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集 復仇的黑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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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集 復仇的黑手
第一章
……因此偉大的路坦尼歐大王說:“我的朋友一日的悲傷等於是我百日的悲傷,我的朋友一日的快樂等於是我百日的快樂”。賢明的亨德列克隨即回答說:“要不要我幫您治療?”
※※※
“啊啊啊,救命啊!”
我以前也是這樣嗎?嗯,不對,我那時候更嚴重吧。不管怎麼樣,總之妮莉亞從馬上落了下來,骨碌碌地在地上滾著。從瘋狂亂蹦的馬匹上墜落的時候,即使身手再怎麼矯健,也不可能拿出什麼辦法的。頂多也只能將身體蜷曲起來,以減少落地的衝擊力。妮莉亞在地上翻了一個筋斗之後,就直接將手臂攤開,躺成一個大字形,在那裡吁吁地喘氣,杉森和我則跑去抓那匹瘋狂亂蹦的馬。
“在那邊,快把它抓起來!”
“呃啊啊!”
馬要是會講人話,那匹馬應該早就已經把我罵得臭頭了。因為我抓馬的方法總是先衝上去死抱住馬的脖子之後,將馬脖子夾在我的腋下,然後把它撂倒。砰咚!那匹馬摔在地上,氣喘吁吁地瞪著我。瀰漫在周圍的灰塵讓我打了個噴嚏。
“哈啾,這傢伙。呼,呼。連我也快被整死了。你以為要把你這種大塊頭撂倒是很簡單的嗎?呵,呵。哈,哈啾!不要再耍性子了啦!”
我們把那些刺客們的其中一匹馬留下來當做妮莉亞的馬,其餘的則是都放走了。我想它們應該都會變成野馬。然而如果它們是訓練有素的馬,就應該會自行回到它們自己的馬廄才對。
但它們好像真的是訓練有素的馬,會因為換了主人而激烈地耍性子。更何況妮莉亞所選的馬是那幾匹裡面最高大的馬。杉森和伊露莉那時都搖了搖頭,但是妮莉亞還是無條件堅持要最高大的馬。
“你要考慮你的體格。那麼高大的馬和你的身材並不配。”
“杉森先生說得對。而且這匹馬的性格很凶猛哦。”
可是妮莉亞搖搖頭。
“不要!最大隻的馬在賣掉的時候可以賣得最多錢。我們要想想未來,未來!”
杉森火氣都上來了,也不再勸她了。
“乾脆你去騎錢袋算了!”
“哇,真的有錢袋可以騎?那當然是更好啦,就可以不用花飼料錢了!”
結果妮莉亞就這樣開始同時折磨自己、自己的馬,還有我們。我小心翼翼地讓那匹烏黑而且塊頭很大的馬站起來。那匹馬一面傲慢不遜地叫著,一面起身,但是因為我左手緊抓著馬韁,右手作勢要打它一拳似地威脅著它,所以它才沒有逃跑。然而它卻想要咬我的左手。
“嗚哇啊啊!”
我驚慌地把手縮回來,才勉強沒被咬到。卡爾則是用木簽在地上劃了條線。
“第十七次嘗試失敗。”
被綁在旁邊樹幹上的溫柴咯咯地笑了出來。妮莉亞躺在地上,對著天空大喊:
“那麼,這是第十八次嘗試!”
妮莉亞把腳抬起,手在地上一撐,猛然站了起來。真是的,即使她每次都儘量減低落地的衝擊力,但是一個從馬匹上墜落十七次的女子居然還能如此元氣十足,真令人不敢相信!雖然那匹馬也很固執,但是妮莉亞更是非常地固執啊!
“呀啊啊啊啊!”
“那是哪一招啊……?”
杉森用糊里糊塗的表情望著妮莉亞。妮莉亞向前一個空翻之後跑了過來,緊接著往天上高高地一躍,漂亮地做出一個迴旋一百八十度翻身,跳上了那匹馬。
“呀啊!”
“你騎反了啦!”
“……呀啊!放開,修奇!”
“我看不下去了……”
我遮住眼睛,然後放開馬韁。咿嘻嘻嘻!啪噠,啪噠,咿嚕嘻嘻嘻!
“救命啊!”
經過了長達三十九次的嘗試,好不容易才終於讓那匹馬開始聽妮莉亞的話。妮莉亞撫摸著那匹馬的耳朵,微笑著說:
“好乖的馬啊!”
那匹馬聽了應該會啼笑皆非吧。而在這段期間,一直不斷和它角力的杉森和我完完全全癱了,一下子躺到了地上,吁吁地喘氣著。我問她:
“呼,呼,你要幫它取什麼名字呢?”
“名字?因為它是黑色的,就取這個怎麼樣:‘沒有足跡的漆黑夜鷹之救援者?”
“沒有足跡的漆黑夜鷹之救援者”……我為什麼就只會遇到這種把馬的名字取得很奇怪的人呢?
“好像有點太長了。”
“是嗎?那又不會怎樣。不管取什麼名字,反正它也聽不懂。如果真的太長,那就切掉一些不就好了?”
“切掉?”
妮莉亞微微笑了笑,然後將手放在那匹馬頭上的馬鬃,她嚴肅地說:
“我妮莉亞身為實實在在的夜鷹,將你取名為黑夜鷹。你是我做所有事的伴侶,並且在我逃跑時,做為我的第一援助者。知道了嗎?”
這樣才稍微好一點。把它叫做黑夜鷹,意思是漆黑的夜賊嗎?令人驚訝的是,那匹馬點了點頭,妮莉亞看到之後咯咯地笑著緊抱住它的脖子,把頭埋在馬鬃裡。
“哈,哈啾!”
那匹馬已經倒在地上非常非常多次,當然馬鬃上也就沾滿了灰塵。
我覺得與其取名叫盜賊之馬,倒不如叫做勇士之馬,會比較適合這一匹有著凶猛性子以及高大塊頭的黑馬,結果它卻被取名為黑夜鷹。
為了馴服妮莉亞這匹暴躁的馬,因此那一天下午就這麼白白過去了。反正我們原本就打算第二天再越過梅德萊嶺,所以並沒有什麼關係。於是我們就在尼爾。德路卡峰下紮營過夜。
沿著尼爾。德路卡峰左邊山脈,越過梅德萊嶺的這一條山路,在中部大道上被稱是最為急促的山嶺。當然啦,山嶺是不會急促的,這句話的意思是指只要越過此處,拜索斯皇城就會近在咫尺,所以翻越此座山嶺的旅行者們,步伐都會變得很急促。
而且從這裡開始,有首都維持治安的力量存在著,所以偶爾會看到用石頭建成的棚屋。從首都派遣來的騎警隊員會在棚屋裡值勤,並且幫助解決旅客們的不便之處。從食糧用盡或需要睡覺的地方之類的小事情,一直到搭救遭逢災難或被怪物襲擊的旅客,都是由他們負責的。所以這附近的路上很少有怪物出沒,可說是一段安全的路,這完全是因為有騎警隊員經常在附近巡邏的關係。然而,因為他們不能侵犯到妖精女王達蘭妮安的領土,所以不能出入更西邊的地方。因此,應該說他們保護旅客們只保護一半而已。
我們在稍早之前曾和騎警隊員們互相擦肩而過,他們穿戴著非常適合山嶽地形的武裝。雖然他們全都留著濃密的鬍子,服裝也看起來不是很乾淨,但是他們很親切地和我們打招呼。他們並沒有詢問我們為什麼綁著溫柴。可能是旅客們常發生比這還更奇怪的事吧。
回頭看看已經走遠的騎警隊員之後,杉森說:
“嗯,如果要求他們護衛的話,可不可以?”
“咦?為什麼呢,費西佛老弟?”
“因為……溫柴是敵軍俘虜。所以應該可以接受騎警隊員的護衛到首都去,不是嗎?”
“這個嘛,只由我們來押送溫柴,應該也不會出差錯吧?那些騎警隊員在這附近的警備任務已經夠忙的了,而且他們的任務是由國王殿下來決定的,不是我們任意要求就可以拿來利用的。”
“可是這是押送戰犯啊!”
“由我們這些人來押送他,會很辛苦嗎?”
杉森只是笑了笑說道:
“不是的。沒關係。我們走吧。反正都快到了。”
我回頭看看溫柴,他的臉色並不好。如今只剩不遠的路就可到達拜索斯皇城,所以他現在連作夢也別想逃跑了。杉森也察覺到他的臉色,說:
“喂,就算你成功逃走,在這一帶你立刻就會被逮捕,如果你乖乖地讓我們押送,反而說不定有機會參酌情狀減輕罪行。”
溫柴緊咬著牙齒說道:
“真是謝謝你啊,這麼為我設想。”
“哎呀,不客氣。”
雖然同樣是中部大道,但是之前走過的路實在是無法比得上現在這一段,被整修得很好。接近首都確實有很多好處。我們也不用擔心怪物會出沒,就這樣經過一段平穩的旅程之後,我們越過了梅德萊嶺。
我們越過山嶺,下到平地,也沒有看到什麼東西,只看到綿延不斷的丘陵地和平原。而在那些景物中間,則是中部大道繼續悠長地延伸著。卡爾看著天空說:
“就快黃昏了。費西佛老弟。到拜索斯皇城還有多長的距離呢?”
“嗯,如果全速賓士的話,大概今天夜裡就可以到達了。”
“是嗎?那麼就不用再多浪費一天了。”
杉森也點點頭。
“好,那我們現在開始賓士吧!今天夜裡抵達拜索斯皇城,然後明天就可以開始我們的任務。”
“那麼今天是和各位一起走這最後一程了。”
一聽到伊露莉的話,杉森驚訝得嘴巴張得好大。
“嗯,修,修奇。你會不會很累?要不要走慢一點?”
如果我說不累的話,還能活命嗎?卡爾轉過頭去,笑了笑。但是伊露莉先開口回答說:
“今天應該算是很舒適的一程旅行。我很想早一點梳洗。如果可以的話,最好今天就到旅館……”
“是!當然好。出發!”
“我……我都還沒回答耶。”
杉森根本聽都不聽我的話,就開始跑了起來,溫柴仍舊是被那條像詛咒般的繩子拉扯,猶如一隻尾巴著了火的貓,立刻緊跟著杉森開始跑。伊露莉和卡爾也跟在後面跑了起來。妮莉亞則是先說出了一句宣言:
“來!黑夜鷹。這可是第一次疾走。好好跑吧!呀啊!”
黑夜鷹立刻以驚人的速度開始跑了起來。它踏著和它塊頭相稱的長長步伐,開始不斷向前行進。妮莉亞有如尖叫般地發出讚歎聲。
“哇啊!你,真的真的,很會跑哦!”
我也不甘落後地騎著傑米妮出發了。
“呵啊!呵啊!”
“呀啊!”
夕陽開始落下。我們後方是西邊,所以影子在我們前方拉得長長的,我們在那片所有東西都被染紅的平原上追著六個影子跑。因為有光線的時間已經剩下不多了,所以在這段時間能多跑一點就該多跑一點。
過了一會兒,太陽下山了。我們開始慢慢地騎馬,一直到月亮升起時為止。四方完全是寬廣的平原,在從上方籠罩下來的巨大黑暗之中,我們無言地走著。過了好一段時間,我們前方的東邊地平線上同時升起了二個月亮。
“哦!今天是雪琳娜以及露米娜絲兩個月亮同時升起的日子。”
這真是一幅好漂亮的景象。在東邊地平線上同時有二個一大一小的月亮升向天空。剛開始看起來像是什麼巨大的東西從地上伸出手指甲。等到最後完全一升上來,原來那是二個同樣大小的滿月。
我們朝著那兩個月亮策馬奔去。
在地平線之上,月光之下,開始浮現出燈光。杉森用感動的語氣說道:
“拜索斯皇城啊,終於到了!”
拜索斯皇城是一座不夜城,座落在黑暗的地平線上方。這個都城位在褐色山脈向東邊綿延之後又稍微往南彎的部分,現在它正朝向夜空噴散出巨大的燈光。真是難得一見的景緻!如果只是有非常多點燃的蠟燭,有可能將亮光放射到這麼遠的地方嗎?
“因為有很多巫師,所以才會如此。”
妮莉亞說了這句話。
“巫師?”
“那裡有一座被稱為光之塔的巫師公會建築物,而且在那座城市裡的道路上,每天晚上到處都會點亮魔法之火。所以即使在晚上,也不需攜帶任何燈火就能到處走動。”
“哇!”
我們到達環繞著拜索斯皇城的皇城河的時候,才得以觀賞到她所說的這個東西。
在皇城河上有一座很巨大的拱形石橋。這座大到連十個人都能同時並肩走過去的大橋,兩端有著像是哨站的東西。在哨站建築物的上方,亮著某種我看不出是什麼的火光。那並不是火把的火光,而只是一團亮光漂浮著。伊露莉看看那個東西,說:
“是永久魔法光。連在哨站建築物上也使用了這種魔法,真是了不起。”
“是嗎?那麼在大白天也會發亮嗎?”
“應該是的。在白天裡可能會用某個東西罩住吧。”
哨站的警備士兵們全都穿著華麗的服裝。杉森看看他們的武器,接著低頭望著自己的皮甲和劍,嘆了一口氣。他們全都穿著整套的半身鎖甲,而且胸前都刻著拜索斯的象徵,也就是紅色的禿鷹紋樣,頭上則是戴著有漂亮羽毛做裝飾的頭盔,腰上佩帶華麗的長劍。他們要我們停下來。
“各位是要進入拜索斯皇城嗎?”
卡爾代表我們開口說:
“是的。”
“因為是深夜,所以需要調查身份。請問可以證明一下你們的身份嗎?”
卡爾從行李裡面拿出自己的一些檔案。那位警備隊員很快地看過那些檔案。隨即,那些警備隊員們的動作和語彙開始出現一點點的敬意。
“請問您是賀坦特領地的全權代理人嗎?”
“是的。我是要來謁見國王殿下的”
那位警備隊員用眼睛掃過在卡爾後面的我們。
“您的隨行人員好像有點特殊!”
確實是如此。杉森雖然衣著有點破舊簡陋,但還是可以稱得上是隨行的武官,但是其餘的人是少年、精靈、被繩子捆綁住的男子、騎著高大馬匹的女子,所以如果說這些是領主的隨行人員,確實會令人覺得很奇怪。卡爾笑著說:
“這位精靈是和我們一起旅行的同伴。而其他的人則全是我們賀坦特領地優秀的市民。”
那位警備隊員微笑著,將檔案遞還給卡爾。可能他是認為一個鄉下領主的隨行人員也沒有什麼值得看的樣子。哼,我們看起來的確是那副模樣,所以也沒辦法了。
“好的。玉璽確實無誤。您是國王的封臣,所以您以及您的隨行人員的通行權是受保障的。而這位精靈是我們國王殿下的朋友,因此可以在拜索斯的所有土地上隨意走動。請各位進去吧。”
他讓到一邊去,然後我們從他旁邊經過,走上橋去。精靈雖然不是拜索斯的公民,但是因此也沒有觸犯到拜索斯法律的問題,所以那位警備隊員並沒有問伊露莉叫什麼名字,目的何在之類的事情。
杉森有點沮喪地回頭看看後方,然後好像自言自語似地說:
“那才是真正的‘警備隊員啊……很雄壯威武。”
卡爾乾咳了幾聲,然後開玩笑地說:
“你是說盔甲,還是說裡頭的人啊?”
杉森笑著搖搖頭。
“卡爾,你可能不知道,他們穿那種盔甲還能那樣輕快地移動,可以說是擁有厲害實力的人。作為一個戰士,他們是很令人尊敬的。”
隨即伊露莉微笑著說:
“他們並沒有什麼了不起的。杉森你比他們強多了。”
“你這麼說……太過獎了。”
隨後妮莉亞也開口說:
“真是的,杉森啊,杉森,那些盔甲都附上了輕量化的魔法,所以可說是非常地輕。你是不是不會看盔甲才這樣說啊?”
“咦?你怎麼知道有魔法?”
“因為我曾經認識一個穿那種盔甲的人。”
“是嗎?嗯……可是他們還是很了不起。我是說能夠穿著那麼貴重的盔甲。”
我並沒有像伊露莉或妮莉亞那樣親切地安慰杉森。我正忙著觀看四周呢!
真是雄偉壯觀。
橫跨皇城河的拱形石橋的欄杆上面,不知是不是因為附有永久魔法光的關係,隱約地透出亮光,我們彷彿像是走在發光的橋上。因為是拱形的橋,所以也有一股像是踩著彩虹過河的感覺。特別是在這暗暗的深夜裡,這幅景象更是顯得美麗。晚上來到這裡,真是太幸運了!橋上欄杆的光讓黑暗的河水都在閃爍著。河面上猶如散佈著寶石一樣。
接著,我們過了橋之後,立刻出現一道很高大的城牆。城牆的高度看起來至少有一百五十肘,橫擋在我們前方。到底是如何將石頭堆到那麼高的呢?以那種重量,地面不會塌陷下去嗎?那道高高的城牆上也有某種光在閃爍著,不過那好像是火把的火光。在黑暗的天空裡,這樣規則排列的火光好像引發了催眠作用似的。
而在正面,則是看到有一座二十肘左右的城門。可能因為現在是晚上,所以城門被關著,而只開著它旁邊的小門。守著那個小門的警備隊員們好像覺得在橋那邊透過檢查的人就沒問題了,直接不說二話就讓我們走了過去。杉森則是看看他們的服裝之後,又再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透過小門進到裡面,我們的眼睛隨即感到很刺眼。
“哇啊……!”
一條寬敞的大路直直伸展而去。在大路的兩邊則是每三十肘就規則性地立著一根長長的柱子,在頂端點亮著永久魔法光,將大路照得好亮。那東西看起來真的很巧妙,以大小稍有差別的二個鐵做的半球合起來,做成球的模樣之後,在兩個半球體接觸的部分用一根鐵棍插著,可以隨著中間軸轉開來。中間軸上面點亮著永久魔法光。所以只將半球體的一邊疊起的話,就會出現光,如果將半球體關起來的話就完全變成是一個球,並且遮住光線。
沿著那條大路,有許多人來來往往。在這樣的深夜裡竟也有那麼多人?好像大白天似的,人們來來往往,聊天講話,還有人在賣東西。聽到這麼熱鬧的聲音,真的很容易錯認為現在是白天。人們的打扮全都是穿著輕盈而且顏色明亮的衣服。我突然覺得自己的硬皮甲看起來很灰暗。雖然也有許多男子穿著硬皮甲,但是他們的硬皮甲都是白色或紅色的,也有少數是藍色的。真是稀罕的皮甲!而且所有的人全都披著華麗的斗篷走著。
大致說來,那些男子的身旁幾乎都有穿著美麗服裝的少女一起走著。少女們好像發著亮光似地,全都穿著白色和亮色系的衣服,和周圍的火光非常相配。在這麼好的照明之下確實沒有必要穿暗色系的衣服。但是那種明亮顏色的衣服,洗起來一定很費勁兒。
卡爾說:
“呵……哎呀,原來那不是真正的皮甲啊!”
“咦?”
“那麼搶眼的顏色不會是皮甲。再怎麼看都像是裝飾用的皮甲。今天是節慶的日子嗎?”
節慶?嗯,可能是也說不一定。要不然怎麼會有那麼多少女和年輕人在深夜裡出來約會。妮莉亞證實了卡爾的話。
“啊,今天二個滿月都同時升起來,是吧?”
“是啊。”
“那麼,今天是雙月節啊!”
“啊!今天……”
這時候我插嘴問道:
“滿月不是每兩個月就一齊升起一次嗎?”
“啊,尼德法老弟,今天是拜索斯皇城的第一任市長,也就是路坦尼歐大王的第三個王子謝魯德亨王子,將這裡定為首都的紀念日。根據傳說,謝魯德亨王子受父親命令尋找可以定為首都的地方,遊走各地之後,在二個滿月同時在地平線上升起的時候,遇到了禿鷹與光榮之神亞色斯。他遵從亞色斯的命今,將此地定為首都。所以在拜索斯皇城這裡會在這一天過節日。”
啊,是這樣嗎?所以這裡的人們才會如此華麗地裝扮。
路上來來往往的馬車多到數不清。幾乎看不到有騎著馬的人。這條大路很適合人們用走的,並不適合馬匹的馬蹄鐵嗟嗟地走。杉森和我怯怯地騎馬走在那些穿著明亮顏色衣飾的人們之中。人們好像都用目光在打量著我們,令我覺得很不舒服。
然而仔細一看,原來他們全都是在看著伊露莉和妮莉亞。我聽到他們快停止呼吸般的讚歎聲。
“哦,我的天啊……那是精靈嗎?”
“快看看那匹馬!那個女子,竟騎著那樣高大的馬!”
“這個……這個實在是……”
四周圍那些長柱子上的火光順著伊露莉的髮絲傾瀉下來。她那如黑色絲綢般的黑髮在肩膀上隨意地散落著。拜索斯皇城的少女們全都是金髮或褐色頭髮,而且有的將它盤上去,有的則是蓬蓬的,然而都比不上伊露莉那一頭看起來很自然的黑髮。仔細看看,還可真的都沒看到有迷人的黑髮小姐,所有女孩子頭上都只是發暗的金髮或褐色頭髮。而且伊露莉穿著那件舊皮衣配上皮褲。皮革是愈舊色澤愈深而且愈漂亮的。我並沒有意思想侮辱這些少女華麗且精細的打扮,只是,那些服裝在伊露莉的皮衣前面,看起來只像是洗衣場的衣物。那件皮褲才是最棒的啊!
至於在她旁邊的是妮莉亞,這位正騎著一匹巨大黑馬的苗條小姐,那匹馬可能連路上那些男子們都沒辦法駕馭呢!雖然她穿著硬皮甲,甚至還穿了斗篷,但是因為黑夜鷹原本就很高大,所以妮莉亞看起來更顯矮小。她任由那一頭很突兀的紅短髮胡亂披散著,昂首闊步地走著,不對,該不該說是很輕快地走著呢?在背上還背了一個巨大的三叉戟。黑夜鷹所散發出的巨大的且如野獸般的魅力,以及妮莉亞那股朝氣蓬勃且清新的魅力,就這樣成了一個既稀罕又具魅力的和諧組合。
在我看來,四周圍的那些少女們看起來全都像在瞬息間痛苦地失去了自己身旁的少年。那些男子們個個都張大嘴巴,看著伊露莉和妮莉亞。真的,一點都不誇張,這條大路真的變得很安靜。
“嘻嘻嘻……”
從剛才就一直很沮喪,畏縮到看起來很可憐的杉森看著我:
“你幹嘛笑?”
“因為那些小姐們很可憐。”
“很可憐?裝扮得如此美麗的她們怎麼會可憐?”
“你仔細看看四周圍。現在那些男人對她們美麗的模樣看也不看一眼。嘻嘻。”
杉森環顧四周,發覺到那些男子們全都垂涎三尺地看著伊露莉和妮莉亞。他聽懂我所說的話之後,微笑地說:
“真是奇怪,雖然伊露莉很漂亮,但是她並沒有穿華麗的服裝啊!而妮莉亞騎著大馬,一點都不像個女孩子……”
“唉唷,說你是食人魔,你還真是個食人魔!你看看周圍,全都只是一些穿著華麗服裝,長得像洋娃娃的小姐們。所以伊露莉和妮莉亞讓人看到的才是真正的活生生的美麗!”
“是這樣嗎?呼,真難理解。”
那時候我決定要對杉森親切一點。
“可是,要不要我再告訴你一件事呢?”
“嗯?”
“我說首都這邊的小姐們啊,可能是第一次看到像你這種完全是食人魔型的戰士哦!她們看到的可不是穿著裝飾用皮甲的呆頭鵝們,而是看起來像是剛剛才砍了一隻巨魔脖子的狂暴男人啊!你知道我這些話是什麼意思吧?”
杉森的腰身當場撐直了起來,胸膛也像城牆般堅實地挺起。他開始用凶暴的眼神悄悄地狠狠盯著下方。哎呀,誰來勸止他吧!雖然我是在開玩笑,但是還真的有幾個女孩子做出像是快要無法呼吸的表情,望著這個在市中心散發粗獷野性的男人杉森。小姐們,醒一醒吧!他可不是人啊!
不論如何,我們就像在接受首都市民們閱兵的步伐(在杉森凶暴地怒視之下,甚至讓一輛馬車慌忙往路旁閃去)之中,走到旅館林立的一條路上。
“卡爾,還是要問問這裡的市民嗎?”
“那當然好。”
我心裡頭突然浮現一個有趣的念頭。
“喂,杉森你來問看看吧!”
“我?好吧。”
杉森凶暴地盯著四周圍,隨即向一個路過的小姐,用眼神展開攻勢。恐怕就連吸血鬼或蛇發女怪的眼神都比不上現在杉森那雙眼睛所投射出的凶悍眼神。
“喂,小姐。”
杉森像在咆哮似地對她說話。我差點從馬匹摔下來。
那個可憐的小姐整個人畏縮地不停顫抖著,她抬頭看著杉森那黑而粗獷的巨大側面輪廓。杉森斜斜地歪著頭,看著昏暗的夜晚天空裡的星座,他用好像吟唱古老歌曲的水手的悲傷聲音,帶著些微哀傷的粗啞聲音說話。
“我是個旅行者,你可以介紹一間不錯的旅館嗎?”
那個小姐愣愣地看了看杉森,然後回答說:
“我,我不知道!請隨便去任何一間旅館吧!”
然後她就急急忙忙地跑掉了。杉森張口結舌地望著她的背影,而我則是笑得太厲害了,笑到最後從馬匹上掉了下來。
“杉,杉森!嘻嘻嘻!你,你怎麼會以為那些小姐會對旅館,呵呵,很瞭解呢?嗚嘻嘻嘻嘻!那,那個小姐會拋下自己的家,有時到這個旅館,有時到那個旅館去睡嗎?嗚呵呵呵呵!”
“哎,哎呀!”
“你,你應該去問年紀較老的小,小姐才對啊,嗚呵呵呵呵!她,她們才會稍微認識一些旅館老闆嘛,嘻嘻嘻!”
結果是卡爾開口問,才讓我們得以找到一間叫做‘獨角獸旅店的旅館。我到那個時候仍然還是一直笑到無法正常呼吸,杉森則是意氣消沉得不想和任何人說話。
我以為在首都的消費一定會無條件比較貴,其實是個錯誤的想法。由於這裡是首都,反而貨品充裕,導致物價不會太貴。旅館費用也是如此,不知是不是因為是首都,到旅館住的旅行客人比較多,所以即使是相當不錯的旅館,費用也還算是低廉。
伊露莉和妮莉亞一聽到旅館地下一樓有澡堂,就歡聲呼叫著鑽到地下一樓去了。而且她們兩個佔據了澡堂,久久待在裡面,一點兒也沒有想走出來的跡象。我們大致洗了澡,就先去點晚餐來吃,然後來到大廳裡坐著。
不知道是不是這個都市的所有建築物都是如此,不過,獨角獸旅店的建築物裡面真的很明亮。大廳天花板上有巨大的吊燈,而且每一面牆都立著兩根蠟燭,所以可以說是連坐在前面的人的毛孔都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真的好亮啊,我看就算要畫畫也沒問題!”
卡爾點了咖啡做為飯後點心,他一邊喝著一邊讚歎周圍這麼亮。而我、杉森和溫柴則一直以一種很困惑的表情望著我們眼前的杯子。
“卡爾……”
“嗯?你們怎麼了?”
“那個,謝謝你點這個東西給我們吃,但是我們真的不敢吃。”
“啊,為什麼呢?”
“它太像史萊姆怪物了。用湯匙一刺就爛成一沱,而且……”
“嗯。看來依你們自己的意願,是不會喜歡果凍的。喂,老闆,來三杯啤酒!”
“就是要那個!太好了!”
我們動都沒動一下果凍的杯子,就叫人收走了,接著開始喝起啤酒。連溫柴也是一副真的得救了的表情。比起來這真的好太多了!而且這樣對消化也會比較好。旁邊那一桌的客人看到我們這副樣子,都偷偷地笑了起來。好啦,不管你們要笑不笑,反正只要喝到我們喜歡的東西就好,人生苦短啊!
“嗯,啤酒的味道不錯哦!好香醇的味道。”
此時伊露莉和妮莉亞走進了大廳。
啊啊……她們也太突兀了吧!她們連頭髮都沒有弄乾,就緩緩地走了進來。妮莉亞甚至還披了一條布巾在頭上,才走進來。雖然伊露莉沒那麼誇張,但是她烏黑的頭髮上還閃著溼溼的亮光。而且伊露莉白淨的臉頰上還泛著些許紅色,我真的快看不下去了。
伊露莉將罩衫的袖子捲到手肘上方,鈕釦則是解開了好幾個,看起來像是穿著分不出是男是女的服裝,而妮莉亞跟她也是半斤八兩。她的硬皮甲不知丟到哪兒了,只穿著一件寬鬆的襯衫就走進來。那件襯衫和男人穿的沒有兩樣,所以**出她的領口部分,甚至於還看得到肩膀。下襬延伸到多麼下面呢?都完全遮住大腿了!可能是因為這樣,所以妮莉亞用一條像是圍巾之類的布圍在腰上,然後在旁邊打了一個結之後,其餘的部分就自然地垂下來。嗯,這樣穿好像也不錯嘛!
“原來各位在這裡。”
“你們吃過飯了嗎?”
“吃了。我們到餐廳之後,聽說你們已經先離開了,就在那裡吃過了飯,然後才來這裡。”
伊露莉和妮莉亞一坐到我們這一桌,馬上就使得周圍的視線都變成嫉妒羨慕的目光了。我一面感覺後腦勺像是被投過來的目光射穿,一面問妮莉亞:
“你這件衣服是哪裡來的?”
“嗯?這件啊?是我的衣服啊。我喜歡這種輕便的衣服。”
“可是不太像是你的衣服。太大了,簡直就像是男人的衣服。”
妮莉亞直盯著我看。
“你以為這是我偷來的?”
“我並沒有這樣想。我只是覺得很奇怪,你為什麼要帶著這種不適合你穿的衣服呢?”
妮莉亞噗嗤笑了出來,然後移動椅子靠近我身旁,在我耳邊耳語著:
“這是我要拿來偽裝用的。”
“假扮成男人嗎?憑你這種身材?”
“沒問題的。我可以很容易就假扮成一個矮個子的胖男人。雖然無法假扮得像杉森,但是要像你這樣卻沒什麼問題……而且現在我發現,原來你的身高和我差不多嘛!”
“什麼話!我比你高多了!我是坐下來才和你差不多吧。”
“是嗎?唷,我看是你腿短。我剛才在澡堂把伊露莉都看遍了。她的腿真的很長哦。真是羨慕。”
“……我早就知道伊露莉的腿很長,你就不要再說了啦。”
“不是啊。嗚,我真的很難過。那些穿裙子的女人可能無法體會我的心境吧。我身為一個真正的夜鷹,是無法穿裙子的,所以我很難過。”
“呃哈哈,呃哈,不要再說了,都起雞皮疙瘩了!”
杉森看到我們兩個耳語個老半天,露出訝異的表情,然而他的眼神並沒有停留在我們身上很久。他不斷地瞄向伊露莉,然後臉紅地說:
“嗯,伊露莉。”
“咦?”
“人們老是往這裡看。”
“為什麼呢?啊,可能是因為我是精靈的緣故吧。”
“……可能是吧。”
杉森含糊地回答了之後,為了要遮住他漲紅的臉,舉起了啤酒杯,而妮莉亞一面看著杉森那個樣子,一面吃吃地笑。妮莉亞點了一杯啤酒,伊露莉點了一杯葡萄酒之後,我們就這麼坐在大廳,一面接受萬人的目光齊聚於一身,一面開始說著明天的計劃。
“謝蕾妮爾小姐呢?”
“我想要明天就出發前往戴哈帕。”
“真的嗎?那麼我們還有沒有可能再見面呢?”
“這個……請問各位打算要待在這裡多久?”
嗯,這件事我也想知道啊。卡爾搖搖頭說:
“至少要花二個星期。也有可能會待到長達一個月的時間。”
“那麼……我要辦的事情大概不會花這麼久的時間。我大約二個星期之後就會回到首都,所以各位可以等我嗎?我希望回程的時候也能和你們一起走。”
杉森死命地看著卡爾。卡爾則是笑著說:
“當然好。”
杉森的臉色一百八十度地大轉變,變成是一副‘太好了,好得不得了的表情。我也覺得這樣很好。伊露莉可說是一起旅行的好夥伴。她不但很會使刀,又精通魔法,我們光只是用眼睛看就很舒服了。和她一起談話的時候,總能令人重新再思索一次那些我們認為理所當然的常識,這也是件很不錯的事。伊露莉一看到我們全都贊成了之後,就點點頭說:
“那麼……就請各位幫我看管‘理選了,好嗎?”
“你要用走路的嗎?”
“我是精靈,用走的穿越森林會比騎馬要快很多。”
“好的。那,妮莉亞小姐?”
她從剛剛就一直在玩著那條原本蓋在她頭上的布巾,一會兒拿來蒙著臉,一會兒又圍在脖子上,然後一會兒又綁在手臂上揮弄著,這時她仔細想了想,然後說:
“請問各位打算怎麼做?”
“我們?我們會繼續住在這家旅館,並且需要到首都裡面許許多多的地方去。大致上都會是由我前往,而費西佛老弟和尼德法老弟大概會有點兒無聊吧。”
我插嘴說道:
“我們不能都跟你一起去嗎?”
“這個嘛……我想要到許多官員和貴族家裡去。其實說起來是要去乞求人的。但是這其中會有一些沒有實質幫助的繁文耨節。你們可能不太知道這些禮節吧?所以如果硬要你們跟著我,我們應該會覺得很無趣的。而且跟著一個要去乞求的人,也多少會傷到你們的自尊心。”
“去乞求……什麼?”
“我們要準備贖金,不是嗎?”
杉森和我大大地嘆了一口氣。卡爾打算怎麼籌到十萬塞爾呢?我們要是能說出“我們也想跟著出去幫忙”就好了,但是我們在首都有好友嗎?有親戚嗎?
“唉。我們只能動也不動地躺在旅館**望著天花板嗎?”
“不要擔心。只要是對你們有幫助的,值得帶你們去認識的人,我一定帶你們去。”
接著妮莉亞微笑著說:
“那麼,卡爾叔叔,一天付我一塞爾的錢,我幫你看小孩。怎麼樣?”
“咦?”
“我來照顧修奇和杉森,你安心地去那些地方吧!”
“好像是很不錯的建議嘛。呵呵呵。”
“開玩笑的啦!我目前並沒有特別要做的事,在這附近也沒有辦法收什麼過路費之類的東西,而且我害怕那些首都的警備隊員,所以我也不能做些什麼其他的事。唉,我會繼續停留在這裡找些工作來做。”
妮莉亞將布巾掛在我的脖子上,一面拉扯一面說了這些話。咳!咳!
“萬一你有什麼需要幫忙的,請跟我們說,可是如果是……”
“犯法的事?別提了。我不會做那種要求的。”
“是。那麼,費西佛老弟、尼德法老弟,你們明天上午早一點和我去買衣服吧!雖然沒有辦法準備禮服,但是要進去宮殿裡,一定要準備一套像樣的衣服。而且還要將溫柴移交出去,然後去謁見國王殿下。”
咦?卡爾說起來好像很簡單哦?在我的想法裡面,我以為需要先向下層官員報請之後,再去見上一層的官員,才能獲得許可,總之必須經過下面的層層官員,才能謁見到國王殿下吧?
“咦?只要說聲想謁見國王,就能隨意謁見嗎?”
“我們可不是一般要去陳情之類的人,所以用不著擔心。因為我們的任務是要去報告有關於國王的白龍的事。”
這時,從剛才一直勒我、在玩鬧著的妮莉亞靠到我的耳邊低聲說:
“不要動。”
接著,她從桌子底下開始摸索著我的腰。我雖然大吃一驚,但是妮莉亞向我眨了眨眼示意,隨即抽出我插在腰帶上的匕首。搞什麼呀?這女的為什麼突然間這麼做呢?
就在這時候,
“啊呀!妮莉亞!好久不見了!”
第二章
有一個男子坐在離我們有點遠的某一桌,向妮莉亞揮了揮手。他大約是三十多歲,看起來是很機靈的一個鬍鬚仔。妮莉亞把我的匕首直接塞在布巾裡,接著起身。其他人可能什麼都沒看到。
“哎呀!真是好久不見。你的母親過得好嗎?嗯,各位,我有個同鄉朋友坐在那邊,我去打個招呼就回來。”
於是,妮莉亞做出一個很高興的笑容,走向那個男子。其他人都以為事情真的跟她講的一樣,並沒有特別在意,但是我把靠在桌子旁邊的巨劍劍尾用腳一推,使它倒向我的膝蓋。我一面摸著劍柄,一面仔細看著那個男子和妮莉亞。妮莉亞說是她的同鄉朋友?離開故鄉之後,已經很久不見的朋友,需要藏著一把匕首見面啊?還可真是溫馨的故鄉人情味哦?
我仔細地打量了一下,然而那個男子長得很平凡,而且也沒穿盔甲,所以我差一點兒就沒有察看到他的鞋子。乍看之下跟普通的鞋子一模一樣,但是仔細一看,我卻看到有毛皮附著在鞋底。
這是在模仿半身人的腳掌嗎?走路的時候一定不會發出聲音吧。
這真是令人不安!要讓妮莉亞自己單槍匹馬去解決這件事嗎?妮莉亞既然不想讓我們一行人知道,就單獨行動,意思就是她自己會解決。
就在這時候。
一個左眼有道疤痕的男子經過妮莉亞和那個鬍鬚仔的身旁。那個刀疤男子很有技巧性地遮住了兩個人。可是我卻看到了發生的事情。那個鬍鬚仔趁著刀疤男子悄悄遮住的的空檔,扭住妮莉亞的手腕,搶了匕首之後,用手狠狠戳了妮莉亞的腰一下。我看到妮莉亞的身體僵住了。
然後,妮莉亞慢慢地起身。那個鬍鬚仔搭著妮莉亞的肩膀。離他們有一段距離的刀疤男子則正看著牆壁。妮莉亞跟鬍鬚仔一起走向我們。
“各位,我,和故鄉的朋友去找個地方聊一下天。”
卡爾點點頭回答:
“好的。會很晚才回來嗎?”
“我說不定會晚一點回來。請不要等我。”
然後妮莉亞就準備好要離開了。可惡,不能讓他們得逞!
“對了,妮莉亞!”
妮莉亞和那個鬍鬚仔都驚訝地看著我。我一面從坐位上猛然站起,一面喊著:
“那,那個!我忘了那個東西了!真是,***!不是你拿去了嗎?你快過來。啊,抱歉,等我們一下!”
我一邊說著,一邊拉妮莉亞的手,結果鬍鬚仔只好放開妮莉亞。我拉著妮莉亞的手腕急急忙忙走出大廳。我們一行的其他人都莫名其妙地看著我,可是我沒空解釋了。
走出大廳之後,我靠站在走廊的牆壁邊上。妮莉亞看到我這副模樣,微笑著說:
“謝謝。”
“什麼呀?那些傢伙是什麼人啊?”
妮莉亞表情不高興地說:
“他們是很令人頭痛的小鬼。那些傢伙並不是‘夜鷹,而是寡廉鮮恥的騙子。”
“很好,我們上去房間吧!”
妮莉亞和我上到了我們男人住的那一間房間。因為或許會被人看到,所以不能呆呆地站在走廊。我們進到房間之後,走向陽臺。這個旅館的二樓比一樓的面積小,其餘的部分都拿來做陽臺。陽臺和房間之間有拉門,睡覺的時候要關起那扇門。
我們怕有人從門外聽到我們的談話,所以在陽臺上說話。這裡是整個敞開的空間,應該沒有辦法監視我們。眼前是拜索斯皇城的夜景一覽無遺,然而我現在沒空觀賞如此美麗的風景。
“那些傢伙想要的是什麼?”
“他們說想要用我。”
“不要說一些複雜的故事,到底你是喜歡這樣,還是討厭這樣?”
“我討厭這樣。雖然說他們會給我很多報酬,但如果事情一結束,他們鐵定會殺了我的。”
真是可怕呀!我並不是指這段話的內容很可怕,而是指泰若自然地講出這些話的妮莉亞很可怕。我暫時平息一下我的呼吸之後說:
“我知道了。只有鬍鬚仔和刀疤男子兩個人嗎?”
妮莉亞驚訝地看了看我。
“你連那個刀疤男子都發現到了?真是厲害!嗯,就是他們兩個人了。但是可能在某個地方也有其他同黨的等著他們吧。”
“如果把他們請走的話,還會再來嗎?”
“如果把他們強行請走的話,應該還是會再來。可能他們真的有需要由女孩子來做的工作吧。”
“是公會的事嗎?”
“不是的。公會的人怎麼會想殺我呢?這些傢伙是那種連公會里的人也在追擊的可惡傢伙啊!我怎麼會認識這種壞蛋呢……真是的!”
“很好。如果他們不屬於公會,那麼把他們收拾掉也沒有關係吧?”
妮莉亞抓著我的手說:
“修奇,他們是很可怕的傢伙呀!”
“我這樣問你吧。你想不想死?你照著你心裡想的直說。因為我們是朋友。”
“……請救救我。”
“很好。你在這裡等吧。我把杉森帶到這裡。”
我將妮莉亞留在房裡,自己走了出來。我乒乒砰砰地走下樓梯之後,一進到大廳,那個男的就愣在那裡看著我。那個鬍鬚仔一看到妮莉亞不在我的身旁,就凶惡地瞪著我看。我佯裝若無其事地對杉森說:
“杉森!妮莉亞說她也不知道。***,那個到底在哪裡?”
杉森表情呆愣地望著我。
“哎呀,你說的是什麼東西呀?你說話說明白一點。不要拐彎抹角的。”
我到底該怎麼做才能在不讓鬍鬚仔察覺有異的情況下帶走這隻食人魔?我快心煩死了。這時候,我突然有個不錯的想法。
“就是那個啊!城外水車磨坊的推磨聲真大……”
“呃呃啊啊啊!”
杉森一聽到這句話立刻反射性地向我猛衝過來,結果和溫柴一起跌倒在地。這是因為他們的腳踝仍然互相綁在一起。
“呃啊!”
“嘎啊!”
但是杉森馬上又猛然起身,並且將溫柴整個人都舉起,扛在肩膀,追著我跑來。溫柴因為跌倒在地上之後,又馬上被抬到肩膀上,整個人都快神智不清了。這真可怕呀,真可怕。
到我們房裡之後,好不容易才讓杉森停了下來,我們跟他說明妮莉亞所面臨的危機。這可不是一件容易做到的事啊!杉森立即恢復鎮定,點點頭說:
“好,我明白了。你是說那個鬍鬚仔和刀疤男子是騙子,是吧?”
“是的。他們要是發現我不聽話,就會殺了我。”
“我們應該下去斃了他們。”
唉唷,真是令人頭痛,我搖了搖頭。
“不行。她不是說還有其他同黨的嗎?”
“如果他們找來,就全斃了他們。”
“如果他們是在睡覺的時候跑來,在你的心臟插上一刀,那怎麼辦?”
“……把樓下的那些傢伙抓起來,狠狠揍一頓之後,也就可以抓到他們的同黨了。”
“……這還真是合我胃口哦!”
這是當然的啦。因為我是純正賀坦特土生土長的。妮莉亞表情擔憂地看著我和杉森,然後說:
“原來你們喜歡從事最危險的計劃!”
“不然你有其他的計劃嗎?”
“現在馬上要我說的話,我說不出來。但是如果能再稍微想一想……”
“沒有時間了。走吧!溫柴,暫時對不起了。”
接著,杉森朝溫柴的下巴上揮了一拳。砰!一直在旁很注意聽我們講話內容的溫柴就這樣昏倒了。
“妮莉亞,你負責看守溫柴。”
杉森猛然站起來。妮莉亞搖搖頭,開始把溫柴綁在床鋪上。
杉森和我在樓梯上簡單地訂定計劃之後,乒乒砰砰地下了樓梯。一進到大廳,我就裝出一副非常鬱卒的臉孔說:
“***,該死!竟然沒有一件事搞得好!”
杉森也做出一副按著額頭苦惱的表情。他一面搖頭,一面悄然地走向刀疤男子那邊,口中說著:
“哎呀,我也不知道啦!可是洗手間在哪裡呢?”
很好,就是現在。我走近那個鬍鬚仔。
“啊,等一下。”
那個鬍鬚仔驚訝地看看我。我趕緊說:
“你的肚子上有蒼蠅!”
砰!那個鬍鬚仔捧著肚子倒了下去。他可能感覺肚子被穿了個洞吧。我戴著的手套可不是普通的手套啊!杉森也抓著刀疤男子的肩膀,氣勢洶洶地喊著:
“咦?好久不見了!”
砰!刀疤男子的下巴整個都歪了。杉森緊抓著眼看就要倒下的此人肩膀,又往他腹部狠狠擊了一拳,說:
“喂!見到你真的是很高興耶。到現在為止,只要一想到你們在賭場搶走我的錢之後逃跑,我就恨得咬牙切齒!”
隨後,在大廳的那些客人們都一副已經瞭解這是怎麼一回事似地,點了點頭。嘿嘿。你們到底知道些什麼呀?還在那邊點頭?我連忙大喊:
“哎呀,這裡人這麼多,到房間去吧!”
然後我提起昏過去的鬍鬚仔的後頸。旅館老闆趕忙跑過來。
“這個,兩位客人!如果你們在房裡鬧起來……”
杉森很快地塞給他一枚十賽爾的銀幣,並且說:
“我們絕對會安安靜靜的。萬一我們吵鬧,那就請把我們轟出去。這樣可以了吧?”
旅館老闆看著手上的錢以及杉森的體格,反覆想了想這番話,就點點頭往後退。
“不可以吵鬧!也不可以弄壞旅館的裝置。”
“請你放心。”
卡爾和伊露莉非常驚訝地望著我們,然後莫名其妙地跟在我們後面。在等待杉森拖著那個刀疤男子過來的時候,我很快地對卡爾解釋:
“這兩個傢伙是騙子。雖然跟妮莉亞認識,但是他們脅迫妮莉亞,硬要拉她成為同黨。”
“啊,是這樣嗎?”
杉森也拖著刀疤男子走出來了。遭到突襲的這兩人幾乎是處在失神的狀態。我們拖著這兩人,往妮莉亞等著的那個房間走上去。妮莉亞一看到我們拖拉著兩個人走進去,鬆了一口氣說:
“我欠了你們一份情……”
“欠什麼情。沒關係啦,不要放在心上。人活著本來就應該要互相幫忙。”
杉森簡單地說完之後,從揹包裡面拿出繩子,綁住了這兩人,甚至還堵住他們的嘴巴。讓這兩個男的坐在地上之後,我們陷入了苦惱。妮莉亞說這兩個人還有其他的黨羽,但是要怎樣做才能不讓那些黨羽來攻擊我們呢?
妮莉亞站出來說:
“嗯……現在這件事就交給我吧。”
妮莉亞先叫醒其中的鬍鬚仔。他一睜開眼睛,立刻表情凶惡地瞪著我們。妮莉亞聳聳肩,然後鬆開鬍鬚仔的嘴巴。
“好了,月舞者。正如你所見到的,我的朋友們都這麼強。我不想和你們共事。”
月舞者?這鬍鬚仔的綽號可真是奇怪。他吐了一口口水之後說:
“……這幾個人好像不是那種沾夜露的傢伙?”
“他們幾位並不是那種人。”
“哼嗯,三叉戟的妮莉亞也想離開這一行了。你是不是想去學著做一個冒險家?”
“我不會開鎖,也不會拆除陷阱之類的事。做那些事的夜鷹,只不過是講起來好聽的會開鎖的人,並不是真正的夜鷹。而且這幾位並不是聽到有寶物就上山下海跑去找的那種人。我和他們只是朋友。”
月舞者以凶惡的眼神狠狠盯著我們。
“他們會變成已故朋友的。”
杉森勃然大怒了起來,但是妮莉亞嘆了一口氣說:
“你聽不懂我的話啊!那就沒辦法了。修奇?你可以去幫我拿一瓶酒嗎?”
酒?為什麼突然要酒?一聽到這句話,月舞者的眼神在瞬間潰散了。他咬牙切齒地說:
“我不是傻瓜。你用那種把戲,我會有什麼下場?”
“那要試了才知道啊。修奇,幫我叫一瓶‘龍之氣息的酒就可以了。還有,要拿五個杯子。”
這是什麼意思啊?不管怎樣,我走出房間來到大廳,向老闆點一瓶‘龍之氣息,可是他卻以銳利的目光開始打量我。
“你要喝那個?”
“我只是幫人跑腿。那到底是什麼樣的酒啊?”
“……我看你們之中好像沒有人會喝那種酒。”
“老闆,難道那東西是禁貨?”
“沒這回事……在這裡。拿去吧。”
我接過酒和五個杯子,再次回到我們房間。進到房間一看,名叫月舞者的那個鬍鬚仔正坐在椅子上,背靠在牆上。妮莉亞接了我帶去的酒瓶和杯子,隨即先把五個杯子在桌上排成一列。然後她開啟那瓶密封的酒。
我感覺一陣暈眩,這真的是一瓶光是聞味道就快昏過去的烈酒。杉森眨了眨眼睛,說道:
“哇,這酒,不就是在雷諾斯的時候尤絲娜帶給我們的那種酒?”
啊,就是那種很烈很烈的酒?卡爾和伊露莉也都一副頭暈目眩的表情。妮莉亞把五個杯子都斟滿酒之後,將我們各自帶著的匕首都收集在一起。我、杉森和卡爾帶著匕首,伊露莉則是拿出綁在腿上的左手短劍。而且妮莉亞將自己帶著的匕首也拿了出來。妮莉亞將這五支匕首也是排成一列,擺放在五個杯子的旁邊。看起來可真像是場匕首展示會,妮莉亞將兩手戴上手指套,然後舉到頭上,伸了個懶腰,說:
“喂,月舞者,我雖然不知道你說‘需要一個女的是怎麼回事,但是你去找別的女的,不就好了?你們今天第一個找到的女人就是我,只要回過頭去,然後把我忘記,不就沒事了?”
“別的女的不行。”
“是嗎?嗯,你這麼做好了,你回去跟他們說‘不要用我比較好.”
“我不幹。”
“那就沒辦法了。各位,我要給你們看個有趣的東西。”
她對我們行一個鞠躬禮,連腰都彎了下去。我們需要拍手嗎?不過,我們倒是照著她的指示,坐在**。她說:
“不管發生什麼事,絕對不可以從**起來。也請不要插手管我們的事。這是我們的世界的事,如果你們插手,會讓我很為難。各位知道了嗎?”
我們莫名其妙地點點頭。妮莉亞又叮嚀了好幾次,才轉過身去。
她先舉起桌上的第一杯酒,像是在跟月舞者乾杯似地伸出去之後,一口氣喝乾了。哦!她竟然一次就喝光一杯那種烈酒?妮莉亞放下杯子,稍微眨了眨眼睛。
接著,她舉起匕首向上扔了一兩次,拈拈看匕首的重量,突然咻地就射了出去。
“啊!”
伊露莉低沉地喊叫了一聲。匕首飛出去之後,插在月舞者的左耳旁邊。可能只差一兩根手指頭的距離就會射中了吧!我們全都驚慌不已地看著妮莉亞。她說道:
“放棄吧!”
月舞者卻擺出全然不為所動的態度。
“我才不幹。”
妮莉亞點點頭,隨即舉起第二杯酒。應該要阻止她才對吧?妮莉亞還是一口氣就喝光,這次則是用兩手掩住整張臉。她從指縫間輕輕地吐了一口氣。“呼!真的很烈……”
她舉起第二支匕首。同樣是先向空中扔上去之後接住,如此扔了一兩次,檢視是否平衡,接著就直接射出去了。月舞者一動也不動,這次匕首是插在他的右耳旁邊,距離大約一指的牆上。
“放棄吧!”
“不幹!”
妮莉亞看起來並沒有特別在意的樣子。她一聽到月舞者的回答,又舉起第三杯酒,直接幹了。從她的嘴角流出了一些酒,流到下巴上。她放下酒杯後,頭搖晃了一兩下。她抓著桌角,狠狠地喘了一口氣,用力搖搖頭之後,再度站直起來。卡爾真的忍不住了,他站起來。
“妮莉亞小姐!”
“後面的不要說話!否則殺了你!”
一聽到如此破口而出的狠話,卡爾整個人都僵住了。這簡直是咆哮。妮莉亞並沒有往後看,只是舉起第三支匕首。那是伊露莉的左手短劍。
妮莉亞向上扔了一兩次。這一次,她沒抓好!那把左手短劍往下掉落,直直地插在妮莉亞的腳邊。她嘻嘻笑著說:
“真不錯的刀刃……”
她拔起它,因為那把左手短劍很容易就被拔出來,結果害她一屁股坐在地上。“呼呼!”她氣喘吁吁地抓著椅子站起來。接著,她做了個深呼吸,張開雙腿站定之後,手臂往後作勢要射。這時候月舞者說:
“我放棄。”
“我喜歡一絲不苟、乾淨利落的男人。”
妮莉亞咧嘴笑了笑,搖搖晃晃地走向月舞者。妮莉亞在月舞者的臉頰上親了一下,但是月舞者一動也不動。我們全都以驚嚇的表情看看妮莉亞,又看看月舞者。月舞者則是表情不變,還是一副不高興的臉色;妮莉亞搖搖晃晃地走回來,癱坐在椅子上,把剛才她拿起的第三個杯子遞給卡爾。
“卡爾叔叔,對你大聲喊叫,真是對不起。”
卡爾幾乎是在無意識之中接過杯子,妮莉亞立刻將酒杯斟滿。卡爾看了一下月舞者,又看了一下妮莉亞,接著搖搖頭,然後把酒乾了。
“嗯,真不錯……”
結果卡爾就昏過去了。卡爾又不是妮莉亞,一次就把整杯酒喝光,當然是太勉強了。卡爾倒在**之後,完完全全變成一個被我們遺忘的人物。
妮莉亞把放在桌上的第四杯酒遞給伊露莉,伊露莉並沒有接下酒杯,她直盯著妮莉亞。
“我並不知道你是不是很會射匕首,但是喝酒這件事就是表示會失手的意思,是吧?”
“是的。”
“這意味著就算死了也沒關係嗎?”
“這要看這位朋友的判斷啊。他要是覺得自己死了也沒關係的話,就會繼續堅持下去。如果認為自己生命寶貴,他會放棄的。所以不是我在選擇的,我只是製造情況而已。”
“硬要人從生命與意志之中選擇一個?而這是對方的自由?”
“完全正確。”
伊露莉接下了酒杯。靜靜地喝了一口之後,她開始用力眨著眼睛。
“呼,呵,呵。這酒太烈了……”
“很快就起作用了吧。”
伊露莉的上半身搖晃著,慢慢地說:
“……你和修奇是在不同的意義之下,呼,結交朋友……呼,硬要別人去選,選擇。人類啊,真是難懂……”
妮莉亞看到伊露莉這個樣子,噗嗤笑了出來,然後將第五個杯子遞給杉森。他不說二話地接過杯子。接著妮莉亞把二個空杯斟滿之後,拿了一杯給我。“剛才聽起來你好像有喝過這種酒?這是展開人生新局面的酒。”
我雖然接過酒杯,但是不怎麼想喝。妮莉亞拿著另一杯酒走向陽臺。
“我去吹吹風……讓我一個人靜一靜。”
然後妮莉亞走到陽臺那邊,將手肘靠在欄杆上。我以一種錯綜複雜的表情望著我手中的酒杯,接著看了看月舞者。他正瞪視著陽臺那個方向。我走過去對他說:
“你要不要喝一杯?”
“我只要你把我放開。”
“你真的放棄了,對吧?”
“那個女的都相信是這樣了,你還看不出來?”
“好。”
我放下酒杯,一隻手拔出巨劍,僅用另一隻手解開他的繩子。月舞者揉一揉他的手腕。我後退幾步距離之後說:
“那男的繩子由你去解開。”
月舞者解開了那個刀疤男子的繩子。兩人頭也不回地,把門砰地一聲關上之後就走了。只留下散落在地上的繩子,還有插在牆上的兩支匕首。間隔正好是一個人頭的距離。
我搖了搖頭,拔出匕首。
回頭一看,杉森已經把那杯酒喝光了,而伊露莉則是一面身體搖搖晃晃地,一面努力想讓卡爾躺好一點。但是她把卡爾的腳抬上床放好之後,為了將整個頭埋在**的卡爾翻過來,正在艱苦奮戰著。我走過去把卡爾扶好躺正,隨即伊露莉微微笑了笑,並且拿起她放在桌上的那一杯酒。她一面舔舔嘴脣,一面說:
“嗯,真,真的是很烈。哈啊啊……”
“你沒事吧?”
“不過,真的,很好喝哦哦……”
伊露莉拿著酒杯搖搖晃晃地站起身。我扶住她。她嘻嘻地笑著說:
“請送我哦回我房間去去去……”
即使她不說我也打算這麼做。她和妮莉亞的房間就在我們房間隔壁,我扶著她到那房間去。在走向她房間的這段時間裡,她還一口一口地把杯子裡的酒喝光,結果一坐到**,就整個人倒下去睡著了。
我回到我們房間一看,杉森又倒了一杯酒,我坐到他旁邊,拿起我的那一杯。
“這真的是很烈的酒。”
“我也來喝喝看吧。”
我把酒杯靠到鼻子,聞一聞那酒的味道之後,含了一口。慢慢地,一面享受它的香氣。妮莉亞不懂得喝酒。好酒要分三階段來喝。首先靠在鼻子前面享受香氣,含一口在嘴裡享受味覺,最後享受吞到喉嚨時的感覺……卡爾曾經這麼說過。他自己這麼說過,卻還猛然把酒喝下去,都癱在那裡了。我嘻嘻笑著。
“可還真烈。”
杉森看著放在桌上的匕首,說:
“小偷這種職業也有倫理觀念嗎?”
我歪著頭回答:
“這個嘛?有什麼職業會沒有規則呢?雖然或許在別人看來可能會很奇怪。”
一般的情況,這只是一般的情況。
“可能是吧。嗯,他只是說了一句‘我放棄,就真的算了。”
“月舞者或妮莉亞兩人看來都不是初出茅廬的人。都是必須對自己的話負責任的人物。”
普遍性,這是普遍性。真是無趣的話。但是,杉森點點頭。
“說得也是。”
我往陽臺方向一看,妮莉亞不見了。
“咦?妮莉亞去哪兒了?”
“嗯,剛剛不久前一個空翻,跑到旁邊的陽臺去了。”
“嘿。喝了酒之後還能空翻?”
“她很乾淨利落地越過去了呢!”
我聽到杉森的話,點點頭之後,才突然間領悟到一件事實。我驚訝地張大嘴巴看著杉森。
“啊……這麼說來?”
杉森微笑地回答:
“剛才她醉了只是在演戲。那女的酒量真好!”
伊露莉和我們一一握了握手。
她昨晚喝了那個不知是‘龍之氣息還是’龍之飽嗝的酒,到現在還處於疲倦的狀態。今天早上,妮莉亞以為她死了,還因此發生一陣驚嚇**。仔細一看,原來是她喝酒喝得完全醉了,已經毫無感覺,而呼吸也非常緩慢。妮莉亞把她背在背上(不過兩腿還是拖曳在地上),進去澡堂裡,過了一個小時之久,伊露莉才好不容易又回覆到她平常的模樣。
伊露莉並沒有像人類那樣變得很沒精打采,或者肚子裡面痛苦地翻騰著,又或是頭痛得快爆裂似地,完全沒有這一類宿醉的症狀。然而,倒是她讓我們看到平常難得一見的疲倦模樣。即使在雷諾斯市的地下監獄裡辛苦的時候,她也是一副很端莊沉穩的樣子,現在卻因為一杯酒,把她弄成這副疲憊的模樣。嗯,這真的是很烈的烈酒。
“兩個星期以後見。”
“路上小心。我只有一件事要拜託你,就是請你路上小心。”
伊露莉聽到我開玩笑的話,輕輕笑了出來。然後她甚至還對溫柴伸出手來,但是溫柴卻故作視而不見的樣子。在一旁看著的妮莉亞豎起眉毛,做了個凶悍的表情,不過伊露莉反而點頭行禮表示歉意。
“啊,讓你不愉快,真是對不起。”
接下來……她對我們的馬,也開始一一道別。我們除了微笑,實在做不出其他適當的表情,所以都微笑著觀看這一幕。伊露莉一面撫摸那些馬的鼻脊,一面說:
“流星,廣闊荒野上的奴隸。這石頭都市會讓你覺得很鬱悶,不過還是要好好服侍主人喔。曳足,堅持走到底的耐心求道者。你要體諒主人的重要任務,誠心誠意地輔佐他。傑米妮,你很喜歡性格開朗的主人吧?你和主人在一起的話,走到哪裡都會很幸福的。移動監獄,就要和愛你的主人分開了。我向優比涅祈禱,希望能讓你們再度見面。黑夜鷹,不會失敗的勇猛化身。這樣反倒讓美麗的淑女幸福的你啊,你真像一隻獨角獸。”
哦!我們的馬有這麼了不起嗎?那些馬不知是不是因為聽懂伊露莉的這番話,都靜靜地看著伊露莉。甚至於那隻最凶悍粗暴的黑夜鷹也乖乖地站著讓伊露莉撫摸。最後,伊露莉撫摸她自己的馬‘理選的鼻脊。
“理選,我會再回來。如果和我在一起的時光很快樂,那就請記得我,等我回來。”
“噗嚕嚕,咿嘻,咿嘻嘻嘻!”
真令人驚訝。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它很像自己的主人,理選,我們的馬匹之中最為安靜溫和的它居然胡亂搖晃馬鬃,像是在回答伊露莉似地動著頭。理選可能真的聽得懂伊露莉的話喔?
伊露莉和那些馬都道別了之後,轉身對我們說:
“那麼,祝你們旅途愉快,耳畔常有陽光,直到夕陽西下。”
我們之中的卡爾代表我們回答說:
“祝你一路平安,歸來時猶如出發,笑顏常在。”
然後伊露莉輕盈地轉身,開始沿著拜索斯皇城的中央大路走去。輕盈地,好像乘著風而去的樣子。她走路的時候,腿直直地伸出。她就這樣,在受到拜索斯皇城市民的灼熱目光之下漸行漸遠。
“好了,我們也走吧?”
我們聽卡爾的話,騎上馬匹。首先是理選,我們為了和伊露莉道別而把它帶出來,於是我們先把它帶回旅館的馬廄,然後往市中心前進。
我們在商店密集的地點找到了賣衣服的商店。卡爾對妮莉亞說:
“妮莉亞小姐,你要不要買件衣服?因為你還我們錢,我們才得以有一趟很舒適的旅行,如果買一套衣服給你,應該不是件難事。”
“嘿,卡爾叔叔,你總愛讓我不好意思哦。我不需要衣服。嗯,各位現在就要去王宮了,是吧?”
“是的。”
“我到王宮會起疹子。所以我去逛一逛,順便找找工作。節慶期間說不定會很容易就找到工作。很久沒來首都了,我也會去找些朋友……晚上旅館見了。”
“啊,好。就照你的方便行動吧。”
妮莉亞就這樣騎著黑夜鷹走了。嗯,妮莉亞也和伊露莉真的沒兩樣,也是異樣目光的焦點。妮莉亞騎在一匹巨大的黑馬上,背上搭著一支很少見的長槍三叉戟。但是今天她並沒有穿硬皮甲,只是很舒適地穿了一件襯衫,那是件男人的襯衫,所以更突顯出她纖細的身材。騎大在黑夜鷹上面,很容易就會變得不但看起來不會很高大,反而還會看起來比較矮小。四周圍的市民們用讚歎的眼睛看著妮莉亞。嘻嘻。她選擇黑夜鷹真的是因為賣掉的時候會比較貴這個理由嗎?
我們進去到商店裡面。
“歡迎光臨!”
開朗又親切的老闆向我們打了一聲招呼。那個老闆從堆得像座山的衣服裡面,像是游泳游出來似地,來到我們面前。卡爾對我們說:
“選一件自己喜歡的吧。但是要記得,我們是要去一個需要注重禮節的地方。”
我稍微苦惱一會兒之後,選了黑色的襯衫、黑色的褲子,還有黑色的外套。因為黑色的衣服看不到上面的汙垢。呵呵。即使說這是為了進宮才買的衣服,但也不是隻穿一次就不要的東西吧?卡爾原本穿的那一套就是比較正式的衣服,所以他只選了一個灰色的斗篷。但問題出在杉森身上。
“嗯,袖口穿不進去耶?”
“呃,領口太窄了。”
“呼,呼吸困難……這件不行!”
因為杉森的手臂上長著有點嚇人的二頭肌,所以他的手臂無法穿進一般衣服的袖子。再加上他的頭雖然不是很大,脖子卻因為結了斜方肌而粗得沒有適合的領口。而且他的三角肌怎麼會這麼發達呢?恐怕很少有女人比得上他的胸圍。
“這位客人,請問你現在穿的衣服究竟是哪裡買的?”
“這件衣服?是我們領主大人給的啊!”
“那麼你們領主大人的塊頭一定很大吧?”
“啊,不是的。是我們警備隊員們全都塊頭很高大。”
說的也是。在我們故鄉,像海利那樣的警備兵就比杉森還高。所以,聽說製造警備兵的制服都是以將近普通人的二倍的衣料製成。理由很簡單,因為體格孱弱的警備兵無法存活很久。因此,他們乾脆從一開始就不太收那種體格的人。假設那種人進來了,存活下來了,也會因為殘忍的現實和猛烈的訓練,身體結出大塊的肌肉。
衣店老闆搖搖頭說:
“這位客人恐怕只能訂做一件衣服來穿了。你們說要找正式一點的衣服,是吧?正式一點的衣服並沒有那麼大件的。如果是冒險家穿的那種衣服或工作服之類的,才有那麼大的。”
卡爾苦惱地說:
“怎麼辦?”
“嗯,沒關係。卡爾,因為我是警備隊員,警備隊的制服就是正式服裝。”
“……能在國王殿下的面前穿盔甲的,只能是國王殿下的近身衛兵,要不然就是在戰場上。”
“是嗎?那麼只要脫了硬皮甲不就好了。”
可是如此一來就是隻穿襯衫的打扮。卡爾很簡單地就解決了這個問題。
“請給我們一個大的斗篷。”
所以杉森在襯衫上面圍了一個斗篷,變成一副有點罕見的模樣。但是他的體格不錯,所以即使是那樣披著,看起來也不會很難看。溫柴看著我們,咬牙切齒地說:
“你們穿得可真光鮮亮麗。現在已經準備好把我拿去進貢了嗎?”
杉森一面挺起下巴,一面說:
“你擅自進到我們國家,還做了那種低劣行為,現在我們已經準備好送你到你應該要去的地方。不要用這種委屈的語氣說話啦。”
哎呀!杉森幹嘛跟他說這麼長的一段話!溫柴發出了牙齒緊咬的聲音。
“……我並不想說什麼。”
“那麼走吧。”
第三章
我們朝著皇宮勇敢地、沒有一點心理準備地走去。勇敢的是杉森,而沒有一點心理準備的是我。卡爾並沒有對我們說要注意什麼行為,要說什麼話。這個,還真是的。現在就要去到我們國家最尊貴的建築物,我到底該如何注意自己的舉止呢?
一直由街道延伸下去的那些燈柱全都呈圓形球狀關閉著。如果我們那時是白天抵達的,可能搞不好會覺得很奇怪,“為什麼街道上會立著柱子,而且上面放著鐵球?”現在大路上為什麼還是那麼多人呢?看得我眼花撩亂。不過,那些小姐們真的都好漂亮!
我看到皇宮了。
雖然已經有非常雄偉的外域包圍著這都市,但是皇宮還是建造成戰鬥用的城堡。所以,它和一般所稱的宮殿還有很大的差距。尖塔、護城河、可以拉起來的吊橋、高高的石牆以及槍眼映入眼簾。就算是把它們立在某個山頂或險惡的山嶺上,也不會有遜色之處。它的規模可說是相當地大。我問卡爾:
“真是奇怪耶。國王的宮殿應該是建得美侖美奐,為什麼會建造得好像是戰鬥用的城堡?比我們領主的城堡還更具戰鬥性質的樣子呢!”
卡爾微笑地回答:
“那是因為路坦尼歐大王是不折不扣的武人性格。聽說亨德列克還曾為此頭痛不已。”
“真的嗎?嗯,可是這還是很……”
很可笑的事。我很想這麼說。這都市的外圍不是已經有非常足夠的城池牆垣了?如果有敵人能攻破那些障礙,那麼這座城豈能阻擋得了什麼?卡爾說:“這當然也有很好的涵義。這城象徵國王是騎士道的第一守護者。路坦尼歐大王有句名言說:騎士們迎著寒冷北風站立城牆之上,國王身為騎士中的騎士,萬人的奴僕,若在宮殿的絲綢軟墊上打滾,乃是連狗都會恥笑之事。”
杉森聽到這番話,眼神露出極大的感動,望著皇宮。但是我仍然覺得很好笑。
“不過這樣還是有體面和威嚴的問題吧?如果說國王以為全國的國民都和自己的想法一樣,那這個國王不就太笨了?有些人希望的是勇武的國王,也有些人希望的是有威嚴的國王,這些都要能包容,不是嗎?”
卡爾面帶滿意的臉色看著我,說:
“正是因為如此,才會讓亨德列克很是頭痛。路坦尼歐大王對於亨德列克的進言,即使是叫他脫光衣服在拜索斯皇城裡奔跑,也會考慮三次左右才說反對,可是他對這件事卻很固執,沒有建造宮殿,而是建造了宮城。”
“嗯。”
“而且,事實上這沒什麼不好的,國王陛下住在那樣的城裡,所以他底下的臣子們哪有膽量建造華麗的房子和豪華的別墅?”
“說的也是。不錯嘛。”
總之,託路坦尼歐大王的福,我們進去皇宮皇室領土裡,就如同去我們領主邸宅一樣,變成是件很平凡的事。我們沿著城門吊橋走了進去,立刻就有看來像是皇宮守備隊的人擋住我們。
“這裡是國王的皇宮。你們有什麼事嗎?”
卡爾臉色溫和地說:
“請向裡面通報一聲。請轉達我們是從賀坦特領地來的,來呈報有關國王的龍卡賽普萊的事。”
“是,請稍微等一下。”
我們在吊橋上面等待。
過了一會兒,有幾名武官隨行著一個男子走了出來。首都警備隊或者皇宮守備隊全都穿著華麗的鎧甲,但是現在走出來的這個男子只穿著簡單的藍色花紋的白色武官制服,可以想見他是位階較高的人物。我們遲疑一下,然後下了馬匹。
那男子有著一頭半白的頭髮,還留了和他很相配的半白鬍須,雖是個老先生,但是體格還是很硬朗。他環視我們一眼,點頭打招呼,並且說:
“我是皇宮守備隊長喬那丹。亞夫奈德。你們是?”
亞夫奈德?咦?杉森和我同時互望著。然而卡爾只是慢慢地從懷裡拿出檔案遞給他。那位名叫喬那丹。亞夫奈德的皇宮守備隊長很快地看了一下。“你是賀坦特領地的全權代理人。原來如此。就是那個因為黑龍阿姆塔特,而請求哈修泰爾家的卡賽普萊支援的那個領地?”
“是的。”
“請跟我來吧。因為需直接先向國王陛下呈報才可以。”
哦,卡爾說得沒有錯。以國王陛下的龍為理由,真的就會直接處理耶?我們跟在喬那丹的後面進去。我們一面進去,喬那丹一面指示皇宮守備隊員把我們的馬匹帶到馬廄。
我們一進到皇宮的庭院,就立刻感受到確實有像國王的房子的味道。
庭院裡,在人走的路上鋪有鋪路石,之外的地帶全都是草地和花園。灌木和庭園樹木構成一幅美麗協調的畫面,和從外面看起來,真的完全不一樣。而真正令人印象深刻的是那些眾多的樹木與花朵。爬上主城的建築物的地錦藤蔓,還有城牆邊到處林立的樹木和盛開的花朵實在是十分美麗……
等等!怎麼會有花?在這秋天裡?
杉森和我又再度互望了一下。怎麼可能?怎麼會在這個季節裡開出花朵呢?這裡又不是很溫暖或者很特別的氣候?
我們雖然很想問清楚,但是卡爾和喬那丹都很嚴肅地走著,根本不是我們這些小卒能說話的時機。我決定一有機會就問,所以強忍著繼續走。卡爾在途中問喬那丹:
“皇宮裡有監獄嗎?只要是監禁的設施就可以了。”
“請問要做什麼呢?”
“我們押送來的人是傑彭的間諜。”
喬那丹的臉色突然轉變,他急忙轉頭看溫柴。
“這傢伙是?”
“是的。”
“啊,那麼我先將這傢伙關起來。”
然後溫柴就被皇宮守備隊員帶走。嗯,總算跟他再見了。說起來像是有點冷漠。
溫柴被帶走的時候,他並沒有回頭看身後。
※※※
我們一到達主城建築物的入口,喬那丹就往後退去,改由另一個人出來接我們。他是皇宮內侍部長,名叫裡菲。特瓦里森。所謂的皇宮內侍部長,好像是要負責一些像我們領主邸宅的哈梅爾執事所做的事。他帶我們到會客室坐下,要我們暫時等一下。
我們就開始在皇宮的會客室裡坐著等待。
四周都是白色的牆壁。牆壁上掛有一些拿來裝飾用的盾牌和劍,但是怎麼看也找不到任何一粒灰塵落在上面。他們一定是常常都有清掃整理吧。房間中央則是幾張沙發呈圓形擺放著,那些沙發讓我們屁股坐得非常惶恐不安。雖然不是什麼豪華的東西,但是對於我們這種經常在地上打滾的身子,沙發是有點軟趴趴不敢坐下去的東西。
過了一會兒,有一個我推測是侍女的人很嫻雅地出現,問我們要喝什麼。真頭痛耶。一杯啤酒,如果這樣說,會很可笑吧。不知道是不是杉森太過緊張了,他無意識地說:
“有啤酒嗎?”
……我真會發瘋哦。侍女睜大眼睛看著杉森。
“請問你們不是來謁見國王陛下的客人嗎?想要喝了酒去謁見嗎?”
“啊,唉唷!不對。請給我一杯水。”
侍女恭敬地點了點頭。我要的是一杯果汁,卡爾則仍是點了那種怪異的咖啡。竟然敢喝那種東西,卡爾真的是令人尊敬的偉大人物啊。
終於,我們把偉大的一杯水和一杯果汁及咖啡都喝光了,身體開始發癢蠕動著。嗯,忍耐,學著忍耐吧。不管有多無聊,也不可以像杉森現在那樣,把杯子旋轉個不停,做出那種醜態。過了好一陣子,那個名叫裡菲。特瓦里森的皇宮內侍部長又再出現。杉森慌慌張張地,結果差點把杯子摔到地上,臉色都紅了。
“請跟我來。”
順著走廊走著,我覺得很有威脅感。屋頂為什麼這麼高呢?地上鋪著的地毯又為什麼這麼鬆軟?牆壁上一長排的窗戶又為什麼這麼大?呼。不久之後,我們在一個房門前面停了下來。裡菲。特瓦里森先敲了敲房門。
“進來。”
他一聽到從裡面傳來的聲音,就退到旁邊去。什麼意思呢?是要我們開門進去的意思嗎?不管怎樣,感覺起來就是這個意思,所以卡爾開了門。
我們進到房間裡面。
房間裡看不到牆壁。取而代之的,四周全都是書櫃。怎麼看都好像是書房!在房間中央放著沙發和茶几,在另一頭則有書桌。雖然是沒有光線射進來的地方,但房裡仍然很明亮。我一看上面,原來是天花板正在發光。就像皇城河上的那個東西以及街道上的燈柱,同樣都被附上魔法,讓它們永久發出光芒。在書桌的一角,有位男子正懸腿坐在上面。
棉質的襯衫配著一件棉質的褲子,這位穿著上下一整套衣服的年輕人看起來大約二十幾歲三十出頭。灰黑色頭髮的他好像從剛才就一直在看書的樣子,我們進去之後,他就把書放在書桌上。他仍然坐在書桌的一角,一面搖著腿,一面看著我們。
卡爾先是慌了一下,茫然地看那男子。隨後那男子也同樣茫然地看卡爾。之後那男子首先點了自己的頭。
“啊,抱歉。各位請坐那裡。對不起。”
我們就先照他說的,坐了下來。那男子從書桌一下子跳了下來,現在已經坐在我們對面沙發的一角。他好像很喜歡角落。
“聽說你們有事來見我?”
這一瞬間,卡爾好像是坐到刺蝟似地,閃電般快速站了起來。
“陛,陛下。是,初次謁見,啊,不對!”
“咦?嗯,那麼就沒有意義了。”
“咦?”
“那麼,叫各位來書房,就沒有意義了。原本我是想叫各位說話輕鬆一點的。”
唉唷,我的天啊!
那,那一位真的就是我們國王嗎?杉森和我好像彈起來似地,也都站起身子。我仔細一看,他和吉西恩長得很像。不對,如果把吉西恩關在圖書館之類的地方,大約三年左右,他大概也會變成那樣。國王陛下愣愣地看我們,隨即趕緊搖手要我們坐下。
“坐下,各位坐下。”
“陛,陛下,是,所以……”
我們實在應該跪下才對,但是前面的茶几礙事。那麼要不要走回沙發後面呢?我們慌張地不知所措,但國王陛下很簡單地就把我們的問題解決了。
“坐下。這是御令。”
“是!”
我們坐下的速度和剛才站起來的時候幾乎一樣。國王陛下一面搔著鼻樑,一面說道:
“我是國王尼西恩。拜索斯。你們是?”
“在下是卡爾。賀坦特,賀坦特領地的代理領主,亦即全權代理人。”
“在下是杉森。費西佛,賀坦特的警備隊長。”
“在下是修奇。尼德法,賀坦特的蠟燭匠候補人。”
“咦?”
“啊,不對,我是賀坦特的領民。”
“啊,哦,原來如此。”
尼西恩陛下歪著頭看了我一下,我開始懷疑皇宮是不是會有老鼠洞。如果有,我真恨不得能鑽進去。尼西恩陛下合起雙手,手指互相碰觸拍打,他說道:“聽說你們帶來了有關卡賽普萊的訊息?”
卡爾深呼吸一口氣之後,用一種坐著說話實在是非常惶恐不安的態度,開始慢慢地說道:
“是,至極、至尊、至高、至仁、至愛的我們的國王尼西恩。拜索斯陛下,那愚昧的百姓,亦即每天反覆景仰我們的國王尼西恩。拜索斯陛下的賀坦特領地的居民們,被極惡、奸邪、暴虐、殘酷、無道的,創造者的失敗作品,黑龍阿姆塔特,它的不合理、無價值、無目的、野獸般的、令人悲嘆的暴力,將至極、至尊、至高、至仁、至愛的我們的國王尼西恩。拜索斯陛下的心愛的,每天嘆息著遠離開他的……”
尼西恩陛下打了一個高貴的哈欠之後,說道:
“今天可以說完嗎?”
“咦?”
“哦,如果你要繼續講到明天,那我可得要調整一下明天的行事日程。”
可憐的卡爾開始停止慌慌張張。尼西恩陛下雙手手指互叉,靠在後腦勺,身體靠著沙發。
“請簡單地說。要不要連這個也下御令?”
“是。卡賽普萊被阿姆塔特打敗,修利哲伯爵被阿姆塔特俘虜了。”
“……我寧願你講長一點了,那樣可能比較好。***。”
啊啊啊呀!***?現在陛下說的是‘***?
“真頭痛。我原本還想再把卡賽普萊用在別的地方。哼嗯,你們把事情辦成這樣,還像話嗎?”
“咦?”
“如果史官記錄成:我勃然大怒,你們請求原諒,於是仁慈的我原諒你們。這樣是不是就可以了?”
“是,咦?”
“如果沒別的事,就退下吧。”
然後尼西恩陛下從沙發的一角起身到另一角,也就是書桌的那一角。
這是什麼跟什麼呀?他這是瞧不起人嗎?啊,仔細一想,他沒有正式地在接見室裡傳喚我們,而是叫我們來這個書房,真的很可惡,媽的!難道我們只是為了被叫到書房受這種待遇,而去買新衣,心裡還緊張得怦怦跳?我甚至於還沒開始動身離開,就想把這一身彆扭的衣服都脫掉。他把我們當成什麼了?即使就算他是國王……不過,我再想了一下,在這世間,‘即使就算這字眼是絕對不可以加在國王前面的。我咬緊臼齒,極力忍住。
卡爾慌慌張張地說:
“啊,除此之外,還有一件事要報告……”
“什麼事?”
“我,我們在朝著這神聖的聖都的福光之旅途中,在某一處發生了某種不明狀態,我們深陷於此狀態,在調查此事件的背後原因的時候,對國王陛下莫大的……”
“講短一點吧。這是御令。”
“我們抓到了間諜。”
尼西恩陛下的眼睛裡突然閃現亮光。
“你再說長一點。不過,要去掉宮廷史官們喜歡的那些修飾語。”
卡爾現在也開始漸漸地出現不好的臉色。
雖然我們並不是因為期待什麼巨集偉的歡迎儀式,而從遙遠的地方跑來,但是這到底算什麼跟什麼呀?百姓來向國家最高地位的人訴說遭遇到的困難,結果他的態度竟是隻聽他想聽的,這到底是什麼態度呀?至少應該要表現出關心,口頭上說說百姓遭遇困難讓他感覺很痛心,不是嗎?難道這很難做到嗎?‘如此這般記錄下來,就可以了吧?那退下吧。’那件事我應該多聽一些,你再講長一點。他竟然這樣說?
我仔細想想,把我們叫到書房的這件事,真是愈想愈覺得卑鄙齷齪。卡爾是賀坦特領地的全權代理人。賀坦特領地雖有義務對國王忠誠,但國王應該因此對賀坦特領地的那份忠誠給予適當的光榮待遇。可是這算什麼嘛?
卡爾儘量以一種不顯露出自身情緒的態度,訴說著我們所遇到的事。
那些事變成是一點也不感傷的單純的事實陳述,就連我這個一起經歷過那些事的人,也覺得聽起來很陌生。我們曾經那樣過嗎?哼嗯,我們為什麼會那樣子呢?我一直冒出這種想法。特別是講到把五十個小孩交給費雷爾照顧的事,變得好假,我甚至覺得那像是一些惡劣的貴族把孤兒收留在一起,自稱是監護人的那種故事。但是,但是那完全不是那樣子的事。不能用那個方式來說那件事啊!
這裡如果換做是其他的場合,我或者杉森應該早就插嘴說了很多次。但是卡爾是在跟國王陛下呈報,所以我們無法插嘴。雖然這裡是書房,而且國王陛下看起來好像並不想要‘正式地見我們,但是我們可不想成為跟他同樣的人。哼!
過了一會兒,卡爾將那個報告書遞給國王陛下。他很快地讀過一遍。
“真是厲害!不過,有沒有實驗大綱或者說明書?”
實驗大綱?說明書?我可以明顯感覺到坐在我旁邊的杉森蠕動了一下。卡爾露出非常厭惡的臉色。
“……可惜的是,我們沒有拿到。”
尼西恩陛下看到卡爾的臉色變得那麼僵硬,哈哈大笑了出來。
“啊,請不要以為我可能想模仿造出一個神臨地。我們要證據很確鑿,才能大膽駁斥傑彭,不是嗎?俗話說:如果證據不確實,等於是胡說、黑色宣傳。”轉得還真硬。現在卡爾的眼神幾乎可以和溫柴的那種殺氣騰騰的眼神相較量。尼西恩陛下被那眼神嚇得快蜷縮了起來。卡爾仍舊用他低聲的沉穩語氣說:
“……可不可以在想到要駁斥傑彭之前,先想到卡拉爾領地那些居民們的悲劇?”
尼西恩陛下的臉上浮現出眼裡帶著慌張的表情。卡爾以安靜的語氣斬釘截鐵地說:
“當然,我深信,您那股有如大海般的聖眷的助力能讓卡拉爾領地的悲劇轉變成只是歷史的一頁。”
真難耶。尼西恩陛下乾咳了幾聲之後說:
“對於那個領地,我會用我能謀求到的所有助力來傾注幫忙。”
“謝陛下隆恩。”
卡爾以溫和的語氣說。但卻並不是那種讓對方心情好受的溫和。而是那種即使對方是狗,我還是會像人類一樣對待的方式。總之,卡爾繼續講我們遇到的事,不久之後講到在褐色山脈遇到吉西恩,尼西恩陛下的眼神動搖了一下。
“吉西恩?那個冒險家……”
卡爾的臉上看不到任何表情,簡直可說像是戴著假面具,他說:
“他自稱自己為陛下的兄長。”
“……好像大家都知道的樣子。請繼續說。”
卡爾繼續用無感覺的語氣講話。
因為吉西恩被刺客追殺,所以我們也跟著差點死掉的那段經過,卡爾仍舊好像是無關緊要的一回事似地描述下去。卡爾並沒有用‘刺客們的字眼,而是使用’來歷不明的可疑傢伙們的語句。卡爾講話的態度彷彿那是如同被某一群山賊襲擊,其背後全然不會讓人聯想到陰謀,說得像是一樁小事。但是尼西恩陛下可不是笨蛋。
“原來是刺客。”
“沒有任何證據。”
“你不是說他們說了‘國王陛下萬歲?”
“一個人將死的時候想要說什麼話,是照他自己的內心意志。或許那個人平常對於澤被萬人的陛下您的德惠暗地裡景仰,所以在死前的那一瞬間祈望陛下您的萬歲,這也是有可能的。”
卡爾可說是用一種冷冰冰的語氣說話。尼西恩陛下像是再也忍受不住的樣子,最後終於噘起嘴脣。
“你們是不是心裡不滿意我對待你們的態度?”
真是單刀直入。哼嗯,可是卡爾當然不是那麼容易就感情激動的人。
“我是一個在陛下您的浩恩之下釀酒、買麵包、唸書的讀書人。我對此內心感謝萬分。嚴格地來說,那應該就是對這個拜索斯國家的愛吧。而陛下您是可以用個人來代表拜索斯這個國家的。”
尼西恩陛下用很深沉的語氣說:
“我坦白跟你們說吧。你們,看你們說話的語氣,就像是從鄉下地方上來這裡,為著自己故鄉的事,要來麻煩我這個一國之君。你們應該都知道的,吉西恩兄長是最有可能利用戰亂在這混亂的國家引發政變的人。要成為足以引發政變的勢力的走狗,他是對外最有名份的人了。”
卡爾直直地正眼看著尼西恩陛下。
“陛下,就我所知,國王是一位即使在某個邊陲鄉下村落長大的公雞被狐狸抓走了,也應該對它負責到底的人物。”
尼西恩陛下的眼神動搖了一下。卡爾用嚴肅的態度說:
“您是說‘從鄉下地方上來這裡,為著自己故鄉的事,要來麻煩一國之君陛下您……是嗎?您是不是因為很討厭這種麻煩事,所以要我們到這種地方來,心中想要簡簡單單的就做個了結,是嗎?我們來找陛下的目的是對於卡賽普萊的敗退訊息以及因此而讓我們領地遭遇到的一些困境,呈請商討。但是陛下您將這事實置之度外,而只是談吉西恩廢太子的事。”
“啊,那個,你是說阿姆塔特要十萬塞爾?我知道了。我會籌這筆錢的。這件事就這樣……”
“這話令我們十分感激。有陛下您肯定的承諾,愚昧的村夫敝人我感到無比的安心。那麼,我們無限感謝陛下隆恩,為了不再妨礙陛下的寶貴時間,請容我們就此告退。”
“***,請等一下!”
尼西恩陛下砰地打了一下桌子。我和杉森被嚇得一下子蜷縮起來,但是卡爾一點也不為所動地看著。
“你們想要我怎麼做?現在我因為我們國家和傑彭的戰爭,忙得不可開交!我的腦子裡頭裝的都是與那場戰爭有關的事。和戰爭沒有關係的事,我根本連看都不會看一眼。所以不能因為你們的事,就讓時間白白被剝奪!我連現在都是暫時中斷御前會議,才抽出時間來的!”
卡爾默默無言地望著尼西恩陛下。尼西恩陛下甚至激動地揮著手臂說:
“無止境的御前會議每天持續不停地進行。雖然對你們領地很抱歉,但是現在已經到了無法對西部林地一個偏僻領地費心的地步了,很多有待處理的緊迫案子堆著。我的兄長吉西恩的事,也是其中的一件,但是這以外還有堆積如山的問題,無休無盡。譬如併吞這個地區在戰略上能得到哪些優勢,把那個將軍的兒子降等會對那個將軍造成什麼影響?還有我妹妹到底漂不漂亮!”
我們三個人聽到最後那一句,表情像是捱了一棍似地望著陛下。
“咦?”
尼西恩陛下深深地嘆了一口氣之後,說:
“很可笑嗎?我妹妹,擁有能讓這皇城綻放花朵的優秀才能而又溫柔的她,如果被送去當海格摩尼亞國王的嬪妃,就能大大解決‘是否能讓我國商人自由通行海格摩尼亞所掌握的北部大道上後以活躍的交易帶來鹽價的安定及抑制物價成長率回到戰爭以前的比率這一長串的問題。”
我雖然想要好好仔細思考這番話,但是聽到後來已經不太記得前部分的話,怎麼想也想不起來了。那麼長的一番話,他竟能用一句話就說完了,我還能想得起來的只有‘這座城花朵盛開是因為陛下的妹妹才能優秀所造成的這件事。
卡爾默默地聽完後,簡單地回答說:
“這是不行的。”
“咦?”
“這是不可能的事。”
“你是……什麼意思?”
卡爾嘆了一大口氣,然後用一種很不願意講出來,但因為是國王所以才講的那種表情,開始說道:
“利用北部大道運送食鹽的商人有可能獨佔這個事業。事實上,能組織那樣的商隊的商會或者財團是少之又少的。北部大道是很險惡的地方,因為戰爭時期所以人力不足,即使再怎麼強化政府的規定,也不可能讓他們按規定繳納食鹽給軍隊。到最後,讓北部大道的通行權順暢,只不過會淪為新的一個獨佔點。可以預想的是,大規模商隊所提供出來的食鹽會讓現存的小規模食鹽開採業者全都倒閉,現在那些繳納食鹽給軍隊而謀生的小本生意人也會跟著倒閉。”
尼西恩陛下驚訝地張大嘴巴看著卡爾,杉森和我則是仍舊只能做出感觸良深式的表情。應該要多念點書才對……卡爾繼續如行雲流水般說著。看來真的快讓我們打瞌睡了!
“如果不是在戰爭時期,小規模生產業者們透過公正的競爭才得以在北部大道上輸送食鹽。但是現在不行。況且食鹽會被那種大規模的商會囤積居奇,食鹽並不是像香料等的商品,而是民生必需品。因此絕對不可以引發這種狀況。”
“那麼應該怎麼做才對?難道放任物價繼續往上衝嗎?”
尼西恩陛下很快地問。卡爾將雙手十指交叉然後放在膝蓋上,背靠著沙發,說:
“請在御前會議上討論吧。”
我的瞌睡蟲一下子全跑光了。
※※※
我猜想杉森大概也是這樣。我的腦子裡開始浮現“絞刑臺的繩索纏繞在脖子的時候的感覺會是如何呢?”之類的想法。哎呀,卡爾!你,你想害死我們啊?我連呼吸聲都不敢發出太大的聲音。剛買的新衣服那種不舒服的感覺更是讓我覺得痛苦。可能是我感覺太過份緊張了,才會變成這個樣子吧?
尼西恩陛下用可怕的眼神看著卡爾。
“你知不知道侮辱國王是死罪?”
“您能感覺到侮辱嗎?陛下您的腦子裡應該只充斥著戰爭吧。”
卡爾乾脆就真的露出了嘲諷的表情。哦,我的天啊!我總以為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