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 勾心鬥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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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 勾心鬥角
秋傲霜雖是武林中人,而他父親畢竟是一代書法宗匠,幼時也曾讀過詩書,他誦讀數遍,驀然想起了這首詩原是唐代大詩人,也曾經做過徐州府太守的白居易所作。
燕子樓是中國豔聞史中有名的所在地。
然而那位宋先生要他熟讀這首詩的用意何在呢?
秋傲霜一直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四騎上道,在蹄聲得得之中,秋傲霜仍在反覆不停地思索,最後他突然有所穎悟,在第四句詩裡,彷彿暗隱他父親秋日長的姓名。一念及此,他的心情不禁激動起來。
光陰如白駒過隙,彈指又是半月,這日正是九九重陽佳節,徐州府市郊的山**上游人如織,好不熱鬧。徐州府古名彭城,四周山崗婉蜒,東有子房,西有臥龍;東南有戶部,西南有駱駝,西北有平原,東北有獅子,正南處便是雲龍山。
雲龍山有三大古蹟,供人遊賞:其一是大佛寺,乃雲龍一大寺,供有四丈餘高的大銅佛;再就是大土巖,大佛寺西,巖上有送子觀音,逢年二月十九日為香火盛時,最值得一觀的乃是放鶴亭。
放鶴亭為宋代隱士張天驥原建,石造,廣可尋丈,石壁上刻有某朝帝王的御筆詩。詩曰:“雲龍山下試春衣,放鶴亭前送落暉,一色杏花紅十里,狀元歸去馬如飛。”
是日辰初光景,有一錦衣少年正負手立於放鶴亭前,面對石上刻詩湧念再三,似乎已陶然於詩句之中,陷於忘我之境。
驀然,在這錦衣少年的身後,有人喊了一聲“秋副宮主”。
那錦衣少年聞聲電旋身形,不錯!他果然就是身為“擎天宮”副宮主的秋傲霜。
喊他的人是一個白髮蒼蒼的白衣老媼,原米是“梅花仙子”俞蕊香。
所謂愛其幼而敬其老,秋傲霜對蕭月梅暗戀在心,因而對俞蕊香也就十分恭敬,連忙拱手一揖,道:“是俞前輩……”
俞蕊香揮手示意他免行大禮,幽幽道:“我那外孫女兒要老身傳一句話,她今日不能前來赴約了。”
看她的神色,似有無限心事。
秋傲霜愣了一愣,道:“蕭姑娘不在徐州呢?”
俞蕊香沉重地一嘆,道:“實不相瞞,連日秋寒甚重,月梅那孩子沉痾突發,病情轉劇,若是子、午二時,還可勉強起身走動,其餘時辰,連下床都感困難,今天有勞秋副宮主大駕了。”
秋傲霜道:“蕭姑娘住在何處?”
俞蕊香冷冷地搖搖頭,道:“不問也罷!”
秋傲霜道:“在下想去探視蕭姑娘一番。”
俞蕊香冷冷地瞅了他一眼,道:“秋副宮主是否剛從故里歸來?”
秋傲霜點點頭,道:“是的。為踐此約,在下一路上披星戴月,昨夜深更才趕到徐州。”
俞蕊香道:“朱星寒現在何處?”
秋傲霜道:“已連夜趕返江州去了。”
俞蕊香道:“想必他已得到了那一段龍涎烏墨了。”
秋傲霜道:“在下既已答應了他,就不能反悔,何況那段殘墨又可救人一命,因而在下已在先人遺物中清出交與朱……”
俞蕊香冷冷接道:“可惜秋公子只是救活了朱星寒的父親,沒有救活老身的外孫女兒。”
秋傲霜愣了一愣,苦笑道:“君子重在一諾,在下既然先答應了朱星寒,怎可再轉贈蕭姑娘?那樣一來,縱能醫好蕭姑娘之病,也會令她終身不安的。”
俞蕊香道:“老身也沒有責怪秋副宮主,只是……”
語氣一頓,緩緩接道:“老身不敢勞動大駕去見月梅那孩子,再見一面也不過是徒亂人意而已。”
秋傲霜沉吟了一陣,道:“俞老前輩!聽說蕭姑娘的病難捱明年開春?”
俞蕊香嗯了一聲,以點頭作答。
秋傲霜又道:“在下約蕭姑娘在此一晤,也就是為了她的病情而來……”
俞蕊香振聲接道:“秋公子此話何意?”
秋傲霜道:“據說蕭姑娘罹患之疾,與朱星寒之父所患病症完全相同,也都需要先父遺留下來的那段龍涎墨作為藥引,這話究竟是否有據,還得等待朱星寒之父服下湯藥之後才能印證……”
俞蕊香道:“秋公子的意思是……”
秋傲霜道:“如果藥方真靈,在下再想法子為蕭姑娘尋找藥引。”
俞蕊香道:“龍涎香雖名貴藥材,卻不是罕見之物,世間文人以龍涎香制墨者也大有人在,找一大籠龍涎烏墨也不是難事,但是要想找一段令尊曾經用過的殘墨,可就太困難了。”
秋傲霜道:“因何一定要先父用過的呢?”
俞蕊香道:“這還不明白麼?令尊每日手抓那段烏墨在硯中研磨,已在不知不覺中將內力傾注於那段殘墨之內了。”
秋傲霜喃喃道:“原來有此一說……”
語氣微頓,接道:“前輩堅持不許可在下與蕭姑娘一見麼?”
俞蕊香道:“並非老身不許,這也是月梅她自己的意思。”
秋傲霜仰望蒼天,幽幽道:“原想和蕭姑娘共立放鶴亭中,高瞻遠矚,縱論武林大勢,卻想不到乘興而來,敗興而返……”
拱一拱手,接道:“在下告別。”
揚長向山下行去。
徐州北走齊魯,西通梁宋,為古今要衝,復是南北經商孔道,市容整齊,商家繁華,自不在話下。
秋傲霜偕同江秋露、鳳吟等一行人投宿於南關內之“天元閣”,登閣眺望,可見土城外業已荒煙的范增臺,項羽戲馬臺等古蹟。
秋傲霜悵然返回旅店之後,立刻吩咐鳳吟親自上街去買宣紙一束,硯池一方,上好羊毫一枝,以及特等龍涎烏墨一碇。
鳳吟笑道:“公子要習字作耍麼?”
秋傲霜懶得作答,揮揮手,教她快去。
移時,文房四寶買來,秋傲霜不去察看紙、筆、硯池,卻把玩那碇色澤烏亮,異香透發的龍涎烏墨。
他突然發覺那錠烏墨的內部竟然全是空的,只是在頂端封住了口,當時不禁楞了一楞。
鳳吟善於察言觀色,連忙問道:“是買得不對麼?”
秋傲霜喃喃道:“這烏墨的內部怎會是空的呢?”
鳳吟道:“我當時也覺得奇怪,問過買墨的店家,他說,龍涎烏墨的調製方法特別不同。為了使烏墨能夠確實乾透,所以在鑄制時,內部加了一塊實心模子,模子抽出後,這烏墨的內部就空了。”
秋傲霜道:“鳳吟!你可曾見到我送給朱星寒的那一段殘墨?”
鳳吟點點頭道:“見到了啊!”
秋傲霜道:“那也是龍涎烏墨啊!因何是實心的呢?”
鳳吟想了一想,道:“墨在硯池中研磨時會沾上水,沾水就會發軟,久而久之,自然就會將空口堵塞起來。公子想想看,是不是這個道理?”
秋傲霜道:“大概就是這個緣故吧!”
接著,他在硯池中放了水,認真地磨起墨來。
磨了一陣,再看烏墨的空心處,果然少了一些,鳳吟的推斷倒是不錯的。
鳳吟殷勤地道:“讓我來磨墨吧!”
秋傲霜道:“不!我自己來。”
他磨了足足有半個時辰,墨濃了,再加水,又濃了,他又加水,卻不見他寫字,倒將立於一旁的鳳吟弄糊塗了。
原來長達五寸的一碇龍涎烏墨,竟然被秋傲霜磨得只剩下三寸。
拿起來看看,烏墨的空心部分,果然由於軟化而合攏起來。
秋傲霜放下了那錠龍涎烏墨,隨口問道:“鳳吟!什麼時候了?”
鳳吟看看窗外的天色,答道:“怕有午正了?”
秋傲霜道:“鳳吟!將這段烏墨包起來,收在貼身處,小心別給我弄丟了。”
鳳吟雖有些暗自納悶,卻沒有問。
秋傲霜離房去邀齊了江秋露,連同鳳吟一起到店堂裡用過飯,然後各自回房歇息。
秋傲霜打坐到傍晚,覺得著百無聊賴,與那宋先生的燕子樓頭之約,時間尚早,於是梳洗一番,在櫃上留了話,吩咐江秋露和鳳吟二人不必等他晚飯,就信步走出了“天元閣”。
徐州府佔地利之便,市面看起來比那金陵還要熱鬧。
此刻華燈已起,璀璨耀眼,頓使秋傲霜胸懷一開,步履之間也灑脫了許多。
道旁一座偌大的院宅,閣樓伸出街邊,窗櫺半啟,露出了一張粉雕玉琢的美人臉子,那模樣兒好熟好熟,秋傲霜才一仰首細看,那女子就將臉蛋兒縮回去了。
秋傲霜目光一掃,發現了一塊匾額,上書“百花樓”三個字,他才發覺這兒是一座妓館,那樓頭顧盼的自然是妓館中的粉頭了。
秋傲霜暗自沉吟,自信見過的人絕對忘不了,但是,那粉頭是在何處見過就想不起來了。
忽聽一個人在他耳邊輕聲說道:“這位公子何不進去坐坐,姐兒樓頭偷覷,分明有情,公子可別讓那姐兒想斷了肝腸啊!”
那人穿得甚是潔淨,一臉的猥狽神情,想必是妓館中立於門前候客的“大茶壺”。
秋傲霜冷冷道:“朋友怎麼稱呼?”
那人連連哈腰道:“小人李三,在‘百花樓’管事,這兒侍候公子。”
秋傲霜抬手朝閣樓一指,道:“那姐兒是你們班子中的姑娘?”
李三道:“正是。”
秋傲霜道:“總有個名兒吧?”
李三道:“那姐兒名叫荷香。”
荷香二字立刻勾起了秋傲霜的記憶,她不是閻君濤的手下麼?百花樓!百花宮!莫非……?
一念及此,秋傲霜展顏一笑,道:“在下姓秋。”
李三拱手一揖,道:“原來是秋公子,請裡邊坐。”
秋傲霜搖搖手,道:“不忙!我還要約兩個朋友,約莫酉正前來,給我留一間雅靜的花廳,自然荷香姑娘得給我留下。另外嘛……”
李三嘿嘿乾笑一聲,接道:“另外小人會為秋公子留下這百花樓中頂而尖的幾位姑娘,至於酒席自然是徐州府內最上等的,如果秋公子喜愛絲竹之調,小人還會備下一班女子樂手和上好的舞鼓,到時好席前娛客。秋公子居停之處是在……?”
秋傲霜一翻眼,道:“你打算派大車去接我嗎?”
李三笑道:“這是該當的禮數。”
秋傲霜道:“那倒不必了,你看著辦,我可不在乎化錢……”
打從袖袋內摸出兩個十兩的元寶,遞到李三手裡,又在他肩頭上拍了一下,接道:“這二十兩銀子賞給你買酒喝,別的方面不要我先下訂金吧!”
李三諂媚地笑道:“小人站在這大門前迎新送舊,怕有十來年了,見識過的客人何止千萬。像秋公子這種貴客,就是住上個三月,半載,咱們東家也不會催著您結賬付銀子啊!”
秋傲霜哈哈大笑,道:“衝你這句奉承話,移時還有重賞。”
李三拱手一揖,道:“小人先謝。”
秋傲霜一擺手,揚長而去。
一回到“天元閣”,秋傲霜就疾步來到江秋露和鳳吟合住的上房,江秋露道:“你不是在櫃上留話,不回來吃晚飯了麼?怎麼又……”
秋傲霜壓低了聲音接道:“我原想出去溜溜,卻料不到有了意外的發現。”
江秋露眉梢一挑,連忙問道:“發現什麼了?”
秋傲霜道:“發現了‘百花宮’的垛子窯。”
江秋露道:“‘百花宮’那會在徐州。”
秋傲霜道:“這就是閻君濤的高明處,他的垛子窯飄忽不定,他可以隨時打別人,而別人卻打不到他。”
扛秋露道:“你的判斷不會錯嗎?”
秋傲霜道:“錯不了。那是一座妓館,以‘百花樓’為名,而且我還發現了閻君濤的女弟子荷香,她曾在金陵秦淮河上露過面。”
江秋露抿脣沉吟了一陣,道:“你打算怎麼樣?”
秋傲霜道:“在金陵時,閻君濤曾經在我面前耍了一個花招,其用意何在,至今我還不明白,目下正是個大好機會。”
江秋露道:“你想到‘百花樓’中去逛逛?”
秋傲霜點點頭,道:“正是。”
江秋露道:“那還不簡單,進去走走就是,不過你也得防著點,我們在明處,閻君濤蟄伏暗中。他明明知道你認識荷香,卻教荷香露面,也極可能是一個圈套,你想到沒有?”
秋傲霜笑道:“我早就想到了,同時也安排好了一條妙計。”
江秋露道:“有何妙計?”
秋傲霜示意江秋露和鳳吟湊過頭去,他低聲細語地密授機宜一番,二人連連點頭。那鳳吟似乎有新奇之感,眉宇間還有幾許得意的神色。
計議定當,鳳吟趕著出去購買男子衣帽,姑娘家去逛妓館,那可不大像話。
秋傲霜則來到了前面的店堂。
此刻已是申酉相交光景,店堂內已上了七八成座,堂倌過來招呼,秋傲霜卻揮揮手,才道:“你忙吧,我要找個朋友。”
他放眼細看,在上百個食客中,總算被他找到了兩個人。那是兩個錦衣少年,一個二十出頭,一個十七、八、九,一眼看去,就知是兩個紈絝子弟。
秋傲霜走過去,拱一拱手,道:“二位!小弟可否搭個座?”
年少的一個掃了他一眼,道:“怪事!空座頭不是還多得很嗎?”
秋傲霜笑道:“實不相瞞,小弟一人遊走在外,並無玩伴,太沒勁頭,想和二位交個朋友。務必請二位賞臉,一切化費由小弟作東。”
那年長的連忙說道:“坐!坐!四海之內皆兄弟也。在下沉七郎,在鄭州有一間綢緞莊,這位兄弟姓洪,單名一個秀字,家產百萬,是鄭州的首富,隨在下出來玩玩,咱二人今天剛到徐州,請問兄臺貴姓大名?作何買賣?到徐州府……”
這姓沈的一開口就如大江決堤,滔滔不絕,秋傲霜好不容易聽到這裡,連忙接道:“在下姓秋,秋高氣爽之秋,故里開封,做生意買賣我外行,只會吃喝嫖賭,浪蕩逍遙,二位莫要見笑。”
那名叫洪秀的少年呵呵笑道:“咱倆正好湊成一對,來!敬你一杯。”
秋傲霜放低了聲音,道:“這裡的粗茶淡酒,豈不委曲了二位,以在下之意,何不換個好去處。”
洪秀首先附合道:“好啊!”
沈七郎想了一想,道:“秋兄想好去處了麼?”
秋傲霜道:“咱們到‘百花樓’吃頓花酒如何?”
沈七郎眉尖一蹙,道:“秋兄可別說在下小氣,咱那間綢緞莊只夠資格在那兒住三宿。”
洪秀也縮縮鼻子,道:“小弟雖是家財百萬,都抓在我那小氣老子手裡,這番隨沈兄出來,也只不過帶了二百來兩銀子……”
秋傲霜笑著接道:“二位說這種話就見外了,並非在下存心在二位面前裝闊,有我姓秋的在座,那能教二位破財,走!走!”
沈七郎和洪秀二人不禁心花怒放,連忙推杯而起,緊隨著秋傲霜的身後,走出了“天元閣”。
儘管“天元閣”和“百花樓”只有數街之隔,秋傲霜卻叫了一輛雙轅套車,使沈、洪二人渾身骨頭都鬆快得酥了節骨眼兒。
車到“百花樓”,李三忙不迭地迎上,左一拱,右一揖,就像是恭迎他家的祖宗牌位。
秋傲霜一指沈七郎,道:“這位是江公子,金陵城內最大‘萬仁米行’的少東。”
沈七郎道:“秋兄……”
秋傲霜向他擠擠眼,又指著洪秀道:“這位馮公子,金陵中最大的‘鳳吟閣綢緞莊’就是他家的。”
那李三連拱打揖,一一問安,然後引導著他們進了大門。
等那李三超前嚷著要裡面的姑娘、鴇兒肅迎貴賓時,沈七郎壓低了聲音道:“秋兄!你怎麼為小弟改了姓,而且還改了行……”
洪秀也搶著道:“在下也不姓馮啊!”
秋傲霜笑道:“那是在下故意報的假名,有一天二位返回故里,不再來了,難道要那些窯姐兒掐著手心,念惡咒,罵你們沒良心,該遭天雷打嗎?”
二人笑道:“原來是這麼回事,那麼秋兄的姓也是假的了?”
秋傲霜道:“姓倒是真的,只是在下不向任何人報名,別人也咒不了我。”
在那李三的引導下,三人進入了一座花廳,無論陳設、裝飾,都可以說是一等一的,紅木圓桌上已佈下了好幾道冷盤,廚下想必是旺火熱鍋以待。
三人甫一落座,就聽見環佩叮噹,只看見羅袖飄飛,那李三站在進門處一一唱名,傾刻之間,穿紅衣翠的雌兒,已進來了一大群。
沈七郎和洪秀二人已是眼光發直,脣焦舌燥,心猿意馬了。
但秋傲霜卻絲毫未動聲色,目光靜靜地望著進門處……
只聽那李三扯高了喉嚨叫道:“荷花滿池香,荷香姑娘!”
秋傲霜目光一亮。不錯!就是她。那晚在金陵秦淮河上就是為了去見她,還差一點著了閻君濤擺下的道兒。
論姿色,荷香不足以豔蓋群芳,再說她閱人已多,充不了清倌人。她所以最後進廳,擺起了紅牌的譜兒,是因為貴客看上了她。這就是經營妓館的絕竅,一亮花招,臭魚爛蝦也都變成了山珍海味。
荷香落落大方地在秋傲霜身邊落座,毫無忸怩之情,也無尷尬之態。秦淮河上的事她似乎早已忘了,或者,那根本就不是她,只是因為她和那位荷香姑娘同名,而又面貌極為相像而已。
秋傲霜向李三揮揮手,道:“吩咐上菜,教女子樂手吹打起來。”
李三恭聲應是,手臂一舉,紗簾後響起了悠揚的樂聲,他也疾步遠出了花廳。
廳外兩個年約二十五、六歲的少婦迎向他,低聲道:“三爺……”
李三放低了聲音道:“小心侍候,別讓閒人打擾了貴客的雅興。”
二少婦同聲應是,然後一左一右地守護在花廳的門口,看她倆目光炯炯,倒不像是僕婦之流。
那麼秋傲霜的推斷可就對了。
的確對了。這間“百花樓”不但是“百花宮”的垛子窯,而且“百花宮”宮主閻君濤也從金陵來到了徐州,此刻正在一間密室中等待李三的回報。
李三來到後廳,登上樓閣,在一問房門上輕敲三響。開門的是一個年輕的少女,柳眉、桃花眼,緊身小襖褲將她的軀體繃得緊緊的,原來她是曾經在秦淮河上露過面的春花——死心塌地向著閻君濤的心腹死黨。
春花見是李三,忙笑道:“是三爺!宮主正等著你哩!快進來吧!”
閻君濤靠在榻上,呼呼嚕嚕地抽著水菸袋,一見李三進來,將水菸袋往旁邊一擱,站起來問道:“小三子!來了嗎?”
李三先是恭敬地一揖,方回答道:“三個人全來了,江秋露和鳳吟那丫頭易容之術真是到了家,而且還變了嗓子,活像兩個大男人。”
閻君濤雙眼一翻,道:“小三子!你怎能肯定跟秋傲霜來的兩個男人是江秋露和鳳吟喬扮的?”
李三嘿嘿笑道:“姓秋的給我引見,說一個是金陵城中‘萬仁米行’的江少東,另一個是‘鳳吟閣綢緞莊’的馮店東,這不是明擺著的麼?”
閻君濤唔了一聲,道:“佈置得如何?”
李三道:“他們在‘牡丹廳’正是五廳的當中,‘金蘭廳’中有本宮的紅衣四護法,‘鳳仙廳’中宮主的好友‘天山二煞’及本宮一流高手‘五色彩蝶’等七人,‘芙蓉廳’中……”
閻君濤擺擺手道:“得了!別向我背陣勢。你可知道我的用意?”
李三道:“小的記得,阻止秋傲霜和那宋先生的今晚燕子樓頭之約。”
閻君濤道:“不錯。這事無論如何要辦到,但是又不能和秋傲霜鬧翻而成公然動武之勢。”
李三道:“小的明白,是以在秋傲霜打算離去時,出面找碴阻道的都是外人,客人和客人之間打架滋事,那和咱們‘百花樓’毫無關係,至於本宮的人馬只不過在暗中絆腳扯腿而已。”
閻君濤點點頭,道:“好!你小心應付就是。”
春花插口道:“宮主!這事只怕不妥。”
閻君濤道:“有何不妥?”
春花道:“那秋傲霜分明是衝著荷香而來,暗中也必然有了戒備,這……”
閻君濤在她臉蛋上擰了一下,嘿嘿笑道:“放心!荷香準能應付得了姓秋的。”
春花挑撥道:“荷香可靠嗎?打從金陵回來後,她一直在暗中嘀嘀咕咕,就好象遭受了什麼委曲似的,萬一她起了背叛之心……”
閻君濤面上一沉道:“諒她不敢!”
驀然,樓板上傳來了步履之聲。
春花疾步迎出,同時喝問道:“何人?”
一個女子的聲音說道:“小的來請三爺!‘牡丹廳’裡的貴客請他去一趟。”
李三匆忙向閻君濤行禮告別,隨那女子趕到“牡丹廳”中。
席間氣氛甚為融洽,秋傲霜和那些粉頭插諢打科,談笑風生,身邊的荷香更是被他摟得緊緊的,這使得李三暗籲一口長氣。
他直趨席前,恭聲道:“秋公子有何吩咐?”
秋傲霜道:“要向你請教花酒的吃法。”
李三摸摸頭,道:“這個,要看各人的喜好。”
秋傲霜道:“你可知道我的喜好?”
李三道:“請明示。”
秋傲霜道:“像現在這樣吃法,叫作鬧場,只是個開頭,可不能老這樣下去。”
李三道:“那該……?”
秋傲霜道:“你得派人用屏風隔幾個雅座,咱們三個才能不時帶著相好的姑娘到雅座去小歇片刻,這叫作雅敘,你沒有聽說過嗎?”
李三連連哈腰,道:“小的照辦。”
秋傲霜道:“雅敘之後,你要重整杯盤,換過酒菜,姑娘們要去洗手淨面,添脂加粉,另換一套衣服,大家再上圓桌,這叫作圓場,想必你也不懂。”
李三嘿嘿笑道:“小的受教。”
秋傲霜道:“若是咱們宿下,到了姑娘房裡,還要小飲,那叫作良宵,你懂嗎?”
李三道:“小的這就照秋公子的吩咐去辦,不過還要請秋公子明示,今晚是否要宿下?”
秋傲霜臉色微微一沉,道:“李三!你現在問這句話,未免太早了吧!”
李三一彎腰,一退步,就這麼倒著走出了“牡丹廳”,吩咐人抬屏風去了。
洪秀壓低了聲音說道:“秋兄!這麼吃法,要付多少銀子?”
秋傲霜輕笑道:“別耽心銀子,要玩就得玩個譜來,又想玩,又疼銀子,那倒不如躺在家裡抱老婆了。”
洪秀嘿嘿笑道:“秋兄說得是!”
屏風圍妥,沈七郎和洪秀二人在秋傲霜示意之下,各自摟著中意的雌兒進入了“雅座”。那荷香倒是一個解人,含笑道:“秋公子!咱倆也開始雅敘吧!”
屏風中設好了靠椅,矮几,几上放著香茗及四色果子,秋傲霜落座之後,凝注著荷香,道:“荷香姑娘!咱倆久違了。”
荷香語氣淡淡地道:“也不太久。”
秋傲霜道:“你還記得那件事?”
荷香道:“自然記得。”
秋傲霜道:“可是你一點畏懼之色也沒有。”
荷香冷冷一笑,翻眼問道:“因何要怕?”
秋傲霜道:“你誘我到秦淮河上,差點著了閻君濤的道兒,你不怕我殺你洩忿?”
荷香道:“我身為‘百花宮’的門人,自然該聽閻宮主的排程,秋公子是通情達理之人,想必不會怪到我的頭上,那天我的丫環秋月死在你的劍下,也該消氣了,是不是?”
秋傲霜道:“你敢十拿九穩地說,我當真消了氣麼,說不定……”
荷香接道:“如果秋公子今天果真來意不善,怕也沒用,憑我在‘百花宮’學的那幾招,想逃,逃不掉;若是動手,禁不住一個照面,所以我也豁出去了,免得被你笑掉了大牙。”
秋傲霜道:“荷香!算你小嘴會說……”
語氣一沉,接道:“閻君濤可在此處?”
荷香雙眉一挑,振聲道:“秋公子!你將‘百花樓’當成什麼地方了?”
秋傲霜道:“自然是‘百花宮’的垛子窯。”
荷香嬌媚地笑道:“錯啦!這兒是道地的秦樓楚館,與武林絲毫不沾邊。”
秋傲霜冷笑道:“荷香!你是‘百花宮’中門人,怎說此地與武林不沾邊?”
荷香道:“以前我的確是‘百花宮’中門人。”
秋傲霜道:“如今難道不是?”
荷香螓首一點,道:“秋公子!你說對啦!如今我是‘百花樓’中的一名紅妓。”
秋傲霜冷冷道:“你以為我會信麼?”
荷香道:“你非信不可。我在八月末就已逃離了閻君濤的魔掌,現在我雖然與從前一樣供男人取樂,但是賺了銀子都是我自己的。”
秋傲霜道:“你若能夠輕易逃脫閻君濤的魔掌,‘百花宮’早就散啦!”
荷香道:“別人不敢逃,我卻敢逃。”
秋傲霜道:“你不怕閻君濤追到這兒來?”
荷香道:“只要我不離開這‘百花樓’,閻君濤就拿我沒法子。”
秋傲霜道:“聽你的口氣,這‘百花樓’似乎有一個強而有力的靠山。”
荷香笑道:“秋公子說得不錯。”
秋傲霜道:“那靠山是誰?”
荷香傲然道:“那自然是‘百花樓’的掌櫃,閻君濤恐怕還不敢惹他。”
秋傲霜道:“不知是何高人?”
荷香道:“糟老頭一個。”
秋傲霜心中微微一動,口裡卻漫不經意地問道:“你們掌櫃的高姓大名?”
荷香道:“人稱宋先生,‘百花樓’的人管他叫宋掌櫃,他的名兒沒有聽人提起過。”
宋先生竟然是這家妓館的掌櫃?!這在秋傲霜來說,可真是一個天大的意外,他連忙問道:“宋掌櫃生得什麼樣子?”
荷香道:“沒見過,這‘百花樓’中的人,見過他的還不多。”
秋傲霜一揮手,道:“麻煩你給我將李三叫來。”
荷香含笑離去,片刻之後,與李三一起進來。
秋傲霜道:“荷香!你先去淨面換衣!我要和季三說幾句話。”
荷香襝衽一福,轉身退出。
李三恭敬地一揖,道:“秋公子有何吩咐?”
秋傲霜道:“李三!在下有眼不識泰山,原來這裡的掌櫃是名滿天下的宋先生。”
李三道:“公子客氣!宋先生少在外面走動,倒說不上名滿天下。”
秋傲霜道:“相煩通報一聲,在下想和宋先生一見,務望他老人家賞光。”
李三眉尖一蹙,道:“這個,就不太湊巧了。”
秋傲霜道:“宋先生不在麼?”
李三道:“初三才去了金陵。”
秋傲霜道:“那可真不湊巧了,宋先生經常出遠門麼?”
李三道:“往年他老人家很少出門,今年卻有些怪。時常往金陵跑,聽說在那邊開了一家裱畫店。八月二十幾才回來,初三又走了……”
語氣一頓,振聲接道:“對了!小人還得出去一趟,不能在這兒親自侍候公幹。”
秋傲霜道:“有要緊的事麼?”
李三放低了聲音道:“宋先生約了一個朋友今晚在燕子樓頭相見,他老人家臨走之際,曾交待過,如他今日戌初未回,教小的去一趟燕子樓,告訴那位朋友速去金陵與他相會。”
秋傲霜道:“可知那位朋友是誰?”
李三道:“不知。他老人家吩咐小的,若見燕子樓有人等著,小的就誦唸白居易為關盼盼作的那首詩。若是那位朋友,就會過來和小的說話。”
秋傲霜喃喃念道:“滿窗明月滿簾霜,被冷燈殘拂臥床,燕子頭中霜月夜,秋來只為一人長!可是這首?”
李三面露驚色,道:“公子莫非就是……”
秋傲霜笑著接道:“在下可不是和宋先生約會之人,你方才提起白居易為關盼盼作的詩,在下猜想而已。”
李三吁了一口氣,道:“秋公子!在下要失陪了!傾刻就回。”
秋傲霜完全不疑有詐,宋先生與他之約應是極端祕密之事,不可能為外人所知。宋先生竟是這家勾欄妓院的主人,卻有點使他迷惑不解。
早先,他由荷香推斷此地是“百花樓”的垛子窯,卻想不到錯了。既然如此,此處就無流連之必要,於是意興闌珊地說道:“李三!你有事要辦,我也該走了,結賬吧!派個夥計跟我到旅店中取銀子。”
李三不禁一愣,道:“可是小的掃了公子的雅興?”
秋傲霜笑道:“那倒不是……”
李三接道:“小的已吩咐侍僕重整杯盤,姑娘們也都一個個去淨面換衣,雅敘已畢,接下來就是圓場,要走也不急於一時啊!”
秋傲霜心機一轉,點點頭,道:“好吧!勞神看看我那兩個朋友和他們相好的姑娘雅敘完了不曾。”
李三連連應是,道:“小的就去,秋公子此刻務必不能走。”
待李三退去後,秋傲霜以傳音術喚道:“江姑娘。”
原來江秋露和鳳吟二人也進入了“百花樓”,不過她們是另外一起,誰也不知道她們會和秋傲霜有聯絡。
只聽江秋露以傳音術回道:“秋傲霜,今晚的花酒可讓你過足癮頭了吧!”
秋傲霜道:“別說笑!我看走了眼。”
江秋露冷冷道:“什麼看走了眼?”
秋傲霜道:“這裡與‘百花宮’毫無關係。”
江秋露道:“你若如此說,那才真的是看走眼了。”
秋傲霜心頭一怔,忙問道:“你發現了什麼?”
江秋露道:“接待你的地方可是‘牡丹廳’?”
秋傲霜道:“不錯。”
江秋露道:“這裡一共有五間茶廳,‘牡丹廳’恰在中央,前面是‘金蘭廳’,裡面有二位狎客,看樣子倒不是武林人物,四個穿著大紅羅衫的妓女,卻是‘百花宮’中的紅衣護法;左邊是‘鳳仙廳’,那兒有兩個狎客,那是‘天山二煞’的童天和童威。侑酒的五名妓女則是‘百花宮’中的一流高手‘五色彩蝶’;右邊是‘芙蓉廳’,那裡有六個狎客,面生得很,我看不出來路,鬱酒的妓女當中我卻認出了兩個是‘百花宮’中的**;後面就是我和鳳吟吃花酒,打茶圍的‘杏花廳’。這兒比較雜,人也多,其間還用屏風隔成十幾處,我仔細聆聽說話的聲音,聽出其中有一個狎客是‘千面鬼’胡道,他當年和閻君濤有八拜總角之交,此鬼嗜色如命,每年總有兩三個月在‘百花宮’中度過,對閻君濤巴結已極。如此藏龍臥虎之地,怎說與‘百花宮’沒有關係?”
秋傲霜心頭暗凜,他微一沉吟,道:“你和鳳吟對付那胡道,該不成問題吧?”
江秋露道:“若談動武,只怕不是他的對手,我有巧招。”
秋傲霜道:“什麼巧招?”
江秋露道:“這要到時候福至心靈。”
秋傲霜道:“照你這麼說來,閻君濤一定在此。”
江秋露道:“錯不了!”
秋傲霜道:“我一定要逼出姓閻的,你和鳳吟隨時聽我吩咐。”
江秋露道:“秋傲霜,我可不是潑你冷水,閻君濤佈局很詭奇,你得多化一點心智,才能贏得這盤棋。”
秋傲霜見李三走進,連忙說道:“我知道,你和鳳吟多加留意就是。”
李三自然看不出秋傲霜以傳音術在和別人交談,而且,他一直以為沈七郎和洪秀二人就是江秋露和鳳吟所喬扮的。
他嘿嘿笑道:“秋公子!酒席備好,姑娘也在候駕,等候公子去圓場啦!”
秋傲霜道:“李三!你不忙著去燕子樓麼?”
李三道:“稍晚去,不妨事的。”
秋傲霜道:“既然如此,我要麻煩你一件事。”
李三道:“請吩咐。”
秋傲霜道:“移時圓之後,不是進了姑娘的繡閣,就必定是扶醉而歸,趁此未醉之時,想請你帶我到別的花廳去見識見識。”
李三吶吶道:“這個……”
秋傲霜道:“是有何不便麼?”
李三道:“各花廳中都有了客人,咱們怎能闖進去,萬一客人有那出言不遜的,只怕會冒犯了秋公子。”
秋傲霜道:“你會錯意了,曾聽人說,這‘百花樓’內金壁輝煌,鋪陳華麗,不亞王府,我也只是想見識一下畫閣棟樑,精雕回欄,並不想打擾別的客人。”
李三想了一想,道:“那麼,請秋公子隨我來吧!”
出了“牡丹廳”,就是“金蘭廳”,秋傲霜很安份地只在廳外瀏覽了一陣,向左一轉,來到“鳳仙廳”,剛好廳內傳出一陣粗豪的笑聲。
秋傲霜停下問道:“這廳中是什麼樣的客人?”
李三答道:“聽說是關外販藥材往江南去的。”
秋傲霜喃喃道:“這聲音怎麼好熟……”
話聲未落,一掀重簾,人已走進了花廳,那李三大驚失色,要想阻攔,秋傲霜已遠去了五步之多。
秋傲霜進入廳中,放眼一看,只見圓桌四周坐著五女二男,那五個女子各穿一色彩衣,俱都生得面目妖嬈。那二男一個約莫四十出頭,一個三十許,濃眉、環眼,滿臉猙獰相,容貌也有幾分相似,不用問,秋傲霜也知道他們就是“天山二煞”童氏二兄弟了。
童天和童威二人神情一楞,目光卻投在後跟進來的李三身上,顯然是想看他的眼色行事。
秋傲霜卻哈哈大笑,道:“難怪聲音好熟,原來是‘天山二煞’童氏兄弟!真是幸會!”
老大童天抱拳一拱,道:“恕童某眼拙,尊駕是……?”
秋傲霜接道:“在下秋傲霜。”
老二童威站起來抱拳一拱,道:“原來是赫赫有名的‘擎天宮’秋副宮主,恕我兄弟二人記性欠佳,不知在那裡會過。”
李三連忙搶過來說道:“二位既是秋公子好友,何不一起到‘牡丹廳’中一聚,秋公子在那邊二次開席,尚未動箸,正好大大地熱鬧一番。”
童天聽出了李三的話音,忙道:“好啊!吩咐這五位姑娘也一起過去侍候吧!”
秋傲霜一拱手,道:“在下先回,好在‘牡丹廳’門恭候大駕,李三!由你在這兒接引。”
童氏二兄弟連聲不敢,那邊秋傲霜已然出廳而去。
童天放低了聲音說道:“三哥!這是怎麼回事?”
李三搖搖頭,道:“不知姓秋的故意如此還是無心,總而言之,咱們只要將他留過子夜就算功德圓滿,過去就過去吧!”
童威問道:“三哥!姓秋的來了幾人?”
李三道:“三個,另二人是‘萬人迷’江秋露,一個是名叫鳳吟的丫頭,她們扮男人扮得像極了,二位留心點。”
童天嘿嘿笑道:“威弟!小的給你,大的給我,咱倆好好戲耍她們一番。”
他們在這邊得意忘形,那邊秋傲霜也在作巧安排,他一回到“牡丹廳”,就將沈七郎和洪秀叫到一邊,低聲道:“二位!有件事情要麻煩你們。”
沈七郎道:“有事情儘管吩咐。”
秋傲霜道:“你們可曾聽說過童天、童威兄弟倆?”
二人同時搖頭,道:“從未聽說過。”
秋傲霜道:“他二人是神偷,上次在臨安一家客棧中相遇,他兄弟倆向我大吹法螻,誇稱家財萬貫,一不小心,被他倆偷走了一對金葉子。”
洪秀磨拳擦掌地道:“那兩個偷兒在何處?”
秋傲霜道:“在‘鳳仙廳’中吃花酒。”
洪秀揮舞著拳頭,道:“走!待我狠揍他一頓,逼他交出金葉子來。”
秋傲霜連連搖頭,道:“不行啊!古話說,捉賊要贓,這可不能亂來的。”
沈七郎道:“依秋兄之意,該怎麼辦?”
秋傲霜道:“我沒有說破,反而要請他們二人過來喝酒,你二人也不可露出不悅的神色。”
洪秀道:“然後呢?”
秋傲霜道:“他二人已在這‘百花樓’中宿了二夜。移時來了之後,你二人分頭纏住他們,找他們說話,灌酒,總之別讓他們脫身就行,我要找機會溜到他們住宿的廂房去搜索他們的行囊。”
洪秀道:“對!就是這個主意。”
說到此處,只見李三引領著“天山二煞”和“五色彩蝶”進入了花廳。
秋傲霜分別為他們引見,“天山二煞”和沈七郎、洪秀是各懷鬼胎,只有秋傲霜心裡在暗暗好笑。
童天、童威將沈七郎和洪秀當作了易釵而弁的江秋露和鳳吟,因此拍拍打打,捏捏掐掐,存心輕薄,沈七郎和洪秀有了秋傲霜的交代,也就和對方虛為應付一番,並盡情勸酒。
倒真的成了“圓”場了。
酒過三巡,李三低聲說道:“秋公子!小的要去為宋先生辦事了,故友重逢,少不得要盡情而歡,小的還來得及趕回侍候。”
秋傲霜笑道:“你真是善解人意,我等你回來。”
李三道:“小的不敢。”
又向眾人一一施禮,才恭敬退去。要去燕子樓自然是假話,要趕去向閻君濤稟報目下情勢,倒是真的。
江秋露要秋傲霜多化費一點心智,倒是由衷之言,可惜秋傲霜只是一心一意要想逼出閻君濤,卻忽略了閻君濤因何要如此安排,時光在猜拳行禮中消逝,眼看已到戊、亥之交,再過一個時辰,他和宋先生的燕子樓頭之約就要延誤了。
一交亥時,“天山二煞”已經有了七分醉,見秋傲霜毫無異狀,戒備的心情也鬆弛了不少。
秋傲霜忽然說道:“在下有一個特長,見過的人,聽過的聲音,永遠忘不了。”
童天、童威齊聲道:“秋副宮主好記性。”
秋傲霜道:“二位可曾聽到‘杏花廳’中猜拳行令之聲?”
“天山二煞”不禁雙雙一楞。
內中有一姑娘打趣地說道:“隔著兩道牆都聽到了,秋公子好長的耳朵。”
這話引起席間一陣鬨笑。
秋傲霜正經地說道:“在下可不是說笑,二位真的一點也沒有聽到麼?”
童天、童威搖搖頭,道:“我二人豈能有那樣好的聽力?”
秋傲霜道:“客氣……”
語氣一頓,接道:“那‘杏花廳’中有咱們的一個老朋友。”
童天搶著問道:“是誰?”
秋傲霜道:“是‘千面鬼’胡道,在下若是說錯了,寧願罰酒三大碗。”
“天山二煞”神情大變,“五色彩蝶”也是花容失色,內中一些不知情的姑娘也發覺氣氛有些不對,一個個噤若寒蟬。
秋傲霜冷眼一掃,道:“在下想過去請那個老鬼到此來乾幾杯,不知二位是否同意?”
“天山二煞”還來不及答話,那荷香已站起來說道:“待我去請。”
秋傲霜似乎有些意外,愣了一愣,才冷冷問道:“荷香!你請得來麼?”
荷香道:“提起秋公子的大名,只怕玉皇大帝也要賞光。”
秋傲霜淡淡一笑,道:“姑娘太捧我秋某人了,那就麻煩姑娘走一趟吧!”
荷香手提羅裙,疾步走了出去。
童天道:“在下和‘千面鬼’胡道素昧平生,留此恐怕不便……”
秋傲霜連連搖手,道:“這是那裡話!四海之內皆兄弟,何分彼此?那老鬼嗜色如命,這許多如花似玉的美人兒擺在他面前,連他的老祖宗也認不出來,他那裡會管他是老幾?坐!坐!”這話一刀雙刃,罵了胡道,也罵了“天山二煞”。兄弟二人心頭有數,卻發作不得。
秋傲霜又搭訕著向“五色彩蝶”說道:“這五位姑娘的衣衫既鮮豔,又別緻,真像五隻彩色繽紛的花蝴蝶,不知花名如何稱謂?”
“五色彩蝶”不禁又是神色一變,正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忽然廳外傳來一陣響若洪鐘的笑聲。
聽那笑聲,必定會猜想來人是一個鐵塔般彪形大漢,殊不知是一個又幹、又瘦、又矮、又醜的老頭兒,活像一條小乾魚。
他進門的時候仍是笑聲不絕,但他的臉上卻沒有一絲笑容,但是,他那兩道精銳的目光,卻似利刃般可以洞穿別人的胸臆。
此人正是千面鬼胡道。
倒眉、吊眼、塌鼻、翻脣、暴牙、兩腮下凹、下頷奇短、凸額、蓬髮,真個是九分像鬼,只有那麼一絲人味。
這未必就是千面鬼胡道的本來面目。
他既然號稱“千面”,自然有“千變”之功。別人也不可能再見他的同一面目,只有以嗓音來識別。
每人由於口腔、喉頭、鼻腔的構造不同,因而說話的聲音也就各異。
萬人迷江秋露就是憑藉嗓音認出千面鬼胡道來的,真不愧是闖蕩有年的老江湖了。
千面鬼胡道出道多久,無人得知,他的武功如何,也無人能下斷語,但知他“鬼”主意特多,真所謂花樣百出,防不勝防,稍一不慎,就要上當。
千面鬼胡道在江湖上是頗有臭名的,尤其在下五門中,更是受人景仰。不過,在此之前,秋傲霜還不曾聽過他的名號。
他一瞥之下,就發現這千面鬼胡道並非浪得虛名之輩,因而起身離座,抱拳一揖,道:“在下秋傲霜,難得請到江湖上富有傳奇性的人物胡前輩,真是榮幸。”
千面鬼胡道直趨席前,先將秋傲霜上下一打量,又黑又幹的手指戳到自己鼻尖,嘿嘿笑道:“你方才稱我前輩?”
秋傲霜明知對方要討便宜,卻依然抱拳一拱,道:“長幼有序,古有明訓,以尊駕的年紀,稱一聲前輩,也不為過。”
千面鬼胡道哈哈大笑,道:“擎天宮的人都是仗著一張甜嘴混世面的麼?”
這話說得猖狂已極,分明有意挑釁。
天山二煞老大童天連忙將秋傲霜的衣袖扯了一把,低聲道:“秋副宮主!這老鬼醉了,莫理他。”
千面鬼胡道似乎有意要鬧事,嘿嘿笑道:“好話不瞞人,那位朋友說話不高聲點。”
童天不由得怒火中燃,差一點忘記坐在這兒是為了什麼,幸虧他兄弟童威及時在暗中踢了他一腳,他才垂下頭來,沒有大肆發作。
千面鬼胡道得理不讓人,又指手劃腳地說道:“秋傲霜,你們的單宮主如何?”
秋傲霜一抱拳,道:“託福粗安。”
千面鬼胡道陰陽怪氣地說道:“他那把滄浪寶劍近來還時常打磨嗎?”
殺豬匠才整日打磨牛耳尖刀,這話過份挖苦人了。
秋傲霜是有點冒火的,卻未發作,只是淡淡一笑,道:“話硬不如底子硬,嘴強勝不過刀劍強,今晚咱們在這兒是吃花酒,打茶圍,放著如花似玉的姑娘不抱,談什麼武林大事。來!喝酒!”
千面鬼胡道神情微微一愣,似乎有些驚奇秋傲霜的涵養。
也不知是出於閻君濤的暗示,還是出自千面鬼胡道的鬼主意,他一進門就以尖酸刻薄的話想挑動秋傲霜的怒火。卻想不到秋傲霜絲毫不曾惱怒,千面鬼胡道也就偃旗息鼓,乖乖地坐了下來。
“五色彩蝶”立刻把盞敬酒,席問的氣氛又逐漸調和起來。
不待酒過三巡,秋傲霜又找上了千面鬼胡道,他道:“聽說尊駕和‘百花宮’宮主閻君濤有八拜總角之交?此說可確?”
胡道目光微微一閃,道:“不錯,秋副宮主因何動問?”
秋傲霜笑道:“不知你二人之間如何稱呼?”
千面鬼胡道那一雙精銳的目光又向秋傲霜掃視一番,才緩緩答道:“自然是稱兄道弟。”
秋傲霜道:“何人年長?”
胡道面色一沉,道:“胡某痴長二歲,秋副宮主過問這些作甚?”
秋傲霜大笑道:“妙啊!妙啊!……”
笑聲一斂,接道:“聞聽尊駕喜好女色,‘百花宮’中之上百佳麗無不沾染,這本帳可難算得清,那閻君濤成了活王八啦!”
別說千面鬼胡道面色大變,席間舉凡與“百花宮”有關之娼妓,也都一個個花容失色,眉挑目怒,所有的目光都凝注在秋傲霜身上。
那沈七郎和洪秀都哈哈大笑起來。
那千面鬼胡道的涵養功夫也相當到家,只一瞬間,滿面怒容霍然消逝,縱聲大笑,道:“秋副宮主運氣不錯,幸虧閻兄不在座,不然你這一番話可要惹麻煩啦!來!喝酒!”
秋傲霜冷冷道:“在金陵城中,秋某人和那閻君濤也曾見過數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