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_第二一四章 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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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_第二一四章 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走廊裡的人越聚越多，袁周的手心開始冒出了冷汗。王秋鳴已經坐在窗沿上，兩隻腳搭在了窗戶的外面，隨時有可能從窗戶裡跳出去，落在距離通道有四十米的地面上。王秋鳴顯然也注意到了聚集過來的醫生和護士。看到這些十分熟悉的面容，王秋鳴感慨萬千。看來自己這些年在關州二院當院長，還是得到了大家的肯定的。不過，這些虛名對於他來說，已經沒有了任何的意義。與其讓這些熟悉的人看著自己現在的窘迫，還不如直接把他們轟走，留給他們一個美好的回憶。
想到這，王秋鳴板著臉說：“這是要幹嘛？罷工嗎？怎麼都不在崗位上，跑到這兒幹嘛來了？都會去，回到自己的崗位上，該給病人做治療的，就去做治療。該給病人看病的，就去認真的給人家看病。你們在這裡看我幹嘛？我又不是動物園的大熊貓！都回去，都回去…………”
王秋鳴在關州二院的威信很高。聽到他的斥責，那些正在科室裡面正在值班的小護士和年輕醫生嚇得嚇得倉皇而逃。現場剩下的，都是些年歲和王秋鳴差不多的老大夫，看到王秋鳴現在的樣子，這些人肯定不放心。站在最前面的一位大夫，皺著眉說：“老王，你這是要幹什麼？有什麼話咱下來再說！”
“老劉，你們都回去吧！我沒事兒！我坐在這跟這幾個朋友說說話。你們在這圍著，有些話我不方便說。聽我的，你們要是為我好，就回去該幹嘛幹嘛！王秋鳴可不是一個輕易妥協的人。熟悉她的人都知道他的性格。聽到他這樣說，圍在周圍的大夫雖然心有不甘，但卻又無可奈何。他們圍在一起商量了一下，留下幾個人在走廊的盡頭偷偷的觀察著現場的動靜。剩下的人則出去報警，讓警察來解決這個棘手的問題。
圍在現場的人終於散開了。不但是袁周，就連王秋鳴也長出了一口氣。就聽王秋鳴絮絮叨叨的說：“終於把他們勸回去了。你說他們要是上來拉我，我是下去，還是不下去？我要是不下去吧，顯得不給這幫老同事面子。我要是下去吧，你們算是高興了！呵呵，行了，反正他們也走了，我繼續給你們說說另外兩次掉眼淚的事情吧。“
“第二次掉眼淚，也是因為一個病人。那陣子，我媳婦正懷孕。已經7個多月，再有兩個多月就要生了。那是在一個夏天，我值了一宿的夜班，難得的在值班室一覺睡到大天亮。我醒來之後還跟另外一個值班醫生說，昨天晚上可真是清淨啊，連個開水燙傷的病人都沒有。醫院裡有一個不成文的規矩，在病房裡面最忌諱的就是說這種話。當時我根本不把這樣的規矩當做一回事，可是從那天過後，我再也沒有從病房裡說過類似的話。”
“就在我的話音還沒落下時，一輛破舊的吉普車直接衝到了急診室的外面。駕駛室裡跳下來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衝著裡面的護士大喊：“快救救我兄弟…………”雖然馬上就要下班了，打死你值班的護士還是立即衝了過去。開車的男人打開了吉普車的後座，一個渾身燒的焦黑的男人，被他從吉普車的後座上抱了下來。“
“原來，這個開車的男人是附近一個個體螺紋鋼廠的廠長，被燒傷的那個人是他的盟兄弟，也是工廠的合夥人。今天早晨，工
廠裡面裝著鐵水石墨坩鍋忽然傾倒。石墨坩鍋裡的鐵水飛濺在距離事故現場最近的這個人身上，雖然這個人的身上只是飛濺到極少的鐵水，但高達1000多℃的鐵水還是在一瞬間給這個病人造成了巨大的傷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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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人被推進急診室之後，我也立刻趕過去檢視病情。這個病人的右腳被鐵水飛濺到，皮肉組織已經完全消失，就連大腿骨也已經焦黑。不但如此，高溫的傳導讓他全身90%的面板深度燙傷。這麼跟你們形容吧，這個病人就像是蒸肘子，只要稍稍一碰，身上的面板就會剝落。”
王秋鳴的形容，差點讓李令月吐了出來。不過她忍住了強烈的嘔吐感，開口問：“這麼嚴重的病人，能救活嗎？”
“能不能救活這個病人，當時我的心裡也沒有底。這是我迄今為止，收治的受傷最重的病人。我在急診室看了一下情況，他的右腿必須立刻截肢，同時對全身的燒傷面板進行清創處理。護士推著病人立刻趕往手術室，做術前準備工作。我要填寫入院記錄，就把送病人來就醫的那個男人喊了過來，問問他到底是怎麼個情況。”
“我還沒來得及問，這個男人突然給我跪了下來，一把抱住我的大腿，嚎啕大哭著說：“大夫，求求你一定要把我兄弟救活，一定要把他救活啊…………他們家裡就他這一個男丁，剛剛結婚半年多，還沒有孩子，求求你無論如何把他救活。我有錢，我是開螺紋鋼廠的！就算是砸鍋賣鐵，也要把我兄弟救活啊…………“
“其實，當我第一眼看到這個病人的時候，我覺得這個病人能夠活下來的希望不是很大。畢竟他的燒傷太嚴重了，全身的面板幾乎都已經壞死，後續的植皮手術根本無法找到合適的自體皮。但不管怎麼說，只要還有一絲希望，我就不能放棄。奇蹟終於出現了，在經過了整整兩天的搶救之後，病人的情況終於穩定下來。”
“病人的這個盟兄弟，也就是螺紋鋼廠的廠長確實很夠意思。看到病人的情況穩定下來之後，他立刻交足了十萬塊錢的住院費用，還給所有參與搶救的人一人包了一個大紅包。當然了，紅包被我們退了回去。這個廠長也挺夠意思，看到我們不收紅包，三天兩頭的往醫院裡面搬飲料、西瓜，弄得我們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可好景不長，一個月過後，這位廠長逐漸的不在醫院裡面出現了。據說，病人的家屬和廠長達成了協議，一次性賠償病人100萬，以後的治療費用就不再管了！當時，這位廠長繳納的十萬塊錢的住院費已經所剩無幾了。聽說病人家屬已經和單位達成協議之後，醫院裡面就開始催促家屬繳納後續的醫療費用。“
“燒傷病人的治療費用很高，就算是沒有其他的併發症，光是每天的護理和各種藥物支出就要三千多塊錢。令我們萬萬沒有想到的是，病人的家屬在得知病人就算是治癒出院，也會落下終身的殘疾後，竟然拒絕繼續繳納後續的治療費用！為了讓病人得到良好的治療，我親自去了一趟病人的家裡。這一次，我算是知道了什麼叫做人性的險惡！”
“病人的家裡很窮，還住著土坯房。病人的母親是一個60多歲的老太太，聽說我
們要她繳納住院費後，這個老太太竟然對我們破口大罵！他罵我們故意把病人的腿截肢，就算是治好了也變成個殘疾。以後靠什麼生活？醫院把病人的腿鋸下去，這個人以後就要由醫院養著！老太太剛說完，病人的妻子也跟著鬧了起來。病人的男性器官已經被徹底的破壞，為了防止感染，醫院裡將他的男性器官切除。這個潑婦不知道從什麼地方聽說有男性器官移植手術，她要我們醫院為病人做這種從來沒有聽說過的手術。如果做不成，她就要把我們全部告上法庭！“
“談判當然沒有成功！我們回到醫院之後，只能儘量維持著病人的生命。就這樣，病人在我們醫院度過了兩個月，已經到了可以做植皮手術的階段。當時的醫院剛剛完成醫療制度的改革，院領導三令五申，沒有繳納足額的住院費用，一律不給做手術。這也是迫不得已的情況，賴賬的病人實在是太多了。一年下來，醫院裡面不但不掙錢，還要配上幾百萬的藥費。這種事放在誰的身上也無法承受啊！”
“更奇葩的事情還在後面，病人的母親和病人的妻子跑到醫院裡來，攔著我們的醫生護士，不讓我們給病人換藥。說什麼我們醫院惦記著他們家的那些錢，要從這個病人身上把他們家的錢榨光！看到這兩人跑到醫院裡面來鬧事，我算是徹底明白了。這對婆媳根本就是想讓這個病人早點死，趕緊分了這筆數額不菲的賠償！”
“這個病人的求生意志很強！雖然他無法說話，但是他母親和他妻子的種種做法他已經瞭然於胸。病人開始抗拒治療，因為他已經欠下了住院費，藥房裡面不肯發藥，我只能看著這個病人一天天的走向死亡！又是一個值夜班的晚上，我一個人走進了這個病人的病房。看著他已經不成人形的身體，再想到他那沒有人性的母親和妻子，我的眼淚再一次的流了下來！”
“我清楚地記得，我當時跟這個病人說：“兄弟，不是我不想救你，是我確實無能為力啊！如果我有錢，我肯定會讓你接受最好的治療。可惜，我的老婆馬上就要生孩子，我也要生活，我根本沒有多餘的錢給你。”聽我說完這句話，意識已經模糊的病人忽然睜開了眼睛，用盡全身的力氣從氣管裡發出了兩個模糊的音節。我聽出來了，那是一句‘謝謝’！“
講到這，李令月的淚水已經不可抑制的流了下來。就連袁周這樣的硬漢，也覺得鼻子有些發酸！人生最痛苦的事情，莫過於眾叛親離。可這個病人不但要承受著眾叛親離心理傷害，還要承受著重度燒傷給他帶來身體上的折磨。沒有親人看護，沒有醫療用藥，一天天躺在病**等死，這就是所謂的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吧？真不知道，當時他是一種什麼樣的心態！
“從那件事過後，我開始收了人生之中的第一筆賄賂。但是，我可以負責任的說，我收的賄賂沒有一分錢用在我自己，或者是我家人的身上。我之所以伸手收取賄賂，就是為了防止這樣的事情再次發生。所有的錢，我都用在了看不起病的冰熱身上！我並不是你們辯解著什麼，我只是把事情的真相告訴你們。”
聽完了王秋鳴最後這句話，袁周的心中五味雜陳。他有些猶豫了，抓捕王秋鳴，究竟是對還是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