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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沈驥來到博雅大苑。昨日那個老嫗卻已候在門口。“沈將軍,這邊請。”將他帶到一處偏僻的靜處。
“沈大人新婚,不要因賤妾令到尊夫人和家人誤會。”婀奴上來解釋道。
沈驥覺得,這女子雖然微賤,卻能為別人考慮,做事得體,可見是一名自尊自愛的女子,值得尊重。略想一下道,“姑娘有心。孟大人的訊息我已經打聽到了,姑娘真的想知道嗎?”
婀奴度他語意,心下微涼,猶豫著問,“他是不是已經離京?”
沈驥搖頭,“並沒有。”
“那……是不是出了什麼事故?”
“也沒有。”
婀奴靜了一晌,抬起頭,“煩請您帶我去吧。”
西安坊位於皇城西南,沿長安城的正南門朱雀門,東西向大街向西,過三坊之地是西市,再往北過二坊就是西安坊了。這裡居住的人群多以商人、百姓為主,也有一部分中下等官吏,原先在長安城沒有家的,或是從本家中分離出來的,落戶到這裡,總體來說,西安坊在當時的長安城應算是中產階級聚集的地方
。
那個時代的建築等級分明。在王公豪貴們居住的坊內,土夯的坊牆內常見深宅大院和寺廟道觀的飛簷重樓,但是進入這平常民居,只見一片青灰的牆壁院落,罕見高樓,所以有“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這樣的詩句。
孟顯章就居於此,是賃的房子。按照規定,除了王公貴戚和三品以上大員可開門面向大街,其餘住宅門戶皆向著坊內。婀奴跟在沈驥身後,一頂青色幃帽將臉遮住,來到一處院落。
這一個院落幾戶人家共住,所以他們進去時,沒有引起疑問。
孟顯章在一處房前院子裡劈柴,不一會兒,格扇拉門移開,一個婦人從房間裡出來,走下回廊,“夫君,我來砍吧,你快進屋去。小六去哪裡了,怎麼還不回來?”夫君已是五品官員,親自做此粗活,豈不要被人笑話?院子裡已有一些過往的人在看,孟顯章的妻子有些侷促。
“我讓小六去買糧了。”孟顯章直起身子,卻不計較那些眼光,舉袖擦了擦汗。他是外鄉人,家境貧寒,在京為官,大部薪餉都寄回家中,只招了一個粗使僮兒。
米麵都沒了自己都不知道,他的妻子更不安了,孟顯章安慰她,“你剛來,還沒熟悉,過兩天就好了。”
妻子看著他,“夫君,你變了。”
“哦?我以前在家中又不是沒做過這些。”孟顯章繼續揮舞斧頭,動作熟練。
“是,可是那時候,你總是不願意做呢,嫌耽誤你看書。”
孟顯章笑笑,一斧頭重砍下去,“以前我太浮誇了,現在覺得,還是踏實點好。”
妻子不再說話,她是個淳樸的女人,丈夫說什麼便是什麼,不過於心深處,自己是滿意夫君的轉變的。坐到廊下,她開始安靜地織補。
沈驥將婀奴送回博雅。
“謝謝您帶我過去。”幃帽裡的女子輕聲道。說著即要下車。
沈驥看到她扶在座椅上的手背上青筋泛起,有些兒憐惜。不想讓自己表現地太關切,增加她的傷心,他忽然想到什麼,已經是六月了,“恕我冒昧,姑娘這個月就要開始登臺(競買)了吧?”
婀奴停下,“是的,十五日
。還有十天。”
沈驥問,“需不需要我做什麼?”他並不是一個濫好人,可是眼前的女子如果開口,他不會拒絕。
“不需要。”婀奴卻拒絕了,“將軍,不知道您信命不信,或許這一世,歡場就是我的命。千萬不要因婀奴給您帶來困擾,如果是這樣,就是我的罪了。”於車內盈盈一拜,走下馬車。
雖說婀奴婉拒了他的好意,然則沈驥如果在這時候袖手旁觀,便也不是二郎沈驥了。
離開博雅,他調轉車頭,仍回到西安坊。跨進方才的院子,柴已經劈好了,孟顯章的妻子蹲在那裡整理,抬頭看見他,站起身,“這位公子,您找誰?”
沈驥道,“我找孟大人。”
正好孟顯章從屋中出來,婦人回頭,“相公,有人找你。”向沈驥欠了欠身,走開。
“沈都統。”孟顯章有些意外。
“孟大人,我們出去說話。”孟顯章的妻子是無辜的,沈驥不願這裡爭執。
“好,我去換件衣裳。”孟顯章回屋,一會兒出來,向妻子交代兩句,隨沈驥出門。
兩個人來到西市一處茶樓,沈驥是這裡的貴客,掌櫃的忙將上房收拾出來。二人入內,沈驥開門見山,“孟大人,你妻子來了,婀奴姑娘怎麼辦?她對你一片真心,憑空消失,是否太不厚道?”
孟顯章一怔,“她託你來的?”
“不是,是沈某多管閒事。”一頓,“她卻曾託我打探你的訊息,方才我二人去了你家。”
孟顯章深埋下頭,“是我對不住她。”
沈驥緩下口氣,“我看你的妻子是個通情達理的女人,婀奴也情深,我願助你銀兩,將她贖出,納為妾室,豈不很好?”
孟顯章道,“無緣無故,不願受你大恩
。”
沈驥一窒,沉下臉,“你以為我有所圖?”
孟顯章抬起頭,直視他,“沈君為人坦蕩俠義,有何圖我?”
沈驥方緩,“那你為何……”
孟顯章道,“只因沈將軍一心忠於聖上,而孟某卻志在忠於公理。道不同,孟某凡人,怕我因貪一時之恩而日後不得不報,凡事不能出於公心。孟某來京城三年,自恃才氣,耽於虛華,聖上於我有知遇之恩,我思念再三,唯有純心秉公,勤於諫言,才能報答。婀奴……上次淮西世子說的話對,我這樣的人原不該去招惹她,……這一生怕都要對不住她了。”
沈驥不料這樣,雖覺他迂,但也不無氣節,緩緩道,“皇上是天子,天子之意即為天意。”
孟顯章對視於他,“天子也是人,也有犯錯的時候。將軍無須懷疑我對聖上的忠心,只不過你我盡忠的方式不同。身為言官,直言勸諫是我的職責。”他想通了道理,樸素的衣衫之下流露出一種光華,全無那日博雅裡的頹喪。從衣衫內掏出一張紙,“此次我讓拙荊賣了家中土地,加上我平日積蓄,一共兩千兩,請代轉於她。我知她雖出身卑賤,性卻高潔,不屑於此,但孟某無能,只能以銀錢補償。”深深拜下。
沈驥將兩張銀票放在案上,一張兩千兩,一張三千兩。婀奴不解,抬頭詳詢。
沈驥轉達了孟顯章的意思,“……兩千兩給姑娘贖身,不足的部分,沈某願意補足。”
婀奴一笑,這一笑煞是淒涼,玉指輕移,將那一張三千兩的銀票推過來,“萍水相逢,婀奴不能佔您的便宜。”
沈驥無語作答,“姑娘……”
婀奴道,“我會老去,身價亦會跌降。婀奴已勞您太多,將軍,謝謝了。”沈驥不再說話,一聲輕嘆,轉身離開。良久,一滴清淚滴落到案上的銀票上。
沈驥覺得,此事應向皇帝彙報,只將婀奴的情節簡化,“人各有志,他既立志做一名直臣,朕亦不能勉強他。”弘德帝聽罷道,驀然間心中一動,笑道,“聽他的言辭,倒有些盛肇毅的影子。”
“誰?”三年前盛家被誅時,沈驥尚在遼東,而且他是武將,對文臣並不太熟,只隱約覺得這個名字耳熟
。
“前左都御史,也是初初的父親。”皇帝略略解釋。
初初,又是這個名字,沈驥不自覺間眉間一皺。他並非迂腐之人,但皇帝太過迷戀一個女子,且這女子不說卑微,還是罪臣之女,那日見她應答神色,不像明理的,沈驥總覺得有些不妥。
燕賾卻轉過,“他既有志,另尋他人是了,朕就不信普天之下就找不到得用的言臣?只希望孟顯章不要左性,淪為逆鱗邀名的沽名釣譽之輩。”那一種恢弘的帝王氣度,十分自若。
六月初八,大吉,宜出行。
弘德帝偕太后、文武官員,赴九陽離宮避暑,為期預為四個月。
百多輛車駕,行駛在長安城去往九陽離宮的官路上。離宮位於皇城西南三百里的九陽山上,太祖晚年偶幸至此,見山青水秀,有登眺之美,遂選此地修建離宮。
盛初初作為長慶殿隨行侍女,在皇帝鑾駕後面的馬車上。到某一站休息時,張宮儀來喚她,“初初,聖上喚你侍候筆墨。”將她帶到皇帝的車駕。
皇帝的車駕在鑾駕中間,前後有百多名護衛,持戈執旌,蔚為壯觀。這一輛車駕寬大,為十六匹駿馬所拉,駿馬訓練有素,行動一致,保證乘車人的平穩舒適。
初初剛一上車,車駕就重新開動了。初初見車內端正富麗,有榻、有幾、有閣,佈置的猶如一間書房,皇帝席榻而坐,一座深灰色屏風隔斷正中,上面銀線繡著的九龍昂首縱尾,栩栩如生,卻沒有看見他的貼身小侍和梨子。
心中不由生出一二分警惕。
“初初,你過來。”皇帝顯得很隨和,是他平日的樣子。初初不由暗道自己多疑,不過這也不能怪她,皇帝本就是個人氣息非常濃烈的男子,初初聽說他少時頑皮,喜歡詼諧,她覺得,他的頑劣詼諧和日漸隨和都只是掩蓋其個人強勢的一張表皮罷了。
“是。”她緩緩兒答,到榻下三雲上跪坐好。
皇帝見她恭謹,眼裡漫出笑意
。指著案上書籍,“讀。”
初初見是一本古籍,封首寫著:《後漢書卷六》,搖首道,“奴婢讀不來。”
燕賾問,“為何?朕記得你識字。”
初初回道,“將將會念些童謠,陪皇子殿下玩而已。此史籍,不敢讀。”
燕賾道,“這也並不難。”
皇帝堅持,她只好捧起書。
頁已翻好,是《卷六孝順孝衝孝質帝紀第六》。
“孝質皇帝諱纘,肅宗玄孫。衝帝不豫,大將軍梁冀徵帝到洛陽都亭。及衝帝崩,皇太后與冀定策禁中,丙辰,使冀持節,以王青蓋車迎帝入南宮。丁巳,封為建平侯,其日即皇帝位,年八歲。
……
梁冀擅權,帝臨朝指之曰:此跋扈將軍也。
……
閏月甲申,大將軍梁冀潛行鴆弒,帝崩於玉堂前殿,年九歲。”
這一篇講的是東漢末年質帝劉纘被大將軍梁冀鴆殺的故事。驚醒動魄的一段弒帝歷史,由著少女嬌軟的聲音,她讀的又慢,一個字一個字又軟又甜,十分不襯,卻別有一番異趣。皇帝凝神聽著,脣角含笑,初初讀完,把書放下,不知他是什麼意思,卻見皇帝向前方問道,“各位愛卿,你們怎麼看?”
初初訝然,不料車駕中還有旁人,聽他的口氣,應該都是大臣,她登時漲紅了臉,懷疑地看向皇帝,燕賾卻沒有看她,星目灼灼,就聽到那座深灰色的屏風後面一聲輕咳,一個不十分老的男人聲音道,“陛下,臣以為,梁冀弒君,與今時今日,有三不可比,一是時局:彼漢之末年,人心渙散,而我朝初立,萬心向主;二則質帝雖慧,太過年幼,不比我主少年壯志;三則時太尉李固等雖有心倒梁,但力量薄弱,只會空談,質帝年幼、無威、沒有助力,是以為梁冀所弒。”
另一人道,“謝公說的有理。”是神機營監軍沈恭。
燕賾問,“依你所見,彼若要除去梁冀,該怎麼做?”
謝蒼道,“使一力士,擇機誘開護衛,擒殺之可以
。”
燕賾問,“何卿以為何?”問新任的禮部尚書何明清。
就聽一個清明的聲音道,“陛下,臣同意謝公所言三不可比,然力士或可誘殺梁冀,質帝卻仍會落入另一虎臣之手。”
燕賾眉間一跳,“繼續。”
“是,”何明清一停,繼續道,“臣以為,後漢之沒,概因軍權旁落。質帝無威,只因背後無軍,無法立威;從古至今,權臣之亂或亂於一時,若權臣掌軍,則會亂國之根本。我朝太祖、太宗皇帝對此洞若明火,決計不允許諸相染指軍政,就是這個原因。”
皇帝大讚,“何卿所言,深得朕心。依你所見,又該當如何?”
何明清知道,皇帝更替邵秉烈的決心不可逆轉,沉思道,“陛下,容臣直言。本朝邵相,雖權大威重,禮儀有失,但對本朝不無有功,此其一。其二,權臣無兵,不過浮雲,臣建議陛下不宜用猛,曉之以情,動之以理,剪其羽翼,即可撥雲見日。”古時候重臣更替之時最是亂相迭出之際,多少人今日萬人之上、明日九族被誅,何明清是勸皇帝不要動殺,爭取不流血和平交接。
燕賾道,“何大人確老成持重之人。”謝蒼也道,“如依何大人所言成行,確是最最上佳之計。”
“唔,朕乏了。各位愛卿請退吧。”皇帝稱乏,車又停下,幾個人自從屏風那邊的門下車。
車駕重啟,燕賾看向榻下三雲上跪坐的初初,她臉上的紅潮已褪盡,此刻眼觀鼻、鼻觀心,坐的端端正正。他看著她,總是禁不住心裡喜樂,笑道,“初初,我渴了。”喜笑顏開的,哪裡還有方才恢弘篤定的氣勢。
和梨子從屏風那邊轉了過來,原他方才都在那面伺候,剛轉過來,聽到皇帝向初初說的話,裡面有撒嬌的意思,一面罵自己出來的不是時候,一面猶豫,待看到她探身從案上茶壺中倒了一杯茶來,方放下心,退到壁角處。
初初將茶杯捧起,放在燕賾面前,“有些兒涼。”她道。
燕賾拿起飲了一口,“天熱,這般正好
。”和梨子在邊上一陣麻,是誰說過碧螺春不足溫熨便不能入口的?
初初不說話,只蝶翼般的睫毛撲扇著。皇帝飲完了一盅茶,輕輕道,“初初,抬起頭。”
初初便抬起頭。他看著那白玉般的小臉,她好像很少臉紅,燕賾想起第一次見時,風將肩輿的帷幔吹開,自己從高處偶爾向外一瞟,就見她站在那裡,手被兩個侍衛扭著,衣衫不整。他承認自己沒有免俗,第一眼是被她的美色所動,但是也不止這些,衣衫不整、鬢髮凌亂的美人本應有十二分的嬌態,她卻沒有流露半分,只是緩緩兒解釋,“淮西王家的小公子不見了,我在花園裡發現了他。”沒有羞態。
像方才那樣頃刻間紅雲滿面、又疑又窘的女子嬌羞之態,在初初身上極為罕見,雖然她的身段那般嬌,雖然她的聲音那般甜,都是假的。
“陛下,您還有什麼吩咐奴婢的嗎?”被看的久了,初初有些不耐。
燕賾回過神,或許像沈驥說的,她如今越發拿大,都懶於敷衍對自己的厭煩了,燕賾一笑,“方才之事,你有何見解?”
初初搖頭,“彼是國是,奴婢不懂。”
燕賾哦了一聲,笑道,“我忘了,你只是個小小女子,只愛花草亭臺,不懂家國大道。”
再四被他揶揄,木頭人也難不火,那一雙盈盈水眸裡竄上小火苗,初初冷冷道,“陛下與臣下討論國事,卻讓奴婢來讀,未免不太莊重。”諷刺他藉機調戲女人,好色失德。
燕賾又一笑,“有何不妥?你不是朕的愛卿,無須為他們聽到聲音羞惱。”一個小婢子,身份低微,不值多少尊重。
初初聰慧,怎不知他的意思,斂去怒意,雙手伏案行禮,“陛下說的是,奴婢知道了。”
此一刻車馬停下,叩門聲響起,來人將門推開,他二人聽到聲響,一起看過來,沈驥見皇帝仍笑吟吟的,神色溫柔,那女子卻一雙眼睛奇亮,眸子裡餘火未燼,他不去看她,向皇帝道,“陛下,到驛站了。”
燕賾站起身,初初忙也隨起,退後躬手侍立,皇帝對沈驥道,“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