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龍姬之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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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龍姬之迷
夏火蓮道:“有勞路姊!出手可別太重,只要他暫時喪失反抗能力就行了。”
江秋露道:“愚姊省得……”
語氣一頓,將長劍交到左手,衝著朱星寒接道:“姓朱的若非因你有事要和秋副宮主商談,我今天絕不會輕饒你。閉眼!”朱星寒果真閉上了眼睛。
江秋露緩步向他走過去,在距離朱星寒五步處停下,右手食、中二指一駢,緩緩揚起。
朱星寒雙臂平伸,兩眼緊閉,一動也不曾動。
江秋露微一彈身,落在朱星寒的左側,揚指向他左臂的“曲池”穴上點去,看上去她的動作很慢,力道也很輕。
熟料當她的手指剛要觸及朱星寒左臂的一瞬間,突地五指箕張,易點為抓,身形向右半旋,五指如鉤地向朱星寒的背心窩上抓去。
同時,左手沉腕壓劍,劍尖如靈蛇吐信般挑向朱星寒的咽喉。
變招之快,如同電光石火,目不暇給。
夏火蓮大聲叫道:“路姊……”
何蓉媚和孟採玉也是同聲驚呼。
朱星寒似是也料不到江秋露會突然來一著前劍後抓的煞手,使他腹背受敵。
驚惶中,暴睜雙眼,沉叱道:“好歹毒的婦人!”
此時避讓已是不及,急切中,全力運氣於命門之處,護住後心窩。同時,右手摺扇猛力格住眼看就要穿咽喉的長劍。
叭!嘶……
前面挑來的長劍是被朱星寒那把鋼骨折扇格住了,而他背後的衣服卻被江秋露一把撕裂,背脊處也出現了五道血漬斑爛的深溝。
一來是江秋露目下功力未復,勁道不足;二來是朱星寒應變得體,並未亂動,只是全力護住命門,所以才僥倖地受了一點皮肉之傷。
朱星寒已覺出了背脊上如火燒般地疼痛,心頭憤怒已極,摺扇猛力一推,將身形彈開。
夏火蓮道:“路姊!千萬不可造次。”
江秋露偷襲未曾得手,心頭也有些生寒。不過,她卻存下了僥倖之心,指望方才那一抓已經傷及朱星寒的內腑。
因而,她沉聲道:“火蓮閃開!愚姊今天要斃掉這個狂妄之徒。”
江秋露後來居上,雖使夏、何、孟三姬不服,但是在表面上看去,因秋傲霜每隔一日就要招江秋露侍寢陪宿,似是非常受寵。
因而,對她的話也就不敢過份違抗。夏火蓮連忙向何、孟二人打了一個眼色,三人向一邊站開,也多少有點存心看江秋露笑話的念頭。
朱星寒前來江浦,並無意殺害江秋露。
一來,黃解語的話未必可靠;二來,他不希望因殺秋傲霜寵妾而鬧得水火不容,更意識到江秋露化名成為秋傲霜的劍姬,絕不是單純的事。
因此,他決心將真情剖開和秋傲霜一談。
卻想不到他方才那一句戲言,卻引起了江秋露的殺機,若非自己應變得體,怕早就橫屍竹林之中了。
江秋露也衡量了一下自己的實力,目下她的武功雖然才恢復一半,如果對方的內腑已略為受傷,自己還有制勝之機。萬不得已,揚臂一呼,另外三姬必然蜂湧而上,朱星寒也很難於應付。
一念及此,不禁勇氣百倍。左手長劍凌空拋起,右手接著,沉聲道:“姓朱的,你是天堂有路不走,地獄無門自尋。”
朱星寒道:“人無傷虎心,虎有害人意,姑娘的大限到了。”話聲一落,人已躍進,手中摺扇嘩地開啟,橫切如刀,掃向江秋露的腰際。
江秋露是個識貨的行家,一看就知道那把摺扇是鋼鐵為骨,鮫皮為面,扇骨形如筆管,其中八成還藏有機括暗器。冷笑一聲,揮劍向對方摺扇削去。
波然一聲,朱星寒手中摺扇絲毫未受損害,江秋露手中長劍脫手而飛,登登登連退了好幾步。
只因朱星寒不知江秋露已將內力注於秋傲霜一身,將她估計過高,暗中用出了九成內力。
朱星寒殺心一起,那裡收得住。嘩地合攏摺扇,使出了判官筆的招式,隨勢前縱,點向江秋露的左太陽穴。一被點中,勢必腦骨貫穿,絕無生機。
江秋露一退好幾步,腳跟尚未站穩,也絕對逃不過這致命一擊。
夏、何、孟三姬雖有心看江秋露笑話,見她有殞命殺身之危,卻也不便袖手,萬一她一命嗚呼,對副宮主將如何交代?
夏火蓮連忙高呼道:“上!”
刷!刷!刷!三劍同出,分別指向朱星寒的要害之處,目的在使對方回招救命,以解江秋露腦殼洞穿,殺身殞命之危。
突地,波然一響,朱星寒連退了好幾步。原來在夏、何、孟三姬發動聯合攻勢的那一瞬間,另一支熠亮閃光的短劍已突如其來地格住了朱星寒手中的摺扇。
朱星寒沉住身子站定之後,定神一看,對方原來是自己所要造訪的秋傲霜。
秋傲霜如淵停嶽峙般傲然而立,劍在鞘內,就像不曾動過劍似的。
朱星寒收扇入神,苦笑道:“秋兄看看在下的背脊,倘若那位路姑娘不是遽然出手,攻我不備,在下又豈敢對秋兄的寵姬施展狠手?”
秋傲霜一瞥之下,就看出來朱星寒傷在致命部位,他雖然躲過未遭殺身之禍,也是險之又險。
夏火蓮卻將目光望向江秋露。似乎有所顧忌,其實,她是故作姿態。
秋傲霜沉叱道:“快說!”
夏火蓮於是說出情由,從朱星寒突然出現,一直到江秋露突下殺手……
只聽得秋傲霜一雙濃眉不時地挑動。何蓉媚和孟採玉二人性情較為純和,她們暗中為那江秋露捏了一把冷汗。
觀秋傲霜的神色,一定會對江秋露大加訓示。
孰料,秋傲霜在聽完夏火蓮的敘述之後,只淡淡地一揮手,道:“四姬先回茅舍中去,本副宮主要和朱少俠談談。”
這種結果不但使夏、何、盂三姬感到意外,即使朱星寒心頭也暗暗詫愕,其中大概只有江秋露一人是毫不意外的。
四姬遠離之後,秋傲霜緩步走到朱星寒面前,冷聲問道:“朱兄何以知道小弟居停在此?”
朱星寒道:“是黃解語告訴在下的。”
秋傲霜神情大是一愣,道:“她?她又是如何知道的?”
朱星寒道:“那就非在下所知了。”
秋傲霜道:“朱兄!你我冬至之約未至,來找小弟作甚?”
朱星寒吁嘆了一聲,道:“唉!說來話長……”接著,他就將方才在安平客棧中黃解語和他談的一番話源源本本地說了出來。他這樣做,像在和命運打賭。朱星寒已經豁出去了,並未顧忌輸贏。
秋傲霜聽完他一番話之後,沉吟良久,才翻眼問道:“先人的幾件遺物對朱兄想必非常重要,否則那姓黃的女人怎敢以此相要脅?”
朱星寒道:“的確相當重要,尤其是令尊當年親自調配的那一段龍涎烏墨。”
秋傲霜目光如冷電般投注在朱星寒臉上,問道:“其價值又在何處?”
朱星寒道:“那段殘餘的龍涎烏墨,能救老父垂危之命。”
秋傲霜逼到朱星寒面前,疾聲道:“朱兄!此話怎講?”疾言厲色,神情好不嚇人。
朱星寒一旦豁出去,也就不再有患得患失的心情,語氣平淡的說道:“家父罹患一種怪症,輾轉病床已達一年有餘……”
秋傲霜惑道:“令尊是當代醫聖,活人無算,難道不能醫治自身之病?”
朱星寒道:“一年來,在下走遍了雲、貴、川、湘,治病之藥俱已找全,唯獨缺少一項藥引,就是令尊當年用剩的那一段殘墨。”
秋傲霜道:“何不早講?”
朱星寒婉轉地說道:“即使早講,秋兄也未必能抽暇返回故里一行。”
秋傲霜顯出關切的神情說道:“病情愈拖愈壞,朱兄你……”
朱星寒深深一揖,接道:“只要秋兄能守約於冬至之日將那段殘墨交與在下,已是感激不盡,家父的病,只怕明年開春……”
秋傲霜道:“小弟決定就在近日返回故居一行,朱兄也可同往。”朱星寒不禁欣喜若狂,一喜,反而張口結舌,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秋傲霜說道:“朱兄不信麼?”
朱星寒道:“這訊息來得太突然,在下難免會感到驚愕。”
秋傲霜道:“小弟稍作安排,近日就可與朱兄起程了……”
語氣一頓,接道:“那黃解語因何要求朱兄殺死江秋露?”
朱星寒道:“因她的目的是想得到秋兄的人,自然不能眼看秋兄被別的女人所佔有了。”
秋傲霜道:“朱兄!小弟收容一個聲名狼藉的女人為隨身劍姬,朱兄絲毫不覺得奇怪嗎?”
朱星寒回道:“在下不敢妄猜。”
秋傲霜面現不悅之色,道:“朱兄如此說,未免太世故了些。
小弟既已答應了朱兄,任何情況也不可能使小弟反悔。”
朱星寒道:“秋兄誤會了。人與人之相處皆有機緣,男女之間的離合,更是奇妙。江姑娘相投,在下倒不以為怪。”
秋傲霜冷笑了一聲,道:“如果朱兄說的是肺腑之言,可就錯了。”
朱星寒道:“怎麼呢?”
秋傲霜道:“小弟和那江秋露已有過合體之緣,不過,小弟是中了她的圈套。”
朱星寒大感詫異地說道:“秋兄近過女色,劍術,功力都比以前強多了呀!”
秋傲霜道:“她將一身內力全部注於小弟的體內了,朱兄明白了嗎?”
朱星寒更感詫異了,萬人迷江秋露一生之中不知採取了多少男人的元陽,卻又一古腦兒傾注在秋傲霜體內,是何緣故呢?
秋傲霜見他皺眉沉吟,又道:“朱兄!這事暫且不談,朱兄心中的疑惑日後自然會一一解開,小弟和那江秋露還有十一個月的孽緣……”
突地將語氣一壓,接道:“當初在旅店之中,小弟就若有所覺,朱兄和那位黃解語過去似乎時相交往,而且還很熟,可對?”
朱星寒道:“錯了!在下是在安平客棧中才認識她的。”
秋傲霜道:“那麼,關於黃解語的身世,朱兄知道了多少?”
朱星寒道:“略知一二。”
秋傲霜道:“她果真是黃山老人之女嗎?”
朱星寒道:“自然不是。”
秋傲霜噢了一聲,道:“那麼,她的身份是喬裝改扮的了。”
朱星寒道:“是的。”
秋傲霜道:“她的面貌呢?”
朱星寒道:“想必也改了。”
秋傲霜進一步追問道:“朱兄!她到底是誰?”
朱星寒倏地雙眉一挑,目瞪口呆,答不上話來。
秋傲霜道:“朱兄不知麼?”
朱星寒道:“知道。”
秋傲霜道:“那麼是朱兄曾經答應她為之守密,所以不便相告了。”
朱星寒道,“不是。”
秋傲霜緩緩地搖著頭,喃喃說道:“這可有點怪?莫非還有什麼特殊原因?”
朱星寒道:“如果秋兄還不曾答應在下,近日就抽暇返回故里一行,在下一定坦誠相告,此刻說出,在下的為人就跡近卑鄙了。”
秋傲霜道:“原來如此!”
朱星寒道:“如果秋兄以不贈與那段殘墨相要脅,在下也只有說出黃解語的真實身份,因為那樣是情非得已之事。”秋傲霜忽然哈哈大笑起來。
朱星寒大為不解地問道:“秋兄因何發笑?”
秋傲霜笑聲一斂,道:“朱兄要作那正大堂堂的偉丈夫,卻要小弟作卑鄙小人。”
朱星寒道:“這話怎講?”
秋傲霜道:“小弟若以那段殘墨相要脅,小弟豈不成為卑鄙小人了。”
朱星寒抱拳一拱,道:“秋兄為人耿直不苟,令在下佩服已極。”
秋傲霜道:“朱兄態度和靄,言語動聽,而小弟卻一向是冷顏冷語。難怪金陵城中的武林人物對朱兄的印象極佳,而對小弟的印象非常惡劣了。”
朱星寒道:“秋兄以為在下所說的話,盡是些奉承之辭麼?”
秋傲霜道:“小弟並無此意……”
語氣微微一頓,接道:“小弟不再問那黃解語的真實身份就是。”
朱星寒道:“在下日後一定會奉告。”
秋傲霜道:“那倒不必了,她還住在鼓樓前的安平客棧之中麼?”
朱星寒道:“大概是的。在店堂用過餐,她是向內院走去的。”
秋傲霜道:“朱兄可要借用小弟的衣衫一換?”
朱星寒道:“不必了。去到江邊,就可找到金戰彪的小兄弟,讓他們跑個腿,江浦鎮上想必也有現成的衣衫可買。”
秋傲霜道:“那麼,小弟告別了。”說罷,拱拱手,向渡口走去。
朱星寒跟過去和他並肩而行,問道:“秋兄可是要過江?”
秋傲霜點了點頭,以極為平淡的語氣說道:“我要去宰掉黃解語。”面色平靜,語氣淡漠,就像要去殺掉一隻雞。
朱星寒卻大為驚異,一雙星目睜得溜圓,疾聲問道:“秋兄為什麼要去殺她?”
秋傲霜道:“因為她想殺死江秋露。一旦她的陰謀得逞,將使小弟欠下一筆無法償還的債。朱兄該瞭解小弟,是個不願欠債的人。”
朱星寒道:“就是這個理由?”
秋傲霜道:“她知道江秋露改名路秋江的祕密,這也是她該死的理由。”
朱星寒無可奈何地搖搖頭,道:“如此一來,在下倒不便攔阻了。”
秋傲霜道:“難道朱兄有勸阻小弟的正大理由麼?如有,小弟可以打消殺她的念頭。”
朱星寒道:“秋兄此刻去殺她,這無異是在下出賣了她。”
秋傲霜道:“朱兄怕背罵名?”
朱星寒搖搖頭,道:“那倒不至於,只是捫心難安而已。”
秋傲霜冷笑道:“嘿嘿!朱兄未免太過自私了吧?”
朱星寒肅容正色道:“請秋兄指教。”
秋傲霜一字一字如敲金擊玉般說道:“為了拯救令尊之命,要逼小弟即日返回故里一行;為了要作一個光明之人,不敢說出那黃解語的真實身份。為了良心能安,不許小弟前去殺那黃解語。朱兄!你可曾設身處地為別人想一想。”
朱星寒怔神良久,才沉重地嘆了一口氣,道:“在下的確是太自私。一方面想要作一個正大堂堂的男子漢,一方面卻又要費心機,施展手段,以救家父的垂危之命。”
秋傲霜神色緩和許多,道:“這並沒有錯,百善孝為先。”
朱星寒道:“最主要的,是在下覺得太不公平。家父以神奇的醫術活人無算,當他罹患沉痾時,卻沒有人能救他。”
秋傲霜轉過身去,喟然道:“朱兄!小弟方才的言語也太重了。”
朱星寒激動地說道:“秋兄說得不錯,在下實在太自私,是應該設身處地為秋兄想一想。去殺她吧!她就是曾經作過秋兄的劍姬,爾後又詐死逃出擎天宮的銀狐之女——解玉歡。”
秋傲霜神情一愣,道:“是她?”
朱星寒道:“不錯。她的說法,是千方百計地要得到秋兄的人。
以在下忖度,她的目的尚不在此,也許尚有別圖。”
秋傲霜心平氣和地說道:“倘若她是解玉歡,小弟倒不想殺她了。”
朱星寒皺眉問道:“為什麼呢?”
秋傲霜道:“此中情由非三言二語可以道盡的。朱兄在何處落腳?”
朱星寒:“金陵城中極為複雜,在下未住客棧,暫時宿於民宅之中。”
秋傲霜道:“何處可以找到朱兄?”
朱星寒道:“煩任何一個船家帶信,在下都如約而至。”
秋傲霜抱拳一拱,道:“那麼,你我別過。請朱兄聽候小弟的訊息。”
朱星寒也拱拱手,道:“在下靜候佳音。”說罷,掉頭而去。
秋傲霜目送他的背影,似有無限悵惘,久久不曾轉身返回茅舍。
江秋露輕巧地來到他的身邊,低聲道:“姓朱的已經知道了我的底細。”
秋傲霜道:“他知道倒還不要緊,另一個人知道了卻有一點麻煩。”
江秋露娥眉一挑,道:“還有誰知道?”
秋傲霜道:“你那位同母異父的姊姊。”
江秋露脫口道:“解玉歡?”
秋傲霜道:“就是她唆使朱星寒前來殺你的,姓朱的佯裝答應,卻想來通知我,殊不知你竟然對他遽下煞手。江秋露!你真夠狠的。”
江秋露冷笑道:“我知道你恨透了我,你儘管罵吧!我也不在乎,更不想乞求你的諒解。算一算,我至多也只有十一個月可以活了。”
秋傲霜道:“你肯定到時我會殺你嗎?”
江秋露道:“你恨透了我,怎麼會放過我呢?”
秋傲霜道:“人非草木,孰能無情?現在我們只相處了一個多月,當我們相處了一年之後,我也許會改變心意的。”
江秋露冷笑了一聲,道:“你不是那種隨意改變心意的男人,否則我也不會冒險造就你一身的武功了。”
秋傲霜對她凝視了許久,才緩緩點著頭,喃喃道:“不錯!到時我會殺你……”
語氣一頓,接道:“不過,你一定不會甘心被我所殺的。”
江秋露道:“誰也不想死,可是我的武功勝不過你,那有什麼法子呢?”
秋傲霜道:“江秋露!你不是那種自甘雌服的人,看你神情自若想必心中早已打好主意了。”
江秋露道:“秋副宮主!你最好不要胡亂猜疑,這樣會影響我們相處時的融洽氣氛。”
秋傲霜長長地吁了一口氣,道:“好!放開這件事情不談。”
江秋露道:“那麼,我們又談什麼呢?”
秋傲霜道:“談談你那位同母異父的姊姊吧!”
江秋露雙眉一挑,道:“解玉歡嗎?”
秋傲霜道:“你很鎮定。”
江秋露淡淡地一笑,道:“難道有什麼事值得我害怕的。”
秋傲霜道:“她已經知道你改姓換名在我身旁作劍姬的事,而且還動了殺害你的念頭,你難道一點都不害怕嗎?”
江秋露道:“秋副宮主!我想問問你,是否真的在關心我的性命?”
秋傲霜道:“平心而論,有一半是在關心我自己的性命。”
江秋露噢了一聲,道:“我倒錯怪了你,我原以為你完全是為了自己在著想……”
突然語氣一沉,接道:“這件事情不用你費心,我有法子處理。”
秋傲霜道:“莫非你也想找人暗害她嗎?”
江秋露道:“我不會像她那麼笨。”
秋傲霜道:“當朱星寒告訴我,黃解語託他來殺你的時候,我就決定立刻過江去,將那個賤人一劍揮為兩段,永除後患。”
江秋露道:“為什麼又改變了主意?”
秋傲霜道:“很簡單,因為我要殺的是黃解語。當朱星寒告訴黃解語就是解玉歡的時候,我就不想殺她了,她是你的姊姊。在我們的合約之內,並沒有說明要我代你除去你的姊姊。”
江秋露微笑道:“如果不幸我真的遭瞭解玉歡的毒手,那你豈不是糟了嗎?”
秋傲霜道:“天下事,有時候是需要碰碰運氣的。”
江秋露道:“幸好你的運氣不錯。”
秋傲霜道:“你怎麼說得這麼肯定呢?”
江秋露道:“有的人自以為做事非常慎密,然而百密也有一疏,我是從來不會犯這種錯誤的,副宮主!昨晚徹夜未歸,想必非常勞累,你可以進茅舍去了,夏火蓮她們三個人早已張羅好了床鋪。”
秋傲霜點了點頭,道:“你要過江嗎?”
江秋露道:“當然,朱星寒過江而來,他的行蹤想必在解玉歡的眼中,此刻空手回去,解玉歡可能會大大地起疑,所以我的行動要快。”
秋傲霜道:“行動這兩個字是指何而言?”
江秋露淡淡一笑,道:“我此刻走到江邊,再從江邊搭渡船前往金陵,這就是行動。”
秋傲霜道:“揮劍殺人也是行動,你難道不能明白地告訴我,你將要怎樣去對付解玉歡?”
江秋露道:“方才我就已經告訴過你了,我有法子。至於是什麼法子,那就請你不要追問。”說完之後,就掉頭向江邊渡口走去。
秋傲霜喚了一聲,道:“秋露!回來!”
江秋露去而復回,曼聲問道:“秋副宮主,還有什麼指示?”
秋傲霜道:“如果你想置解玉歡於死地,那麼我就要向你提一句忠告……”
不待他的話說完,江秋露就介面說道:“秋副宮主!你可以大放寬心,我這個人是不大願意走極端的。她雖然想殺我,我卻不想殺她,拋開利害關係不談,她總是和我同一個母親所出啊!”
秋傲霜突然發現江秋露這個女人的城府非常深沉,當她聽說和她同母異父的姊姊解玉歡要置她於死地的時候,她一絲兒沒有驚奇,一絲兒也沒有慍怒,神色一直很鎮定。其實,在她內心中她早就打定了對付的主意。
一念及此,秋傲霜的心頭不禁泛起了一絲寒意,自己想在一年期滿之後,揮劍殺死江秋露,以洩心頭怨恨的願望,可能很難辦到。
在未來的十一個月當中,變化多端,而且這個女人又是如此的狡詐,看來自己得相機換上一副假的笑臉,和對方好好地周旋一番,才能夠穩操勝算。
於是,笑了一笑,道:“秋露!你到金陵去幹什麼,我也不想問你了,可是你今晚別忘了回來。”
江秋露吃吃地嬌笑道:“秋副宮主!你放心吧!這種事我的記性最好,忘不了的。”說罷,一搖三晃地向江邊渡口走去。
秋傲霜默默無聲地怔視著她的背影,直到江秋露的身影消失在竹林之中,他才吁了一口長氣,轉身向茅舍走去。
江秋露穿過竹林,越過一遍高過人頭的茅草坡,步履安詳,神態自若,就像一個尋找何處可以下鉤垂釣的江邊遊客一般。
驀然,突聞破空有聲,嗖的一響,一個紅衣蒙面麗人出現在她面前,攔住了她的去路。
青天白日,朗朗乾坤,會有人出面阻道,這倒是江秋露不曾想到的事情。
不過,她卻非常地鎮定,緩緩地向後退了兩步,目光向對方一掃。
那紅衣蒙面麗人腦後的長髮隨風飄舞,一條紅色的紗巾自雙眼以下,矇住了大半個面孔,只露出一對炯炯有神的目光,盯視在江秋露的身上,手中拿著一把映日生輝的長劍,劍尖微微顫幌,顯示她已經蓄勢已待。
江秋露將對方打量了一陣,然後強持鎮定地微微一笑,道:“這位姑娘有何見教?”
紅衣蒙面麗人冷笑道:“你就是人稱萬人迷的江秋露?”
江秋露緩緩地搖了搖頭,道:“姑娘認錯了人,小妹路秋江,乃是擎天宮……”
她原想以擎天宮的聲名去嚇唬對方,誰知她一語未盡,對方就沉叱道:“住口!”
江秋露心頭微微一顫,然而臉上卻是不動聲色,仍然流露出一股鎮定的笑容,道:“姑娘的語氣因何如此咄咄逼人。”
那紅衣蒙面麗人冷笑了一聲,道:“江秋露,你不要故作鎮定,也不要掩頭露尾,不敢承認你的真面目。”
江秋露道:“姑娘以巾蒙面,也是矇頭露尾,作賊的不罵強盜,咱倆也算是同路人。”
紅衣蒙面麗人道:“你少耍放刁,姑奶奶今天候在此處,亮劍出鞘,就是要你這浪貨的一條小命。”
江秋露道:“生死有命,富貴在天,如果我死期到了,即使你那把長劍沒有削去我項上的人頭,我也會滑足跌入江內溺斃……”
語氣突地一沉,接道:“不過,小妹要問上一問,所謂冤有頭,債有主,姑娘仗劍索命,究竟是為何而來?”
紅衣蒙面麗人道:“少說廢話,姑奶奶不斬手無寸鐵之人,亮出你的傢伙吧!”
江秋露搖搖頭,道:“對不住!小妹不動無名之師。如果姑娘不說出一個理由,小妹可不輕易亮劍的。”
紅衣蒙面麗人道:“好,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大本事,竟敢說出這樣的狂話。”
話聲剛落,人已欺身來到江秋露的右側,抖腕一振,長劍已經刺了出去。
江秋露說她不動無名之師,這完全是欺人之說,因為她已經一眼看出對方的功力甚高,劍法不弱,以她目前的功力來說,絕非對方的對手,所以故意施出緩兵之計,卻想不到對方並不上當,也更不願多說廢話,就突然一劍刺來。
急切中,江秋露不敢輕率出劍和對方過招,只得憑藉靈巧的身法,身形半旋,如電光石火般向後一閃。
她目前的功力雖然只恢復了一半,然而在閃避上的輕功卻和往日相差無幾,可以說是非常的快速。
卻想不到只聽嘶的一聲,江秋露身上的羅裙竟被對方的長劍削去了半幅,露出了裡面的桃紅錦褲。
對方的劍法如此犀利快速,這倒是出乎江秋露意料之外。
那紅衣蒙面麗人一劍得手,不禁氣焰更盛,冷笑道:“如果你再不亮劍回手,姑***第二劍揮出,你就要身首異處了。”話聲中,長劍斜劃半弧,沉腕壓劍,向江秋露的腰際掃去。
江秋露不禁心頭大駭,從對方的這一招劍勢之中,她已看出對方心中早就存下了殺機。不但劍氣凌人,而且勁道十足,她即使能夠及時拔劍相格,也不一定能夠阻擋得對方這一劍中所蘊涵的鋒銳。
驀在此時,突然一道人影飛閃而至,鏘的一響,那紅衣蒙面麗人的長劍,突然被一道勁力所阻,而她的身子也不由自主的向後連退了數步。
江秋露本欲閉目待死,此刻回身不禁驚喜交集。轉頭望去,只見一個俊美的少年如玉樹臨風般昂然而立,目光炯炯地盯在那紅衣蒙面麗人的身上。原來那俊美少年是朱星寒。
紅衣蒙面麗人在這一招之中已經掂出了對方的份量,嗖的一聲,將長劍回入鞘中,拱了拱手,道:“朋友貴姓大名?”
紅衣蒙面麗人的劍法可以說是犀利已極,然而在他那把摺扇的一擋之下,竟退了回去。他緩緩將摺扇納入袖中,也拱了拱手,道:“在下江洲朱星寒,方才得罪姑娘,尚請勿怪。”
紅衣蒙面麗人冷笑了一聲,道:“請問朱少俠與這位姑娘有何關係?”
朱星寒道:“無親無故。”
紅衣蒙面麗人道:“既然無親無故,又何必淌渾水。”
朱星寒微微一笑,道:“話不是那麼說,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此乃壯士行為,在下自問沒有做錯事。”
紅衣蒙面麗人冷哼了一聲,道:“好動聽的詞兒!”
朱星寒道:“姑娘以為在下說假話麼?”
紅衣蒙面麗人道:“少俠怎知這是一場不平之鬥。”
朱星寒道:“姑娘劍在手中,而那一位劍未出鞘,這豈不是不平之鬥嗎?”
紅衣蒙面麗人銳利的目光向江秋露和朱星寒掃了一眼,冷聲道:“好!你我後會有期。”一語方落,猛然彈身而起,向江邊射去。
她的身法快得出奇,然而朱星寒比她更快,幾乎是同時彈身而起,落在那紅衣麗人的前面,袖中摺扇抽出,嘩的一響開啟,攔住了去路,道:“姑娘慢走一步。”
紅衣蒙面麗人道:“怎麼?你還要找碴?”
朱星寒微微一笑,道:“在下想請問一聲,姑娘可知道那位姑娘是何許人也?”
紅衣蒙面麗人道:“自然知道。”
朱星寒道:“姑娘也許不知,她是擎天宮副宮主秋傲霜麾下的四大劍姬之首。如今擎天宮可說執武林中之牛耳,你要攔路殺她,豈不是存心要攫擎天宮的鋒銳,煞擎天宮的威風了嗎?”
紅衣蒙面麗人噢了一聲,道:“如此說來,你是在為擎天宮捧場張揚了?”
朱星寒壓低了聲音說:“姑娘真不知好歹。說句實話,在下是在為姑娘安危擔心啊!”
紅衣蒙面麗人冷笑道:“不勞費心。”說罷,向右橫跨五步,雙腿一彈,向前奪路而走。
朱星寒似已無意再去阻攔她,然而卻有另一道人影從竹林之中,穿射而出。身法之快,就如自天際一瀉而下的攫食鷹隼一般。
落在那紅衣麗人的前面。身形一旋,冷叱聲道:“站住!”
那紅衣蒙面麗人早已發現頭頂破空有聲,猛地煞住身形,抬頭一看,心神不禁一愣,原來這人正是擎天宮的副宮主秋傲霜。
秋傲霜會突然趕來,也使朱星寒大惑不解,他回頭看去,只見那茅草坡上已站著四個手執長劍的麗人,那是秋傲霜的隨身四劍姬。
朱星寒這才恍然大悟,原來在他和這個紅衣蒙面麗人說話之間,江秋露已趕回去報了信兒。
秋傲霜的短劍並未亮出,抱拳微微一拱,沉聲道:“姑娘因何攔道殺本副宮主的麾下劍姬?”
紅衣蒙面麗人並沒有答話,只是緩緩地後退。
站在遠處的夏火蓮,突地彈身而起,封住了那個紅衣蒙面麗人的退路,揚聲道:“副宮主!這個小賤人想逃。”
秋傲霜也看出了對方的企圖,霍地探手入懷,抽出了晶光閃亮的四絕劍。然而他一劍尚未揮出,那紅衣蒙面麗人已然弓身而起,噗通一聲,躍下了滾滾江流,剎時不見蹤影。
江秋露自視水性過人,於是彈身來到江邊,似乎想下水追趕。
朱星寒雙臂一張,封住了她的去路,道:“姑娘,得饒人處且饒人,而且常言道得好,窮寇莫追,姑娘似乎不必費勁追趕了。”
江秋露目光在對方臉上掃了一個圈,冷笑道:“朱星寒,好人也是你作,壞人也是你作,你到底安的什麼心眼?”
朱星寒道:“姑娘!想想你方才暗中出手欲置我於死地的情景,在下應該見死不救,讓你嚐嚐那位紅衣蒙面麗人的犀利劍法。
不過,在下看在秋副宮主的面上,所以才出面攔阻。這筆帳姑娘大可不必放在心上,因為在下不是衝著姑娘而出手的。”
江秋露噢了一聲,道:“如此說來,咱們的秋副宮主要領你這份情了。”
秋傲霜自然明白朱星寒的心意,於是走過來,揮了揮手,道:“路姬!說話不得無禮,退去一邊……”語氣一頓,轉過頭來向朱星寒抱拳一拱,道:“屬下劍姬多蒙相救,小弟這裡道謝。”
朱星寒也拱手還禮,道:“不謝……”
放低了聲音,接道:“看起來,江姑娘的行蹤已經被許多人知道,殺她的動機也許別有所圖。秋兄要多加留意才好。”
這話說得秋傲霜心頭一動,他雖然向朱星寒道出了他與江秋露之間的祕密,但是並沒有說得非常詳細,然而朱星寒此話之中的含意顯然已一切瞭然。
當下淡淡一笑,道:“承朱兄勞心,小弟非常感謝。自此以後,小弟命路姬寸步不離就是。”
朱星寒道:“那樣最好,在下別過了。”
秋傲霜一招手,道:“朱兄慢走一步……”
移步來到對方的面前,壓低了聲音接道:“朱兄方才和那位姑娘曾經拆過一招,可曾看出那位姑娘的來路呢?”
朱星寒道:“劍法犀利已極,而且內力不弱,在下傾出全力,才封住了她一劍。如果久戰下去,在下未必是她的對手。”
秋傲霜雙眉一挑,道:“這倒怪了,想不到江湖之中還有這樣一個劍術高超的年輕女子。”
語氣一頓,接道:“朱兄可曾留意那紅衣女子的面貌?”
朱星寒道:“在下方才和秋兄話別之後,無意中發現那紅衣女子的行蹤詭祕,所以才暗中潛伏,留意她的行動只不過看見她的背影,並未一睹芳容。”
秋傲霜道:“想必是熟悉之人,否則她也沒有必要以紗巾蒙面,掩遮她的容貌……”
江秋露插口道:“那紅衣女子的水中功夫非常高超,幾乎與我不相上下,像這樣識得水性的高手,我還從來沒有聽說過。”
朱星寒向秋傲霜打了一個眼色,似乎有什麼話要私下地和秋傲霜密談。
秋傲霜會意,於是緩緩順著江邊渡口走去。他雖沒有明顯地表示四劍姬不得跟在後面,而她們四個人也都識機地停留在原地。
二人走了一陣,離那四劍姬已經有五十丈開外。
秋傲霜這才在江邊一塊石頭上坐下來,等朱星寒也在他身邊坐下之後,他才低聲說道:“朱兄,是有什麼話要對小弟說嗎?”
朱星寒道:“秋兄對在下的為人到底作何評價?”
秋傲霜道:“朱兄這句話可將小弟問住了。”
朱星寒道:“這本來是一個愚不可及的問題,在下和秋兄相處之初,的確懷有目的。然而現在,在下卻在關心秋兄的處境了。”
秋傲霜道:“謝謝!”
朱星寒道:“秋兄千萬莫以為在下是故示人情……”
突然放低了聲音,接道:“方才那位紅衣姑娘雖是要殺江秋露,其實她的目的可能是針對秋兄而來的。”
秋傲霜道:“即使她得手殺了江秋露,對小弟又有什麼關係?”
這雖是言不由衷之語,但是秋傲霜卻必須要將最大的祕密瞞住對方,那畢竟是關係著他生命的大事,萬不可輕易洩漏。
朱星寒歉然一笑,道:“那可能是在下猜錯了。”
秋傲霜道:“那紅衣女子出現之後,小弟的心中倒多了一層隱憂。”
朱星寒道:“難道秋兄會將那紅衣女子放在眼中嗎?”
秋傲霜道:“話不是這麼說。那紅衣女子劍法高超,水性不弱。
在江湖之中水旱兩路武功都非常高強的人到底不多,她的出現顯示有另外一個門派或是另一股實力,要和小弟為難。”
朱星寒道:“秋兄可容在下略效綿力?”
秋傲霜神色不解地望向對方,道:“朱兄打算……”
朱星寒很快地介面道:“長江一霸金戰彪在水路上闖蕩了數十年,閱人無數,見多識廣,在下去向他打聽,也許可以查出那紅衣女子的來龍去脈。”
秋傲霜一拱手,道:“那麼,就偏勞朱兄了。”
說罷,飛身向渡口走去。秋傲霜皺眉蹙額向滾滾江流凝視了許久,這才向原地走回來。
這時,夏火蓮、何蓉媚、孟採玉等三人,都已返回茅舍,只有江秋露一個人在茅草坡前等著。
她一見秋傲霜走來,立刻迫不及待地迎了過去,低聲道:“秋副宮主!咱們的處境已經是岌岌可危了。”
秋傲霜道:“你未免言過其實了吧?”
江秋露道:“方才因為朱星寒在場,所以我不便明講,其實,那個紅衣女子是誰,我早就知道了。”
秋傲霜噢了一聲,雙眉連挑,道:“你知道那紅衣女子是誰嗎?”
江秋露道:“不但我知,當我說出來之後,你也會知道。”
秋傲霜冷哼了一聲,道:“我早就知道是熟人,快說!她是誰?”
江秋露道:“秋傲霜,這件事不但關係著我的生命,也關係著你的生命,自然更關係著我倆偉大的計劃。所以,我告訴你之後,你千萬不能妄動。”
秋傲霜的神情已顯得非常地不耐煩,語氣急促的說道:“江秋露!別娘娘腔了。快說吧。”
江秋露道:“那個紅衣女子就是貴宮單宮主派到金陵來坐鎮指揮的龍姬沈留香。”
秋傲霜的神色大大一變,毫無疑問,他的內心也是大吃一驚,雙眉高挑,兩眼暴瞪,訝然道:“是她?”
江秋露道:“放眼當今武林之中,能夠在滾滾江流之中來去自如的武林中人雖然不少,然而女人卻只有兩個,一個是我萬人迷江秋露,另外一個就是沈留香,她的名氣我早就聽聞了。不過,武林之中即使包括貴宮宮主單飛宇在內,知道沈留香熟悉水性的人恐怕還不多。”
在這一瞬間,秋傲霜的面色已經由吃驚轉為凝重,沉吟許久,才喃喃地說道:“這件事情可不太簡單,她為什麼要來置你於死地呢?”
江秋露道:“這就是教人不解之處,也是教人憂慮之處。”
秋傲霜又想了一陣,道:“江秋露!你有把握認定那紅衣女子就是龍姬嗎?”
江秋露道:“說句實話,我並不認識她。若非你告訴我她到了金陵,我根本也不知道她已經成為擎天宮單宮主身邊八大劍姬之首的龍姬。可是我卻從她方才躍入水中的身法和逐波穿浪的功力上,看出了她的底細。是沈留香,絕不會錯。”
秋傲霜喃喃道:“難怪連朱星寒也說她劍法高超,難與為敵了……”
江秋露柳眉一挑,道:“你要去幹什麼?千萬莽撞不得,最少我們應該先將她的動機摸清楚然後才能想出應付之策。”
秋傲霜道:“江秋露!別以為姓秋的毫無城府,我不會那麼差勁。”
江秋露道:“你現在去不是找沈留香嗎?”
秋傲霜道:“是要找她。但是,我既不會向她動武,也不會對她提起此事,我只是以旁敲側擊的方法探探她的反應。”
江秋露連連搖頭,道:“秋傲霜,我認為這著棋不太妙。”
江秋露道:“沈留香在擎天宮單宮主的身邊,貴為龍姬之尊,並非由於她的劍法犀利,而是由於她的機智和城府。這孃兒的一雙眼睛太厲害了,方才我見過她的眼神,已經有所感覺。你和她相對之下,她不難一眼看出你的心意,那可就糟了。”
秋傲霜道:“江秋露!你將沈留香形容得太過份,也太神奇了吧?”
江秋露道:“我知道你不相信我的話。”
秋傲霜道:“並非不信,而是我覺得沈留香並沒有什麼出奇之處。”
江秋露道:“因為她是你們自己人,你對她沒有防患,所以也就沒有對她加以觀察。此刻你去和她一見,你就會發現我的話說得不錯。不過,到那時你的心意也會被她察覺了。”
秋傲霜沉吟了一陣,忽然大叫一聲,道:“對了!昨天晚上她,教我去秦淮河宰那豺狼虎豹四兄弟的時候,竟然事先走漏了訊息……”
語氣突地一頓,不住地搖頭,困惑不解地喃喃說道:“這真有點怪。她是單宮主信託之人,而且在金陵是以代單宮主發號施令的身份坐鎮,我秋傲霜是擎天宮的副宮主,她怎麼反過來對付我呢?”
江秋露目光一亮,道:“秋傲霜!你說到這裡,倒使我略有所悟。”
秋傲霜道:“你想到些什麼?”
江秋露道:“秋傲霜!有話事先可要說明,我們現在是同生共死,共為進退,你一定要相信我的話才行。”
秋傲霜道:“用不著繞圈,你的話不信也得信。”
江秋露幽幽地一嘆,道:“我知道你心中對我有千萬個不滿意。
可是我們兩人目前的命運已然息息相關,我說的話你就不能懷疑了。”
秋傲霜不耐煩地說:“我已經說過了,你的話不信也得信,快說吧。”
江秋露道:“記得你曾經告訴我,單飛宇還有親信潛伏在金陵。
那麼,你在金陵城中的所作所為都已經落入了那些人的眼中,難道單飛宇就不對你心懷戒心嗎。”
秋傲霜雙眼一翻,道:“照你說來,單宮主已經認定我秋傲霜生出了叛異之心,派龍姬來的目的就是要制裁我了?”
江秋露道:“情況也許不至於那麼糟,但是我們不能不往最壞的地方設想。本來,單飛宇派龍姬來的用意是想制伏你,可是後來發現你功力大進,劍法一日千里,所以暫時不動聲色,而在暗中出手,依她方才埋伏在茅草坡前,想置我於死地的手法看來,甚至於對我們合壁雙修,調合你體內陰陽二股勁力的祕密都已弄得一清二楚了。”
秋傲霜道:“乍聽起來,實在是危言聳聽,細細一想,卻有點道理……”
語氣一沉,接道:“江秋露!從此時開始,你要和我寸步不離,因為你的性命也就是我姓秋的小**。”
江秋露微微一笑,道:“可惜我和你無情無愛,否則沈留香倒造就了一個使我能夠更親近你的機會了哩!”
秋傲霜頗有惱羞成怒之慨,而他卻沒有發作,一揮手,道:“走,我倆到金陵去走一趟。”
話聲甫落,人已向江邊渡口處走去,江秋露幽幽一嘆,神情萬般無奈地舉步相隨。
二人並肩之後,江秋露問道:“秋副宮主!昨晚徹夜未歸,去了何處?”
秋傲霜道:“和那百花宮宮主閻君濤在江浦鎮上作徹夜密談。”
江秋露微微一愣,道:“那倒是大出我的意料之外……”
語氣一沉,接道:“不知談些什麼?”
秋傲霜道:“談些什麼,與你無關。”一問一答之間,二人已來到了渡口。
此時,正有一艘渡船要離岸過江。秋傲霜正待和江秋露跨上船去,驀見朱星寒在遠處向他揮手示意,秋傲霜又連忙將抬起的一條腿收了回來。
朱星寒已飛快地奔到他人面前,低聲道:“秋兄,我們到僻靜處說話吧!”
秋傲霜點了點頭,三人遠離了碼頭,走向上游,來到了一座竹林之中。
秋傲霜道:“朱兄莫非已探聽到了什麼訊息嗎?”
朱星寒未曾答話,目光卻向江秋露一瞥。
江秋露道:“想必要我回避,我正好可以在這竹林之外巡視一番,看看是否有人竊聽。”說完之後,也未徵求秋傲霜的同意,就飛快地穿出了竹林。
朱星寒道:“秋兄!並非在下故意危言聳聽,秋兄在擎天宮的地位業已呈現不穩之狀了。”
秋傲霜心頭暗怔,顯然,江秋露的判斷不錯,那紅衣女子果然是龍姬沈留香,而朱星寒此刻也已探得訊息,不過,秋傲霜卻未形諸於色,語氣淡然地問道:“朱兄!此話怎講?”
朱星寒道:“方才那蒙面紅衣女子,是貴宮的龍姬沈留香。”
秋傲霜道:“朱兄得來的訊息確實麼?”
朱星寒道:“據金戰彪告訴在下,武林之中能夠穿波逐浪的女子只有二人:一是‘萬人迷’江秋踞;另一個就是沈留香,金老還知道沈留香早已在貴宮身為龍姬之尊,只是……”
放低了聲音,接道:“金老並不知道沈留香目下已來金陵。”
秋傲霜佯怒道:“胡扯!如是龍姬,怎會行刺到小弟身邊劍姬。”
朱星寒道:“秋兄!恕在下說句直言,此事寧可信之,不可不信,更不可不防。”
秋傲霜道:“防些什麼?”
朱星寒道:“自然是防範單飛宇,他絕不可能養虎貽患。”
秋傲霜雙眉一皺,道:“養虎貽患?這話怎講?”
朱星寒笑道:“在下措詞也許不當。但據在下判斷,如那單宮主一旦對秋兄在金陵的作為有所聽聞時,不難察覺秋兄已萌生異心。”
秋傲霜道:“朱兄也看出小弟萌生異心了麼?”
朱星寒道:“為人在世,何人不想出人頭地,秋兄縱有此心,也無可厚非。”秋傲霜面上突然出現一股得意之色,頗有深獲我心之態。
然而,他心中卻是另有一種想法,這朱星寒目光銳利、才智過人,而且又是深得人心,來日若想稱霸武林,這姓朱的可就是一大勁敵了,心中有所思,面上的神情也就突然一變。
朱星寒目光如電,立刻洞察了秋傲霜的心意,連忙說道:“在下心直口快,未必說得貼切,請秋兄千萬勿怪是幸!”秋傲霜一笑置之。
朱星寒又道:“秋兄還有何差遣,請儘管吩咐,在下當克盡全力。”
秋傲霜道:“朱兄太客氣了……”他的一句話尚未說完,突地一道人影飛閃而至,打斷了他的話,那人竟是江秋露。
秋傲霜神色一凜,連忙問道:“何事如此神色愴惶?”
江秋露一招手,道,“你來看……”話聲末落,復又穿出竹林。
秋傲霜目光飛快地向朱星寒投以一瞥。二人幾乎同時彈身而起,雙雙縱出竹林,緊隨那江秋露的身後,亦步亦趨。
離竹林一箭之地有一條寬約三尺的小溪,深秋乾涸,已成涓滴之勢。
在江秋露指點之下,二人看到草叢中有一女子倒臥其中。
秋傲霜道:“這女子死了麼?”
扛秋露道:“業已氣絕了,秋副宮主看看這女子是誰?”
秋傲霜撥開草叢一看,不由得大大一愣,那朱星寒更大為錯愕。
原來這女子一身紅衣,以巾蒙面,手中長劍未曾入鞘,渾身衣衫盡溼,那一身打扮,和方才那紅衣麗人一模一樣。
似乎眼前這死者就是方才那紅衣蒙面麗人,渾身衣衫盡溼,正是躍入江中的佐證,難道死者就是貴為龍姬之尊的沈留香?
一念及此,秋傲霜不禁蹲下身子,探手撩開那死去女子的蒙面紗巾,他剛一伸出手去,那女子手中長劍突地刺向他的咽喉。
來勢之快,猶如電光石火,根本不容閃避,何況秋傲霜絕未想到對方是詐死,秋傲霜一駭之餘,那犀利劍尖已距他咽喉不及一寸。
朱星寒鐵腕一扣秋傲霜的右臂猛地往回一帶,右手摺扇已飛快向那紅衣女子打去,他無暇想到對方是誰,只有一個意念飛快閃過他的腦際,那就是——秋傲霜絕不能死,否則,他那染患沉痾的老父無從得救,這是他遽而出手的唯一原因。
秋傲霜在朱星寒猛力一拉之際,自己也同時展開了應變步驟,身形向後翻仰,雙腳猛力一蹬,人已縱出去八尺有餘。
憑他應變如何快,犀利的劍尖仍然割破了他的咽喉,出現了一道血痕,看那血漬,這一劍似乎還沒有割斷他的喉管。
那詐死紅衣女子全神貫注在那閃電攻出的一劍之上,似是無暇顧及其他。
就在這眨眼之間,朱星寒右手的摺扇,已敲到她左臂曲池穴上。
只見她身形一滾,濺起無數水花,人已滾到了小溪的對岸。
朱星寒絲毫未曾放鬆,如影隨形般掩至,摺扇嘩地開啟,橫切如一鋼刀,向那紅衣女子的頸項處削去,勁道十足威猛絕倫。
紅衣女子似也瞧出了那把摺扇上的威力,再加上左臂穴道被點,情知躲閃不了,竟然不閃不避,橫劍猛掃,削向朱星寒的雙足。
朱星寒並無意置那紅衣女子於死地,手中摺扇招式雖狠,卻蘊藏無比變化,眼看將切到她的頸項之上,突地一收,易切為打,不輕不重地敲在那女子左肩的寸關穴處,才又封閉了對方一個主要穴道,那紅衣女子已形同半身癱瘓了。
朱星寒點封那紅衣女子寸關穴之際,對方長劍業已拂他足下。
他似乎早有預備,不慌不忙地雙腳一分,人呈大字型騰空而起,那長劍立刻劃空而過,右手合攏的摺扇突地下沉,只聽他低喝一聲脫手,鏘地一響,那女子手中長劍業已凌空飛去,在半空中打了一個旋,劍尖朝下,插於溪流的砂石之中。
朱星寒這幾招可說神乎其技,身法、招式都美妙精湛絕倫,秋傲霜凝目觀看,一動也沒動,那江秋露更沒有插手的餘地了。
那紅衣女子手中長劍脫手飛走之後,已形同失螫之蟹,朱星寒右腳一揚,不輕不重地踩住了她的右腕,她是完全不能動彈了。
朱星寒回身問道:“秋兄傷得如何!”
他口中如此問,卻又向秋傲霜作了一個彼此會心的眼色。
他們方才曾推斷那紅衣蒙面麗人是龍姬沈留香,如果這詐死的紅衣女子就是此人,朱星寒自然有所顧忌,不便隨意發落。
不過,他心中卻已肯定眼前這紅衣女子不可能是沈留香,根據水霸金戰彪敘述,沈留香的劍法絕不會差勁到如此地步。
儘管有些肯定的想法,朱星寒卻未貿然地扯去紅衣女子蒙面的紗巾,詐死欲刺秋傲霜,可說用心已極。這女子必然和秋傲霜有極為深厚的淵源與糾葛,因此他方以眼色探詢秋傲霜的心意。
這正是朱星寒的年少老成處。
秋傲霜未必不懂朱星寒眼色的用意,而他卻沒有立即表示出他的心意,只是抬手摸了摸項上的劍口,道:“只是皮傷而已。”這正是秋傲霜的心機深沉處。
如果這紅衣女子真是龍姬沈留香,揭開她的蒙面紗巾,就等於揭開了他與擎天宮宮主單飛宇之間的一場鬥爭的序幕。
以秋傲霜目下的功力來說,他也許不含糊,不過,在時機上來說,此刻則稍嫌尚早,秋傲霜是絕不願將自己的野心明朗化的。
論心眼兒,身為女人的江秋露自然最大,但是,大的機謀她則差的遠點,一縱身,過了小溪,沉聲喝道:“因何要行刺秋副宮主!”話聲中,倏然伸手向那紅衣女子面上的紗巾抓去。
秋傲霜連忙喝阻道:“路姬不得無禮!”
他對江秋露的稱呼就已留下了餘地,顯然,他不願被那紅衣女子知道江秋露的真實身份,在任何情況下,他的心機都無一絲松馳。
江秋露似也覺察到秋傲霜的心意,故作冷哼之聲,退去一邊。
秋傲霜向躺在地上一動也不動的紅衣女子打量一陣,然後冷笑道:“姑娘以巾蒙面,必是容貌醜陋,不敢見人,秋某人生平最怕見到醜女,是以也不想扯下姑娘的蒙面紗巾了……”
語氣一沉,接道:“不過,有一句話秋某可要問一問姑娘,詐死伺機動劍,用心險惡已極,秋某和姑娘究竟有何深仇大恨。”那紅衣蒙面女子不吭不響,拒不作答,似乎業已橫心,委諸命運。
秋傲霜回首向朱星寒閃電般投以一瞥,後者只是微一皺眉,並未表示意見。
秋傲霜又道:“姑娘是啞吧麼?抑或是聲如牛鳴,開口懼人恥笑掩耳?”那紅衣女子仍是不答。
江秋露已是不耐,自然,她也料定眼前這紅衣女子絕非沈留香,因而插口道:“秋副宮主不妨將這賊人交與妾身逼問。”
秋傲霜冷聲道:“路姬退去一邊,在本副宮主之前,你休要多言!”
那紅衣女子手中長劍一指,沉叱道:“朱星寒!想不到你係出名門,平日自詡為正派人士,竟然助紂為虐,與奸險人物秋傲霜狼狽為奸,私通款曲,姑娘記下了,你我後會有期。”
話聲一落,人已彈身而起,只不過幾個提縱,就消失了她的蹤影。
朱星寒神情不禁一變,錯駭良久,方一頓足,道:“原來是她!”
秋傲霜也是神情一愣,疾聲問道:“她的聲音聽來好熟,究竟是誰?”
朱星寒道:“秋兄竟然忘記了麼?她是一再向秋兄尋仇的佟月梅啊!”
秋傲霜喃喃道:“是她麼,如此說來,武林之中善於穿波逐浪的已有第三者了。”
江秋露道:“她絕不是先前欲置我於死地的紅衣女子。”
秋傲霜道:“何以見得?”
江秋露道:“兩者劍法有顯然的不同,先前那女子的劍法異常詭奇,而且勁道威猛,這佟姑娘的劍法只是快速而已。”
秋傲霜雙眉一皺,道:“如此說,兩者之間,並無任何牽連了?”
江秋露點點頭,道:“應是毫無關係,前者是對我,後者卻是對你。”
秋傲霜道:“既毫無牽連,因何衣飾裝扮完全相同,難道只是巧合。”
江秋露道:“也許只是巧合。”
朱星寒道:“姑娘說是巧合,在下未敢苟同,此中怕有文章。”
秋傲霜以探詢的語氣問道:“此事以朱兄的慧眼看來……”
朱星寒介面道:“雖有所疑,然而無憑無證,在下豈敢妄斷?”
秋傲霜沉吟了一陣,道:“此事暫不必去化費心思猜疑……”
語氣一頓,接道:“朱兄方才這一插手,可說受害不淺。”
朱星寒修眉一皺,道:“秋兄這話是從何說起?”
秋傲霜道:“朱兄一向深得人和,因為為人方正,胸懷磊落,素為武林中人所推許。此番經那佟月梅大加宣揚,甚至任意煊染誇大其辭,朱兄栽培良久之英名豈不將毀於一旦了。”
朱星寒淡淡一笑,道:“為人應不計譭譽,捫心能安也就行了,不管那佟月梅姑娘如何去宣揚此事,也不管金陵城中的武林人物將如何對在下改變態度,在下都不會將此事放在心上。”
秋傲霜道:“朱兄如此說,令小弟更加欽佩了,像朱兄如此超塵脫俗的英年俊少,小弟倒想交上一交,不知是否高攀?”
朱星寒抱拳一拱,道:“客氣……”
語氣一頓,接道:“秋兄或許以為在下在作沽名釣譽之辭,事實也的確如此,因在下此番行道江湖,並無任何野心和目的。”
秋傲霜道:“唯一的目的也是為了克盡人子的孝道……”
語氣一頓,抱拳一拱,道:“耗費朱兄不少時光,你我就此別過。一待返回故居之期計妥,小弟自會找到金戰彪。”
朱星寒道:“在下靜候諭示。”
拱一拱手,掉頭而去。
秋傲霜目注朱星寒的背影,一不稍瞬,似乎神為之奪,而那江秋露卻又是目不轉睛地在注視他的神情,心中似有所思。
待那朱星寒去至不見之處,江秋露這才問道:“秋副宮主真想交朱星寒這個朋友?”
秋傲霜並末回過頭來,目光仍然注視前方,喃喃道:“交友還有真假之分麼?”
江秋露道:“有故示友好而使對方不寧者;有的則以友情籠絡,而圖利用對方,也有肺腑相通,纏腸交心者,其間差別甚大。”
秋傲霜道:“你與我之相交呢?”
江秋露道:“相互利用,各取所長,以補所短,也即所謂利害相共。”
秋傲霜冷笑道:“好一個相互利用!”
江秋露道:“你與那朱星寒攀交,莫非也存下了利用之心。”
秋傲霜道:“身為武林中人,非敵即友,並無中庸之道,與朱星寒為友,無害,與其為敵,則不智。智珠明朗者,該知取捨。”
江秋露道:“你是見到他那把摺扇上的奧妙招式,和威猛的功力,才產生此念麼?”
秋傲霜道:“錯了!”
江秋露道:“那又是為了什麼?”
秋傲霜道:“朱星寒才智過人,無心機卻比有心機者更為可怕。”
江秋露一愣,道:“你這話說得太深,我可參不透此中玄奧。”
秋傲霜冷哼了一聲,未再說下去,掉過話題說道:“你目下功力恢復了多少?”
江秋露道:“約莫早先的五成,若要完全恢復,最少還需三月之久。”
秋傲霜道:“內腑抗毒的功力如何?”
江秋露目光一亮,雙眉也倏地挑了起來,振聲道:“你問這話有何用意?”
秋傲霜道:“不必反問,只要回答我的話。”
江秋路道:“若非奇毒,雖入腹中,也能抗拒,不使滲入穴脈,不過,這得在事先預作警覺,而且事後也不宜拖延太久。”
秋傲霜道:“那就行了。從此刻起,你隨時小心別人向你下毒就是……”
一揮手,接道:“走,咱們過江到金陵城中去拜訪龍姬沈留香。”
話聲一落,人已搶先一步,向那江邊渡頭行去,江秋露眉宇之間雖有錯駭之色,卻未多口再問,也抬動雙腳,疾步相隨。
※※※※※※
沈留香曾叮囑秋傲霜不得主動到她的居停之處,然而秋傲霜卻不請自來了,自然,他心中早有打算,到時自然有一番說辭。
進入大門之後,秋傲霜和江秋露二人立刻被群婢延入大廳之中。
甫一落座,就聞環佩叮噹,沈留香已然被眾婢簇擁著走了出來。
她剛剛走到進門處,就已向秋傲霜福了一福,表現得極為恭謹。
秋傲霜也同樣不敢託大,慌忙地起身離座,還禮不迭。
那江秋露自不待言,躬身而立,等待秋傲霜向沈留香引見。
待沈留香就座,秋傲霜連忙向江秋露一揮手,道:“路姬,快些拜見龍姬。”
江秋露倒不敢馬虎,三跪九叩,行了大禮。
沈留香一擺手,示意她站起來,卻未命她就座,目光的溜溜地向她掃視不停。
看了好一陣,這才扭轉頭來,向秋傲霜問道:“這就是副宮主新近遞補的劍姬路秋江麼?”
秋傲霜點了點頭,道:“正是,我特地帶她來拜見你的。”
沈留香笑道:“人倒是挺體面的,美目流盼,回顧生姿,副宮主好豔福。”
秋傲霜道:“你說笑了。”
沈留香向婢女一擺手,道:“引領這位路姬旁廳待茶……”
語氣一頓,向江秋露笑著接道:“休怪簡慢!”
這可說是殊榮,沈留香如此說,只不過是客氣話。
江秋路倒還識得應對進退,連忙回道:“妾身多謝賞賜,這裡參拜。”
又是深深一福,然後向秋傲霜也行了禮,這才隨同引路的婢女退出了大廳。
沈留香神色一正,道,“副宮主請恕妾身直言,這位路姑娘眼光不正,眉含佻色,美豔有餘,堅貞不足,副宮主鱗選之初,似乎有欠深思。”
這話說得很重,顯然有教訓的意味。
秋傲霜心中微微一動,而他面上的神色卻絲毫未變,輕言細語地說道:“沈姑娘所說皆為路姬之短,卻未發現路姬之長。”
沈留香眉心微微一蹙,道:“副宮主是說她的劍法不惡麼?”
秋傲霜道:“路姬的劍法並無出奇之處,也只是正合身為劍姬的標準而已。”
沈留香道:“那又有何特長呢?”
秋傲霜道:“此女甚有心機……”
突然放低了聲音說道:“秋某之無城府,且又閱歷膚淺,行道江湖,難免吃虧,有路姬在側,隨時提醒,對秋某甚有裨益。”
沈留香道:“取其所長,正是用人之道,請恕妾身方才失言。”
秋傲霜笑道:“姑娘不必如此多禮,所謂不知不怪,姑娘並沒有錯。”
沈留香面色一正,道:“副宮主白日來此,莫非有甚要事?”
秋傲霜放低了聲音說道:“姑娘不愧冰雪聰明,一猜就著,正有一件重大之事,要與姑娘商量。”
沈留香雙眉一挑,道:“何事呢?”
秋傲霜道:“單宮主派姑娘前來金陵,可說十分器重,姑娘當也瞭解責任重大,目下擎天宮在武林中之威望,正面臨甚為嚴重的考驗。”
沈留香道:“副宮主,瞧你神色沉重,究竟是怎麼回事呢?”
秋傲霜道:“姑娘可還記得秋某的四姬之首,春姬解玉歡?”
沈留香道:“自然記得,解姑娘慧黠聰明,劍法超群,可惜福薄,竟然飲鴆自盡。”
秋傲霜道:“姑娘,據秋某所知,那解玉歡並未飲鴆自盡。”
沈留香倏然一驚,道:“竟有此事?不知副宮主此說從何聽來?”
秋傲霜道:“死者是那失蹤的婢女,只不過易容成解玉歡的模樣吧了!”
沈留香道:“此說可能不確,當時,曾由內堂護法一再勘驗屍骸,怎會出錯呢?”
秋傲霜辭色嚴峻地說道:“事實俱在,不必爭辯,那解玉歡目下就在金陵城中。”
沈留香一驚坐起,疾聲道:“副宮主,此說是千真萬確的麼?”
秋傲霜道:“秋某願以項上人頭擔保,而且,這其中還有一項隱祕,那解玉歡竟是那‘銀狐’之女,本宮招募劍姬,並無門戶之見,解玉歡隱而不報,已犯宮中之規,又犯下詐死潛逃的重罪,三罪併發,除一死之外,別無脫罪之法。”
沈留香沉吟良久,才又問道:“副宮主,那解玉歡置身何處。”
秋傲霜道:“鼓樓前面‘昇平客棧’之中,不過,她目下化名黃解語,姑娘只要將黃字移到最後,多念幾次,就不難發現這三個字與解玉歡其名有諧音之處,她善於易容,目下已是另一種面貌了。”
沈留香道:“這倒有些怪,更名改容,又如何能肯定她就是解玉歡。”
秋傲霜神色不悅地說道:“姑娘這話,教秋某聽來好生費解。”
沈留香道:“妾身如有失言之處,尚祈副宮主不吝賜予匡正。”
秋傲霜道:“身為劍姬,俱已以硃砂在右臂刺字為記,姑娘何不一查?”
沈留香道:“那麼,有勞副宮主……”
秋傲霜一揚手,道:“姑娘可是要秋某前去處決那解玉歡?”
沈留香道:“妾身正要勞動副宮主大駕。”
秋傲霜道:“姑娘代單宮主發號施令,秋某理應遵從,不過,此事恕秋某違命,即使單宮主本人在此,秋某也是同樣不遵從。”
沈留香神色一變,道:“副宮主此舉倒令妾身百思而不得其解了。”
秋傲霜道:“自有理由。”
沈留香道:“妾身願聞其詳。”
秋傲霜道:“此事發生之際,秋某不在宮中。此時道出其中之弊,真假莫辨,倘若由秋某去處決解玉歡,究竟是真是假?慢說單宮主以及勘驗死者之護法,即使姑娘,也會對此事抱著存疑態度,不如姑娘親自前往,才能一證秋某所言不假。”
沈留香點點頭,道:“此說有理,副宮主方才謙稱毫無心機……”
秋傲霜介面道:“這都是那位路姬之功,秋某倒用上她的所長了。”
沈留香道:“那麼,這件事就遵照副宮主的意思,由妾身親自去處理好了。”
秋傲霜道:“姑娘在行動之前,最好保守機密,即使身邊親信也不要例外?”
沈留香道:“副宮主以為妾身左右,有了背叛妄生異心之人麼?”
秋傲霜道:“姑娘切莫以為秋某在危言聳聽,秋某要去秦淮河畔宰那豺狼虎豹四兄弟,對方卻已預布陷阱,是由何人所洩漏呢?”
沈留香喃喃道:“那也許只是巧合。”
秋傲霜道:“沈姑娘!聲名狼藉的‘銀狐’,竟然能在擎天宮作客,單宮主的諭示,又是由她帶來金陵,由此可見,那**婦在本宮之中已是很熟,那解玉歡又正是她的女兒,姑娘可不能不慎重其事啊,否則,到頭來只是徒勞無功?”
他的弦外之音,業已昭然若揭。
沈留香似乎沒有理會到他話中的含意,沉吟了一陣,道:“經副宮主如此一說,妾身倒有些猶豫了,最好還是先請示單宮主一下。”
秋傲霜道:“是姑娘無此權力麼?”
沈留香道:“妾身是怕那解玉歡母女與單宮主之間有何特殊關係,所以心存顧忌。”
秋傲霜道:“如果姑娘猜測不錯,那麼,擎天宮的前途就可悲了。”
沈留香雙眉一挑,道:“此話怎講?”
秋傲霜道:“擎天宮一向以武林中之領導者自居,秋某也曾以身為擎天宮之副宮主而引以自豪,而宮主卻與武林中人所不恥的一對**母女有特殊關係,前途豈不可悲。”
沈留香面色一沉,道:“副宮主,你的言辭已顯然辱及單宮主了。”
秋傲霜道:“是姑娘先有了這種對單宮主不敬的想法,秋某不過是拾人牙慧而已!”
這番話氣得沈留香面色蒼白,而她卻又無從發作,只有暗生悶氣。
良久,沈留香才吁了一口長氣,道:“妾身實不該有這種想法,單宮主為當今一代劍豪,豈會與那搖亂令人不恥的母女有特殊關係。”
秋傲霜道:“秋某也是如此想。”
沈留香道:“多虧副宮主提醒,否則,妾身豈不犯了大錯……”
語氣一頓,接道:“妾身當立即前往處決解玉歡,也就不敢久留副宮主的大駕了。”
秋傲霜道:“正事要緊,不過,姑娘還是先驗驗她的右臂,是否有本宮的硃砂表記,免得錯殺無辜才好。”
沈留香道:“妾身自當留意。”
秋傲霜站起來說道,“秋某別過。”拱一拱手,然後走出了大廳。
那邊,江秋露已聽說秋傲霜要走,已從旁廳中趕了出來。
沈留香一直將他送到大門處才回。
出了大門,秋傲霜一拉江秋露的皓腕,疾奔到一僻靜之處。
江秋露道:“何事如此緊張?”
秋傲霜道:“你喝茶沒有?”
江秋露道:“喝了,想想你方才的話,所以使用內力將茶汁逼於腹內一隅。”
秋傲霜掏出一幅白色的絹帕,遞到江秋露手裡,道:“快些將茶吐到這幅絹帕裡。”
江秋露背過身子,吐出了茶汁。
秋傲霜取過溼淋淋的絹帕,凝視良久,搖搖頭道:“茶內無毒。”
江秋露道:“原來你是唯恐龍姬在我茶內下毒麼?她即使想要我死,也不會用這種笨法子啊!”
秋傲霜道:“沈留香端的聰慧過人……”
冷笑了一聲接道:“不過,我卻給她出了一個難題,夠她折騰老半天的了。”
江秋露道:“出了什麼難題?”
秋傲霜道:“你可知道,你那同母異父的姊姊也在金陵?”
江秋露道:“略有所聞,卻不曾見過面。”
秋傲霜道:“我要沈留香立刻去殺死解玉歡。”
江秋露倏地挑起雙眉,驚歎了一聲。
秋傲霜道:“放心!你那位同母異父的姊姊一定死不了。”
江秋露道:“照說,她絕不是沈留香的敵手。”
秋傲霜道:“沈留香卻不會殺她。”
江秋露道:“那又是什麼緣故?”
秋傲霜道:“因為你母和你姊姊與擎天宮單宮主有特殊關係。”
江秋露連連搖頭,道:“那是絕不可能之事。據我所知,單飛宇乃劍中之豪,人中之龍。即使生性風流,也不至於……”
秋傲霜接道:“你不要再說下去了,我已據有鐵證。”
江秋露喃喃道:“這真是一件怪事。”
秋傲霜道:“你先返回江浦,我還要在金陵城中辦點事。”
江秋露點了點頭,卻未立刻就走,目光也是一不稍瞬地盯在秋傲霜臉上。
秋傲霜察覺她的神情有異,不禁問道:“你還有什麼話要說?”
江秋路道:“我發覺找上你是一件錯事。”
秋傲霜道:“怎麼講?”
江秋露道:“你的恩怨糾葛太多,牽連的關係也非常複雜,這樣很可能會破壞我的大計。”
秋傲霜道:“後悔了麼?”
江秋露道:“我的確有了悔意。”
秋傲霜道:“可惜的是,後悔已來不及了。”
江秋露道:“是來不及了,所以只有按原訂計劃向前邁進……”
語氣一頓,接道:“不知月來你有什麼特殊的感覺沒有?”
秋傲霜道:“那一方面?”
江秋露道:“你的內力,以及劍術。”
秋傲霜道:“內力自然比以前強勁得多,至於劍法卻有些不對勁。”
江秋露道:“怎麼講?”
秋傲霜道:“大有力不從心之慨。”
江秋露訝然道:“這卻奇了?既然內力大增,又怎會力不從心?”
秋傲霜道:“也許我方才形容得不恰當,並非如此說法。”
江秋露道:“秋傲霜!你簡直將我開糊塗了!”
秋傲霜想了一想,道:“讓我簡略地打個比方,街對面有一棵柳樹,我拔劍一揮,只使上一分勁道,也只想以劍尖劃破柳樹之皮。然而當劍揮出去之後,卻不由自主地使勁道由一分加到三分,利劍過處,那棵柳樹也就被削為兩截了。”
江秋露道:“你是說,手上的勁道經常超過心中所釐訂的範圍?”
秋傲霜道:“是的。有時候,剛一蓄勢,手中之劍就有了顫動的趨勢,好像它比主人還要心急,我頗有難以控制之感。”
江秋露道:“聽人說,劍貴輕靈。”
秋傲霜道:“有此一說,而且是極為正確的說法,想不到你也懂。”
江秋露道:“我不懂。所以要請教你,這輕靈二字作何解。”
秋傲霜道:“這倒令我難以回答,輕靈二字的解釋可能很多。”
江秋露道:“我想聽聽你的解釋。”
秋傲霜道:“輕者,身法輕快,步眼不滯,招式要巧,變化要多……”
江秋露接道:“這都是練劍者必須遵守的正確章法,這一個字你解釋得很對。”
秋傲霜道:“那個靈字,可能是指練劍者所應具備的靈氣而言。”
江秋露面有喜色地點點頭,道:“對了……”
語氣微頓,接道:“空有一套超群的劍法,苦無靈氣,此人不過堪稱一個劍士。傑出的劍法,深厚的內力,再加上持有的靈氣,那人才夠格稱得上是一位御劍大家。不過,練劍之人雖多,能具有靈氣者卻少如鳳毛麟角,真是太難了。”
秋傲霜聽到江秋踞說出這樣一番大道理,不禁對她刮目相看。
繼而心中忽又一動,脫口說道:“難道那種不著邊際,而又使我揮劍難以控制的怪事,是那種靈氣的影響麼?”
江秋露搖搖頭,道:“正好相反,那是由於邪氣所使。”
秋傲霜神情一愣,道:“邪氣?”
江秋露道:“練劍者如得靈氣,必為劍中之豪。”
秋傲霜道:“如得邪氣,則必為劍中之魔。”
江秋露道:“所謂靈氣者,雖泰山崩於前,萬軍列於側,只要一劍在手,絲毫不為所動。一旦動劍出招,必定星月無光,取敵人首級於傾刻之間。劍為萬人敵,就是這個緣故。”
秋傲霜心頭大動,一時竟然視江秋露為良師益友,連忙問道:“若得邪氣呢?”
扛秋露道:“胸臆時伏殺機,視人命如草芥,削人首仍如探囊取物,劍出不分善惡忠奸。雖與得靈氣者大相逕庭,仍為萬人敵。”
秋傲霜道:“江秋露!你已肯定我得到的是一團邪氣麼?”
江秋露點點頭,道:“不錯。”
秋傲霜修眉連挑,道:“怎會如此的呢?”
江秋露道:“在竹林小舍中與你初度雙修之際,我就察覺你的血液之內早有邪魔之性存在,你自己也許毫無所覺。”
秋傲霜道:“血肉得之父母,難道我的雙親是那邪魔之人?”
江秋露道:“這……我可不敢斷定,你所使用的‘四絕劍’本就是一件邪物,再加上我以邪法向你注以內力。因而你的軀體之內才凝結了一股邪氣。你的劍,也就成為萬人敵!”
秋傲霜道:“如此說來,我勢必要成為劍中之魔了?”
江秋露道:“劍中之魔也好,劍中之豪也好,你終將成為武林之尊。”
秋傲霜劍眉深鎖,沉吟不語,看他神色,似有無限困擾。
江秋露微微一笑,道:“後悔了麼?”
秋傲霜道:“即使後悔也來不及了,你說得不錯,只有往前走。
不過,在聽到你方才談論的一番話題之後,我已不如先前那樣恨你了。”
江秋露道:“這不是我關心的事。”
秋傲霜道:“你關心什麼?”
江秋露道:“你方才一定在沈留香的面前提到了有關辱及單飛宇的話。”
秋傲霜點了點頭,道:“不錯。”
江秋露道:“因此你該立刻表明態度。”
秋傲霜道:“要我公然背叛擎天宮嗎?”
江秋露道:“如你以正當的方法力辭副宮主的職務,那並不能算是背叛。”
秋傲霜道:“武林中人,非友即敵。”
江秋露道:“我相信你也不會畏懼單飛宇手中那支滄浪寶劍。”
秋傲霜道:“最近我打算返回故里一行,如龍姬沈留香堅持不允,我就藉機表明態度了。”
江秋露道:“這正是我所關心的事,目下我功力未完全恢復,無功自保。而我的性命又與你息息相關,還是暫離金陵為妙。”
秋傲霜一揮手,道:“你先過江去吧!待我回來之後,還要和你長談一番。”
說罷,掉頭大步走去。
秋傲霜安步當車,緩緩行來,不覺已到鼓樓,只見人煙如織,好不熱鬧。
驀地,秋傲霜目光一亮。原來迎面走過來一個他所熟悉的人。
那人穿著藍布大衫,足登薄底快靴,頭戴草帽,低首疾步走路。
草帽壓得很低,根本就看不到他的面貌長相。
然而,秋傲霜卻從對方手裡拿著的那把長劍認出了他的身份。
劍鞘金漆盤龍,還有擎天宮的宮徽標幟,那不是龍姬沈留香麼?只不過眼前她已易釵而弁罷了。
秋傲霜故意橫身擋道,同時輕咳了一聲。
那人抬起頭來,冷峻的目光,挺直的鼻樑,紅脣粉面,那模樣雖然像個女的,卻不是秋傲霜方才所料定的龍姬沈留香。
秋傲霜不禁一愣,連忙抱拳一拱,陪笑道:“對不住!”
那人含糊地應了一聲,擦身而過。
秋傲霜猛地心頭一震,忙不迭地掉轉身子,尾隨那人的身後,逛邐著行去。一路上還不時躲躲閃閃,彷彿怕被那人發覺。那人卻不曾回顧,過鼓樓之後,直奔城西。
秋傲霜暗暗納悶,據他所知,金陵城西廊漢西門內有一清涼山,半山之中有一清涼寺。寺中不乏寄居讀書的學子,莫非那人也是住在寺中?
秋傲霜心念如風車般打了千百轉,腳下又不知不覺走了不少路。
鬧市已遠,逐漸近臨清涼山了。
那藍衫人果然向清涼山上走去,他仍然不曾回顧,對秋傲霜的跟蹤似乎一絲不察。
藍衫人登上半山,過清涼寺而不入,仍然向山頂行去。
秋傲霜不禁大感奇怪,難道山頂還有祕密居停之處麼?
山中多楊桐,正好掩護秋傲霜的行蹤。
約莫過了盞茶光景,眼前出現了一座亭閣。
就在那清涼臺的故址,後人建築一亭,名曰翠微。
那藍衫人行入翠微亭中,取下頭上草帽,而對一衣如帶的大江,凝神眺望,身形紋風不動。
秋傲霜跟到此處,也就露出身子,在那翠微亭外站定,與那藍衫人相隔約莫十步之遠。
那藍衫人應該聽到了步履之聲,而他卻不曾回頭察看。
秋傲霜默立一陣,也舉步走進亭閣之中,並且發出一聲輕咳。
那藍衫人依然不曾回頭,卻聽他以冷峻的語氣說道:“秋副宮主跟到此處,有何見教?”
對方一開口就喊出了自己的名號,而且聲音尖尖細細,頗似女子。秋傲霜更加肯定,絕沒有認錯人,心頭不禁一寬。
向前跨近一步,輕聲道:“蕭姑娘!你我久違了。”
藍衫人似乎毫不驚奇,緩緩旋過身來。的確是那秋傲霜私心中所慕戀的蕭月梅。
蕭月梅此刻的目光已不像方才在鼓樓前與秋傲霜相遇時那樣冷峻,輕微地在秋傲霜臉上一掃,道:“秋副宮主真是高明法眼。”
秋傲霜目光一轉,向蕭月梅手中拿著的長劍投以一瞥,道:“蕭姑娘身具指掌雙絕之藝齊而不用,卻又改用起長劍來了。”
他的弦外之音,昭然若揭。
冰雪聰明的蕭月梅豈會聽不出?微微一笑,道:“秋副宮主是在明知故問。”
秋傲霜劍眉一挑,道:“此話怎講?”
蕭月梅橫舉長劍,抽出一半,嗖地一聲又回入鞘中,道:“方才秋副宮主在鼓樓前突然橫身阻道,還不就是為了這把劍麼?”
秋傲霜道:“姑娘真是神猜,佩服!佩服!”
蕭月梅道:“這把長劍是貴宮龍姬沈留香所使用的兵器。”
秋傲霜道:“此刻卻到了姑娘的手中。”
蕭月梅道:“不錯,已然到了月梅的手中,但是月梅卻無意佔為已有。”
話聲一落,招手將長劍丟擲。
秋傲霜伸手接過,道:“蕭姑娘!莫非沈留香已死在姑娘手下了?”
蕭月梅搖搖頭,道:“沒有。她仍是鮮蹦活跳地活著,秋副宮主不必擔心。”
秋傲霜道:“人未死,兵器卻到了姑娘的手中,豈不是怪事?”
蕭月梅道:“使用偷竊的方法,就不能將這柄長劍弄到手麼?”
秋傲霜道:“姑娘這話可教在下糊塗了!兵器為護命之物,豈能被姑娘得來。”
蕭月梅道:“秋副宮主問過沈留香,便知月梅不是信口開河。”
秋傲霜道:“姑娘想必也不會誇口,不過,在下卻有些不明白,姑娘偷劍的目的何在?”
蕭月梅道:“此劍是為了秋副宮主而偷。”
秋傲霜不禁大大一愣。
蕭月梅又道:“秋副宮主不妨將長劍拔出來看看。”
秋傲霜振腕,嗖地一聲拔出了長劍。
映日之下,只見一抹湛藍之光。
蕭月梅道:“秋副宮主可曾看出端倪?”
秋傲霜道:“是一把鋒利無比的上好之劍。”
蕭月梅道:“再看看。”
秋傲霜看了一看,道:“姑娘何不明示?”
蕭月梅道:“那一抹湛藍之光是發於一種名為青霜的藥物,比砒霜要毒百倍,見血封喉,神仙也難救。”
秋傲霜神情大大一愣,凝聲道:“這劍身淬有劇毒麼?”
蕭月梅道:“秋副官主何不一試?”
秋傲霜沉腕壓劍,身形電旋,呼地一響,只見他身子的四周閃起一圍湛藍的光芒,耀眼奪目。
蕭月梅笑讚道:“好劍法!真個是快若旋風,目不暇給。”
秋傲霜卻不曾去留意她的讚語,只是將目光凝注在地上。
長劍過處,草木無不齊根而斷。
原本是青蔥翠綠,只不過眨眼之間,那一遍被長劍劃過的草本悉數枯死。
蕭月梅道:“秋副宮主,月梅沒有故作驚人之辭吧!”
秋傲霜喃喃道:“好厲害的一把毒劍!”
嗖地一聲,將長劍還入鞘中。
蕭月梅道:“據月梅所知,擎天宮乃武林中聲譽甚隆之正大門戶,宮規極嚴,絕不容許門人在兵器上淬染任何毒物。”
秋傲霜道:“不錯。”
蕭月梅道:“而且,那龍姬沈留香也不諳毒藥淬劍之法。”
秋傲霜道:“姑娘話中,分明有弦外之音,何不說明白些?”
蕭月梅道:“說出來,只怕秋副宮主不信。”
秋傲霜道:“在下深信,系出名門之閨閣千金,絕不至於打誑欺人!”
蕭月梅道:“秋副宮主謬讚了……”
語氣微頓,接道:“這劍上淬毒的差事,是‘銀狐’為沈留香代勞的。”
秋傲霜雙眉一挑,道:“多久的事?”
蕭月梅道:“約莫半個時辰以前。”
秋傲霜道:“姑娘方才說,偷劍是為了在下,這話何解?”
蕭月梅道:“因為沈留香長劍淬毒的原因是要對付你。”
秋傲霜心頭暗怔,面上卻是不動聲色地說道:“蕭姑娘,在下方才說過,對姑娘的話絕對深信不疑;然而,在下卻又難免生疑了。沈留香為單宮主身側的八大劍姬之首,竟會連絡外人來謀害擎天宮的副宮主,這實在有些令人難信。”
蕭月梅道:“有劍為憑,你不信,無劍說空話,你是更不會信了。”
秋傲霜道:“在下想請教一下姑娘偷劍的絕招。”
蕭月梅道:“秋副宮主方才也曾說過,月梅身負指掌雙絕之藝。”
秋傲霜道:“不錯!梅花掌與一指寒。”
蕭月梅道:“秋副宮主對一指寒的功力知道多少?”
秋傲霜道:“正要向姑娘討教。”
蕭月梅道:“秋副宮主不必如此自謙……”
語氣一頓,接道:“所謂一指寒,並非專練某一根指頭,而是雙手十指都要練,臨敵之際,用某一招,就使出某一根指頭,其間還要分硬指,柔指。硬指一出,石壁洞穿;柔指則可探囊取物……”
秋傲霜哦了一聲,道:“姑娘所練的柔指,大概就是江湖道上所說的空空妙手吧?”
蕭月梅道:“空空妙手專為扒竊別人的銀包,月梅所練的柔指則用來偷竊對方的貼身兵器或喂毒的暗青子。作用可不同啊!”
秋傲霜道:“真所謂高手!佩服佩服……”
語氣一頓,接道:“姑娘即使練就了探囊取物為人不察的指功,也得要俟機出手。那麼,姑娘聽到沈留香與‘銀狐’的談話了?”
蕭月梅螓首一點,道:“不錯!月梅在暗中聽她們談論了約莫一盞熱茶的工夫。”
秋傲霜道:“可曾聽到沈留香因何要淬上一把毒劍來對付在下?”
蕭月梅道:“已知十之八九。”
秋傲霜道:“可否見告?”
蕭月梅道:“月梅正為此事將秋副宮主引來此處,自當一一奉告。”
秋傲霜在翠微亭中的石凳上落座,一擺手,道:“姑娘請坐下談。”
蕭月梅也相對落座,卻是沒有開口。
秋傲霜見她默然無語,不禁輕咳了一聲,道:“在下洗耳恭聽。”
蕭月梅道:“世間無不勞而獲者,秋副宮主似該明白這個道理。”
秋傲霜神情微微一愣,道:“莫非姑娘還有什麼條件麼?”
蕭月梅道:“不錯,月梅要向秋副宮主討一件東西。”
秋傲霜微微一笑,道:“大概又是單飛宇那把滄浪寶劍。”
蕭月梅道:“非也!那把滄浪寶劍在月梅的心目中,只不過是一段頑鐵。”
秋傲霜道:“那又是要什麼呢?”
蕭月梅神情肅穆,緩聲道:“想討取令先翁遺留下來的一段龍涎烏墨。”
秋傲霜心頭一動,面上卻不動聲色地說道:“那段殘墨並非貴重之物,充其量也不過是先人遺留下來的許多物件之一,或可供後代憑弔之用。區區之物,姑娘又何必慎重其事?”
蕭月梅道:“那段殘墨對月梅卻是非常重要。”
秋傲霜道:“在下倒想聽聽,那段殘墨對姑娘究竟有何重要?”
蕭月梅蹙額顰眉,沉思良久,道:“那江湖相士黃大仙曾說月梅身患絕症,因而武功喪失,秋副宮主想必也聽說過了。”
秋傲霜道:“聽說過,而那黃大仙事後也曾承認是他看走了眼。”
蕭月梅道:“他說的倒是實情。”
秋傲霜道:“姑娘當真武功全失了麼?”
蕭月梅道:“只每日子、午二個時辰正常,其餘十個時辰就和常人一樣。黃大仙前說不能算錯,後說自然也對。”
秋傲霜看看天色,道:“此刻看來已交未時,姑娘不是已如常人.一般了?”
蕭月梅:“是的。然而在盜劍之時,我的武功仍在,否則也不會得手了。”
秋傲霜道:“這難道也與那段殘墨有關麼?”
蕭月梅道:“月梅身罹絕症,若只是喪失武功倒也罷了,還可能會奪去月梅之生命。不予醫治,就活不過明年開春。”
秋傲霜心頭不禁大動,她的遭遇竟和朱星寒父親一樣,真所謂無獨有偶。
思念如風車打了千百轉,口中說道:“姑娘莫非要那段殘墨作為治病的藥引?”
蕭月梅目光一亮,道:“秋副宮主真是一個絕頂聰明之人。”
秋傲霜道:“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即使姑娘不將所得祕密見告,在下在聽說姑娘的病情之後,也要儘速將那段殘墨奉贈。不過……”
他說到此處,不由自主地將話頓住,似乎不忍心將下面的話說出來。
蕭月梅凝望著他,半晌未見下文,不禁雙眉一皺,道:“秋副宮主若有疑難之處,不妨明言,凡事都不可勉力相強的。”
秋傲霜道:“姑娘是見過朱星寒其人的。”
蕭月梅道:“一代醫聖朱嘯風之子。”
秋傲霜喟然說道:“可惜那位活人無算的一代醫聖,也罹患了絕症。”
蕭月梅驚哦一聲,神色微變。
秋傲霜道:“那位醫聖也需要龍涎烏墨作為藥引,而且在下也曾答應那朱星寒,日內就要返回故居一行,專程去拿那段殘墨。為人在世,不可輕毀諾言,是以在下頗感兩難。”
蕭月梅神情木然,良久,方吁嘆一聲,道:“想不到月梅竟然晚了一步……”
忽又嫣然一笑,接道:“月梅雖未獲見允贈那段殘墨,而心中卻十分安慰,因為秋副宮主是為了守信才使月梅失望的。”
秋傲霜道:“為了姑娘,在下寧肯作一個失信之人。”
蕭月梅連連搖頭,道:“秋副宮主千萬不可如此作。那段殘墨給了朱星寒,不但成全了他的孝道,而且還救了朱老先生一命,為了月梅,而使另外二人失望,月梅怎能心安?”
秋傲霜道:“姑娘雖為女流,卻有丈夫氣慨,令在下折服。”
蕭月梅道:“秋副宮主!我們該談談與你有關的正事了。”
秋傲霜道:“在下不曾付出條件,怎能要姑娘說出所得的祕密。”
蕭月梅道:“秋副宮主倒不必如此認真……”
語氣一頓,接道:“你在入宮之初,可曾見過滄浪劍客單飛宇之面?”
秋傲霜道:“見過,當時還有一道垂簾相隔,只是隱約可見其人。”
蕭月梅道:“月梅從她們的談話中猜測,單飛宇可能已不在人間,即使在,也一定喪失了自由,目下擎天宮似乎掌握在銀狐之手。”
秋傲霜道:“竟有此事?”
蕭月梅道:“這的確是一件驚人之事。”
秋傲霜道:“那麼,龍姬沈留香也是銀狐的同路人了?”
蕭月梅道:“豈止是同路人?她對銀狐似乎非常敬畏。”
秋傲霜喃喃道:“如此說來她們是想教在下作一個傀儡了。”
蕭月梅道:“她們曾經提到一個名叫江秋露的女人。據月梅所知,那是一個邪惡浪蕩之女,她曾與秋副宮主有何關係?”
秋傲霜道:“她目下正化名在我身邊充任劍姬。”
蕭月梅頗感驚疑地哦了一聲,道:“聽沈留香說,江秋露活在世上,對她們的計劃大有妨礙;還說,你身上具有一種邪魔之功,只有用青霜劇毒才能除去。你有沒有武功似是對她們不甚重要,只要有你的人在,她們就有用。其內中情由,可教人難以猜透。”
秋傲霜道:“姑娘方才說,此劍淬有劇毒,見血封喉,神仙難救。”
蕭月梅道:“不錯,這話是那銀狐說的。”
秋傲霜道:“若用此劍來對付在下,如是得手,在下就死於非命了。”
蕭月梅道:“聽那銀狐說,由於你身具邪魔之功,青霜之毒不能害你性命,只能除去那種邪魔之功。秋副宮主難道真具有那種邪魔之功?”
秋傲霜含糊其解地說道:“在下所使用的四絕劍本來就是一件邪物。”
蕭月梅道:“風聞秋副宮主月來功力大增,出人想像,其中必有緣故。”
秋傲霜避而不答,喃喃自語,道:“那沈留香也曾目睹過在下的劍法,她即使有這把淬毒的寶劍,也未必能傷到在下毫髮啊。”
蕭月梅道:“沈留香也曾向銀狐提起此點。”
秋傲霜道:“銀狐如何說?”
蕭月梅道:“銀狐說她自有妙計。”
秋傲霜道:“妙計安在?”
蕭月梅道:“銀狐附在沈留香耳邊低語,是以月梅不曾聽清。月梅也就是趁那個機會竊走了沈留香放在桌上的長劍。”
秋傲霜道:“姑娘可曾看到黃解語?”
蕭月梅道:“沈留香與那銀狐密談之際,黃解語在廊下巡風。”
秋傲霜抱拳一拱,道:“多謝姑娘……”
語氣一頓,接道:“九九重陽距今還有多少日子?”
蕭月梅微微一愣,道:“還有二十幾日。”
秋傲霜道:“姑娘可願去一趟徐州?”
蕭月梅道:“秋副宮主有何差遣?”
秋傲霜道:“九九重陽登高,在下想和姑娘是日辰初光景在徐州境內雲龍山放鶴亭中一見,不知姑娘可否賞光?”
蕭月梅吁嘆道:“人生幾何?我已活不到明年的重陽,難得秋副宮主如此雅興,月梅自然也願意奉陪了。”
秋傲霜道:“多謝姑娘,是日在下一定先到放鶴亭前鵠候芳駕。”
拱一拱手,掉頭向山下走去。
蕭月梅忽又叫道:“秋副宮主慢走一步。”
秋傲霜轉身問道:“姑娘還有何吩咐?”
蕭月梅道:“那把長劍,秋副宮主打算如何處置?”
秋傲霜道:“以姑娘之意呢?”
蕭月梅搖搖頭,道:“局外人不便作主。”
秋傲霜忽然揚手一拋,那把淬有劇毒的長劍頓時落下了絕巖。
蕭月梅道:“秋副宮主怎能將此物拋棄?”
秋傲霜道:“姑娘以為在下要手持毒劍前去找那沈留香加以問罪麼?”
蕭月梅道:“秋副宮主又打算如何呢?”
秋傲霜道:“裝著不知,聽其自然。”
蕭月梅道:“最毒婦人心,秋副宮主還是要多加小心才好。”
秋傲霜道:“多謝姑娘關懷,在下自會時加警惕。姑娘不要忘記九九重陽之約就好。”
蕭月梅道:“請放心,月梅會準時赴約。”
秋傲霜抱拳一拱,道:“在下別過,姑娘保重。”
蕭月梅道:“月梅不送了。”
她說此話之際,秋傲霜業已轉身遠去。
她凝望著秋傲霜的背影,沉重地吁嘆了一聲,神情不勝悵惘。
秋傲霜再次來到了臥龍居,其問只相隔了一個時辰,然而他的心情已與先前迥然有異了。
婢子聽說秋傲霜要見沈留香,忙不迭地迎進廳內,看座奉茶。
秋傲霜目光不經意左右一瞟,低聲問道:“沈姑娘不在麼?”
那婢女恭聲回道:“姑娘剛回,正在房內更衣。姑娘已預知秋副官主要來,著婢子在門上迓迎。目下,婢子已著人通報姑娘去了。”
秋傲霜笑了笑,道:“你叫什麼名字?”
婢女道:“小婢鳳吟。”
秋傲霜道:“鳳吟?難怪你貌相清秀,又會說話,來!看賞。”
他的言談舉止,似是變了另一個人。
自袖袋內摸出一錠五兩小元寶,往那鳳吟手掌心裡一塞。
指尖還有意無意地在她掌心處輕掐了一下。
鳳吟不禁大感訝異,只不過一瞬間的她又羞答答地一笑,福了一福,道:“小婢領賞,多謝秋副宮主。”
秋傲霜笑盈盈地一揮手,然後問道:“你今年幾歲了?”
鳳吟道:“小婢一十七了。”
秋傲霜道:“你和那個名叫香吟的小婢是同時來侍候沈姑娘的麼?”
鳳吟道:“香吟是單宮主的賞賜,小婢則是隨沈姑娘進宮的。”
秋傲霜道:“那麼,你開始跟隨沈姑娘時,必定年紀尚小,有多少年了?”
鳳吟道:“算來已有八年,那時小婢才九歲,不過,沈姑娘那時也未成人。”
秋傲霜道:“可曾隨沈姑娘習劍?”
鳳吟道:“略知一二,只因小婢資質太差,難以精進。”
秋傲霜道:“你的水上功夫,想必也不錯吧!”
那鳳吟丫頭突地一怔,一雙明亮的眼珠睜得溜圓,半晌答不上話來。
秋傲霜笑道:“不會嗎?”
鳳吟這才連連搖著頭,道:“小婢那會水上的功夫哩!那日隨姑娘過江前來金陵,見到滾滾江河,差點沒嚇昏過去。”
秋傲霜道:“那倒該去學一學,江湖,江湖,並非全是旱地,水上功夫也要緊哩!”
鳳吟道:“上那兒學去啊?”
秋傲霜道:“看來你很乖巧聰明,待本副宮主抽空教你就是。”
鳳吟道:“多謝副官主。”
說罷,又是一福,看她模樣以及應對進退之間,全不像個下人。
說到此處,一個青鬟使女走了進來。
鳳吟忙轉頭問道:“姑娘更衣舒齊了麼?”
青鬟使女道:“姑娘請秋副宮主到內院相見,說有機密大事相商。”
秋傲霜起身離座,一抬手,道:“慢點!”
鳳吟本已向廳外走去,聞言又連忙停步轉身,恭聲問道:“秋副宮主有何吩咐?”
秋傲霜道:“本副宮主還有一樁要事待辦,想要你去跑一趟腿。”
鳳吟不由一怔,面現錯愕之色。
秋傲霜道:“你是沈姑娘身前婢女,是本副宮主不能差遣麼?”
鳳吟道:“秋副宮主會錯意了,小婢毫無歷練,只怕難當重任。”
秋傲霜道:“這樁差事極為輕易,只是要你前去鼓樓東‘正陽酒樓’等一個人。”
鳳吟道:“此刻麼?”
秋傲霜道:“是的。”
鳳吟道:“等誰?”
秋傲霜道:“本副宮主身邊的春姬夏火蓮,她來時,告訴她說,本副宮主在沈姑娘處,要她隨你前來此處候命。”
鳳吟道:“小婢不曾見過那位夏姑娘,只怕到時認她不出。”
秋傲霜道:“夏姑娘一身紅衣,劍鞘上有本宮宮徽,一眼就可認出。”
鳳吟道:“小婢這就前去。那夏姑娘會相信小婢的話麼?”
秋傲霜道:“你戴著的手鐲上也刻有宮徽,給她一看,她就會信你了,千萬要等到她,不得誤事。”
鳳吟道:“小婢遵命。不過,要請秋副宮主向沈姑娘知會一聲。”
秋傲霜道:“你快去吧!”
鳳吟福了一福,然後向大廳外面行去。
秋傲霜跟到大廳門口,眼看鳳吟出了臥龍居,這才轉過身來。
他並沒有和夏火蓮約在“正陽酒樓”相見,只因為他方才向鳳吟提到了水上功夫,因而將她支開,免得她將這話傳到沈留香的耳裡。
秋傲霜轉過身來,向那青鬟使女一揮手,道:“前面帶路。”
——本書完請看續集《飛天八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