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體版 繁體版 第十三集 大法師的輓歌

第十三集 大法師的輓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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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集 大法師的輓歌

……因此,所謂我們這個時代的魔法,除了那些前輩所留下的成就之外,就只能看到一些沒有本領的無能後學者,在此種情況下,瑪那四散而不知該往何處,學術傳統潰散式微。雖然有無數的魔法書刊行,巫師卻寥寥無幾。巫師們身陷魔法書的迷宮裡,徘徊彷徨之後(當然,能在其中找到道路的巫師是極為稀少的),抬起酸澀的眼睛,沉湎於仰望那光榮的時代——師亨德列克與彩虹索羅奇的時代。師的名字如今與其說是巫師的名字,倒不如說已經變成其魔法曾經叱吒風雲過的時代之代名詞……

摘自《在風雅高尚的肯頓市長馬雷斯。朱伯烈的資助下所出版,身為可信賴的拜索斯公民且任職肯頓史官的賢明的阿普西林克。多洛梅涅,告拜索斯國民既神祕又具價值的話語》一書,多洛梅涅著,七七〇年。第三十四冊三百三十頁。

“噓!安靜一點!”

“啊?咦,什麼事啊?”

我把杉森往旁邊拉,要他站在我躲著的建築物影子下。杉森迷迷糊糊地說道:“怎麼一回事,修奇?”

“你看那裡。”

杉森看到我的手所指的地方之後,很自然地就把聲音壓低了。

“嗯?哈斯勒和艾波琳?”

“是啊。別出聲!”

杉森現在也開始模仿起我來。我是指他模仿我隱身在棚屋的陰影之中,然後背部緊貼在牆上,而且站得像具死屍的模樣。我和杉森如此肩並肩地站著看艾波琳和哈斯勒。

我們今晚留宿的棚屋是梅德萊嶺-4……號,我實在是背不起來那個號碼。不管怎麼樣,那間棚屋是位在峭壁上面,而現在,哈斯勒和艾波琳正迎著月光,坐在峭壁最邊緣的地方。他們父女什麼話也不說,就只是低頭俯瞰峭壁下方。或許他們是很小聲在談話,不過,我卻聽不到他們的聲音。而杉森是我躲在這裡看他們的時候,他才走近的。

眼前是一片山脊與山峰的形影,它們以漆黑的夜空為背景,在遠處接受月光照射,如骨頭般白皙地發亮著。呼嗚嗚嗚。吹往山嶺中的風掠過峭壁下方,撥出像嗚咽般的呻吟聲。冬夜裡的冬季山群,用冷冰冰這個詞是不足以形容它們給人的多重感觸的。濃密的雲朵飄浮著,一會兒遮蔽了月光,一會兒又讓月光顯露出來。而且這裡還吹著大風……,或許會下雨也說不一定呢。

突然間,哈斯勒舉起了手臂。他好像是要摟抱艾波琳的肩膀吧。

可是艾波琳愣怔地往旁邊稍微轉身,隨即,哈斯勒舉到一半的手臂就無力地垂了下來。我不禁焦急地咋舌,結果卻製造出很大的聲音,我趕緊閉上嘴巴。呃呃!我差點就咬到舌頭了。

杉森在我旁邊和我一起看到那幅景象,他把身體傾斜倒向我這邊,悄悄地對我說:“喂,他們什麼時候開始……,呃啊!”

“安,安靜一點啦!你到底怎麼了?”

杉森嚇得遮掩住他自己的嘴巴之後,用緊張的聲音說:“什麼東西一直在敲我屁股……”

“是我啦。趕快把你的屁股從我面前移開!”

杉森嚇得趕緊閃開之後,說道:“艾賽韓德?你從剛才就一直藏在這裡了嗎?”

艾賽韓德則帶著不滿的語氣在嘀嘀咕咕。此時,另一個聲音傳來。

“他已經在這裡待三十分鐘了。”

杉森一聽到溫柴的聲音,又被嚇了一跳,他回頭往我旁邊看。溫柴站在我旁邊的陰影下,微微露出牙齒笑了出來。

杉森難以置信地說道:“咦?你也一直在這裡?這片陰影裡面到底有幾個人藏在這裡啊?”

“這個嘛?我也不知道。我也是剛剛才知道艾賽韓德在這裡的。”

杉森一聽到妮莉亞的答話,整個人都呆住說不出話了。咦?就連妮莉亞也一直在這裡嗎?我抬頭一看,棚屋的低矮屋頂——為了要抵擋山裡的強風而建造出大而且厚實的平緩屋簷——從那裡可以看到一雙腳在前後搖晃著。呃。她一直坐在那上面嗎?

“各位,請不要講話。”

哎唷!是卡爾在小聲說話。我往旁邊一看,卡爾把手臂撐在棚屋的窗框上,正在看著外面。他一看到我,甚至立刻就把手指頭直豎在嘴巴前面。我們這六個密探互相確認彼此的存在之後,這時才又再靜靜地觀察這對父女。

嘎吱!

呃啊啊!我簡直快昏倒了。棚屋的門突然被開啟,某個白色的東西忽地往前面跳了出來。那是一面迎著夜風而飛揚起來的白布之類的東西,而白布下面則是杰倫特的那雙腳。然後,那片白布用杰倫特的聲音說道:“兩位!天氣這麼寒冷。你們兩位要講一些父女間的親熱話是很好,但是請至少先蓋上這個再說吧!”

杰倫特走向哈斯勒和艾波琳,並且嘻嘻地笑著說道。他把手中拿著的被子遞給哈斯勒,可是哈斯勒卻沒有說什麼。杰倫特隨即聳了聳肩,把被子披在艾波琳的肩上。

站在我身旁的杉森發出了一聲簡直快斷氣的呼吸聲。我深深吸了一口氣,並且悄聲地說:“杉森……,是不是有什麼東西掉在你的腳邊啊?”

“嗯?”

“我是指我的心臟啦。”

“啊,剛才我踩到的就是那個啊?”

就在我們兩個你來我往地說著這種胡謅出來的閒話時,艾波琳向杰倫特道謝。

“謝謝你,杰倫特。”

“不,別客氣。哈哈哈!你們一定有很多話要說吧。可是晚上很冷,請趕快進來吧。”

杰倫特如此說完之後,兩隻手臂合抱著就轉過身來。他一面顫抖著一面走來的時候,發現到我們幾個人貼在棚屋的邊牆上僵直地站著。杰倫特睜大他的眼睛。

“咦?你們在這裡做……?”

這一瞬間,我們每個人的動作簡直是叫人看了哭笑不得。杉森像金魚嘴那樣吧嗒吧嗒地動著嘴巴,而且瘋狂似的左右搖著手,而艾賽韓德則是把兩隻手臂高舉著,一直搖個不停。溫柴直豎起他的眉毛,一面用雙手掩住嘴巴,一面發出嗯嗯的聲音;卡爾則是趕緊進去窗戶裡面,結果摔了一跤,傳來砰地一聲以及卡爾的呻吟聲。杰倫特用啼笑皆非的表情看了看我們,非常辛苦費力地接著說:“……什麼呢?請告訴我吧,你們這些山嶺啊!”

呃!密探的守護者杰倫特滿懷著崇高的熱情,喊道:“請告訴我,星星啊!風啊!你們到底在這裡做什麼啊!創世以後你們繼續存在於這裡,一定無言地用雙眼看見了許多事物吧。那麼現在請你們告訴我吧!哈哈哈!艾波琳小姐!真是個美好的夜晚,不是嗎?這是祈禱!這是信仰啊!”

艾波琳用呆愣的眼神回頭看了杰倫特,可是她都還來不及說什麼,杰倫特就已經像是得了傷寒發燒過度的人,一面笑著一面走進棚屋。哇哈哈!砰!

就在那扇門發出關門聲的同時,六個密探的動作也僵在那裡。

我們有好一陣子連呼吸聲都不敢發出來,只是呆站在那裡。幸好,艾波琳和哈斯勒都沒有察覺到什麼,他們又再回復至剛才的樣子。

“呵呃呃……。我簡直快暈過去了。這樣下去不行。我們安靜地進去吧。”

我聽到杉森這番話,給了一個否定的回答。

“哈斯勒要是和艾波琳就這樣逃跑掉的話,我們該怎麼辦才好?”

“嗯?呃,這個嘛。哈斯勒要是想逃,他能往哪裡逃?”

卡爾又再從窗戶悄悄地伸出頭來,他聽到杉森這句話,露出一個很感興趣的表情。杉森看著遠遠地在峭壁端的那對父女,然後拉著垂到前額的頭髮,說道:“如果他們就這樣逃跑掉了,反而比較好。”

突然間,就只有夜的聲響填滿了棚屋四周圍。杉森這才發現所有人都在注意聽,他覺得有必要對自己的話多加解釋。

“嗯,艾波琳已經找到父親,哈斯勒則是找到了女兒,不是嗎?

他們就這樣逃走,在沒有人知道的情況下,兩個人可以永遠幸福地生活……,嗯,這樣一來就皆大歡喜了啊。“

“杉森,杉森你說得對,真是酷斃了!”

“是啊,我對此很煩惱呢!”

杉森用得意洋洋的聲音喃喃自語著。而一直在上面聽我們說話的妮莉亞則是輕輕地笑了幾聲,就把三叉戟伸到下面插在地面上,然後就順著三叉戟溜了下來。真是厲害!妮莉亞背靠在窗戶旁邊,向著頭伸出窗外的卡爾耳邊悄悄地說道:“難道不能明天一大早就和他們分道揚鑣嗎?卡爾叔叔?”

“你是指哈斯勒先生和艾波琳小姐?”

“是的。嗯……,我會拿出一些錢來,一筆足夠讓他們兩人重新出發的資金。哈斯勒是有名的劍士,所以到哪裡都應該會很安會。如果讓他們兩個人靜靜地離開,這樣很好,很好啊。”

“這個嘛,妮莉亞小姐,你好像想錯了。對我而言,如果他們兩個人希望離開,我並沒有權力可以限制他們,不是嗎?哈斯勒又不是我們的俘虜。所以那是他們的自由。而且妮莉亞小姐你說到要幫忙的事,這其實是你的自由。”

妮莉亞昕到卡爾這番平靜陳述的話,露出了尷尬的表情。嗯。

我現在仔細一想,哈斯勒可以說是處在一個很少有的狀況中。哈斯勒是涅克斯‘丟下不管’的屬下。也就是說,他們已經脫離主從關係了,而我們好像也沒有權抓他。當然啦,如果要追究起來,哈斯勒是國王的敵人,因此就是我們的公敵……。溫柴就很明確地指出了這一點。

“他是叛亂分子,不是嗎?”

從黑暗之中傳來溫柴的這句話,彷彿就像是吹向陰影的山風般。那是種低沉卻很凶猛可怕的聲音。卡爾面帶著思索的表情看了一眼他們兩人之後,說道:“雖然說可以把盜賊綁在絞首臺上,可是卻沒辦法把盜賊偷東西時用的錘子或撬棍等東西繩之以法,不是嗎?”

妮莉亞突然間咯咯笑了出來。她一定是想到了錘子被綁在絞首臺上搖搖晃晃的模樣。可是,溫柴卻一點兒笑容也沒有,他說道:“哈斯勒……並不是道具。他是以自由的意志來聽從涅克斯的話。”

“我們來問問他看吧。”

“咦?”

※※※

整棟棚屋是一間巨大的建築物,可是內部則是用好幾道牆壁橫隔成一間間。我們所使用的房間是旅行者們休息用的房間,裡面除了鋪有乾草的一些床鋪、小桌子以及壁爐之外,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傢俱。只有牆上幾個釘子和隔板可以掛或放行李,整間室內就只有這些東西了。

他們儲藏的乾草(冬季時要拿來當作養在棚屋裡的馬匹糧草)好像相當充分,所以那些騎警隊員們為我們鋪了新的乾草在床鋪上。

吉西恩請他們不要因為他是王子而給予特別的優待,但是騎警隊長說這是冬季出外的所有旅客們應該受到的待遇,使得吉西恩變得有些尷尬。

不管怎麼樣,蕾妮和艾波琳躺在讓吉西恩覺得尷尬的乾草上睡著了。她們選了一個最靠近壁爐的床鋪,互相緊貼著,表情疲憊地睡著了。而妮莉亞則是盤坐在壁爐正前方,她抬頭看了一眼那兩個少女的臉之後。轉過頭去看坐在桌子前的哈斯勒。

哈斯勒正在用疲倦的眼神一直盯著艾波琳瞧個不停。而在桌子對面,是卡爾坐在那裡,他看了一下哈斯勒,又再看了一下艾波琳。

除了吉西恩跑去向騎警隊長詢問有關經過中部大道的難民動向,其他人有的懸腿坐在床邊,有的靠在牆上,我們全都看著坐在桌子前的兩個人。

卡爾開口說話了:“哈斯勒先生,你和令嬡聊得愉快嗎?”

哈斯勒有些難為情,但還是閉著嘴巴,卡爾先是搔了一下下巴,不久之後,卡爾又再開口說道:“剛才不久前,我看兩位進來的模樣,看起來好像非常感情融洽的樣子……”

剛才哈斯勒是摟著艾波琳的肩膀,艾波琳則是靠在哈斯勒的腰際,他們是這樣走進棚屋的。那副模樣,照卡爾的說法,雖然可以用感情融洽來形容,可是艾波琳一走進棚屋就立刻默默無言地躺到**去,哈斯勒也只是靜靜地看著女兒,然後坐到桌子前。從那時候到現在,那副姿勢。

“這樣算是感情融洽嗎?”哈斯勒這一回還是一副嘴巴僵硬的樣子,使卡爾有些驚慌失措。我看到亞夫奈德突然微笑,轉頭一看,就看到杰倫特正在對卡爾打氣。杰倫特揮著手臂,用嘴形說著:“他很沉默寡言,所以你不要覺得洩氣!卡爾!這個人一定是需要人幫忙!你再試試看吧!‘我看到他那副激動的臉孔,趕緊把嘴巴掩住,以防自己大笑出來。

或許是因為杰倫特在一旁打氣鼓舞了卡爾,要不然就是可能因為他想到其他該說的話,所以卡爾開口說道:“對了,哈斯勒先生,請問你打算以後怎麼辦?你的上司同時也是你的朋友喬那丹。亞夫奈德警備隊長告訴我……”

“隊長大人他是否無恙?”

哈斯勒像是突然冒出來的問話使得卡爾愣了一下。

“咦?啊,他很好。雖然他看起來像是很擔心你和令嬡。不管怎麼樣,他告訴我,他希望你和艾波琳小姐能找個可以平平安安過日子的地方,定居在那裡。他說你的不幸甚至不該是由你來承擔的事,你應該去重新找回太久沒有享受過的幸福。”

哈斯勒低下頭來,往左右搖晃了好幾下。雖然這是個緩慢的小動作,卻是滿懷著絕望氣氛的沉重動作。

哈斯勒過了一會兒之後,依舊低著頭,他這才說道:“人是無法像故事情節那樣生活的。”

“這個嘛……‘從此他們就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這是我所喜歡的故事結局,而且我也認為這是可能的事。”

“你要我送給我女兒一個逃亡者的生活嗎?”

“……你曾經是叛亂分子,後半輩子可能都得過著逃避法網的生活吧。不,應該說我認為這是肯定會這樣。不過,你是很了不起的戰士,而且大陸西部還是和未開發的蠻荒之地沒有兩樣。我認為你如果逃到黃昏的故鄉去,就不用擔心被追捕了。”

“那麼我女兒的將來呢?”

“令嬡需要的是她的父親。就目前而言,能夠給艾波琳小姐的,應該沒有任何東西會比這個禮物還要來得大。艾波琳小姐的將來是她的責任。而且等到需要煩惱將來的時候,應該已經過了許多年。

時間會賜與人們淡忘這種禮物,這不管對誰都是一樣的。哈斯勒先生你的事一定會漸漸被遺忘的。“

卡爾為了講這短短的幾句話,好像已經把所有力氣都用盡似的,又再度閉起了嘴巴。卡爾把手臂靠在桌子上,看了哈斯勒一會兒之後,他嘆了一口氣,背靠到椅子上。他一面把雙手交叉在胸前,一面說道:“那麼你打算怎麼辦呢?哈斯勒先生。”

哈斯勒不做回答,而妮莉亞的眼睛則是開始往上揚起。妮莉亞還是坐在壁爐前面鋪著的皮毛毯上,把雙腿收在膝蓋下,用這種姿勢說道:“請問一下,你現在到底是在想什麼呢?你該不會是想幫涅克斯幫到底,助他叛亂成功之後飛黃騰達,讓艾波琳變成一位高貴的仕女,嗯,你如果這樣想的話,我勸你放棄這種想法。”

哈斯勒面帶著憂鬱的目光看著妮莉亞。妮莉亞把雙腿往左右放下來,把手放在膝蓋上,說道:“除了你以外,其他人都很清楚,涅克斯現在已經無望了。那個笨蛋賈克他也很清楚這件事實,不是嗎?”

妮莉亞說到賈克的名字時,我感覺她的聲音裡好像有些顫抖。

可是那股顫抖一出現就隨即消失不見了,妮莉亞繼續用清脆的聲音說道:“而且艾波琳並不在乎是不是能當個高貴仕女。如果她一直待在哈修泰爾家,哼嗯,雖然內心裡會很不高興,但再怎麼說也是哈修泰爾家的小姐,應該會嫁給不錯的人家,甚至將來也會被稱為高貴仕女。可是艾波琳卻從那裡逃了出來,不是嗎?你是她的父親,就應該瞭解女兒的心才對啊!”

我覺得胸口被砰地刺穿了過去。從卡爾文雅的嘴裡是不會說出這種爽直的話,妮莉亞這番話讓我聽了非常爽快。哈斯勒毫無表情變化地看著妮莉亞,但他的眼睛卻稍微開始眨了起來。

妮莉亞突然間猛然站起來,走向床鋪。妮莉亞用一隻手指著躺在**的艾波琳,而哈斯勒的臉上則彷彿像是看到蛇發女怪似的,顯露出僵硬的恐懼感。妮莉亞指著在睡覺的艾波琳,說道:“你的女兒,她在乎的,不是要一個時代風雲人物或者偉大的叛亂分子之類的父親,她要的只是一個可以叫他爸爸的父親。你不懂我在說什麼嗎?”

哈斯勒的頭稍微左右搖晃了一下。他了解妮莉亞的意思。接著,妮莉亞就把雙手叉在腰際,說道:“那麼,到底有什麼困難的地方?雖然你的臉孔有整容過,但是艾波琳認得這個爸爸。剛才你一開口說話,艾波琳就認出你了,這你還記得吧?這麼一來,連這個也不是問題了。你就躲藏到一個安靜的地方,讓自己的頭腦冷靜下來,做好你應盡的責任吧。做好艾波琳的父親所應盡的責!任!”

從妮莉亞的嘴裡所講出來的‘責任’兩字好像帶著形體浮在半空中了。於是,有好一陣子都沒有任何人開口講話,就這樣經過了一段沉默的時間。

哈斯勒費力地開口說道:“我是個早已放棄當父親的人。我因為被脅迫而逃走,因為那卑鄙的而交出了我的女兒。”

“那麼你就改回來啊!”

妮莉亞的答話是在一眨眼間冒出來的。可是哈斯勒的答話卻變得更加緩慢。

“我知道你的意思……可是我不能丟下主人不管。”

“請問你是指涅克斯。修利哲嗎?”

杰倫特突然插話進來,使原本想要大喊出來的妮莉亞閉上了她的嘴巴。哈斯勒用疲憊的眼神看了看杰倫特,而杰倫特則是歪著頭疑惑地說道:“這個嘛?您現在是不是把自己誤認為是三百年前的哈修泰爾大人了?不管主人處在何種地步,都要一直把他當主人那般地追隨侍奉……是這個意思嗎?”

“請不要拿我和那個騎士笨蛋相比較!”

這是我認識哈斯勒以來,頭一次看到他這麼憤怒的模樣。他的聲音雖然很低沉,卻激烈到簡直讓杰倫特的嘴巴一下子凍結住了。

杰倫特張大嘴巴看著哈斯勒,而哈斯勒則是一副皺著眉頭的表情,盯著桌子看。

過了一會兒之後,卡爾小心翼翼地說道:“可是就我所知,你的主人希望你離開他啊。”

“這我知道。可是忠誠是我的份內事,服從也是我的份內事。”

卡爾看著哈斯勒緊皺著的額頭,說道:“為什麼要那樣追隨他呢?他和你約定好要達成你的願望,到底是什麼願望呢?”

哈斯勒忽然抬起頭來的時候,我看到他炯炯的目光,不禁深深吸了一口氣。他咬牙切齒地說道:“就是哈修泰爾的敗亡。讓他的血一滴不剩地流光,完全毀滅!”

卡爾費了好久的時間才得以再度開口說話。哈斯勒的極端憤怒甚至影響到那位不知擔憂的矮人敲打者艾賽韓德,使他嚇得目瞪口呆,他表情蒼白地偷瞄著哈斯勒。卡爾說道:“我……,如果我說我能理解你的憤怒,那根本是胡說八道。”

哈斯勒面帶炯炯有神的目光看著卡爾。卡爾一面迴避他的目光,一面用彆扭的聲音說道:“我從亞夫奈德大人那邊……,聽到有關你妻子的事。你會對哈修泰爾憎恨是很理所當然,極為當然的事。”

“你說這是當然的事,可是你居然無法理解從自己口中說出的話。你剛才說無法理解我的憤怒……”

“……是的。”

“要不要我告訴你,我是什麼樣的心情?”

哈斯勒突然怒視著床鋪。咦?他幹嘛突然這樣瞪著艾波琳和蕾妮……,蕾妮?哈斯勒從椅子上站起來,指著蕾妮,用令人生畏的聲音說道:“那個丫頭應該是哈修泰爾的女兒。對吧?”

在這一瞬間,妮莉亞臉色發青。她很快地跑到床鋪旁邊,擋住艾波琳和蕾妮。哈斯勒瞪了一眼妮莉亞之後,往前踏了一步,妮莉亞隨即嚇得臉色蒼白地抬頭看哈斯勒。她咬緊下脣,把兩隻手臂左右張開,從哈斯勒的眼睛裡面隨即迸出了火花。就在這個時候,“站住!”

溫柴從剛才就一直靠著牆壁一動也不動地站著,他的身體部位好像只有嘴巴還活著似的傳出了說話聲。溫柴靠站在牆邊的姿勢一點兒也沒有移動,只是面無表情地怒視著哈斯勒,並說道:“你不要想輕舉妄動!”

哈斯勒像是看到很稀有的東西似的看著溫柴。

“我想這麼做的時候,你以為你能阻擋得了我嗎?”

可是溫柴仍舊還是那副面無表情的臉孔。他的臉上依然還是隻有他的嘴巴在孤單地動著。

“我聽說你的綽號是‘熱劍格蘭’。”

在他說話的那一刻,從嘴脣上浮現出一個凶惡而且冷酷的微笑。

“北部的那些笨熊這樣稱呼你,我不見得會認同。”

哈斯勒噗嗤笑了出來。他坐在桌子前,連看也不看溫柴一眼,說道:“你的異想天開也未免太會挑時間了。因為,我現在根本沒有想要做什麼啊。”

是誰長吁了一口氣?如果不是亞夫奈德,那可能就是坐在他旁邊的杉森吧。我鬆了一口氣的長吁聲實在是太大聲了,才會聽不清楚其他人的長吁聲。哈斯勒一邊坐在桌前,一邊對卡爾說:“我現在就連看到那個丫頭和我女兒躺在一起,我也覺得無法忍受。”

“蕾,蕾妮小姐一點兒過錯也沒……”

從卡爾顫抖的嘴裡費力地吐出像是話語的聲音。哈斯勒並不作回答,卡爾則是咬著嘴脣,大大地深呼吸。妮莉亞因為陷入到不像人類所散發出來的恐怖感之後,好不容易才解脫了,她開始抽泣著,而溫柴見到她那副模樣。皺了皺眉頭。就在亞夫奈德笨手笨腳地要安慰她的時候,哈斯勒說道:“沒錯。只要是帶著哈修泰爾之名的人,我就想要一個也不剩地全殺掉。我只要一想到他對我家人所做的事,我就會對他家人憎恨至極,這並沒有什麼好奇怪的。”

“可是……可是你打算怎麼做?你的憎恨能夠毀壞的也只是你自己的生命而已。你再怎麼企圖掙扎,也不能拿侯爵怎麼樣啊。而且就算是涅克斯,在現在的情況之下,也無法對付侯爵。你應該要想想現實才對,不是嗎?”

“我要是那時候有想到現實,就不會去參與叛亂了!”

卡爾的嘴巴都僵住了。哈斯勒像是在吐出火焰似的說道:“我要讓哈修泰爾在我腳前結束他卑鄙的生命。我一定會這樣做的。”

“你不能原諒他嗎?”

一個平靜的說話聲音突然傳來。我轉頭一看,在那裡,是從剛才就一直在笨拙地安慰妮莉亞的亞夫奈德。他還是隻看著妮莉亞,不過,這句話確實是他說的。哈斯勒說道:“要我原諒他?”

亞夫奈德稍微撫摸妮莉亞的肩膀,然後慢慢地站起身子。他靜靜地轉身看哈斯勒。他迎視哈斯勒激烈燃燒著的目光之後,稍微低下頭,用低沉的聲音說道:“是的。”

“為什麼應該要原諒他?”

“我也是隻接受過他人的原諒,不曾原諒過誰,所以無法正確地告訴您什麼……,不過,人們為什麼說優比涅的枰杆是直的呢?”

亞夫奈德的平靜語氣使哈斯勒回到他原本的沉默寡言。亞夫奈德先是露出苦惱的表情,然後他指著杰倫特,說道:“你問看看杰倫特吧。”

“咦?咦?我嗎?”

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聚集到他身上,杰倫特立即用慌張的語氣答道。亞夫奈德點了點頭,說道:

“我不知道這會不會是你很不愉快的記憶,不過,涅克斯。修利哲曾經想把你殺死,你還記得吧?”

呃,啊?對了!在大迷宮的時候,杰倫特差點就被涅克斯給殺了。如果不是有神龍王,他應該是已經死了。杰倫特一面圓睜著眼睛,一面說道:“啊,那件事啊……,我當然是還記得嘍。因為那是一次很獨特、很難經歷到的經驗。哈哈。”

“我想也是。可是今天傍晚,你並沒有對他表示任何憤怒之意。”

這一次,和剛才不一樣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杰倫並身上。杰倫特開始搔著後腦勺,亞夫奈德則是露出了微笑。

“你看起來像法原諒他了。”

“是……。如果硬要這麼說的話,嗯,是這樣沒錯。”

“你怎麼有辦法做得到呢?我的意思是,他是曾經想殺死你的人啊。”

大家覺得很神奇地看著杰倫特。杰倫特則是像傻瓜般笑了出來,說道:“因為我原本就有崇高而且慈悲的品德。那個,艾賽韓德。別人說話的時候那樣笑,不太好吧。請你別這樣,好嗎?啊,謝謝。嗯,是,如果我說沒有必要特別去憎恨,這樣說行得通嗎?”

“祭司,請您解釋一下吧。”

亞夫奈德鄭重地說道。這使得杰倫特露出大受驚慌的表情。杰倫特又再胡亂搔著後腦勺,然後說道:“嗯,那是因為我看到他改變之後的模樣。”

“他改變之後的模樣?”

“是的。雖然說神會保佑我們,但我們本身並不是神。我們是人,所以會犯錯、會造罪。可是我們知道我們會改變,不是嗎?我們雖然壽命很短,但事實上也算是活得很長久的,艾賽韓德!我剛才不是說請你不要那樣笑!呃,那麼長久的時間裡,有充分的時間可以改變,所以我們會互相原諒。這就是神與人的最大的差異點。”

“最大的差異點?”

“是的。神沒有辦法改變,但人類卻是可以改變的。”

房間裡面突然洋溢著一股平靜的感動。長生不死的神會羨慕我們嗎?無法做改變的神會嚮往我們嗎?

“神是無限的,是不變的。如果會改變就不是神了。可是人卻會改變。而且我們在面對其他人的時候,我們必須記得對方是一定會懂得改變的人類。嗯,我這樣解釋,各位可以理解了吧。”

“當然可以理解。謝謝祭司。”

亞夫奈德仍然還是很鄭重地說道,杰倫特則是露出十分驚慌的表情,笑了出來。亞夫奈德又再看著哈斯勒。

哈斯勒帶著沉重的表情,一面看桌子,一面說道:“你的意思是,你希望哈修泰爾會洗心革面?”

“很難嗎?”

哈斯勒慢慢地抬頭。他看了房間裡的每個人。除了溫柴以外,其他人全都被他炯炯的目光給看得不得不撇過頭去。

哈斯勒舉起雙手,慢慢地把頭髮往後掠了過去,然後像只掉到水裡的青蛙般顫抖著身體。

“就連我的主人也原諒你們了。”

哈斯勒聲音沙啞地如此說完之後,搖了搖頭。

“可是就連我的主人也無法原諒拜索斯和哈修泰爾啊。”

卡爾表情認真地問道:“你的主人……為什麼這麼恨拜索斯和哈修泰爾,你可以告訴我們嗎?這和你主人聽說的那八星有什麼關聯呢?”

“關聯?所有事情都是由八星和路坦尼歐的魔法之秋開始的!”

哈斯勒帶著冷靜的表情,開始講故事。我們全都一個接著一個地被吸引到他的故事裡面。

※※※

嗒嗒嗒嗒嗒。

亨德列克以驚人的氣勢奔下階梯。在這一刻,他雖然感覺有股**想要不管這階梯,用空間傳送術直接下去,但他還是強忍著,只用兩條腿走到地下層。亨德列克想讓對方來擋他,因為這樣一來,他才能讓他這次的侵襲變得正正當當。另一方面,他也想知道他們是不是真的能夠抵擋得了他亨德列克。

地下室的陰溼冷空氣湧了上來,使他的嘴裡吐出白色的煙氣。

亨德列克走完階梯之後,看到一扇巨大的鐵門。在鐵門的前方,站著兩名騎士——伊爾斯和賀滋里正在守衛著那扇門。

“站住,你是誰?”

伊爾斯和賀滋裡迅速移動,衝向走下階梯的人,並且各自拔出了他們的劍。然而,入侵者只是靜靜地站著,於是,賀滋裡把擱置在地板上的提燈往上提起。透過提燈的照射,出現的是亨德列克那張冷漠的臉孔,賀滋裡不禁發出難以置信的呻吟聲。

“亨德列克大人?不,您怎麼會來這裡……”

亨德列克緊閉著嘴巴。伊爾斯和賀滋裡擋在門前,顯而易見的,他們一定有事隱瞞他。亨德列克滿是壓抑的聲音從脣間吐出:“你們兩位在做守門將的事,那麼,這扇門後面有什麼東西呢?”

賀滋裡用驚慌的表情避開了亨德列克的視線。可是伊爾斯仍然保持著用劍直指亨德列克心臟的姿勢,冷冷地說:“請回去吧,亨德列克。”

“你得說出我一定要這麼做的三個理由才行。”

“我沒有心情和你開玩笑,而且情況也不容許我們這麼做。沒有人請你來這裡。請回去吧。”

亨德列克疾言厲色地說道:“雖然沒有人要我來,可是也沒有人叫我不要來。不對,我應該修正這句話。如果有人敢叫我不要來,我就會除掉這個人。”伊爾斯的劍尾端晃動了幾下。這並不是因論恐懼感所致,而是因為他下定決心時所自然流露出的高階劍術,藉著劍尾端巧妙晃動,來暈眩對方的目光。他真不愧是訓練有素的戰士伊爾斯。現在他正打算要‘殺死亨德列克’。

賀滋裡看到這情況,帶著驚慌的語氣說道:“亨德列克大人!雖然我們知道這樣做會讓您覺得很不高興,但是我們是奉了大王的命令,守在這裡不準任何人進去。大王應該不會連您也要阻擋,可是我們不能用自己的意思來解釋大王的命令吧。

所以,請您一定得回去。“

賀滋裡把手臂左右張開來,態度懇切而且和氣地說道。然而,亨德列克還是面帶一副冷酷的表情。

“正如剛才偉大的伊爾斯大人所說的,我現在沒有心情開玩笑,而且情況也不容許我這麼做。我必須看看你們在裡面做什麼!你們是要把劍放回劍鞘裡再死,還是要把劍拿在手上受死?”

這番凶言惡語使賀滋裡驚訝地張大嘴巴,也使伊爾斯凶悍地高喊著衝向他。

“呀啊啊!”

伊爾斯的劍以可怕的速度朝著亨德列克的心臟刺進去。可是在下一刻,伊爾斯的劍卻不知消失到何處,而且他還因為失去重心,膝蓋猛然碰撞到地面上。

“嗚啊啊!”

賀滋裡喊出難以區分出是尖叫聲還是用力出招的聲音,並且衝向亨德列克,可是在下一瞬間,他的身體卻在半空中停住了。然後下一秒鐘,賀滋裡就頭朝地下,往牆壁方向飛了過去。

“啊啊啊!”

砰!賀滋裡撞擊到牆壁,連慘叫聲都還來不及喊出,就只是瞠目結舌地瞪著前方。可能是因為他咬到舌頭,所以從嘴裡流出了一條細細的血柱。剛才倒在地上的伊爾斯見狀,破口大罵著拔出匕首,想要去刺亨德列克,可是在下一瞬間,他卻叫出了像是肺腑被撕裂開的慘叫聲。

“呃呃啊啊啊!我,我的手臂!哇啊啊!”

伊爾斯連手肘也燒得焦黑,他緊抓著手臂,翻滾到地上。而賀滋裡看到這幕,嘴裡含著血大叫,想要讓身體從牆上下來,可是他的身體被完全緊貼在牆上,根本動彈不得。亨德列克低頭看著伊爾斯,說道:“我就讓你遵守騎士風範,聽從君主的命令到最後一刻吧。讓你和發誓同甘共苦的戰友在一起。”

亨德列克話一說完,便揮了揮手,伊爾斯接著就飛了起來。伊爾斯一邊胡亂蹬著,一邊騰空飛越來,然後就被嵌在賀滋裡的對面牆壁上,他們所在的那兩面牆的中間正是有鐵門的那面牆。兩名騎士彷彿就像是刻在門的左右邊的雕像。賀滋裡一面喘氣一面想要說話,可是亨德列克不理會他們兩位騎士,徑自走向那扇門。亨德列克用雙手試著推了一下門,然後他躊躇了一下,說道:“有魔法?”

亨德列克轉過頭去瞪著緊貼在牆上的伊爾斯。而伊爾斯則是不顧手臂被燒掉的痛苦,還嘻嘻笑著說:“卑,卑鄙的……魔法,當然是有附著在、在門上嘍。咳呵!對於瘋狗,當然要用瘋狗來、來對付……”

亨德列克努力強忍住想要一次扭斷伊爾斯脖子的衝動。他緊握了一下拳頭之後,盯著那扇鐵門。他的嘴脣稍微動了幾下,沉甸甸的鐵門便立刻震動了起來。賀滋裡的眼珠子簡直都快要迸出來似的,他驚訝地看著鐵門,數千磅重的鐵門彷彿像是草笛般不停抖動著。

接著門那裡就傳來了一陣強烈的爆炸聲。轟隆隆隆!(編按:草笛就是用樹葉或草以嘴吹奏的天然樂器)

“天啊……!”

緊貼在牆上的賀滋裡發出呻吟聲。那扇鐵門到剛才不久前,都還橫擋在亨德列克面前,而現在,它竟然就像一張紙那樣被弄皺,而且亂七八糟地掉在地上。亨德列克就這樣**地進到裡面去了。

啪噠啪噠。

有火把零零星星地掛在牆上,投射出陰沉的火光。亨德列克帶著可怕的眼神,一直盯著前方不斷走去。他一邊走,影子就隨著他的腳步忽隱忽視,令人覺得眼花繚亂。

這是人類建造出來的地方。亨德列克環視周圍之後,更加確信是這樣。這並不是矮人所建造的,而是人類粗糙的技術。不過,雖然說是很粗糙,但這是和矮人的精緻華麗的手法相較時的說法,事實上,這已經算是一座很壯觀的建築物了。然而,從什麼時候人類開始有能力建設如此雄偉的地下建築物呢?

不久之後,亨德列克的前方出現了三岔路。

通往正面的那條路上,有一名騎士站著。當兩人的距離縮減到十步左右時,對方便傳出生硬但不失冷靜的聲音。

“我就知道是你。賀滋裡和伊爾斯呢?”

問他問題的人是萊思伯克,他輕鬆地拄著一根像是很沉重的戰戟站在那裡。因為剛才亨德列克所引發出的**聲音,就算不是矮人,也能聽得十分清楚。亨德列克不作回答,繼續往前走去。萊思伯克還是一動也不動地拄著戰戟,站在那裡瞪視正在接近他的亨德列克。兩個男人之間一片寂靜,只聽得到亨德列克低沉的腳步聲。就在這時候,“受死吧!”

一個像是火山爆發似的怪聲傳來,同時左邊通道上猛然飛來了一把戰斧。堪德里以平生最強的氣勢揮出了戰斧,用老鷹般銳利的眼神精確瞄準了亨德列克的頭部,揮砍過去。咻!

可是那把戰斧卻只是橫越空中,碰撞到牆壁,迸出猛烈的火花。

堪德里一揮擊到牆壁,便感覺手腕一陣碎裂的痛苦,並且跪倒在地。

而萊思伯克則是趕緊舉起戰戟,追蹤如煙霧般消失不見的亨德列克。

他的眼睛非常仔細地檢視整個通道,可是到處都看不到亨德列克的身影。此時,梅達洛為了要趕來扶住堪德里,從左邊拿著流星錘奔跑過來,他瞄了一眼萊思伯克。萊恩伯克看到梅達洛的臉色發青。梅達洛尖叫著:

“萊思伯克!”

萊恩伯克在這一瞬間察覺到是怎麼一回事,而且整個人感覺毛骨悚然。他喊出無意義的尖叫聲並且縱身一跳,但已經為時已晚,他發現縱身跳躍已是無任何作用了。俗話說:在死亡的前一刻,整個人生會在眼前掠過。那根本是胡說八道。砰!看來恐怕是連撞擊的感覺也無法感受得到吧。

萊恩伯克出乎自己意料地倒在地上了。地面是確實存在的,所以身體碰撞到地上當然非常痛。可是萊思伯克迅速一個翻滾站起身子,他低矮地揮著戰戟,並且穩住身體的重心,狠狠注視著自己所站著的地方。在那裡,亨德列克正在慢慢地轉過身體。

“站住!”

萊恩伯克處在連自己說什麼都不知道的情況下,簡短有力地說道。亨德列克立即停下了腳步。與其說他是因為聽從這個命令句,倒不如說他是因為這聲堅決的命令句,這是一句毫無不安與疑慮,甚至一點也不顧有權命令者之權威的命令句。他似乎是因為這句十全十美的命令才產生這種反射作用的。

亨德列克轉過頭去,就在此刻,堪德里一邊破口大罵,一邊丟出了戰斧。

“呃呀啊啊!”

然而,顫抖的手臂所丟出的戰斧,卻飛向離目標非常遠的地方。

而亨德列克則是一動也不動地盯著堪德里。亨德列克的下巴一移動,梅達洛原本把流星錘舉到肩上的手臂便隨即僵住了。梅達洛臉色慘白地看著亨德列克,正想要說話,但是說不出任何話來。此時,萊恩伯克說道:“你是周遊過許多地方的人,就連野蠻人的這一招,你當然也有機會學到。你這招是不是南方野蠻人所使出的那種眼神招術?”

“這叫做殺氣。”

“是嗎?真是令人驚訝。我以前一直以為只有戰士們才會這種招術。”

“這是鍛練過精神層面的人才會的技術。我國的戰士當然很難做得到。不過,你打算要這樣繼續妨礙我嗎?”

“你請走吧。我們是無法阻擋得了你的。”

“那麼你們可以保證不會從後面攻擊我吧?”

萊恩伯克看到堪德里不顧一切想衝過去,臉上便浮現出不高興的表情。他一面呻吟著,一面阻擋住想要衝向前去的堪德里,並且冷靜地說:“我們會秉持騎士精神,不會從後面攻擊你的。”

亨德列克還是皺著眉頭,只有嘴巴笑了出來。

“你們確實從一開始就不打算從後面攻擊我。你們只是要把我困在這種黑暗發臭的老鼠洞裡。”

梅達洛整個臉孔都皺在一起了。梅達洛是一個知道敬佩神聖,所以將騎士道昇華為近乎神聖的騎士,因此,亨德列克這番話對梅達洛而言,簡直是奇恥大辱。他聽了之後低下頭來。可是他的戰友卻把頭抬起。在亨德列克轉身的那一瞬間,堪德里口出穢言,並且甩開萊恩伯克的手臂,往前跑過去。

“亨德列……!”

可是尚未走完三步,堪德里就又再喊出慘叫聲,摔倒在地了。

砰!萊思伯克喊出短短的一聲尖叫聲,可是亨德列克還是背對著他們,冷冰冰地說:“堪德里並沒有死。堪德里身為騎士,現在應該是比死還更加痛苦不已吧。”

亨德列克就這樣消失在通道的黑暗之中,而堪德里則是敲打著地板,喊出夾雜著淚水的高喊聲。

“嘎啊啊!”

在他旁邊,萊恩伯克面帶沉痛的表情,茫然地望著亨德列克消失的那條通道。

亨德列克一直往前走去。

啪嗒,啪嗒,啪塔。

響起了堅定同時帶著柔和的腳步聲。一個巨大的生物,即使巨大卻還不失其敏捷與柔和的生物,它特有的輕柔但同時卻又沉重的腳步聲開始傳來。過了不久之後,亨德列克的前方半空中隨即出現了一對紅色的眼睛。

紅眼睛在至少高度五肘的地方閃爍著。而在眼睛下面,則是傳出了細微的呼吸聲。而且有一股非常臭的味道撲鼻而來。隨即,那隻生物就喊出一陣快讓地下通道倒塌的怪聲。

“呱啊啊啊啊啊!”

這陣咆哮聲雖然只持續幾秒鐘,但是回聲卻一直迴盪在整個通道上,久久才停下來。那隻生物把黑色的兩隻手臂往左右張開,從張開的兩隻手裡猛然冒出像匕首般的指甲。那些指甲颳著左右牆壁,迸出刺耳的摩擦聲音及火花。嘎嘎嘎嘎!

“呱啊啊啊啊啊!”

那隻生物立刻往前衝來。而亨德列克還是一徑向前直直走去。

啪啊啊!

通道上只剩下亨德列克一個人。和剛才不同的是,現在什麼東西也沒有了。亨德列克用始終如一的速度往前走去。

在他的正前方出現了一個裝飾華麗的拱門柱,而下面則是一扇很壯觀的門。亨德列克看著拱門的裝飾,搖了搖頭。人類,人類。就只有人類雕刻在上面。有一個拿著劍在咆哮的男子,以及被男子的手拉著的美女。還有踩死龍的戰士和壓制神的真理的賢者們的模樣。

亨德列克用力將門推開。那是一扇既沒有實際上鎖,也沒有用魔法鎖住的門。那扇門往左右開啟,發出一陣令人覺得不祥的碰撞響聲。因為是在密閉的地下室,所以那聲音簡直讓人震耳欲聾。

亨德列克以銳利的目光盯著房間裡面。

房間裡面的景象更是令人覺得啼笑皆非。四面的牆壁掛著華麗的壁氈。壁氈上畫著一些令人想象不到的華麗圖案。有挖掘土地的人類、征服大海的人類、在城塔上俯瞰大地的人類、奔跑於染血戰場上的人類、歌頌人類的人類、讚美人類的人類、人類、人類、人類。

在所有裝飾和雕刻裡一定會出現的精靈、矮人、龍、妖精等,在這裡完全都沒有發現到他們的蹤影。不對,是有龍出現。但那頭龍是在青筋突起的戰士拳頭上,縮小到令人覺得可笑的程度,看起來簡直像是長有翅膀的小狗般,戰士一手抓著那頭龍的脖子。龍長長地伸出舌頭,癱在那裡,戰士對於自己抓著這頭驚人的戰利品,並沒有顯露出任何冰冷的目光,而是看著前方在微笑著。而美女則是對那個戰士投以讚賞的眼神。

亨德列克覺得頭昏眼花地看著房間正中央。有一個草綠色的祭壇。本來應該是藍色的綢緞,卻在火把火光之下看起來像是不祥的草綠色。而在祭壇周圍,有三人還有一名妖精。

站在祭壇前面的傑洛丁和查奈爾已經拔出劍來,站在那裡看著門的方向。然後,祭壇後而則是站著那一位答應完成亨德列克的夢想,買走了亨德列克的人生的人。亨德列克喊著他的名字:“……路坦尼歐。”

傑洛丁和查奈爾所期待聽到的字並沒有緊跟著被說出來,他們隨即露出驚慌的表情。他們立刻用憤怒的表情拿緊手上的劍。可是亨德列克根本不看他們的臉孔,他把目光從祭壇後面的男子——路坦尼歐。拜索斯的臉上轉移到坐在祭壇一角的妖精身上。

“達蘭妮安。”

達蘭妮安的臉龐非常憔悴。以前總是像在襯托她背後的發亮翅膀消失之後,她的臉上就失去美容了。可是達蘭妮安還是對亨德列克費力擠出絲微笑。

“你好,小亨。”

達蘭妮安閉上嘴巴一陣子之後,又再無力地笑著說道:“我的魔法,竟然連你鞋子的鞋帶都無法拉得住。”

亨德列克無法看達蘭妮安的臉孔看得太久。他的目光轉移到祭壇後面,被破壞掉的寶石全部散落在那裡。

亨德列克往前踏了一步。與此同時,查奈爾乾咳了幾聲。查奈爾是很斯文的海格摩尼亞族人,他從不把脅迫的話語或斥罵掛在嘴邊,他這樣已算是最大的脅迫了。亨德列克停下腳步注視查奈爾的那瞬間,路坦尼歐開口說話。

“把劍拿開。傑洛丁,查奈爾。”

查奈爾立刻順從地收起劍來。可是傑洛丁卻猶豫地說道:“我……”

“把劍收起來。”

傑洛丁咬牙切齒。俗話說:和巫師交手的時候,就連眨眼的時間也要分秒必爭。可是現在竟然要他把劍收起來!不過,傑洛丁還是慢慢地把劍收到劍鞘裡。充滿榮譽感的他,臉上帶著自豪的表情。

亨德列克又再開始往前走過去。

亨德列克在祭壇前面停住腳步。

祭壇上面散著寶石的碎片。那些原本發出輝煌光芒的寶石全變成了碎片,如今看起來比微不足道的小石頭還要不如。亨德列克慢慢地伸出手來撿起其中一塊碎片。

周圍的人各自用不同的神情默默地望著在凝視碎片的亨德列克。查奈爾用恭敬同時不可捉摸的眼神,像是在欣賞亨德列克的動作似的看著他。傑洛丁則是看起來像深怕漏掉亨德列克的每個動作,而瞪大眼睛在注視著他;達蘭妮安用滿是同情心的溼潤眼睛抬頭看亨德列克。然後路坦尼歐……

他用疲憊但還是無法掩住興奮的微微顫抖的聲音,說道:“亨德列克。”

“八星全部都毀了?”

亨德列克一面盯著碎片,一面說道。路坦尼歐緊閉著嘴巴,亨德列克隨即抬頭看路坦尼歐。他慢慢地彎起手指頭,緊握住那塊碎片,又再說道:“你們把八星全部都毀了嗎?”

“亨德列克。”

亨德列克猛然轉過頭去看達蘭妮安。而達蘭妮安則是淡淡地迎視他的目光。

“是你?”

達蘭妮安只是用溼潤的眼睛抬頭看亨德列克,並不作回答。亨德列克抑制住突然想變得狂暴的心情,並且按捺住想把位在祭壇上面的達蘭妮安抓起來的那股,然後他再度問她:“是你幫他們的嗎?”

達蘭妮安慢慢地點頭。

“是的。是我幫他們毀了八星的。雖然和你相比,我算是個蹩腳的巫師,但再怎麼說,我也是個會使用瑪那力量的人。”

“你怎麼會這麼做呢?”

達蘭妮安並沒有答話。一直望著她的亨德列克漸漸皺起眉毛。

亨德列克忽然舉起了拳頭。

“怎麼會!呃呃!”

砰!亨德列克的拳頭打在達蘭妮安的正前方。傑洛丁被他的大喊聲給嚇得把手移到劍柄方向。傑洛丁緊抓住劍柄之後,才發現到查奈爾一動也不動地在看著他。他一面漲紅著臉,一面放下劍柄。

亨德列克手拄著祭壇站在那裡,低著頭。他的頭髮垂到前面遮住了他的臉孔,但是他的肩膀卻微微地在顫抖著,這是所有人,以及妖精的眼睛所看得一清二楚的事。這是一個男人看到人生最重要的目標被徹底摧毀時的悲哀。達蘭妮安悲痛自己再也無法飛起來,不過,她還是用走的走過去撫摸了亨德列克的拳頭。

達蘭妮安坐在亨德列克的拳頭前方,無力地將她的上半身擱在那顫抖的拳頭上面。亨德列克低頭看一眼趴在自己拳頭上的達蘭妮安,說道:“你怎麼會做這種事……”

達蘭妮安抬起小小的臉孔,仰望亨德列克暗沉的那張臉。他那張滿布陰影的臉實在是非常地暗沉。達蘭妮安打了一個寒噤之後,對他說:“我很清楚你想要那八星,小亨。你是多麼……”

“我剛才是問你為什麼要做這種事。”

這是一句無比冷淡的問話。達蘭妮安低下她的頭。

“呃嗚嗚!”

達蘭妮安突然間嗚嗚咽咽地抽泣著,又再趴到亨德列克的拳頭上。

“對不起,小亨。對不起。”

亨德列克一邊努力使自己的下巴不再顫抖,一邊用雙手捧起達蘭妮安。亨德列克並著兩隻手掌,讓達蘭妮安坐定在上面,並且靠到他自己胸前。傑洛丁和查奈爾面帶憂鬱的表情,看著他那副模樣,路坦尼歐則是轉過頭去不想看。

亨德列克看著在自己胸前抽泣著的妖精女王,他感受到胸口被撕裂的悲痛,說道:“達蘭妮安。你是妖精的女王啊。妖精族的命運都掌握在你的……,你的手上啊。”

他差一點就說是掌握在‘翅膀上’。亨德列克一面咬緊牙關,一面儘可能沉著地說話。

“你已經失去許多力量了。光是對你個人而言就已經是不幸,更何況是你們種族,這對你們整個種族更是個不幸。可是,為什麼你要放棄掉可以讓你們種族繁榮的力量呢?”

達蘭妮安無法回答他。她在抽泣著,所以沒辦法回答。亨德列克感受到一股淒涼的感覺,他用手指尖溫柔地撫慰達蘭妮安的肩膀。

然後,他抬頭看路坦尼歐。

“你怎麼會做這種事呢?”

路坦尼歐用僵硬的表情和亨德列克相對視。亨德列克又再問了一次:“怎麼會做出這種事呢?你破壞八星的理由到底是什麼?為什麼要放棄了人類?”

“我不曾放棄過人類啊。”

“那麼,到底是為什麼?為什麼要破壞創造與新生、治癒惡勢力與圓滿欣喜、永遠賜予我們具有至高無上的發展和愛的力量,你為什麼要破壞這股力量!為什麼要阻止我們走向可以成為神的路啊!”

“八星也可能帶給我們恐懼和壓抑。神龍王是如何統治我們的,你難道忘了嗎?”

亨德列克的脖子暴出青筋地喊道:“難道你會怕劍嗎?”

“我當然怕!”

“你說什麼?”

亨德列克看起來像是被當頭棒喝似的看著路坦尼歐。而路坦尼歐則是微微笑著說道:“你沒有握過劍,所以你當然不知道。劍士必須先從熟悉怕劍的感覺開始。這是為了防患未然,防止發生不可挽回的事,而必須怕劍。

不知道怕劍的人就不是戰士了。就只能算是個拿刀劍的人而已。我倒是要問你,你會不會怕瑪那?“

雖然亨德列克直挺挺地站在那裡,在他的精神層面上,則感覺像是膝蓋被踢了一腳。路坦尼歐,是他,集結了那些在龍的壓迫之下忘記明日意義而活下去的人類,最後終於把神龍王趕到北方去,是這個男子用了他的青春的,他很難對抗得了這個人的那股威嚴。然而,亨德列克還是咬緊牙關,說道:“雖然你說的沒錯,但是你自己卻對你所說的話背信。劍士因為知道要怕劍而把劍佩在腰上!你竟然因為怕八星被濫用而破壞它們,這豈不是和怕劍而不佩帶劍的劍士沒有兩樣嗎?”

路坦尼歐突然間動了一下身體。他把屁股斜搭在祭壇上,變成一副輕鬆的姿勢。他用不緩不急的動作撥弄祭壇上散佈的碎片,就像剛才不久前亨德列克的動作一樣,他撿起了其中一塊碎片。

路坦尼歐把碎片拿到眼前,一面注意觀看著,一面說道:“因為八星的力量實在是太可怕了。”

亨德列克緊閉著嘴巴不說話了。雖然達蘭妮安抓著他的胸口在抽泣時的小顫抖一直刺激到他的神經,但是亨德列克強忍住,並且看著路坦尼歐繼續說話。

“為什麼我們應該要擁有那種力量?我們可以自己發展啊!以我們的力量,一定可以開拓出我們的明日。我擊退了神龍王,開啟了人類的明日,這並沒有靠八星的幫助啊!而且我的子孫們,還有人類的子孫們都必須自己開拓發展出人類的道路啊!不是靠八星的幫忙,而是靠他們的雙手……”

“胡說八道!”

路坦尼歐猛然抬起頭來。亨德列克像是在吐出某種堅硬的東西似的,一字一句用力地說道:“靠人類的手?只是為了人類嗎?你想要強迫全世界接受這巨大的人類神殿嗎?”

亨德列克用一隻手捧著達蘭妮安,揮著另一隻手,指著周圍。路坦尼歐一直盯著亨德列克。

“在你那個小腦袋裡,居然想要這整個世界,你想把世界當成像是自己的玩具?你想要隨心所欲去丈量世界的尺寸?隨心所欲地秤量世界的重量?隨心所欲地標定世界的價值?靠你的力量?靠你的手?別開玩笑了!你好像認為你是靠自己的手擊退神龍王,拯救人類的,天啊,我從未看到如此異想天開的人!”

“亨德列克!”

“請你閉嘴聽我說!我不曾請求你回答我的話!”

路坦尼歐只好閉上了嘴巴。亨德列克像發瘋似的大吼大叫著:“你到底拯救了什麼東西!你只不過是把位於世界最頂端位置的神龍王給除去罷了!只是除去頂點,又不是改變了下面的構造!

而且萬一你自己打算登上那個位置,你等於是什麼也沒有改變!那長久的戰爭以及所流的血,全都白費了!“

亨德列克又再指著散落在祭壇上面的碎片,喊道:“你的所做所為都只是同一件事,你只不過會毀滅而已!消滅,殺死,除掉!你因為神龍王統治我們,而把神龍王驅離!八星會讓我們接近無限發展,可是你把它們都破壞掉了!破壞,破壞,破壞!你根本不懂得事物的生成與治癒。你只會消滅!你只是為了要將那些快把人窒息的現實給永遠留下來!”

“亨德列克,你太激動了……”

亨德列克大口喘了一口氣,可是他都還沒有調勻呼吸,就插入了路坦尼歐的話中。

“優比涅是手持秤桿,並不是手持刀劍啊。優比涅對於更大的惡,會施予更大的善,她並不會去消滅掉那股惡勢力啊!可是你卻只會毀滅而已。你這個連惡的價值也不知道的傻瓜!”

“亨德列克,你!”

“你這個天下無雙的大笨蛋!你是不是以為破壞八星可以把可憐的八個種族永遠從危險之中拯救出來?你以為八星可能會再落入像神龍王這類強者的手中,變成是壓迫他們的道具。因此,你一定以為你這樣做會受到八個種族永遠的稱頌吧?這真的是你這個愚蠢頭腦才能想得到的!”

“亨德列克,你如果再講這種話,那我也無法再忍受下去了!”

“我會再繼續這樣講下去的,所以你自己判斷是不是應該要仔細聽而且忍下去!可是,我要警告你,還是忍下去會對你比較有利。你對神龍王所做的行動,我也可以用同樣的方式對你。不,應該更加容易才是!因為你並不是神龍王!”

路坦尼歐的臉上只是僵住而已,但是傑洛丁的臉孔卻已經變得蒼白了。路坦尼歐大王是因為亨德列克的幫助,才好不容易得以將神龍王驅趕到北方。可是亨德列克恐怕只要動一根手指頭,就能除去路坦尼歐大王,佔有這個國家。傑洛丁又再一次開始慢慢地把手移向劍柄。一個像發瘋似的激動講話的巫師,無論他是多厲害的師,都應該會無法抵擋住戰士的攻擊。傑洛丁開始在預想一個很慘的結果。可是素有訓練的手和他的苦惱毫無關聯地,在地下的昏暗之中像蛇般移動,緊握住劍柄。

亨德列克吼道:“為什麼!為什麼要背叛我!”

路坦尼歐的臉皺了起來。他一隻手拄著祭壇,另一隻手按著額頭,並且用壓抑的聲音說道:“這不是對你背信啊。糾正朋友的過錯是友誼,放任不管才是背叛。你以前的想法太天真了。”

“是嗎?你是這樣認為的嗎?那麼為什麼以前都沒有指正我的錯誤呢?為什麼一直到神龍王被打倒、拜索斯建國,都放任不管,現在才要來指正我的錯誤呢?你是想要利用我?那麼那分友誼可真是好用啊!需要的時候就表現出來,不需要的時候就可以不表現出來,你我之間就是這種友誼嗎?”

路坦尼歐露出難過的表情。不管怎麼說,他對於利用亨德列克的這項指責,似乎是無話可說。

當時研究過神龍王的神祕統治的年輕巫師亨德列克發現了件事。他發現到神在離開地面之前,賜予留在地面上的種族最後的禮物是那八顆星。那雖然是以微弱的證據和在他的思考跳躍之中所產生的一個假設,但是亨德列克以年輕人特有的大膽魯莽,深信他自己的這個假設是對的。他認為這八星是神龍王統治支配的根據。神龍王雖然擁有強大的力量和令人恐懼的能力,但是能夠圓滿支配地面上的所有種族,這並不是以他個人的力量和恐怖所能達成的。八星才是他統治支配的神祕之處。

年輕的理想主義者亨德列克簡直快發瘋了。因為他發現到這八星是神的最後禮物,是留在地面上的種族們可以成為神的最後機會。

只要有八星在手中,就可以讓所有種族發展到無法想象的繁榮、幸福和互相瞭解。只要有八星在手中,就連精靈和矮人,也會從此不再反目成仇。甚至連半獸人都可能成為人類的朋友!八星可以實現所有事情。因為它可以左右其種族的價值觀與明日。

然而,光是以他的力量是無法從神龍王那裡搶奪到八星的。不過,令人意外的,就在那個時候,他在中部大道的旅途中經歷了那次著名的會面,也就是一天之中遇到路坦尼歐三次,當時路坦尼歐是決了要去見後來被稱為八星騎士之中的烏塔克和查奈爾,而正往返於中部大道。第三次見面的時候,路坦尼歐開始對亨德列克推心置腹。

亨德列克對於支配與被支配的關係並沒有什麼概念。亨德列克與其說是因為支配,倒不如說是因為神龍王把可以讓其他種族互相瞭解、消弭仇恨、發展繁榮的力量用為自己的支配工具,因此憎恨神龍王。而路坦尼歐則是因為神龍王支配人類而憎恨神龍王。

雖然性質不同,但路坦尼歐和亨德列克所憎恨的物件卻都一樣,所以他們能夠攜手合作。路坦尼歐對亨德列克承諾八星的所有權,而亨德列克則是把擁有魔法第九級高手能力的整個自己交給了路坦尼歐。可是路坦尼歐的承諾卻是假的。因為,路坦尼歐自從聽到亨德列克說了八星的事開始,他就一直想要破壞那東西。

沒錯。這是對友誼的背叛,以信賴作為利用的工具。路坦尼歐雖然內心沉痛,但卻一直不動聲色。反而,他還將八個騎士取名為八星追尋者,使亨德列克信任他。真是個徹頭徹尾的欺瞞騙局。

而且……,是經過了長久的時間,流血與苦痛的長久歲月。無數的英雄勝利與無數的英雄沒落。歷經了悲劇和更慘的悲劇,最後路坦尼歐擊退了神龍王,將人類從束縛中解放出來。實際促成了幾百年來人類不再是屬於龍的人類,而是以人類的身份頂天立地於這塊土地上。

這我們怎麼會不知道呢?

路坦尼歐用悲傷的眼神看著亨德列克。

“我不否認我利用了你!雖然我的想法和你的想法不同,但我並沒有說出來。可是我要再一次這樣呼喊你,我的朋友!”

亨德列克對路坦尼歐的呼喊所作出的回答,只是投以像要殺人似的目光。路坦尼歐嚇得愣怔了一下。突然路坦尼歐回想到在那荒涼的黑暗荒野裡和神龍王面對面打鬥時的景象。他感受到一股和當時相同的恐懼感。“不對!”路坦尼歐咬緊牙關。“是比當時還要更加恐怖!”

“我的朋友。拜託。我從未希望人類在這個世界稱王。我只是希望我們全都可以靠自己的手站起來。在神龍王的統治下也很和平,魔法很發達,而且生活沒有不方便的地方。可是,那都是因為有神龍王這個嚴格的教師,才造就出假性的和平。不只是人類而已,是我們所有種族,都應該做個成熟的人。我們應該用自己的頭腦思考,靠自己的意志生活。所以我才會擊退統治我們的神龍王,讓人類以人類身份頂天立地於這個世界上啊。而且你看!”

路坦尼歐充滿**地喊著:“如今我們永遠都可以用我們的雙手來設計我們的未來了。精靈、矮人和半獸人不能夠支配統治我們,而我們也不能支配他們。再也沒有像神龍王那樣強大的敵人了。我們現在全都可以成為永遠的**了啊!可是卻還剩下個敵人啊。那就是八星!”

路坦尼歐指著散落存祭壇上面的碎片,喊道:“為什麼我們必須接受這種力量的支配!為什麼我們必須像小孩子那樣,被可疑且可怕的力量左右我們的未來!我們如果用自己的力量,不管大小,也是可以頂天立地於這個世界的啊。為什麼我們還要抓著那種華麗的柺杖站著啊!”

路坦尼歐大大地深吸一口氣,鎮定住他的激動之後,又再尖銳地說道:“它們是比神龍王還要更加可怕的敵人啊!神龍王只是單純統治支配我們而已,可是它們卻可以讓我們變成任何東西!它們可以改變我們本身!可以使我們變成永遠是這世上的小孩啊!是我拯救了大家的!”

亨德列克感覺自己簡直快暈過去了。

難道這就是巫師和戰士的差別嗎?要人類用自己的手來開拓命運,用自己的雙腿來走路?這真是啼笑皆非的幻想,不像話的幻想。

這就是使用可怕的瑪那力量的巫師和使劍的戰士的差別所在嗎?真是笨蛋!因為巫師運用的是瑪那,是用外部的強大力量,所以無法想象那種啼笑皆非的想法。可是戰士卻相信用自己手持的一把劍就可以改變自己。所以戰士當然會把劍當做是自己本身的力量。真簡直是個讓人啼笑皆非的惟我獨尊式的幻想。

所謂的刀劍,是被礦夫開採出來之後,被車伕搬運出來的礦石,然後被鐵匠製成劍,再被商人賣了之後給戰士拿在手中的東西。根本沒有所謂靠自己的手這回事!這真是無稽之談啊。簡直就是自愛到了可憎的地步,不懂得了解他人,不懂他人存在價值的人在痴心妄想。靠自己的力量?那麼說來,那些為你流血的無數士兵的性命,又是怎麼一回事呢?

而且因為這個男子的那種嚴重的痴心妄想,關閉了可以決定所有生物未來的門,只相信自己的一個判斷,就將所有生命的希望打破,這個男子站在自己的前方,正在問他為什麼不能瞭解他。

亨德列克覺得不想再說什麼話了。

※※※

卡爾的眼裡好像突然閃現出一道雷電閃光?原來是窗外一陣轟聲傳來的同時,閃出了一道雷電閃光。轟隆隆!

“嘎啊啊啊!”

妮莉亞立刻緊抱住她旁邊的溫柴。而一直忘神聽著哈斯勒在講故事的溫柴,一時無法防備妮莉亞的襲擊,整個人就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了。

“什,什麼呀?快放手!”

妮莉亞簡直就是死不放手,她緊黏著溫柴,所以溫柴怒吼著舉起了手臂。他一副要直接往妮莉亞的後腦勺上打下的樣子。

“呃,呃?”

亞夫奈德喊出倉皇的尖叫聲。可是溫柴還是舉著手臂,一動也不動地顫抖著手臂。妮莉亞睜大眼睛看著他的手臂,可是她的手卻依然繼續往溫柴的胸口鑽進去。溫柴坐在地板上,而妮莉亞則是趴在溫柴的膝上,如此互相望著彼此。突然間,我想到剛才聽到的故事情節裡頭的亨德列克和達蘭妮安了。

溫柴低頭看了一眼緊抓住他胸口的妮莉亞,隨即搖了搖頭。轟轟!又打雷了,妮莉亞尖叫著,而且又再流下才剛停歇的眼淚。溫柴緊皺著眉頭,轉頭看我。可是他一開口,出現的卻是難以置信的為難聲音。

“可惡。這個女的,是不是很怕打雷啊?”

杉森撇過頭去咯咯笑了出來。我則是聳了聳肩,答道:“她非常非常怕打雷。可是,你該不會是想打她吧?”

“***!我打女人?我拜託你,你把她拉下來吧!”

這個嘛。這有可能嗎?果然,要從溫柴身上把妮莉亞拉下來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打雷的次數越來越頻繁,妮莉亞像發瘋似的緊抓著不放。如此一來,我總不能用對待男人的方法對待這個已經長大的姑娘吧?就連杰倫特也挽起衣袖動手幫忙,但終究還是不行。我只好舉起雙手投降了。

“溫柴,我沒有辦法了。”

“喂,喂!”

“我只能給你個建議了。你不要把她想成是女的,把她想成是一個可憐而且被嚇得失魂喪膽的人類吧。”

“***……。喂,亞夫奈德!難道沒有辦法可以讓這個女的睡著嗎。”

亞夫奈德聳了聳肩。

“今天我所記憶的魔法在剛才白天的那場打鬥裡,大概就已經全用光了。而且,我也覺得修奇說得對。給予可憐的人幫助是人之常情,不是嗎?”

溫柴只好做出一副無力的表情,然後背靠在牆上。溫柴一放鬆身體的力量,妮莉亞就立刻更加緊抓著不放,而溫柴則是無奈地抬頭看天花板。艾賽韓德看到他那副模樣,嘻嘻笑著說:“你放一隻手在她背上吧。你看她抖得那麼可憐。”

“……閉嘴,矮人。不關你的事。”

可是,溫柴卻愣怔了一下,然後把手放在妮莉亞的背上。原本想要大發脾氣的艾賽韓德看到這幅景象之後,笑了出來,而一直看著天花板的溫柴臉上則是開始泛紅了起來。

卡爾很有禮貌地裝作一副沒看到的樣子,在看著窗外。

“這是暴風雨嗎……。在這個季節裡很少會下這種雨的。不管怎麼樣,你可以繼續說下去嗎?哈斯勒先生?”

哈斯勒點了點頭。

※※※

亨德列克感覺到趴在自己胸前抽泣的達蘭妮安開始平靜下來了。他用低沉的聲音說道:“你真的……那樣想嗎?用自己的手,靠自己的力量來開拓未來?你真的如此確信嗎?”

路坦尼歐突然露出驚慌的表情。可是他立刻滿懷確信的表情,說道:“沒錯,亨德列克。沒有錯!人類不需要神龍王的支配,不用八星幫助我們!”

“我真懷疑這句話真的是從一個接受巫師幫忙才取得上位的人嘴裡所說出來的。”

亨德列克的語氣雖然很平靜,但是路坦尼歐卻面如土色。他正想要說話,可是亨德列克用平靜但堅決的口吻繼續說道:“你或許不知道,但我並不是在責怪你。

我們應該要互相幫助。生存是要將自己投影在其他所有生存者身上,才能創造出自己。你好像以為世界上就只有一個你,這應該是隻有愚昧的戰士們才不知道事實真相吧,所以你要用自己的腳走,靠你自己的手來成就,但是這是錯誤的,我並不是單數。連這個單純的事實都不知道的白痴傢伙!“

因為他平靜的語氣,所以最後加上的那句斥罵在稍後才出現了影響力。就連傑洛丁、查奈爾、路坦尼歐也都是很慢才察覺到那句話是在罵人,以致於沒辦法及時火冒三丈。

“你一點也無法接納八星的存在。你瞭解那東西,而且那東西都交給你了,但是在同時你卻不知道去接受那東西而把它們破壞掉。這樣的你會如何接受其他人類,我實在是非常懷疑。”

路坦尼歐在想這句話的涵意想了一陣子,所以他停頓了一下。

可是亨德列克並不在意他。他無視於路坦尼歐的目光,對自己手上的達蘭妮安說道:“達蘭妮安。是你破壞它們的。用一句南部野蠻人的話:結者解之。你可以把它們再復原回來嗎?”

“亨德列克!”

路坦尼歐很大聲地說道。可是亨德列克眼睛眨也不眨一下。他甚至還對路坦尼歐嗤之以鼻,冷靜地說道:“友誼已經不復存在了,拜索斯先生。請不要那樣叫我。我希望你稱呼我‘修利哲先生’。”

02

“什麼!”

轟隆隆!雖然打雷聲非常大聲,然而,在聽到妮莉亞的嘶喊尖叫聲時,還是可以在這噪音之中,正確清楚地聽到卡爾這句充滿驚愕的話。在房間裡的人,除了說故事的哈斯勒以及陷於錯亂狀態的妮莉亞以外,其他所有人都露出一副糊里糊塗的表情。卡爾緊抓著桌角,對哈斯勒說道:“修利哲,他姓修利哲?亨德列克的姓氏是修利哲……,你的意思是,他的名字是亨德列克。修利哲?”

哈斯勒點了點頭。

“那麼說來,他和涅克斯。修利哲是……?”

“他們是同一個家族的人。可是亨德列克並沒有結婚。因此,他並不是他們的直系祖先。當時是因為亨德列克立下功勳,所以他的父親得以獲封為伯爵,但這一直是不為人知的事實。世人只知道修利哲家族是開國功臣。修利哲家族在當時也是武人世家,亨德列克決定要當巫師的時候,就離開家族了。在這之後,他幾乎都沒有再用修利哲這個姓了。”

“是真的嗎?可是,涅克斯怎麼會知道這件事的?不對,你到底是從哪裡得知這些事的?”

卡爾表情緊張地看著哈斯勒。而哈斯勒則是露出稍微不高興的表情,說道:“慢慢聽我說,我會全部告訴你的。”

“啊,是。請繼續說吧。”

※※※

達蘭妮安搖了搖頭。她的小巧臉孔佈滿淚痕,看起來更是令人心疼不已。亨德列克帶著滿是挫折的表情,又再看了一眼祭壇。他用抑鬱的聲音說道:“我已經聽完了拜索斯先生的說詞。可是,達蘭妮安。你為什麼要幫助他呢?是因為他讓你相信了他的那些說詞嗎?那個人的華麗話語背後藏著黑暗的心機,難道你不知道嗎?”路坦尼歐一聽到他這旁若無人的語調,非常生氣。可是他還是強忍著,同時使眼色指示,要查奈爾和傑洛丁忍下來。亨德列克雖然知道他使眼色以及這三個人的動作,可是他並不在意他們。他平靜地舉起捧著達蘭妮安的手掌,靠近他自己的臉。

達蘭妮安和亨德列克面對著面。她一邊擦拭眼角的淚水,一邊說:“黑暗的心機?我不知道有那種事。我幫助他是……”

達蘭妮安突然正眼直視著亨德列克的眼睛,說道:“是因為你的關係。”

亨德列克原本以為反正也不曉得會聽到什麼樣的答話,所以打算對她的任何回答都不去表示訝異。可是,對他而言,這種答案也未免太令人意想不到了吧。亨德列克處於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講什麼的狀態下,呆愣地應了一句:“因為我的關係?”

“是的。小亨。是因為你的關係。因為你只對世上萬物關心,對你自己一點兒也不關心……,你並沒有為你自己而活。你還記得那天晚上的談話嗎?”

“那天晚上?”

達蘭妮安像是沒聽到亨德列克的這句反問,她繼續接著說:“那天晚上……,你看起來像是要把自己奉獻給世界所有萬物的人。”

亨德列克閉上嘴巴不說話,仔細聽達蘭妮安講話。

“我到現在都還一字不漏地記得你當時說過的話。‘你若是愛我,就該愛那個和國王一起實現偉大夢想的亨德列克,和路坦尼歐一起痛心人性矛盾的亨德列克,為求拜索斯軍隊戰勝而不惜一命的亨德列克。全心全意首創第十級魔法的亨德列克。為求殺死神龍王而不顧一切的亨德列克,你必須要愛這全部的我。’你是這麼說的。”

亨德列克從失去翅膀的妖精女王嘴裡聽到他自己說過的話,心中有股說不出的奇怪感覺。不過,亨德列克還是靜靜地說道:“是的。我曾經那樣說過,那些話是我的信念。可是這為什麼和……”

達蘭妮安把頭低垂著,說道:“我無法一次認識這麼多個你。”

亨德列克凝視著達蘭妮安的臉孔。現在她小巧的臉龐滿是悲傷,同時又顯露出一股具有挑釁意味的自尊心、矜持等。達蘭妮安她的小嘴脣稍微顫抖了一下之後,說道:“實在是多到我無法想象的多。可是……,這樣的你如果手中握有八星的話,會變成什麼樣子呢?”

“什麼意思?”

“你究竟會變成什麼樣子呢?為了促進世界萬物的繁榮,而奉獻出自己的你?即使是為了一個人類,也會那樣分裂自己的你?你或許就會變成是妖精的亨德列克、精靈的亨德列克、矮人的亨德列克、半身人的亨德列克……甚至是半獸人的亨德列克吧。增加變成為無數個亨德列克之後,就會變得支離破碎。你曾經剝過**的花瓣嗎?

一瓣一瓣地剝下來之後,最後會什麼都不剩。而你也是一樣。你分裂成太多個,分散之後就會什麼都不剩。一直到死為止,你可能都會無法為自己而活。“

亨德列克好像可以理解達蘭妮安這番話。可是同時他卻又覺得怎麼樣也無法理解。於是,他靜靜地期待達蘭妮安繼續說下去。

達蘭妮安搖了搖頭。

“小亨,沒有任何人、沒有任何種族要求你幫他們。高貴的精靈、自尊心很強的矮人、還有醜惡的半獸人都沒有……。無論是哪一個種族都沒有要求你幫忙。可是為什麼你卻放棄自己,而要去為他們努力呢?沒有了自己,就會沒有他人。可是你為什麼不為自己而活呢?”

亨德列克搖了搖頭。

“存在於他人之中的時候,就會有自己存在,這道理你恐怕是永遠無法瞭解的。”

達蘭妮安直盯著亨德列克的臉孔,然後露出像是有些悲傷的表情,搖了搖頭。

“你這樣說很矛盾。所謂的他人,就是因為有自己才會存在的。你說錯了。而且……”

達蘭妮安突然剛毅地抬起頭來,說道:“正如同熱愛樹木的園丁整理樹枝那般,友情和愛情是一股力量,甚至可以破壞掉對方錯誤之處。這是種美麗的破壞。所以我破壞了八星。”

亨德列克突然感受到一股無法忍受的衝動。不過,這實在是個極為原始而且殘酷的想法,連他自己也嚇了一大跳。他的心裡竟突然浮現出一個畫面,那是失去了翅膀,連逃都不能逃的達蘭妮安坐在他手心,‘然後他把手掌給合上了’的模樣。

亨德列克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此時,達蘭妮安搖了搖頭。

“不對……,是七顆星。因為龍之星還沒有被破壞掉。”

亨德列克的眼裡瞬間回覆了生氣。亨德列克抬頭看路坦尼歐。

“龍之星沒有被破壞掉嗎?”

路坦尼歐皺著眉頭,迎視亨德列克的目光。亨德列克壓抑住想再催促的心情,沉著地說道:“龍之星沒有被破壞掉。是真的嗎?”

路坦尼歐慢慢地點了點頭。

“是的,沒錯。龍之星被神龍王帶走了。那一天我受傷了,要不然我一定可以擊退他,連那顆星也拿到手。可是我當時無法收拾他,所以神龍王就帶著龍之星逃走了。”

亨德列克的表情非常高興。他突然間轉身。傑洛丁和查奈爾神情驚慌地追在他身後,而路坦尼歐則是簡短激動地說:“你想要去哪裡?”

亨德列克不作回答。他把捧著達蘭妮安的雙手貼近胸口,走出地下祭壇室。就在他要跨出祭壇室的前一秒鐘,亨德列克停了一下腳步。他背對著路坦尼歐,說道:“至少還有一個種族有希望。”

“你說什麼?難道,你!”

路坦尼歐繞過祭壇,想要跑過去。可是那一刻,亨德列克的袍子衣角因為他的轉身而猛然飄了起來。他轉身之後,正眼直視著他們。

傑洛丁和查奈爾本想跑過來,結果他們的動作就這樣僵在那裡,和亨德列克的目光迎個正著。

“我可以猜得出你心裡在盤算什麼。拜索斯先生。”

他的語氣極為冷漠。路坦尼歐認識亨德列克以來,第一次看到他這種表情,令他驚慌不已。亨德列克的表情就像冰塊那般冷酷。

“人類的世界……。我們無法像精靈或矮人那樣,活得那麼久,我們既沒有精湛的技藝,也沒有特別勤奮。我們頂多只能花三、四十年的時間來達成某件事。所以我們具有驚人的生存能力和種族繁殖力。我們把上一代的事遺留給下一代,以此來和精靈或矮人的長壽相抗衡。我們可以說是永垂不朽……。你們應該對這句話不陌生吧。因為這是你們常常掛在嘴邊的話。”

路坦尼歐有些驚愕。亨德列克開始冷淡地揭露出就連路坦尼歐自己也沒能正確察覺到的內心之事。

“在我眼裡似乎已經都能預見得到。沒有了精靈之星,精靈們將會無法承受自己的協調特性,而沉淪於世界裡。沒有了矮人之星,矮人們將會無法承受自己的獨善其身特性,而與世界脫節。妖精們的女王既然已經失去翅膀了,就不會再有什麼問題……,會回到原來的形態。”

亨德列克稍微喘了一口氣。在他的下巴下方,達蘭妮安正在睜大眼睛抬頭望著地。他努力試著將目光從達蘭妮安臉上轉移到別的地方,說道:“半身人們將會無法承受自己的凡事小心特性,而被世人遺忘。至於半獸人呢?這個和我們最相似的兄弟種族,他們搞不好可能會不再擁有想象力吧。他們會是一個無法進步的種族。從現在起幾百年之內,整個大陸會變**類的巢穴。如同那些掛毯上的圖畫般,會把世界當作是自己的玩具在把玩著。我好像已經聽到我們後代子孫在歌頌人類萬歲的詩歌了。可是呢——”

亨德列克的聲音像是隻述說不祥預言的烏鴉一般尖聲銳氣,他喊著:“我們會和其他種族一樣!我們已經永遠失去了修正我們的缺點、弱點的機會。你和你的子孫將永遠被詛咒!我們將永遠是人類!不可能超越人類的界線了!而且,足以和我們相較的其他種族將會全都從這大陸裡消失,所以我們永遠不可能發覺到自己的傲慢和錯誤。你造成了永遠的錯誤、永遠的失敗作品、永遠會犯錯的種族,我對於你的這番偉業敬佩不已。真是恭喜你了,拜索斯先生!”

路坦尼歐什麼話也說不出口。他只是張大嘴巴看著亨德列克。

他這個永遠固定在一個位置的人類,在看著永遠望向高處的人類。

然而,亨德列克直接就轉身走了。他把失去翅膀的妖精女王捧在胸前,靜靜地安撫她的抽泣,然後,亨德列克離開了路坦尼歐。

※※※

杰倫特的長嘆聲像是一聲訊號,把我從三百年前的世界拉回現實社會里。我又回到暴風雨來臨前的梅德萊嶺,在那上面的棚屋裡的修奇。尼德法。

卡爾手肘撐在桌上,用雙手捧著臉頰。他彷彿像是把所有精神都集中於放在眼前的燭火。轟隆隆!雷電的聲音每次響起,房裡就會變得一片白亮,不久,就開始傳來了敲打屋頂的雨聲。咧——!

因為棚屋的屋頂是用稻草鋪蓋之後,在上面用繩索綁住,然後又再鋪蓋稻草,是用這種方式層層覆蓋所建成的厚實屋頂,所以屋裡原本給人感覺有一股幽靜的氣氛。可是現在,在猛烈的雨聲、打雷聲還有狂風作響聲之中,我感覺彷彿就像是身處在野外。

突然,我轉頭一看,妮莉亞趴在溫柴的膝蓋上,一副淚流滿面的模樣,不知是暈過去還是睡著了,總之她是已經失去神志。而溫柴則仍然還是直盯著屋頂,不過,他的右手卻慢慢地在輕撫妮莉亞的背。

他的動作和妮莉亞的呼吸是一樣的節奏。簡直令我看得都快打瞌睡了。

卡爾看著獨火,用喃喃自語的聲音說:“所以,亨德列克就離開了路坦尼歐大王嗎?”

“是的。”

“然後呢?”

“他就離開那裡,往北方去了。為了要去找尋還存有機會的種族。”

哈斯勒像是在吟詠他自己的話似的,停頓了一下。然後他用平靜的語氣說著:“他離開那裡,是為了去找尋一個種族……在所有種族註定具有不協調性的時候,一個惟一能夠脫離不協調性的種族。”

“所有種族的……不協調性。”

哈斯勒面帶憂鬱的表情看著卡爾。卡爾則是像在自言自語地說道:“確實……。沒錯。精靈個性善良且剛強又具有智慧,但是卻因為自己的協調特性,反而會變成什麼都不是的生命體……。矮人很有耐心毅力而且行事果決,但是卻因為自己的獨斷獨行特性,所以只好與世界隔離,在山林裡面或者地底下,獨自成群生活著……”

艾賽韓德的粗大眉毛動了幾下。可是他什麼話也沒說,只是開始拿出菸斗抽菸。卡爾仍然還是沒有把目光投向任何人,只是像在對自己說話似的說著:“而且……,雖然我們……具有強大的繁殖能力,並擁有豐富的想象力,但是由於這樣的繁殖力和想象力,我們卻把所有事物都弄成是我們自己的。走過森林,就造出一條山中小徑;看到天空,就造出星座;燒了土地,就在來春時出現籬笆;行駛過的大海,就會變成一條航路。我們就是這樣唯我獨尊地存在著。”

艾賽韓德吐出了一道長長的煙霧。而一直坐在床鋪角落的杰倫特,則是反覆地念著卡爾這番話。他這樣的喃喃自語聲,簡直有些讓人聽得厭煩。亞夫奈德直挺挺地站著低頭看卡爾。他的僵硬臉孔好像想要說出什麼話,可是卻還是閉著嘴巴。

卡爾用一種聽起來甚至有些悠閒的語氣,對哈斯勒說:“所以他才會去找大迷宮的神龍王啊。”

“是的。”

“然後呢?”

“我不知道仔細的情況,不過,神龍王好像也是拒絕了亨德列克的提議。我在猜想,當時亨德列克雖然跟他說,利用龍之星可以讓龍族成為完美無缺的種族,但是神龍王對於一個把自己趕下帝王位子的男人,自然是不想把可以決定龍之命運的寶石交給他。”

“你這樣推論是很合理的。”

“是。在這過程之中,雖然聽說亨德列克做過一件有趣的事,但是無法確知是不是真的。不管怎麼樣,根據那個故事,亨德列克將龍之星分裂成好幾個,聽說是他認為這樣做可以把它們製成其他種族的星星。”

“永恆森林!”

難道又打雷了嗎?不對,是亞夫奈德像是在慘叫的高喊聲。同時,坐在床鋪角落的的杰倫特滑了下,就一屁股坐到地上去了。砰!

可是杰倫特根本連想要喊痛都無法喊,只是表情糊里糊塗地,看了一下哈斯勒,又再看了一下亞夫奈德。

哈斯勒面帶疲憊的表情,搖了搖頭。

“或許也可以那樣想吧。可是所有事情都很不明確而且模糊。

亨德列克是否真的是因為要把龍之星分裂成好幾個,而建造了永恆森林……。這實在是不得而知的事。我無法確實地說些什麼。“

亞夫奈德雖然露出難掩其興奮的臉色,哈斯勒卻還是一副始終如一的沉著態度,說道:“有一件事是可以確定的,那就是,在亨德列克從大迷宮出來的時候,解救了一群因為神龍王的恐怖力量而一直無法離開大迷宮的半獸人。那夥半獸人被抓到那裡,像是神龍王的家畜般生活著,但是亨德列克認為他們也和龍族一樣,是具有智性的生命,所以他不顧一切阻礙與暴力,讓他們全都重獲自由。所以大陸上的半獸人才得以加倍增加。是有這樣的事在流傳著。”

轟隆隆!這一次,真的是在打雷。而且我的腦袋瓜裡也同樣受到雷電般的打擊。在閃電的白色餘光之中,我的腦海裡突然浮現出某些記憶。

‘為什麼會死在通道上呢?通道應該不是個死亡的好場所吧。姑且先不談這一點,光是經過這通道的其他半獸人也應該會看到它才是,怎麼會放著不管呢?’‘咦?對哦。嗯。會不會是發生了什麼打鬥的事件呢?’‘說不定是內鬨。可是,奇怪,神龍王沒有理由容許這種事情發生的啊?’我想起在大迷宮裡到處散落的那群半獸人骸骨。那裡好像有劇烈打鬥過的痕跡。一定是亨德列克想要帶著半獸人出來的時候,分成贊成的一方和反對的一方。然後他們雙方打鬥了起來,在地底下釀成了一場可怕的戰鬥,所以才會留下那樣的痕跡。

然後,又一道閃電打下,當世界變得白亮的時候,我的眼前浮現出在卡納丁的荒地裡,那隻戴著黑色頭盔的半獸人亞克敘喊叫的場面。

‘吱吱!華倫查!還有半獸人之友——聖者亨德列克!是這兩位在保佑我!’原來是這麼一回事!所以在大迷宮裡,才會連個半獸人影子也找不到。因為他們本來是由於神龍王的恐怖力量而被禁錮在那裡,結果靠亨德列克的幫助,而得以全部逃離,在這之後,他們再也不願回到那可怕的地方……。原來是這樣子啊!所以亞克敘那傢伙才會稱呼亨德列克為聖者、半獸人之友。

哈斯勒又再轉頭去看艾波琳。他對艾波琳投以濃密的憂愁目光,並且說道:“不管怎麼樣,七個種族失去了他們自己的星星,所以他們必須去熟悉對彼此期望的方法、彼此交流的方法。人類是最快的,然後是半身人、矮人。他們對其他種族敞開彼此的心房。”

“那精靈呢?”

哈斯勒原本想講下去,可是他看著卡爾的臉孔,對他說:“請您講看看吧。”

卡爾表情憂鬱地迎視哈斯勒的目光。他嘆了一口氣,說道:“精靈原本就很和諧,所以反而很難表現出自己。他們因為協調性很高,而難以把他人和自己劃分開來。因此,要他們向對方敞開心房,互相談話,這種事他們是很難接受的。”

“您說得很正確。”

“至於半獸人……,半獸人因為暴力與憎恨,而和其他種族結下了關係,是嗎?”

“是的,沒錯。那種關係反而可以說是一種強烈且快速的關係吧。正如同亨德列克說過的,半獸人說不定會成為人類的兄弟種族吧。”

“是嗎?”

哈斯勒像是從內心深處裡發出來的語氣,他很斷然地說道:“可是龍族卻是惟一還保有他們星星的種族。其他種族都已經失去了星星,造成自身的不協調,縱然他們互相敞開心房,為了對方而多多少少犧牲了自己的自由,可是隻有龍族,他們擁有自己的星星,所以還保有某種程度的完整。就算只有龍族,而沒有其他種族的幫助,仍然可以活下去,他們是不與其他不完整的種族溝通的種族。”

卡爾露出震驚的表情,低聲問道:“所以才會有龍魂使?”

哈斯勒點了點頭。

“是的。正如同我主人所說的,沒有矮人魂使,也沒有半獸人魂使,可是卻有龍魂使。因為,只有龍族還擁有自己的星星。所以我們這些不完整的人類和近乎完美的龍族溝通時,需要有龍魂使。”

03

砰砰砰!嘎吱嘎吱。

房門因為承受不了狂風的力量,猛然發出一陣嘎吱響聲。唰啊啊啊!在譁然的雨聲傳來的同時,棚屋裡開始吹進狂風暴雨。放在桌子上的蠟燭當場就被風給吹熄了,只剩下壁爐的火光。而壁爐的火焰也因為大風的關係,搖晃得非常厲害,整個房間處在昏暗之中,可怕嚇人的影子狂亂舞動,簡直就如一場噩夢。

我趕緊跑過去抓住門扉,把它關上。哇!這風未免也太強勁了吧?我感覺吹向房門的風力彷彿就像是有好幾個人在推門。不對,我是感覺到門像一個活生生的生物,一副想要反抗的樣子!我好不容易才把門給關上,可是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我就已經被風雨淋得全身溼透了。我背靠著門,在壁爐微弱的火光裡,我看到艾賽韓德把倒下去的蠟燭扶好,並利用菸斗,重新點燃了蠟燭。房裡因而又再度變得明亮。

所有人都各自在嘀咕著,只有卡爾和哈斯勒,他們兩人還是和剛才一樣的姿勢坐在桌前。兩個人全都面帶著沉浸於自己的苦惱之中的表情,對於周遭根本一點兒也不在意,只是一直望著桌子,此時,我感覺推門的那股力量好像變得更加強勁了。呃,呃?這可不是開玩笑的!我應該把門閂起來才對。砰砰!咦?這風聲怎麼聽起來那麼像敲門聲呢?

“搞什麼啊!請快點開門,我簡直快凍僵了!”

我帶著慌張的表情,趕緊把門開啟,迎面看到了吉西恩。不對,正確地說,我迎面看到的是一團黑黑的東西,用非常快的速度衝了進來,我猜可能是吉西恩。

“呃,呃啊啊啊!好冷啊。哈,哈啾!”

吉西恩是一個因為不喜歡就把王位繼承權給踢到一邊的頑固男子,而現在正如其作風,他用驚人的速度在門與壁爐之間畫出一條很直的直線,在一瞬間橫越過房間(請不要問我這兩件事有什麼關係。我也不知道啦!)。他奔跑的速度快到讓我懷疑他會不會跳進壁爐裡面,他跑過去之後,一屁股坐在壁爐前,那副模樣真是夠瞧的了。他全身都的,而且還抱著兩隻手臂在不停發抖。從他的身上不斷滴下水滴,上顎和下顎一直猛烈碰撞,他環視了一下四周圍,這時候他才發現到溫柴靠坐在牆上,讓昏睡著的妮莉亞趴在他的膝蓋上。吉西恩驚訝地睜大了他的眼睛。

“呃,咦?你們兩個看起來,哈啾!挺不錯的,溫柴。你們是什麼時候開始感情變得這麼好的?”

吉西恩看到溫柴的臉突然皺成一團,就露出疑惑的表情。我找來一條毛巾給吉西恩,告訴他妮莉亞很怕打雷的事。吉西恩點了點頭,說道:“啊,是嗎?哈啾!那麼你好好地陪著這位淑、淑女吧,哈啾!真是的。”

吉西恩脫下的甲衣之後,連襯衫也脫下來擰乾。他用毛巾稍微擦拭身體之後,坐在壁爐前面,開始持著襯衫烘乾。這時候他才察覺到都沒有人開口說話,露出訝異的表情。

“咦?各位是在談論什麼話題呢?該不是在說我的壞話吧?”

卡爾露出微笑,搖了搖頭。

“雖然你沒有聽到前面那一段故事,不過,我們還是會先繼續剛才的故事。以後我再慢慢告訴你,可以嗎?”

“咦?啊,都可以啊。卡爾你覺得怎麼做比較好,就那麼做吧。”

吉西恩很快地點頭。卡爾向吉西恩點頭示意之後,對哈斯勒說道:“你可以繼續對我們說剛才那個故事嗎?我很好奇,你到底是怎麼會知道這個沒有任何人知道的故事。”

哈斯勒帶著有些不耐煩的表情,說道:“我是從希歐娜那裡聽到的。”

“希歐娜?那個吸血鬼?”

“是的。”

看來,哈斯勒見到房裡氣氛變得比較吵雜之後,好像就回復到他原來的個性,也就是沉默寡言。如果想讓他再像剛才那樣侃侃而談,恐怕是很難了吧?卡爾很有耐心地對他說:“希歐娜又是怎麼會得知這三百年前的故事,這你知道嗎?”

哈斯勒兩手交叉在胸前,摸了摸嘴脣之後,才開口說話。

“我不知道為什麼一定要繼續講下去。”

卡爾露出一個很吃力的表情,看了看哈斯勒。哈斯勒則是瞄了一下吉西恩,語氣殘忍地說這:“對於我主人的憎恨,我已經解釋得夠充分了吧?路坦尼歐。拜索斯毀了所有自由種族的明日。他應該算是所有種族的公敵。”

“你說什麼?”

砰!傳來了一聲椅子落地的聲音,並且同時迸出了吉西恩的這句問話。吉西恩的聲音滿是驚愕,而且音調非常高,幾乎就和尖叫沒有兩樣。卡爾皺起眉頭看了一下哈斯勒之後,把目光轉向吉西恩身上。吉西恩仍然還是一隻手拎著襯衫,他從椅子上猛然站起來。

“你這個傢伙!你在說什麼?你這樣就像是個叛國分子在汙衊王室!”

哈斯勒用充滿敵意的眼神,瞪著吉西恩,說道:“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