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唯唯諾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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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唯唯諾諾
“恩，恩，只要孩子有出息，我也就安心了。”爸爸唯唯諾諾。
只見那戶籍管理員拿出一張方格子信紙，刷刷幾筆，就將證明寫好，交給了小六爸。父女倆如獲至寶，小心翼翼地攥在手裡，出門回家了。
小六第一次體會到：求人辦事的滋味，還真不好受。父女倆各懷心事，靜默無言。只一前一後，邁開大步往家裡趕。安靜的夜，愈發顯得安靜。
走了一會，爸爸忽然說：“這人心眼不好。我剛才都怕他不給開呢！”
小六問：“他心眼不好？”
爸爸說：“是啊！前些日子他家裡不太平，他的老媽生了邪病，還是我分文不取，給治好的！可是今天他卻這樣為難咱們，你說他是不是很沒良心！”
小六知道，爸爸剛才也為了辦成自己的事，受了很大委屈。他雖然日子過得窮困，可由於身懷異能，多年來，在這方圓十里八鄉，還真沒幾個人敢對他說話不敬的。求他的人總是絡繹不絕，接踵而來。今天受此憋屈，心裡自然升起一股不平之氣。小六突然像想起了什麼，她拉起爸爸的手：“爸，你要答應我一件事。”
“啥事？”爸爸問道。
“以後不要再給人看事了。”小六堅決地說。
爸爸不說話。
“行嗎？爸！”小六著急了。
“爸知道，可是……”爸爸嘆了口氣。
“哎呀，爸！你就不要可是可是了，好嗎！我聽人家說，看陰陽對後輩很不好的！”小六想起哥哥的怪病，也許就跟爸爸給人看事過多脫不開干係。
“是啊！陰陽墳上不出官。”爸爸說。
“出不出官都無所謂了，一家中平安健康比什麼都重要！”小六說。
“是啊！這些年來，咱家過得如此窮困潦倒，爸也想到是什麼原因了。其實，爸何嘗不想收手不幹呢？可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那些人一撥又一撥地找到家裡來，我躲都躲不開啊！都是鄉里鄉親的，誰不用誰？”爸爸似乎很無奈。
“你就說你不會看不就完了！”
“可是這許多年來，你爸早已名聲在外。說不會看，很明顯就是騙人，就會得罪人啊！”
“那如果有人來找你，你就儘量躲起來，我就和媽，哥說你不在家！”
“好吧，也只能這樣了。爸答應你。”
沒想到，第二天，果然就有兩三個找到小六家，讓小六爸看事的。爸爸在屋裡，一聽有人找他，就趕緊藏起來不出來。小六板著臉，第一個跑去開門，她冷冰冰地對來人說：“我爸不在家。你們回去吧！”
來人並不死心：“你爸去哪裡了？”
“不知道！”
“那你爸什麼時候回來？”
“不知道！”
“小姑娘啊！叔真的有急事找你爸！你告訴叔，你家地在哪裡，叔自己去找他！”
“我爸沒去地裡呀！你去了也找不到的！”
“那他晚上總會回來吧！我們晚上再來！”
“跟你說了，我爸去很遠的地方了，他晚上也不會回來的。”
“那他要幾天才能回來？”
“我不知道哦！”
“他總會回來的，對吧！”
小六無語了，乾脆就不理那人了。
來人無奈，坐了一會，覺得無趣，只好走了。
“你看吧，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躲得了初一，躲不過十五吧！”爸爸走出來，對小六說。
讓小六一家人沒想到的是，那人當天晚上居然又來了，把小六家門敲得震天響。小六差點都要對來人破口大罵了，可是心地善良的爸爸，那天晚上還是跟著那人走了。
爸爸走了以後，小六心裡更加不爽，她開始苦口婆心地遊說媽媽和哥哥，與自己統一戰線，堅決制止爸爸再幹那種行當。
當天晚上，等爸爸兩手空空地回到家裡，小六、媽媽和哥哥同仇敵愾，各自發表自己的看法：
“我說他爸，咱給人看事，有啥好處？有啥收益？這麼多年，你給別人家看得，病該好的看好了，不該富的也看富了，咱家呢？孩子莫名其妙地怪病頻發，經濟一如既往，一貧如洗。”
媽媽首先開了頭。“這些年，你四處奔波，我一個人在家看孩子，種地，收入微薄。可你呢？每次回來，也是兩手空空。如果不是看在兩個孩子可憐，我早就不跟你過了！我到哪裡，都比跟你過，要好很多！”媽媽越說越激動。
“是啊，爸，我聽人家說，看陰陽會把自己的福分都看給別人的！你給別人家看好了，自己家就變壞了。”哥哥說。
爸爸一言不發。
媽媽以為爸爸無動於衷，開始發火了：“這些年，就這個問題，我規勸過你多少次，你每次都是這樣，每次都置若罔聞，我行我素，你真是讓我太傷心了你！你還是不是男人，你還有沒有責任心！你看沒看到，我和孩子們，跟你過得有多可憐！”媽媽的眼淚又吧嗒吧嗒掉了下來，她一攏頭髮，抹去淚水。
爸爸聽到這裡，再也忍不住了：“你說這都怪我嗎？你先問問你自己，你家的親戚，哪個沒找過我看事？我不都給他們看富有了嗎？特別是你哥，現在家裡過得多滋潤。沒有我給他調風水，他能過那麼好嗎？你還有什麼話說！”
媽媽無言。小六知道，媽媽敗了。
“可是，爸，你給他們看好了，他們不會感激你的。他們只會認為自己的好，是理所當然的，並不認為是你的功勞。要不，怎麼沒見他們感謝你呢？他們可是從頭到尾，一毛錢也沒有給過你啊！”小六淡淡說道。
爸爸的情緒似乎平靜了一些。對女兒的話，他總認為是有一定道理的。他嘆了口氣，沒說話。
“是啊，爸，他們都富有了，咱家卻越過越窮。他們都很看不起咱們的！有一回，我四姨家的表弟就問我：表哥，二姨夫不是很有能耐嗎？一天給別人家看事看得神乎其神，為什麼不先給你們自己家看看，竟然窮成這樣，就沒見過你和女娃姐穿過新衣服！”哥哥說得繪聲繪色。
爸爸又嘆了口氣，不說話。
哥哥乘勝追擊：“不僅是親戚們都看不起咱家，你以為村裡那些經常找你看事的人，就看得起咱們嗎？他們找你看事的時候低聲下氣，嘴裡說得比唱得都好聽，可你知道他們背後怎麼說你嗎？”
爸爸用雙手抱住了頭，似乎非常洩氣。也許，他也沒想到，那些人會是兩面三刀，表面一套，背後一套吧？
哥哥繼續說：“他們說：人家都說他看得準，準個俅，是病到該好的時候了。”
爸爸痛苦地嘆了一口氣，看上去非常傷心。
哥哥接著說：“還有個人說：我有一次就是專門耍他的。我家好好的，沒事，我故意裝做緊張的樣子去找他，騙他說一家人頭疼地要死。是不是家裡惹下鬼啦？其實我就想看看他怎麼捉鬼。結果他在我家又是畫符又是燒香，還帶唸咒，最後還留下兩張符，讓我一張燒了喝掉，一張放在枕頭底下。哼哼，他一走，我就把那兩張符撕掉，扔進了茅坑。去他媽的，世上哪有什麼鬼，全是亂搞封建迷信！”
哥哥語氣一變：“爸，你知道我當時什麼心情嗎？我真沒想到，自己一向崇拜地五體投地的爸爸，帶給我的卻是空前絕後的恥辱！我當時就想衝出去狠狠揍那個人一頓，可是他正年輕力壯，我一個十來歲的孩子哪裡是他的對手！我只好打落牙齒和血吞，把苦水淚水都嚥到肚子裡。”
爸爸呆呆愣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是啊，爸，你別看他們表面對你恭敬客氣，求你的時候口口聲聲說得天花亂墜，其實，他們背後早就把你看扁了！”小六接了這麼一句。
她忽然看到，爸爸捏緊了拳頭。他臉上寫著一種咬牙切齒的憤怒。
“爸，我相信，以後無論任何人來家裡找你看事，你都會有決心將他們拒之門外！”小六說。“只有不堅定的決心，沒有找不到的藉口。只有硬不起來的心腸，沒有拒絕不了的事情。下次有人來找你，你也不用東躲西藏，就坦白告訴他們，自己以前看事都要查書的，那些書現在被老鼠咬了，沒法查了。看他們還有什麼好說的！”
爸爸無聲地點了點頭，他心裡也下定了決心。
過了好一會，他忽然又說：“可是，不管他們信不信，那些東西，並不都是沒有用處。”
“爸！就算那些東西有用，就算咱會看，也不要給他們看！你有空，能給咱家看看麼！也讓我，媽和哥跟你過過好日子。”
從那天晚上之後，小六爸果然不再給人看事。有人再到家裡來找，他都藉口書籍丟失，不再出手。
小六和哥哥都暗自恨著那些來找爸爸看事的人，在兄妹倆心裡，那些人都是忘恩負義之徒，就算病得再可憐，家裡再鬧得雞飛狗跳，也不值得半點憐惜。這一切都是他們自己應該償還的孽債，跟小六爸沒有任何關係，他沒有義務去幫助他們中的任何一個。就象他們中的任何一個，也不會可憐小六一家人的貧窮。
小六甚至覺得，家裡過得這麼窮，和這些人都有很大關係。要是他們不找爸爸看事，爸爸就不會把自己家的福分看給別人。自己家或許就不會那麼窮，哥哥或許就不會有那一場病。沒有那一場病，也就沒有後來更多的麻煩事情。
所以，小六對那些來家找爸爸的人，從來都沒有過好臉色。包括親戚來了，只要是來看事的，只要被小六碰上，也是無一例外，冷冰冰地拒絕。過了那麼些時日，人們漸漸知道了小六爸不給人看了，才慢慢死心，不再來找他看事了。
但，世間萬事沒有絕對的。入了那一行，就算自控力再好，也不可能做到絕對不用術。比如，需要幫助的是自己最親近的人呢？如果小六爸對自己親媽，親丈母孃的要求也能做到袖手旁觀，視而不見，那他就不是人了，而是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