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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雪崩情石破天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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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雪崩情石破天驚

龍泉松聽到,正好在自家門口停住了腳步,回過身迎向向他跑來的鐘離雪.見她右手伸向內衣裡面的口袋掏出一個用手帕裹著的小包來,邊遞給他邊壓低嗓音說:

“拿回屋裡去,只許你自己看!啊!”

說完,她扭頭就回她家去了.龍泉松進了自家裡屋,小心翼翼的將小包開啟,原來包中包的是兩張普通的橫格信紙.信紙上面用鋼筆深藍墨水滿滿地整齊的寫著:

“親愛的松,你好?我知道我對不起你,但請你一定要把此信看完.這封信我寫了兩天,如果說是用心寫的,到不如說是用我的血和著我的淚寫成的.不信你看,我這剛剛一動筆,我的淚水就禁不住象下雨一樣,滴溼了這篇信紙和剛寫的字跡.”

龍泉松果然看到了那信紙上沾汙的一片片淚漬印和被茵了的藍色字跡.他的心顫了一下,便急急渴渴的繼續看下去.

“小松,我仍向你保證,我絕不是那種薄情寡義,見異思遷,水性楊花,不知廉恥的女人.我是愛你的,而且是深深的愛著你的.我真的早已決定把我的一生釘在你的身上.不信?!你聽說有哪位女子為了向愛人表示忠心硬是把自己的褲子脫下來給她的男人看?作為一個女人,我當時並非不知道廉恥,而是‘王八吃秤跎,鐵了心了’.為了得到你,我甯可背水一戰,硬是給自己掐斷了與別人結婚的後路.你當兵走後,三年自然災害就來了.頭一年最苦.那天我已整兩天沒正式吃東西了,便同大傢伙一齊去挖野菜.到晚上與眾人走散了,天黑時遇到歹徒,因我混身無力就被強暴了.我走頭無路,就在黑土河尋了短見!”

“啊!——”

龍泉松看到這裡,全身猛地抖動了一下,禁不住地叫了起來.接著他眼圈開始發紅,眼中含起了熱淚.他顧不得視線模糊,便迫不及待地接著看下去.

“正這時候,趕巧讓下班回家的郝俊男看到,他奮不顧身的跳入河中,將我救了上來.他帶著我到派出所報了案,然後又護送我回到了家.三個月後,我發現懷孕了,就偷偷的喝了打胎藥.造成大出血,人已咽咽一息.又是這關鍵時刻,正趕上那郝俊男來家看望我,於是他急忙叫急救車把我送進醫院急救,這才又救活了我一條命.可偏偏我肚子裡的小生命活的異常頑強,硬是穩如泰山不掉下來.六個月後,我肚子漸大.馬上就會被人識破機關,急的我沒別的辦法,只得又想上吊.還是在這最關鍵時刻,那郝俊男一面安慰我,一面決定救人救到底,他決心與我結婚,並答應要以親父子的名義撫養大我肚子裡的這個孩子.此時此刻他已是救了我三條命的救命恩人了,我不能拒絕他,拒絕他就等於拒絕我自己,拒絕了他這份情,拒絕了緣分,那我就成了這世界上最忘恩負義的小人——”

龍泉松看完鍾離雪那封淚跡斑斑的信,對自己當兵走後這段不算短的光陰裡所發生的故事,有了一個大致的瞭解.他知道,他錯了;他誤會她了,他也誤會他(郝俊男)了.小秀因此受了很大的委曲,同時,她並沒有背叛他,相反,在小秀連續遭到不幸,甚至是遭到天大的不幸,在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那一時刻,她選擇的是結束自己的寶貴的生命,這對於一個無助的弱女子來說,難道還不夠嗎?還要怎麼樣呢?而自己呢,自己究竟為她幹了些什麼呢?在她最需要他幫助的時候,他在哪裡呢?

他——龍泉松,此時正在經受著巨大的,良心上的衝擊和譴責——究竟是誰對不起誰呢?他還從來沒有給予過自己這麼嚴肅的內疚和自責.唉!這怨誰呢?怨我嗎?怨軍隊嗎?怨那度荒的年代嗎?怨那尤其可恨該挨槍斃的歹徒嗎?

“——這是我欠她的!”

他內心與他的下巴在這一點上同時點了點頭.

此外,龍泉鬆通過閱讀這封信,也不由得對那個郝俊男產生了無限的敬意.伴隨著滿腔熱血的翻騰,他心裡激昂地想:“這個人太棒了!真真的了不起!難道他不是天下第一大好人嗎?交人,如果不交這樣的人,還交什麼樣的人呢?在這世上,但凡遇到好人,絕不能失之交臂而就此錯過!”想到這兒,他立即擦乾了流淌在滿臉上的眼淚,推開了自家的屋門,再次向鍾家走去.

方才龍泉松去到鍾離雪家找郝俊男,要當面感謝他對小秀的三次救命之恩,順便要結交這位好漢,可萬沒想到他一家三口卻剛剛離開鍾離雪她孃家,匆匆忙忙趕回家去了.鍾嬸說有人捎信兒來告訴他,他家裡來了好多外地客人,大概是有什麼要緊的事.龍泉松乘興而來卻白跑了個空,就只好返身又回到家中.他想:

現在小秀已有了一個美滿幸福的家庭,那個郝俊男對她又那麼好,人的長像與小秀也挺般配,說句老話這叫門當戶對,按理說也就算可以了,作為好朋友來講還有什麼不放心的?

想到這兒,龍泉松順勢往炕頭上一躺,張開大口把胸口裡的悶氣向上一呼,閉上倆眼,就此他想睡個踏踏實實的好覺.

睡夢中,就聽到有一幫人熙熙攘攘向他走來,說話的聲音還很大,如同吵架一般.他定睛一看,咳!原來全都認識.走在最前面的那個,左胳肢窩架著支拐,身背後還揹著個大個頭號的酒葫蘆,走起路來一瘸一拐,嘴裡不知嚷嚷個什麼,鬧騰的挺歡,這不是別人,正是人們最為崇拜的中八仙仙班中的第一位——瘸拐李,也叫李鐵柺.

他身後緊緊地跟著他的徒弟鍾離漢和純陽真人呂洞賓.這兩位,一個大敞著懷,挺著個大草包肚子,手中呼悠著個能煽風點火的大蒲扇;另一個,上身勒著八根繩的五花緊身帶,後背兩把鯊魚皮裹柄七星捧月大寶劍,右手捋著他腮下的五綹墨髯,左手比比劃劃的似乎在講什麼費爾巴哈大道理.

再往後看,小男大女老梆子一大溜.其中有:提著竹藍去機場獻塑膠花的韓湘子;指著吹橫笛到處吹捧賣唱的藍采和;手持罩蓮半遮面,道處辯論所謂真理的女騙子何仙姑;肩膀上扛著兩塊棺材板,冒充文人墨客的曹國舅;左手抱著一羅白色高帽,右手拉著三條腿蛤蟆的劉海兒;倒騎著瞎驢滿處瞎咧咧的張果老;手持生死簿在上面亂劃喇希臘詩詞的鹿判官;光著倆大腳丫子道處白乎,到處串聯的赤腳大仙;沒事就亂躥亂摻乎的和事姥——太白金星李長庚.

漓漓拉啦走在最後頭的好象是,總說自己是好人,但專好調戲良家婦女的大流氓——豬八戒.這幫傢伙離了歪斜,稀里嘩啦從龍泉松身邊一路過,各個俱與他打招呼,還都問他:

你看見牛鬼蛇神了沒有?我們都是找它們算帳來的,我們要把它們打翻在地,再踏上一隻腳,讓它們永世不得翻身!

接著,他們各自撅起屁股高呼口號曰:

“不把這個社會給搞亂了不算完!一定.”

龍泉松站在馬路邊上楞楞地看著他們耍得起勁兒,正在疑惑間,就見豬八戒走過來摟著龍泉松的肩膀親熱地說:

“沙師弟,你見到我那月裡嫦娥了嗎?”

然後又將上身湊過來耳語道:

“我告訴你,你可別告訴別人啊!——我要將天下所有的漂亮姐兒全都打成破鞋,然後再——哈哈哈——!”

龍泉松一聽,勃然大怒道:

“小人也!小人之心胸如此之——”

忽覺有人推他,睜開眼睛一看,他娘正在炕頭前用手搖晃著他的肩膀,口中叫喊他道:

“小松,醒醒!——醒醒!”

“啊!——原來是南柯一夢”

他揉了揉腥腥的眼睛,自言自語地說.突然,在他耳邊清清楚楚地聽到院子裡亂哄哄的,象有不少的人正在大聲吵嚷著什麼.他便坐起身關切地問他娘道:

“外面是誰呀?這麼鬧哄哄的,幹什麼的?!”

他娘說:

“是鼓樓街街委會和咱這片居民委員會的,他們組織了一大幫人,大部分是學校的學生,說是要挨門逐戶的查什麼——‘四舊‘,還要抓什麼——‘牛鬼蛇神’,弄得滿城風雨,亂亂哄哄的.”

龍泉松聽了大為不解,便趕緊穿上他那半新半舊的空軍軍服,穿鞋下地走出了門去.

院子裡站滿了人,大多是老孃們兒和女學生,上身都穿著綠軍裝,頭上鼓鼓囊囔地頂著個綠軍帽,象軍營裡小賣部的軍人家屬.她們一面不停地吵吵,一面往十來輛小推車上堆東西.龍泉松伸頭往車上一看,第一眼映入他眼簾裡的竟是《般若波羅密多心經》底下斜壓著《普門品》和《上華嚴經》《下華嚴經》,車上還有許多民間工藝製做的刀劍兵刃;古頭古貌的桌椅板凳和一軸一軸的名人字畫.

“難道經典佛經也是四舊不成?”

他想.他不由自主的伸出手去就將紙已發黃,木版平裝本的《般若波羅密多心經》抄在手掌上翻看.

“不許動!”

守在車跟前的大高個女人猛的大喝了一聲,同時伸手一把將經書從龍泉松的手中搶了過來,緊接著又“忽”的一下將經書猛地捙在車上.龍泉松看後似乎更輕鬆了,他象撣塵土似的拍了拍手,又傲慢地抬起頭用他那經常不使用的白眼球,上上下下翻了翻那滿臉具是橫絲肉的母老虎,從鼻子眼兒裡吐出了一聲“嗤”.扭身便走出院門揚長而去.

龍泉松穿過府佑街,跨過望江亭旁邊的那垛破磚牆,就直往他母校——墨竹鎮35中學那方向,即睡獅后街快步走去.這時候,他耳邊響起了亂七八糟的破鑼鼓聲,由遠而近.漸漸看到一大群人相簇擁而來.為首的高呼口號,“打倒牛鬼蛇神!”“打倒——”其他隨呼者原來是排成長隊的中學生,約有七八十人.他習慣地靠在小馬路的牆邊兒上,掂起腳尖站立著仰脖朝裡看,見人叢中間走著一遛手敲破盆破罐,頭戴白紙高帽的人,脖子上都掛著紙夾板做成的牌子,上寫“大地主xxx”“資本家xxx”“反革命xxx”等等,不一而足.被掛牌遊街的人,大多面如死灰,有氣無力,跌跌撞撞,離勒歪斜.走在後面的幾人竟是中青年婦女,頭上並沒有戴著高帽子,但長髮已被剪去,頭上竟被胡亂剪得如狗啃的一般.臉上被油彩抹得花裡胡捎,脖上掛的牌子上寫著“大破鞋xxx”的字眼兒.龍泉松看了,忽然想起方才自己在睡夢中的一幕:豬八戒趴在他的肩頭耳語道:我告訴你,你可別告訴別人啊!——我要將天下所有的漂亮姐兒全都打成破鞋,然後再.龍泉松想到此自言自語地說:

“這些人男盜女娼,大流氓——不懷好意!”

突然,他發現他的最親愛的老師王淑秀就在隊伍裡,上衣被撕裂露著個個兒,長褲被撕開露著屁股,倆腿光著腳丫沒穿鞋,一腳深一腳淺,狼狽不堪.”啊!——是王老師嗎?——是她嗎?”龍泉松想到.

“王老師!——王老師!——是你嗎?王老師!——是你嗎?”

龍泉松拼了老命地向她喊道.那個女人似乎麻木了,好象沒有聽見,仍在低著頭繼續歪歪扭扭地向前走著.可走在她旁邊的,與她並排挨批鬥遊街的那名中等個頭兒的女人卻邊走邊向她在說著什麼.這時,走在佇列左邊兒上的一個長得象瘋狗似的學生卻向龍泉松厲聲嚷道:

“喊什麼喊?——這是給牛鬼蛇神遊街,不是在你們家!——別喊了!再喊——”

龍泉松根本沒聽他那一套,繼續聲嘶力竭地朝佇列裡大喊大叫道:

“王老師!——王淑秀!——是你嗎?”

王淑秀這時她似乎聽到了什麼,她把頭用力的抬了起來並向左右兩側搜尋著.“啊!果然是她!”龍泉松更看清了她那俊秀的臉龐.他喜不自禁了.於是他丹田一叫勁兒提起真氣,然後雙肩用力把身體這麼一拱,他立馬就擠到了王淑秀的身旁.

王淑秀此時也已看清來人原來是龍泉松來找她,她初見到親人心情萬分激動,一肚子的委曲一古腦地湧向了心頭,她上前一把就抱住了龍泉松的肩膀放聲痛哭起來,她眼淚如同下雨一般,滴溼了龍泉松的軍裝上衣.龍泉松這時只覺心裡一熱,嗓子眼兒哽哽地喘不出氣來,眼淚也控制不住地順著自己的臉頰流了下來.王淑秀哭著哭著,手腳一軟便倒在龍泉松的懷中昏了過去.周圍一圈人頓時都慌作一團.

此時,從隊伍前頭跑過來一個好象是個管事的人,看了看周圍的情況便走上前問龍泉松道:

“你是幹什麼的?怎麼——”

龍泉松挺著胸膛搶著問道:

“我是空十師的上尉飛行員,她是我姐姐,你們怎麼能——”

“噢——噢!您是解放軍同志,對不起,——對不起!——”

這個人看勢頭不對,圓滑地應承著.然後他就對其它幾名學生大聲命令道:

“你們還不趕快將王老師送醫院!好好照顧著,啊!——”“前面注意了!——繼續前進!”

龍泉松一看事有轉機,就在那個中年女老師的幫助下,與幾個學生一起將王淑秀搭到馬路邊兒躺好,然後他用左臂摟住她的脖頸,再用右手姆指掐住她的人中穴,剎時,王淑秀便甦醒過來了.龍泉松看大局已定,便將幾個學生叫到跟前好言謝辭,然後便與兩位女老師相互摻扶著一起慢慢地走回(龍泉松)家去.

龍泉松將王淑秀救下,看眼下估摸著已無大的風險,便與兩位老師三人相互摻扶著一起慢慢地走回(龍泉松)家去.到了家進得屋裡,龍老太太看了忙將外屋門的插銷插上,一面將二位老師讓到裡屋坐下,一面心疼的嘴裡叨叨個不了:

“這是怎麼了?學生怎能鬥老師?還給老師戴高帽子游街!這也罷了,怎麼能將老師的頭髮鉸禿了?嘖!嘖!嘖!——你看,衣服也給扯成這樣!這不缺了八輩子德了嗎!小松!——趕快用大鍋燒水,先讓你老師她們洗個熱水澡,換件乾淨衣服!”

“哎!——”

龍泉松一邊應著,一邊把蒸饅頭的大鋁鍋從櫃櫥裡端出來,開了廚房側門出去打水.王淑秀趕忙攔阻道:

“不用了,快別麻煩了!我們歇回兒就走!”

“走?!——上哪去?再叫他們逮著,不得折騰死?哪兒也別去了,就在我這兒住著,看他們誰敢來我這兒鬧個試試?!”

龍老太太恨恨地說.她又趕快開啟衣櫃翻騰那大大小小的包袱,打算找出幾件比較合身的衣褲給這二位老師換穿.接著又把香皂,毛巾,大洗澡盆等都拿到裡間屋,忙個不停.王淑秀見她娘倆兒忙得差不多了,就趕緊把那個中年女老師介紹給龍老太太說:

“大娘!——我給您孃兒倆介紹認識一下,——這位是康靜蓉康老師,來!泉松,你也聽著,她也是我的老師,是我上初中時的班主任老師.六年前將她調到咱學校教高中班語文,也是我親自出馬辦的人事調動手續.她的業務水平,說實在話,就是在咱們整個墨竹鎮近百名優秀教師中也是出類拔萃的,皎皎者!”

“咳!——快別提那些事啦!提那些還有什麼用?皎皎者?!——皎皎者易折!這都是我親自教出來的學生,辛辛苦苦哇!,今天他們竟然把我的頭髮剪成這樣?現在我連死的心都有.”

康老師說完已泣不成聲.眼圈也紅了起來,抽抽泣泣的不斷掉眼淚.龍泉松迅捷地遞過毛巾,康老師也隨之接過來擦拭眼睛,內心忽覺得併發出一陣溫暖.他微微抬起前額關注地看了龍泉松一眼,眼前的這個小夥子,方才在小馬路上解救王淑秀時,不僅有情有義,而且有勇有謀,真是個難得的大丈夫.

現在看,他長方臉盤透出一股正氣,兩道劍眉直插兩鬢,吊起兩隻漂亮的鳳眼,特別是那紅紅的嘴脣,趁託著有紅似白的臉龐,顯得是那麼的英俊.想到這,康靜蓉心裡又覺一陣發燒,不由自主地就去用手指理那鬢角上的頭髮,可手到半路又停了下來,她這才想起自己需要用鏡子照看一下頭髮,看看自已的頭髮究竟被他們剪成個什麼奶奶樣子了.

這一切全都被龍泉松瞧在眼裡,他馬上伸胳膊把小鏡子從窗臺兒上拿下來直接遞到康靜蓉手上.康靜蓉剛要張嘴說聲謝謝,沒等說出口,忽然覺得不太合適就又將“謝”字嚥了回去,趕忙用小鏡子擋住臉照了起來.龍泉松這時向他娘叫道:

“媽!爐子上座著的水已經熱了,我去端進來去,啊!”

“去吧!去吧!——回來把水倒在澡盆裡,再座一鍋水!”

龍奶奶囑咐著,順手把找出來的衣服擺在炕沿兒上說:

“這身兒大點兒的是王老師的,這身兒小點兒的是康老師的,洗完澡就換上;那脫下的髒衣服,我先給你們洗了,等晾乾後再將它縫補好.”

王淑秀接著謝道:

“大娘!我們倆人一來給你們添多少麻煩啊!您老歇歇,我來幹!”

“哎——唉!誰對誰呀!你們是小松的老師,‘天地君親師’嘛!咱們是一家人;古人言,‘一日為師終身為父’,這算得了什麼?要不是趕上這事,我很難把你們兩位老師請進我家門,說句迷信的話,這就是咱們一家人合該相聚在一起的緣分!”

康靜蓉一聽,這老太太思想是多麼的豁達多麼的敞亮,在處人處事上又是那麼的仁義,今後我們倆怎麼才能夠報答盡她對我們倆人的這份恩惠呢?

想到這,覺得龍泉松孃兒倆真正可交.她又想:“真沒想到王淑秀還有這麼好的學生,自己從事教學已有三十多年了,教出的學生足有二十幾屆,五十多班次,約有兩三千人,怎麼連一個也挑不出來呢?”她又一想:“這種情況全天下極其普遍,非我一人,人人如此,可算是全社會的悲哀!象龍泉松這麼有良心的好學生雖說是少數,但甭管怎麼說,總歸是有這麼一個.”

她正在那胡思亂想地出神,見裡屋門一開,龍泉鬆手端熱水鍋走了進來,將熱水倒進澡盆內又抽回身走了出去.就聽院子外面有人大聲喊道:

“龍泉松來信!——龍泉松在家嗎?——來——信!”

龍泉松出門一看,郵遞員已把信遞進門來了.他拿過來看了看見是兩封急件,一封是來自墨竹鎮榮復轉退軍人安置工作辦公室,另一封是來自墨竹鎮委組織部.開啟信瓤仔細瞧看,大意是,他已被正式分配到墨竹鎮委街道部工作,特此通知他務必於9月9日下午5時前,及時趕到墨竹組織部小禮堂報道並出席鎮委召開的緊急會議.

龍泉松當時一看手錶,啊!——現在已四點三十五了,距規定報道的時間還只差二十五分鐘.他立即揣起兩封通知書,便快步進屋與他娘及他兩位老師隔著裡屋門簡單地打了聲招呼,便風風火火地騎上剛買的腳踏車飛一般奔鎮委方向蹬馳而去.

龍泉松騎著腳踏車從衚衕裡一拐向大馬路,望見街兩旁的鋪面門臉兒在一晝夜之間,竟然貼滿了大字報,大標語.凡在馬路拐彎處都在搭著一人來高的戲臺,戲臺上也都懸掛著斗大字的橫標.標語口號寫的內容大致也都差不多少,具體說來有什麼“橫掃四舊!,橫掃一切牛鬼蛇神!千萬不要忘記階級鬥爭!階級鬥爭,一抓就靈!”什麼“寧長社會主義草,不長資本主義苗!xxx是人民心中最紅的紅太陽!幹革命靠xxx思想!”等等.還有一些大字報是貼在衚衕牆上或住宅門口的,一般上面寫著什麼“打倒牛鬼蛇神xxx!打倒大地主xxx!打倒資本家xxx!打倒反革命xxx!打倒大破鞋xxx!xxx不投降就叫他滅亡!砸爛xxx的狗頭!”還有什麼“老子英雄兒好漢,老子反動兒混蛋!痛打落水狗!將xxx打翻在地,踏上一隻腳,讓他永世不得翻身!”等等.

凡是誰家門口被貼了大字報的,這家準倒黴,不是被抄家就是被遊街批鬥.馬路當中,時不時的就有一隊隊戴高帽遊街隊伍,他們敲鑼打鼓揮舞著小旗,引來了一幫一夥的看熱鬧的人群,堵得馬路上水洩不通.

龍泉松看那交通警察也不敢管那遊行的人,他們東張張西望望,竟也成了看熱鬧的一員了.龍泉松見人太多太亂,只好下了腳踏車推著走.他好不容易左扭右拐的就擠到了墨竹鎮黨委的大門口,再一看,自己的襯衫都貼在肉上了,他從前心到後背鬧了一身白毛汗,眼瞅著自家頭上的汗珠子象虎跑泉水似的一串一串地往下流.忽然,他眼前一亮,——哎呀!——原來是他的師姐,同學加戰友——丁慧珠——她光彩照人地站立在鎮委的大門前!

她上身外罩煙色短袖夾客衫,長髮梳著兩條粗粗黑黑的大辮子,一隻搭在肩前,一隻背在身後;下穿天藍色空軍軍褲,單皮涼鞋,裹著她那兩條修長清瘦的美腿;她那碩長的脖頸反襯著她泛紅的臉頰和如桃花般的下巴頜,光彩奪目又樸素大方,美麗瀟灑而又動人;她的姿色氣質,散發著一股她自己就能很**地嗅覺到的巨大吸引力,使在墨竹鎮黨委大門口出出進進人們的脖子,就象向日葵杆般地朝向她扭轉.也讓那些自命為作風正派而非同凡響的大小官員們,眼珠失態,竟然在大庭廣眾之下暴現原形.她嬌豔欲滴的臉蛋被那麼多醜八怪或似醜非醜的人,如同日本鬼子掃蕩般的搜來搜去,她卻仍然得意地裝作一絲兒不知;她雖心知自己被人欽羨而肚裡欣喜若狂,可麵皮上卻不亢不驚,靜若止水,其修身養性之功夫可謂無限深厚矣!

龍泉松與丁慧珠在墨竹鎮委的大門口相遇的那一剎那間,他完全感受和體驗到了她內心的那種驕傲與自豪,心中暗想:妙哉!美哉!——我如是一個女人的話,我也要作她這樣的幸福女人——

他將手中的腳踏車靠牆鎖好,就迫不及待地直奔丁慧珠大踏步的躥了過去.

“師姐!——”

“松弟!——”

兩人親熱地伸張著兩隻膀臂邊高叫著對方,邊象大鳥般地衝向對方.在龍泉松正要摟抱住丁慧珠的那一瞬間,只見她右臂順勢從他左脅下一抄就摟住了龍泉松的左肩臂,將他旋風般的帶起在空中,來了個“大鵬單展翅”,“鳳凰自旋窩”,吱溜溜轉了一圈兒.

“豁!漂——亮!”

有人簡捷地大聲誇讚道.丁慧珠與龍泉松聽到有人喝彩,便輕盈地停站在大門當口.丁慧珠甩頭一看來人——認識,原來是原光榮道街四清工作隊隊長王春山.

“噢!——王隊長!挺好嗎?怎麼,您也來開會?”

“凡這類事,能沒有我嗎?——你看,四清搞不下去了,隊伍馬上就要撤退,我能不來嗎?不來就失業嘍!——哈哈哈!——走走,裡邊說去!”

王春山爽朗地笑著,與丁慧珠,龍泉松前後腳跨進鎮委大門,徑直朝後樓小禮堂走去.

走進禮堂,他們見會議已開,會場上煙熏火燎,眯著眼睛看去,黑壓壓的一片全是後腦勺,他們便悄悄地在緊後排的長椅子上找了三個空白座坐下.龍泉松與丁慧珠姐倆緊緊地挨著坐在一起.一股清香從丁慧珠身上飄然而來,直透進龍泉松的鼻腔,使他頓感一陣親切夾加著溫柔猛地向他的心窩襲來.龍泉松輕輕的乾咳了兩聲,抬起頭看見臺上共坐有兩人.臺前一個禿頭大腦袋,帶著瓶子底兒眼鏡,長著連鬢鬍子的人,一面抽著酒杯般大的鉅款菸斗,一面正在那結結巴巴的不停頓的喊:

“xxx同志在《在中國xxx全——全國宣傳工作會——會議上的講話》一文中說——說過,我們的政——政權是人民,民——民主政權,這對——對,對於為人民而寫作是有利的環境。百花齊放、百——百家爭鳴的方針,對——對於科學和藝術的發展給了新的保證。如果你寫得——對,就不用怕什麼批評,就可以通——透過辯論,進一步闡明自己正確的意見。如果你寫錯了,那末,有批——批評就可以幫助你改正,這並沒有什麼不——不,不——不好。在我們的社會里,革命的戰——戰鬥的批評和反批評,是揭,揭露矛盾,解決矛盾,發展科——科學、藝術,做好各項工,工作的好,好——好方法。”

他講到這裡,機械地乾咳了兩聲,才把茶缸子端至嘴邊喝了兩口水放下.又把手中熱乎乎的菸斗重新叼在嘴上.龍泉松小聲地問丁慧珠說:

“師姐!——臺上那講話的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