常,費時三年五載也不過觸及皮毛,區區數十日恐怕連皮毛都摸不著啊!”

蕭月梅道:“你卻不同,只要一學就會。”

秋傲霜道:“何故?”

蕭月梅道:“你那套‘旋風劍法’中的招式多半從你父親那一支鐵筆的修為上演變而來,如今再去學習那位姑娘的雙筆之功,自然是一學就會。”

秋傲霜道:“蕭姑娘真會自說自話,那位姑娘的武功絕學,怎會輕易交給旁人?”

蕭月梅道:“她雖不會輕易交給旁人,卻會教給你。”

秋傲霜道:“何以見得?”

蕭月梅道:“那位姑娘正值懷春之年,以你這一表人才,丰神俊逸之貌,定能獲得那位姑娘的青睞,還怕她不傾囊以授麼?”

秋傲霜心中不悅,沉聲道:“那姑娘縱然願教,秋某也未必肯學。”

蕭月梅冷笑道:“本姑娘方才就已說過,不怕你不肯。”

秋傲霜冷聲道:“未必!”

蕭月梅道:“口頭別逞強,我來問你!往返開封需時多少?”

秋傲霜道:“那得看個人在輕功方面的深淺而定。”

蕭月梅道:“以最快者言,最少需要多少時間?”

秋傲霜道:“約莫十日。”

蕭月梅道:“看來你是一個性情倔強之人,四十九日之約未滿絕不會輕易動劍,可對?”

秋傲霜道:“不錯。”

蕭月梅道:“你方才欲殺杜桐屯不遂,想必已派劍姬之一星夜馳往開向單飛宇稟報,復示未來之前你必然暫時不得離開金陵,如果你與我所訂四十九日不動劍之約一旦傳揚出去,定會有仇家乘隙找到你頭上,那時你待如何?”

秋傲霜心頭一怔,冷聲道:“想必這就是姑娘的陰謀吧!”

蕭月梅搖搖頭,道:“本姑娘不會那樣陰謀,所以在四十九日之約未滿前,本姑娘將與你比鄰而居,隨時為你抵禦仇家。”

秋傲霜不禁輕噢了一聲,神色訝然地道:“姑娘如此作,是何用意呢?”

蕭月梅道:“本姑娘的確想置你於死地,但卻不願借刀殺人,不過……”語氣微頓,壓低了聲音接道:“你必須去向那位用一對毛筆作兵器的姑娘學習武功,否則,本姑娘就不管你的死活了。”

秋傲霜冷聲道:“姑娘的口氣太託大了。”

蕭月梅道:“信不信由你。”

秋傲霜道:“姑娘方才言道,隨時為秋某抵禦仇家,這句話未免太過吹噓。”

蕭月梅道:“本姑娘方才已說過,信不信由你。”

秋傲霜道:“姑娘可認識一個名叫黃大仙的江湖相士?”

蕭月梅秀目一轉,道:“好像聽說過。”

秋傲霜道:“據那相士說,姑娘根本就不會半點武功。”

蕭月梅冷哼道:“要不要試上一試?”

秋傲霜點點頭,道:“秋某正想一試。四十九日不準動劍之約,秋某一定遵守,但是姑娘並未限定秋某不準動手。是以想以指代劍領教一下姑娘的絕學。”

蕭月梅螓首連搖,道:“本姑娘不想和你過招。”

秋傲霜道:“是怕露出破綻麼?”

蕭月梅突然朗聲道:“這客棧中住著一個名叫佟月梅的女人,無時無刻不在興起殺你的念頭。這個女人自不量力,偏要出乖露醜。等她找到你頭上來時,你就會見識一下本姑娘的武功絕學了。”

秋傲霜方待答話,驀地自庭園假山背後竄出一道人影,落在蕭月梅面前。正是那面帶煞氣的佟月梅,秋傲霜這才朋白蕭月梅那一番話是存心將藏匿在假山背後的佟月梅激出來。

佟月梅雙目似火,粉平面蒼白,沉聲道:“姑娘未免太狂了吧?”

蕭月梅神情鎮定已極,語氣冷漠地道:“你就是佟月梅麼?”

佟月梅氣咻咻地說道:“用不著明知故問。亮出你的武功絕學吧!”

蕭月梅冷笑道:“你是想偷學嗎?”

佟月梅銀牙緊咬,也不答話,撩起短披風,“嗖”地一聲拔出長劍,橫胸平舉蓄勢以待。

秋傲霜冷眼旁觀,面前這兩個女子都是想要殺他之人,他自然落得“隔岸觀火”一番;同時也可藉機看看蕭月梅究竟會不會武功。

佟月梅拔出長劍,嚴陣以待。蕭月梅卻絲毫無動於衷,冷聲道:“姑娘拔劍作什?”

佟月梅沉聲道:“要向你討教。”

蕭月梅道:“姑娘父仇未報,怎麼倒先拿自己的小命鬧著玩了?”

佟月梅猛啐一聲,道:“呸!好大的口氣。有劍拔劍,無劍亮招。不然,姑娘我可要先動手了,到時休怪我出手無情。”

蕭月梅螓首連搖,道:“本姑娘從不動無名之師,姑娘還劍入鞘吧!”

佟月梅厲聲道:“今天非要逼你動手不可。”

蕭月梅道:“如想逼我動手,那只有一個方法,揮劍向這個秋公子砍去。那時候我為了要保護他只得被逼動手了。”

佟月梅道:“你憑什麼要呵護他?”

蕭月梅道:“本姑娘不打算要他在四十九天之內被任何人所殺。”

佟月梅冷哼道:“好大的口氣……”話聲未落,人已斜飄五尺,果然揮劍向秋傲霜前胸挑去。

在這一瞬間,秋傲霜不禁面臨猶豫了,他此刻雖然遵約不得拔劍,然而憑他的輕功,一閃避過,應是輕而易舉之事,但他卻又不想閃避,只因為要藉此看看那蕭月梅的武功如何,繼而一想頗覺不妙,萬一這是蕭月梅的借刀殺人之計,到時她根本就不出手阻攔;或者正如黃大仙所言,她不會半點武功,自己被佟月梅的利劍一剖兩開,死得豈不冤枉?

就在秋傲霜心念猶豫之際,那佟月梅手中長劍已將要刺到他。

的胸膛之上。驀在此時,一聲嬌叱,道:“姑娘且慢動手……”

聲音未落,人影已飛撲到秋傲霜與佟月梅的中間。“叭”地一響,竟然將佟月梅那把鋒利的長劍格住,使得佟月梅退了三步。

秋傲霜驚,佟月梅駭,唯有蕭月梅鎮靜如故。在她的眼裡,似乎任何事情都不曾發生過。

來人是面對佟月梅站立的,不過秋傲霜從衣著上已看出她是黃解語。

黃解語手裡拿兩支中楷毛筆,那兩支細竹杆製作的毛筆竟然能夠格住佟月梅手中的利劍,難免使佟月梅心頭大駭了。

黃解語將手中兩支毛筆往袖裡一收,語聲柔和地說道:“佟姑娘,咱們三人方才還在一起吃吃喝喝,談談笑笑的,怎麼這會兒動起手來了。到底是為什麼了不起的事嘛!”

嬌聲媚氣,一點也不像身懷上乘武功的高手。

佟月梅見對方語氣柔和,不禁又壯起了膽子,冷聲道:“黃姑娘請閃開。”

黃解語螓首連搖,道:“那怎麼行?若不是我來得快,秋公子此刻早就肚破腸流了。”

佟月梅冷笑道:“黃姑娘!你真會自作多情,你即使不來,姓秋的也不會肚破腸流,瞧瞧那邊,還有一個比你標緻的姑娘在侍候著。她不會眼睜睜看著姓秋的在我劍下喪生的。”

黃解語目光瞟了蕭月梅一眼,冷冷地說道:“算了吧!我方才看見她一動不動的站在那兒。”

佟月梅想挑逗起黃解語的嫉火,可是她未能如願。黃解語毫無強烈的反應。因此她只得緩和了語氣說道:“黃姑娘請回房吧,這兒沒有你的事。”

黃解語螓首一點,道:“好!我就回房,不過佟姑娘得和我一齊回去。”

佟月梅雙眉一挑,道:“這是什麼話?”

黃解語道:“你我雖無深交,卻也同桌共飲過,我怎能眼看你在這兒揮劍傷人呢?”

蕭月梅插口笑道:“這位黃姑娘完全弄錯了。你若不來,死的絕不是這位秋公手,而是那個自不量力貿然動劍之人。”

佟月梅不禁勃然大怒,長劍一順,就要向蕭月梅撲過去。

黃解語雙臂一張,橫身將佟月梅攔住,道:“佟姑娘!你今天火氣怎麼這樣大呀!”

佟月梅恨不得當胸給黃解語一劍,不過她方才已經領教過對方武功修為。只得暫捺心頭怒火,沉叱道:“黃姑娘!你少裝瘋賣傻,乾脆說明白一點,你到底存著什麼心?”

黃解語像是一個從不激怒的人,和聲笑道:“噯!佟姑娘抹煞我的好意了。有什麼事不能說通?又何必動劍拼命呢?”

佟月梅抬手向蕭月梅一指,道:“他語含譏諷,對我加以辱罵,你難道沒聽見麼?”

黃解語道:“我聽見了,可是她沒有提名道姓啊!你又何必往自己身上攬?”

佟月梅修眉一挑,道:“在場之人,除了我之外,還有誰拔劍,她明明不是譏諷我嗎?”

黃解語道:“噯……佟姑娘還劍入鞘,那位姑娘不就等於白說了麼?”

佟月梅簡直被黃解語的態度氣糊塗了。

竟然一時楞住,說不出話來-

蕭月梅冷笑道:“黃姑娘,那個不知死活的東西既然一心一意要往黃泉路上跑,你又何必苦苦攔著她,人家未必肯領情啊!”

佟月梅的一張粉面被氣得如同抹上了一層石灰,蒼白得毫無血色,一雙美目卻相反地血絲密佈,顯示她此刻的怒火已然升騰到頂點,緊握劍柄的右腕也筋脈鼓漲,顯然已力貫右腕,準備一拼。

黃解語勸阻道:“佟姑娘請回房暫歇吧!可別氣壞了玉體。”

佟月梅沉叱道:“黃姑娘究竟是何用意!”

黃解語螓首連搖,道:“為你好啊!因無謂口舌之爭而貿然動劍,太不值得了!”

佟月梅道:“黃姑娘!請立即閃過,不然我可要放肆了。”

黃解語螓首連搖,道:“不行。我既然為了你好,就不能再讓你胡鬧下去。”

佟月梅兩眼一翻,怒聲道:“什麼?你說我在胡鬧。”

黃解語道:“古人說得好,謀定而後動,佟姑娘此刻之行為全憑逞一時之意氣,不是胡鬧是什麼?聽我一句勸告,回房去吧。”

佟月梅沉聲說道:“姓黃的丫頭,你分明是假裝和事佬,存心和我佟月梅為難。好話說盡,教你嚐嚐姑***劍法……”

話聲未落,長劍已如戾蛇吐信般,疾速地劈了出去。直取黃解語的右臂,只見劍氣飛旋,威猛絕倫,顯然已用出了全力。

“叭”地一聲,黃解語右手裡多了一支“七紫三羊”,朝天豎立,硬生生地將佟月梅的長劍格住。

雖然筆桿接觸的部位是劍柄護鉤之處,未攖長劍之鋒銳,然而這份厚實的內功卻大為驚人了。

一旁觀看的秋傲霜不禁和蕭月梅相互一視,前者面布驚訝之色,而後者卻意態悠閒,竟然伸手摘了一朵小花,放在鼻尖上輕嗅。

其實,最感到驚駭的還是佟月梅。兩次接觸,她已掂出對方的份量,看來對方心中倒是末存歹念。不然,對方只要揮動另一支筆,自己就非吃虧不可。

為顧顏面,佟月梅仍不免冷哼了一聲,道:“難怪姑娘盛氣凌人,功力確是不凡。”

黃解語柔聲道:“我完全是為著佟姑娘著想,請回房去吧。”

佟月梅也是聰明人,激怒了黃解語就成了四面楚歌之勢,對自己將大大不利,也只好落篷收帆,緩和了語氣說道:“多謝美言!姑娘愛管閒事的精神也令我佩服。難道你一直要這樣管下去麼?”

黃解語搖搖頭道:“佟姑娘性格倔強,我下次再也不管了!”

佟月梅卸除內力,“颼”地一聲還劍入鞘。冷聲說道:“好!我遵命回房,少時還要登門拜謝。”

黃解語也將那支“七紫三羊”中楷毛筆納入袖中,微笑道:“佟姑娘是在生我氣嗎?”

佟月梅口氣冷冷地說道:“不敢!”目光將秋傲霜和蕭月梅二人一掃,掉頭而去。

黃解語目送佟月梅忿然去遠,這才轉過身來。冷冷地白了蕭月梅一眼,又向秋傲霜嫣然一笑。

蕭月梅笑道:“武功不分長幼,更不分男女,能者為師。秋公子!這位黃姑娘手中的兩支中楷毛筆,難當幼童輕輕一折,在她手中卻硬似鋼鐵。令尊當年有‘鐵筆聖手’之號,公子倒是該和這位黃姑娘切磋一番了。”

也許是這一番話使黃解語頗為開心,她轉向蕭月梅笑道:“多謝姑娘謬讚……”語氣微頓,又轉向秋傲霜嫵媚地笑道:“我還打算向秋公子討教一些絕學呢?”

秋傲霜面色訕然地回答道:“姑娘客氣!”

蕭月梅走近幾步,悄聲道:“姑娘可知那位佟姑娘為何一再要向秋公子動劍?”

黃解語神情迷惘地搖搖頭,道:“不知道啊!”

蕭月梅面上浮現一團詭譎的笑容,道:“黃姑娘也是女人,自然瞭解女人的心裡,你多想想,就會明白。如果你以後經常要和秋公子接近的話,你還得對那姓佟的丫頭多提防哩……”語氣微頓,接道:“二位留此談談吧!我要回房去了。”

說完之後,掉頭離去,留下了一個使秋傲霜無法理解的眼色。

蕭月梅的言辭暖昧,而秋傲霜卻心內有數。他不明白蕭月梅何以無中生有地又為佟月梅立了一個強敵?他雖然無法猜透蕭月梅的心機,但是他卻已看出這個女人是個非常厲害的角色。

黃解語待蕭月梅的身影消失於庭園的拱門之後,轉過身來,悄聲問道:“秋公子!那位佟姑娘可是對公子暗動情愫,而公子又……”

不待她說完,秋傲霜就一擺手道:“黃姑娘!沒有那種事!”

黃解語眉尖輕蹙,喃喃道:“那麼……”

秋傲霜介面道:“黃姑娘咱們談談別的事吧!”

黃解語欣然地點頭說道:“好啊!我們到那涼亭中去坐著談吧!”

二人進入涼亭,面對面地在石凳上坐下,秋傲霜沉吟一陣,開門見山地說道:“黃姑娘!你可知先父曾經蒙令尊教過書法的往事麼?”

黃解語面上立刻呈現一股訝異之色,半晌才搖搖頭,道:“先父從未提過此事,是真的麼?”

秋傲霜道:“是真是假,我也不知,正想求證於姑娘。”

黃解語微微一愣,道:“那麼,秋公子是從哪兒聽來的呢?”

秋傲霜一揚手,道:“先別問,我要請問姑娘一聲,方才在佟姑娘向我動劍之時,你橫身阻攔,究竟是為了她好?還是為了呵護我?”

黃解語嫵媚地笑道:“公子看不出來嗎?”

秋傲霜雖格遵“絕女色”的戒條,不近女色。然而面對女子言談舉止之間卻毫無忸怩不安之態。對方的話已經說得非常明顯,然而他卻故作不解地搖搖頭,道:“我看不出來。”

黃解語嬌笑道:“我已經說過公子與那位姓蕭的姑娘有四十九日不動劍之約,唯恐公子被其利劍所傷,所以出面阻攔。”

秋傲霜道:“那我倒該多射姑娘的關懷了。”

黃解語螓首連搖道:“公子不必客氣……”語氣微頓,緊蹙著娥眉接道:“方才公子眼見長劍臨胸,卻不閃避,這是什麼緣故哩!”

秋傲霜道:“佟姑娘自假山後躍出來,我已見你匿於佟姑娘原來隱身之處。情知你見危必會出面助我。所以我才大放寬心。”

其實,他是信口胡諂的,因方才看見黃解語也是從假山後飛撲而出,私心加以揣測罷了。

黃解語卻哦了一聲,媚笑道:“原來秋公子早已看出我的心意了,那……”

秋傲霜自然早就看出了,在席間黃解語眉目傳情,佻色畢露,他焉有不知之理。若以他的性情,對黃解語早就不屑一顧。然而目下情況不同,黃解語武功絕佳,大可加以利用,否則,自己要想在她口中打聽出,所謂學習書法會誤入魔功一途的祕密,因此就不得不對她假以辭色了。

此刻,黃解語語言坦率,大有傾吐情愫之概,秋傲霜唯恐難以應付,連忙介面道:“黃姑娘美意秋某知情,你我可以心照不宣……”語氣一頓,接道:“秋霜絕不懷疑姑娘與我接近,是懷有什麼歹念,所以想將私心中一椿祕密,提出來與姑娘商討。”

黃解語眉頭微皺道:“秋公子有什麼話儘管說出來,我自信尚能與公子共心腹。”

秋傲霜略作沉吟,才開口問道:“黃山老人去世多久了?”

黃解語答道:“六年了。”

秋傲霜道:“老人過世之時,姑娘芳齡幾許?”

黃解語道:“一十三歲。”

秋傲霜微微頷首,道:“一十三應已解事……”語氣微頓,接道:“老人過世之時,姑娘是否隨侍在側?”

黃解語點點頭道:“是的。”

秋傲霜面上微現訝色,道:“姑娘也住在黃山五道峰下那座破舊的茅屋之中麼?”

黃解語道:“五道峰下那座破舊茅屋是先父避暑之地。每年五、六、七、八這四個月他老人家才一個人去住在那裡。其實,他老人家明說避暑,暗中是在那座茅屋中偷練書法。”

秋傲霜道:“姑娘這句話可就叫人費解!老人家因何要躲在那座茅屋中偷練書法呢!”

黃解語神情黯然地說道:“他老人家不願我學習書法。”

秋傲霜追問道:“那是什麼緣故?”

黃解語螓首微搖,道:“我也不知道是什麼緣故,只要我一提起學習書法之事,他老人家就忿然大怒,以後根本就不在家裡寫一個字。”

秋傲霜道:“姑娘的家住在……?”

黃解語介面答道:“黃山南麓,離五道峰下遠距百餘里之遠。”

秋傲霜道:“那麼,老人是壽終正寢的了?”

黃解語道:“先父過世,時在冬日,正好住在南麓家中。”

秋傲霜道:“是病故?還是……?”

黃解語介面道:“像是無疾而終。頭一晚就寢時尚朗健如昔,第二天清晨就斷了氣息,橫屍榻上毫無異狀。”

秋傲霜所以問得如此詳細,原來他心中有個疑問:他父親秋日長因向老人學習書法而致魔功侵入血脈,每至滿月之夜就要魔性大發,難以自禁。因而五年間,有六十個無辜者受害,最後他父親也自碎天靈蓋而亡。他父親向老人學習書法為時短暫,魔性竟然如此之深。

老人精研魔功多年,其魔性照說該比他父親高出多少倍。那麼,所謂“飛抓怪客”於滿月之夜殘害人命之舉,未嘗不可能是那黃山老人的傑作呢?

然而他心中的疑問卻被一項鐵定不移的事實所否了。秋日長自碎天靈一命身亡已然一十六年,那老人死去才不過六年。

在秋日長死後那十年當中,江湖上再也沒有發生過“飛抓怪客”傷人之事,可見得那六十條冤魂與老人無關。也許他已懂得控制那股魔性的訣竅了。

秋傲霜沉吟良久,方又問道:“令堂還健在?”

黃解語唏噓地說道:“先母過世之時,我才不過三歲。”

秋傲霜心中暗暗計算,那該是十六年前,正是他父親自碎天靈蓋身亡的那一年。只不過是不幸的巧合,應該不會有任何關聯的。

黃解語似是對他時而發問,時而沉吟的神情不勝困惑,蹙眉凝神地矚視著他。

秋傲霜吁了一口長氣後,才又問道:“姑娘的武功得自何人所傳?”

黃解語道:“先父。”

秋傲霜道:“那麼,姑娘在十三歲那年就已得到令先尊所傳的精髓了?”

黃解語點點頭,道:“是的。不過,當年的火候比現在要差得多了。”

秋傲霜道:“黃姑娘!在江湖上行走,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你我相識不過一個時辰,可說交情泛泛。秋某還想請教姑娘一個問題,不過姑娘儘可以避而不答。”

黃解語輕笑道:“這是說那裡話來?秋公子只管問,我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秋傲霜左顧右盼,將庭園四周看了又看,見四下無人,這才壓低了聲音說道:“姑娘那兩支細竹杆製成的毛筆竟然能當利劍鋒銳,委實太不可思議。自然,內力深厚者,雖手持鵝毛,也形同重斧。不過,那似乎不是姑娘這種年歲的人可以辦得到的事啊!”

黃解語輕笑道:“想不到公子也受騙了……”語氣微頓,自袖管中取出那兩支中楷毛筆往秋傲霜手裡一遞,接道:“你不妨仔細瞧瞧。”

秋傲霜將兩支毛筆一接到手裡就覺得不對。按理說,那兩支筆的重量不會超過二兩,他用手一掂,這對筆最少也有二十斤重。

不禁輕噢一聲,訝然道:“不是竹杆製成的?”

黃解語壓低了聲音說道:“筆桿是用百鍊烏鐵打造,外髹磁漆,看上去和竹杆一般無二。意在臨陣之時,使對方輕敵之念。”

秋傲霜微皺收頭,道:“黃姑娘!此乃天大的祕密,怎能輕易洩漏!”

黃解語嫵媚地笑道:“人家根本沒拿你當外人嘛……”語氣微頓,接道:“秋公子!還有更大的祕密哩!你要不要聽?”

秋傲霜私心不禁一動,而表面上卻裝著若無其事地問道:“也是這一對筆上的祕密?”

黃解語拿起那支“雞狼灰毫”,以筆尖對準涼亭的頂蓬。輕叱道:“看仔細了……”話聲一落,只聽“卟”地一聲,那一撮筆毛竟然飛射而去,全部釘進了頂篷,沒有一根落下。

那裡是什麼雞狼的毫毛,原來是簇牛毛鋼針。秋傲霜看在眼裡,不禁大駭,如果黃解語在未解破箇中祕密之前,就向他下毒手的話,他是絕對無法逃避的。

黃解語一面自懷中摸出另一個筆頭裝在那支光禿禿的筆桿上,一面輕聲說道:“先父在世常說,女子行走江湖,吃虧上當之處甚多。所以為我設計了這樣一對兵器,不過我卻不會主動去殺生害命,能夠保護自身安全也就心滿意足了。”

秋傲霜試探地問道:“絕不主動殺人麼?”

黃解語口氣肯定地說道:“那是自然。”

秋傲霜私心之中已升了惡毒的念頭,然而他卻以打趣的口氣說道:“即使秋某乞求姑娘代我去殺人,也不能例外麼?”

黃解語面現驚色地問道:“秋公子……你要我去殺誰?”

秋傲霜詭譎地笑道:“黃姑娘!你方才曾說未將秋某當外人看待,所以秋某才有此一問。請不必吃驚,也許秋某隻是在說笑話。”

黃解語沉吟良久,方緊蹙眉尖說道:“為了公子利益著想,我自然顧不了許多。比方說方才那位佟姑娘吧!如果她逞強爭勝非要置你於死地不可,那我就要她的命了,不過……”語氣微頓,抬起頭來雙目凝視著秋傲霜,接道:“以一人為限。我濫開殺戒是小事,卻不希望公子多造殺孽。”

秋傲霜私心暗道:“這個黃解語可算得上痴情得很了。利用她去殺誰?杜桐屯?蕭月梅?佟月梅?……”一時尚難決定目前情勢,還看不出誰該先除去。

當即微笑道:“姑娘盛情,秋某感激不盡。不過秋某目前尚無生死大敵。日後若有需要,秋某當再借重姑娘的大力。”

黃解語一擺手,道:“秋公子太客氣了……”語氣一頓,接道:“聽說有三個劍姬隨同公子前來金陵,可有此事?”

秋傲霜道:“一人已回開封,尚有二姬在此,姑娘因何動問?”

黃解語眉尖一皺,道:“我和公子日後將可能過從甚密,三姬不會生妒麼?”

秋傲霜聞言不禁一楞,黃解語面含緋色,春心大動,早已進入他的眼中。因此也就投其所好地假以辭色。他不解對方那句“過從甚密”的話所指為何。若是指男女歡好而言,那就要使他大感為難了。

秋傲霜心中雖疑難不已,而他表面上卻未動聲色,淡淡一笑,道:“姑娘怎會問出這句話來?劍姬怎敢過問秋某的私事。”

黃解語嫵媚地笑道:“那我就放心了……”語氣微頓,壓低了聲音接道:“你我雖傾談良久,卻都是枯燥乏味的話題,今夜二更,我在房中備下酒菜,盼公子賞光前來,待我親自把盞。小飲幾杯,你我再促膝長談,以敘情懷。”

秋傲霜萬萬料不到對方竟然單刀直入地訂下約會,竟把秋傲霜一時楞住,答不上話來,楞神良久,方喃喃道:“姑娘……”

黃解語微笑著介面道:“有話晚上再說嘛!良宵長得很哩!”

說罷,嬌笑連連地跑出了涼亭,像一朵彩雲般向拱門外飄去。

秋傲霜怔了許久,才走出庭園,向店堂行去。

蔡錦堂吃癟而回,杜桐屯會有什麼反應,他得想法子打探一下,再則,他還想找到徐二牛,問問蕭月梅的來龍去脈。

剛出西跨院,又和那個自稱名叫黃大仙的江源相士遇上了。

黃大仙嚷叫道:“嗨!那位公子!你賞的那塊銀子足有三兩重,按理該退還你一兩,才算是‘童叟無欺’……”

秋傲霜無心和他羅嗦,因此一擺手,道:“多下的一兩給你打酒喝。”言罷,自顧地向前走。

黃大仙身形一閃,攔住了秋傲霜道:“那怎麼行?我黃大仙從不白收人家的銀子。”

秋傲霜伸出一隻手去,冷聲道:“既不願收,就拿回來了。”

黃大仙嘿嘿笑道:“我可又捨不得還你。”

秋傲霜雙目一掄,道:“送你不要,向你要你又不還。你到底存的什麼心?”

黃大仙又是嘿嘿一聲乾笑,道:“公子別上火!那兩銀子我想要,可又不想白要。這樣吧!待我再為你相上一相,那就兩全其美了。”

秋傲霜方才已見識過他那套“武八卦”,自然也不願和他鬧得翻臉動手,因此雙手向背後一負,冷冷地說道:“尊駕就請相吧!”

然後指指點點地說道:“公子喜上眉梢,春風滿面,分明適才交上桃花鴻運,不過……”說到這裡,他突然又將話頓住了。

秋傲霜心中一動,連忙催促道:“尊駕何必欲言又止,請快說下去。”

黃大仙嘿嘿地乾笑一聲道:“這好比一個吃素的和尚面前擺滿了大五葷,看得吃不得。既然不能破戒,乾脆就別看,免得被那股腥油味衝犯了心頭的神佛。公子想必聽得懂我黃大仙這一番話吧。”

秋傲霜絕不會相信黃大仙那套百試不爽的想法,但是對方對自己的一舉一動都摸得那樣清楚,卻使他異常吃驚。不過他卻未加點破,只是語氣淡漠地問道:“尊駕的話說完了麼。”

黃大仙道:“完了!完了!不過還要請公子暫且留步。”

秋傲霜冷眼一看,道:“為何?”

黃大仙道:“論休咎,問流年,斷福禍,卜運氣。每問一事,銀子一兩。若連問三事,我黃大仙就要奉送一回。這是拉主顧的一種生意經。”

秋傲霜道:“留著吧!下次遇有疑難,再來向你請教。”

黃大仙連連搖頭,道:“不行!不行!我黃大仙不願欠人,也不願人欠。就好現在就了斷,免得再相互牽扯不清。”

秋傲霜怫然不悅地道:“尊駕真有股纏勁,請說吧!”

黃大仙神包凝重地道:“明日竽時未過之前,最好不要走出這家‘高升客棧’的大門,否則必有殺身之禍。這回我可不說‘信不信由你’那句話,我要說……你非信不可。”

秋傲霜心中暗駭,疾聲道:“尊駕也許在危言聳聽,請問此禍從何而起?從何而來?”

黃大仙連連搖頭,道:“此乃天機,怎能輕易洩漏呢?”

秋傲霜道:“如此說來,我是非信不可了?”

黃大仙道:“公子難道不曾聽人說過,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回房矇頭大睡,養精蓄銳,對公子可說有益無害。”

秋傲霜道:“可想多要幾兩銀子?”

黃大仙道:“銀子自然是愈多愈好了。”

秋傲霜從袖袋中摸出一塊銀子遞到對方面前,道:“這塊銀子看有多重?”

黃大仙接在手裡掂了一掂,道:“和方才那塊銀子的輕重差不多。”

秋傲霜道:“權作三兩,多退少補。我這裡再想請教三椿事情。”

黃大仙道:“公子說錯了。逢三送一,你可以問四件事。”

秋傲霜壓低了聲音道:“西廂第五間上房住的是什麼人。”

黃大仙暖昧地一笑,道:“公子真是有銀子沒處使,你恐怕比我黃大仙知道得還清楚,又何必明知而故問呢……”

秋傲霜冷聲介面道:“既然尊駕已拿了銀子,就得回話。”

黃大仙一點頭,道:“好!照規矩行事……”語氣一頓,滔滔接道:“這第五間上房住著一個美貌女子,與我黃大仙同姓,與那蕭姑娘一般年紀。但是卻不像蕭姑娘那樣玉潔冰清。”

秋傲霜插口問道:“她來金陵有何目的?”

黃大仙道:“獵取美男。”

秋傲霜道:“她日後與我是敵是友?”

黃大仙道:“目下難分敵友,日後為敵為友,還要看公子是否甘願作其入幕之賓。”

秋傲霜道:“這一椿事算是問完了。”

黃大仙道:“那麼,就請說第二椿事呀?”

秋傲霜道:“這第二椿,尊駕恐怕就難斷了。”

黃大仙咻咻然道:“這是什麼話?公子只要問得出,我黃大仙就斷得準。”

秋傲霜道:“這話可是你說的啊!”

黃大仙將頭一點,道:“我黃大仙說話絕不賴賬,問吧!”

秋傲霜面色一沉,道:“請問尊駕前來金陵的目的何在?”

黃大仙不禁訝然道:“嘿嘿!公子怎麼問到我黃大仙身上來了哇?”

秋傲霜冷聲道:“不說麼?那麼秋某可是掀掉尊駕那塊‘鐵口直斷’的招牌了。”

黃大仙微微一皺眉頭,道:“只怕牽涉了本身,斷得不準。”

秋傲霜道:“尊駕姑妄言之,秋某姑妄聽之。”

黃大仙點點頭,道:“好!我黃大仙就姑言之吧……”語氣微頓,翻起眼皮,接道:“公子方才問我什麼來著?”

秋傲霜道:“問你前來金陵的真正目的?”

黃大仙道:“看相賣卦,合婚測字,一來為人指點迷津,二來混飯吃。”

秋傲霜道:“日後與秋某相處,是敵是友?”

黃大仙嘿嘿笑道:“我黃大仙與你秋公子又無利害衝突,怎麼敵對呢?”

秋傲霜道:“那麼,你將與秋某為友了?”

黃大仙搖搖頭,道:“不敢高攀。”

秋傲霜冷冷笑道:“想不到秋某面前又多了一個敵友難分的高手。今天一再蒙教,深深領情,銀兩如有多餘,暫存尊駕處。日後遇有疑難,當再面領教益。”

黃大仙呵呵笑道:“隨時迓候,我就住在東廂的合字號大房……”

他的話尚未說完,秋傲霜已轉身走回西跨院去了。

榻上錦被重疊,几上紅燭高燒,鏡前巧笑倩兮,黃解語藺湯浴罷,對鏡理妝,好一幅出自仇十洲手筆的仕女圖。

她長髮垂肩,身上輕紗輕,隱約可見貼身的大紅肚兜和半截象牙色酥胸。真個“三分紅豔凝香”,即使生就一副鐵石心腸的男子,在一見之下,也會心蕩旌搖,難自禁的。

初更時,二更未到,這時光的滋味可真難熬。

驀然,房門上響起了彈指之聲。

黃解語綻開一臉的歡笑,飛快地開啟房門。當她一見站立門外之人時,滿臉笑容立刻凝結住了。

原來並非她所企盼的秋郎,而是那位說話教人聽不進耳朵的佟月梅。

佟月梅的神態與日間不大相同,笑容可掬地問道:“黃姑娘要睡了麼?”

黃解語見對方言談神情如此客氣,也就不便拒人於千里之外。

雖未延請佟月梅入房小坐,卻也免不了和聲問道:“佟姑娘有事嗎?”

佟月梅道:“一來向黃姑娘道謝日間照顧之情,二來嘛……”

語氣微頓,兩道目光在黃解語面上轉了幾圈,才低聲接道:“有幾句心腹話要和黃姑娘談談。”

黃解語見佟月梅神情凝重,不禁輕噢了一聲,連忙拉開房門,向內一擺手,道:“佟姑娘請進來坐吧!”

佟月梅入內就坐,見黃解語閂上房門,轉過身來時,立即說道:“我觀姑娘對那秋傲霜似乎已生情愫,奉勸姑娘一聲,最好莫動痴念。此人絕不會對你生情,到頭來還是一場空。”

黃解語笑道:“多謝佟姑娘關心,秋公子已然和我有約,二更天就要來我房中相見。所以……”

語氣微微頓,不勝忸怩地接道:“不能留佟姑娘在此長談。”

佟月梅噢了一聲,目光又向黃解語掃了一眼,道:“看黃姑娘這身打扮似乎已打算今晚就要對秋傲霜以身相許了?”

黃解語嫵媚地一笑,道:“是的。我和秋公子都是上無父母,只要兩情相悅……”

佟月梅冷聲接道:“只怕並不是真正的兩情相悅吧!”

黃解語搖搖頭,道:“佟姑娘不可如此說,我看秋公子不是始亂終棄之人。”

佟月梅冷笑道:“姑娘說對了!秋傲霜即使今夜來此,也不可及於亂。因為姓秋的如對黃姑娘假以辭色,是別具用心。”

黃解語笑道:“佟姑娘太多疑了。”

佟月梅不禁一愣,黃解語真是見了一個俊美少年就意亂情迷的女人麼?難道她真的是性情爽朗,一些兒也不諳世故?

佟月梅沉吟了一陣,道:“黃姑娘!武林中寶劍如林,而其中兩把最為出名,你可曾聽說過?”

黃解語搖搖頭,道:“我對寶劍一門,真是太外行了!”

佟月梅道:“這兩把名劍一名‘滄浪’,一名‘四絕’。前者在‘擎天宮’宮主單飛宇手裡,可謂劍中珍品,那後者卻在秋傲霜的手中。”

黃解語哦了一聲,並未介面。

佟月梅又攔著說道:“姑娘可知秋傲霜手裡那把劍因何名為‘四絕’?”

黃解語搖搖頭,道:“我方才說過了,對寶劍一門是一無所知。”

佟月梅道:“讓我告訴你吧!用劍之人應該首絕女色……”

黃解語訝然地插口道:“佟姑娘!你說什麼?”

佟月梅一揚手,道:“黃姑娘!且聽我說完……”語氣微頓,接道:“首絕女色,次絕動情,出手絕命。最後那一絕與首絕大有關係,那就是絕子絕孫絕八代。”

黃解語神情微變,喃喃道:“真的?”

佟月梅離座而起身,道:“姑娘也許不信,再等一會兒,你就會知道我說的不假。秋傲霜既非對你生情,也非因貪戀你之美色而生邪惡之念。今晚之幽會恐怕就另具用心了。”

黃解語一雙明亮的眸子連轉了幾轉,忽然舒展了眉頭,輕笑道:“多謝佟姑娘提醒,我真是感激不盡,少時自當加以提防……”

語氣微頓,壓低了聲音接道:“二更將起,佟姑娘請回吧!萬一被那秋公子撞著了,可就不大方便了。”

依著佟月梅的性格那最後一句話就非使她忿然大怒不可。然而她此刻的性情卻顯得異常的溫馴,向黃解語作禮告別,出房而去。

黃解語也懶得跟過去關門,斜靠在梳妝檯前,一忽兒托腮沉思,一忽兒又咬指輕笑。就在她神情不定之際,忽然梆鼓響亮,起了二更了。

梆鼓聲方落,房門突然推開,只見秋傲霜當門而立。他今晚換了一件月藍的衣衫,頭上紮了一條藍絲巾,顯然溫文雅儒,瀟灑已極。

秋傲霜一推開門,乍見黃解語那身裝束,神情不禁一愣,訝然問道:“黃姑娘原來已經睡下了麼?”

黃解語一見秋傲霜來臨,不禁精神百倍,忙走過去迓迎,道:“我正在等候公子,請進來吧!”

秋傲霜舉步之間倒是有點猶豫,不過他仍然跨進了她的房中。

黃解語一時之間忙得不亦樂乎。她開啟壁紗櫥,先拿出四色果子,又端出四色冷盤和一罐陳年老酒以及杯、盤、碗、筷等物。

黃解語擺好杯箸,斟上了酒,才微笑著說道:“聽說金陵城內的杜‘金刀’為公子接風時,有十個秦淮名妓作陪,我這裡可沒有這樣大的排場哩!”

秋傲霜和她相對而座,一抬頭就看見那半截的輕紗內,掩映可見的胸酥。因此皺了皺眉頭,道:“黃姑娘!夜深了!你還是再加一件衣服吧!免得受涼!”

黃解語笑道:“我不但不加,待一會兒三杯下肚,渾身發熱時,我還要脫呢?”

秋傲霜心裡暗道:“再脫就變成裸褐袒裎了,那還成何體統?”

黃解語復又嫵媚地一笑,道:“秋公子,你可別以為我不懂得規矩,或者是不知禮數,其實我是爽慣了。孤男寡女,若非情意投合,就不會相處一室,既來了,又何必拘泥那些小節呢?”

秋傲霜勉強地一笑,道:“姑娘真是灑脫得很,來!奉敬一杯。”

說罷!舉杯一飲而盡。

黃解語也陪了個滿杯。她放下了杯子時,順手抓住了秋傲霜的左手,低聲道:“秋公子!承蒙抬愛,我,我是終生感激……”

秋傲霜很快地舉起杯子來,說道:“黃姑娘!喝酒!喝酒!有話慢慢再談。”

黃解語只得收回手去舉起杯子來和秋傲霜手裡的酒杯碰了—碰。

兩隻酒杯相碰,應該是鏘然有聲,然而卻是無聲無息,二人俱是練武功之人,對這不甚顯眼之異常之狀卻未放過。

四道目光同時向舉在半空中的兩隻酒杯望去,又迅疾地抬起頭,相互一視。

原來在兩隻酒杯的當中,有一根細小得不易察覺的絲狀之物隔住了。猛一看,那像是一根線,但是比一般的棉線較粗,而且閃閃若有光。這根細線正好夾在兩杯接觸的中間。因此,酒杯相碰才沒有發出聲音。

那根線不可憑空虛吊,必是從房頂上垂吊而下,自然線的另一端還捏在一個人的手裡。

秋傲霜和黃解語相互一視之後,前者立刻以“傳音術”發話道:“黃姑娘!這根線是劇毒無比的‘蟾蜍絲’,毒粉必已進入酒杯之中,千萬小心l也不要抬頭觀看,待我設法逮住那個歹毒傢伙!”

黃解語也以“傳音術”回答:“我有法子……”說到此處,忽然咯咯嬌笑道:“秋公子,值茲良辰美景,我想作一首情詩,來日也好留為記念,公子可有此雅興?”

秋傲霜明白她的用意,放下手裡的酒杯,欣然點頭,道:“好啊……”語氣一頓,摸出一幅羅絹攤平在桌子上,接道:“就請姑娘大筆一揮,寫在這幅羅帕上吧!”

黃解語也放下酒杯,從案上拿過硯墨,一擺手,道:“有勞公子磨墨如何?”

秋傲霜點點頭,捲起袖管,一本正經地磨起墨來了,

黃解語移杯盤,展羅帕,也是煞有介事。

此刻,那根細小的“蟾蜍絲”已然升高了三尺。由此可見房頂上窺伺的人尚未離去。不置他們兩人於死地,是不會甘心的。

黃解語緩緩自衣袖中拿出那支“七紫三羊”,筆尖向上,托腮沉思。

驀然,“嗤”地一聲銳響中,一蓬牛毛鋼針向房頂射去。

緊接著房頂上傳來一聲慘呼,一具重的軀體自屋脊處滾到屋簷,砰然落在院中。

秋傲霜飛快縱出,黃解語也隨後跟到。死者倒在長廊邊緣,面孔向上,正好映在明亮的燈籠光圈之中,看上去是個三十多歲的漢子。雙手帶著鹿皮手套,顯然是為了防範“蟾蜍絲”上的毒粉。

那根“蟾蜍絲”還捏在死者的手中,由於韌性極大,很不易折斷。秋傲霜在縱出來時早已順手帶出了那幅羅帕,他將羅帕一撕為二,一半包著“蟾蜍絲”的一端,以另一半羅帕裹著右手,慢慢將“蟾蜍絲”收回包妥,納入懷中。

此刻,已有人聞聲掌燈出來觀看。

秋傲霜悄聲道:“黃姑娘!你穿這身衣服怎能立於廊下?快快回房去吧。”

黃解語雙手撫胸,嬌嗔地說道:“這個死鬼真是掃人雅興……”語氣一頓,壓低了聲音接道:“我吩咐店家重整杯盤……”

秋傲霜語氣急促地介面道:“來日方長,我立刻就要查出這人的來龍去脈,姑娘早些安息吧!”

說完之後,就掉頭走出了西跨院。

走過穿堂,進入東廂,不用打聽,就看見一道矮牆前面高高掛著一個“合”字燈籠。

所謂“合”字號大房,並非一間屋子,而是一個大雜院。

裡面分隔了許多小房,秋傲霜剛一跨進去,就聽到一陣陣男女嘻笑狎匿之聲。

這裡也有值堂的店家,一見秋傲霜那身穿著,就知是宿在這兒的客,連忙迎上去問道:“客官是要會朋友麼?”

秋傲霜道:“我要找那位看相的大仙。”

店家連忙哈著腰回答:“請在堂屋稍坐,小人就去通報……”

語氣一頓,神情曖昧地接道:“黃大仙今天大發利市,召來一個釣魚巷的粉頭,這會正在大樂哩!”

秋傲霜並未就座,只站在門口等候,他似乎有點受不了了那種汙濁的氣息。

仰望星空,他不禁陷入沉思……

看黃大仙的出手,該是一個武功絕佳的人物,這種人多半潔身自好,怎會召來娼家?秋傲霜一時之間真摸不透這個以相士身份混跡金陵的人物是個什麼來路。

驀然,身後傳來一聲輕咳。

秋傲霜回身望去,正是那衣衫不整的黃大仙。

黃大仙一面扭著扭扣,一面嘿嘿笑道:“秋公子真算得上是一個好主顧,深更半夜都來照顧我黃大仙的買賣。又是什麼事?”

秋傲霜道:“大仙!打擾你的好夢了!”

黃大仙道:“那裡話?六錢銀子一宿的粉頭,那比得上公子身畔的軟玉溫香……”

秋傲霜介面道:“尊駕果真是一個江湖相士麼?”

黃大仙連連點頭,道:“公子問過多少遍,我黃大仙也說過多少遍了,自然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