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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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9 章
“正是。”他略微抬頭,看了眼定兒,便止住不語。
這時商容才道:“敢問元帥,可用間之策?”
商容微微一笑,用小指沾著清茶,在桌上點畫,我仔細一看,竟然是個死字。
“元帥可知何為死間?”
“死間?”我嚇了一跳,抬頭看他,他臉上還是一幅閒淡的笑容:“為誑事於外,令吾間知之,而傳於敵間也,死間者。”他輕輕念著,目光流閃。
我心中猛然明白了幾分,驚呼:“你什麼意思!”
他站起身,撩起長袍撲通一聲就我跪下了,我嚇得險些從椅子上彈起來:“你這是做什麼。”
他抬起頭,眼眸間還是那抹從未掩飾過的倔強:“元帥,商容有一事相求。”
“不管你有什麼事,起來再說。”
“元帥不答應,商容不敢起來。”
我無奈,知道商容的心性,高傲倔強,從不低頭,今日這一跪,看來定是有所苦處,便問他:“你究竟有什麼事情?”
他才抬頭,清雅的臉上一閃而過的是抹似有似無的慘淡。
“元帥可還記得曾讓華御史帶過一幅畫給為臣?”
畫?我略微回想,記起了,是從前要餘若蘭畫的一幅。
當時讓哥哥給他是別有意圖,此時也不好直說,只淡笑著點了點頭。
商容才繼續道:“既然是您帶給下臣的,那臣也就不再隱瞞,請元帥您替下臣照顧若蘭。”
他念到若蘭這個名字,語調竟是溫柔的不可思議。眼中流露的全是如月如水的光澤,這種光澤我是萬分熟悉的,思念,還有愛戀……他對餘若蘭,是傾了全心的……
“我與若蘭同在宮中,自然會照顧他,你先起來吧。”
他搖搖頭,彎下身,給我重重磕了一個頭。
“那臣下與若蘭的性命,就交託給您了……”
※※※※※※※※※※※※※※※
商容對我獻出了一計。
用間。
死間。
所謂死間,就是故意製造虛假情報,讓打入敵人內部的間諜傳遞給敵人,使敵人上當受騙,但萬一真相敗露,我方的間諜不免會被敵人處死。
商容要做這個間諜。
“大容國受虎騎關之災,軍草糧用多有不足,若是此時以糧草為餌誘敵深入,倚虎騎關之天險,自會將敵軍一網打盡。”
商容從袖子裡抽出了虎騎關地圖,道:“虎騎關兩面環山,均為斷壁,可派勁弓強弩守于山上,滾石雷木置於高處,到時萬箭齊發,就算敵人有千軍萬馬,也絕難逃脫。而我則是以詐降之名混入敵營,施計引他入甕。”
我沉默不語。
他以為我在猶豫,道:“元帥不必遲疑,若是您肯信我,我定保他中計。”
我又怎會不信他,他心中想些什麼,我早已猜透。
輕輕點頭,拉了他的手。
他像是受了驚,渾身一顫。
我對他道:“只要我在宮中,就自會護她周全,你安心吧。而且……”我靜靜的看著他:“也包括你在內,你是子煌親點的狀元,還未為國盡忠,我不許你輕生。”
這話是有意說給他聽的,他卻只是低垂著頭,聲音帶了幾分沙啞,謝道:“臣,領命。”
送走商容,便歇也不歇,立即去見了袁躋秉,將商容的意思與他說了。
他低著頭,沉默了許久,才輕輕一嘆。
“商大人這一計,也只能如此。”
也只能如此。
計策已定,便著手安排。商容自我領兵之日起,就一直沒跟什麼人表現出親近的樣子,又在收陸青時受了幾分屈辱。就想由此下手。
叫來陸青,告訴他我的意思。
他憨憨一笑,摸了模後腦勺:“元帥,您說的我都不太懂,不過要說打架咱可是從小打到大的,您放心,絕不給您弄砸了。”
送走了陸青,又祕密叫來軍中的暗探詢問,火燒虎騎關時俘獲了大容國大批軍士,有一半排給了商容負責糧草輜重的隊伍,其中多少是奸細多少是降兵我也算是清楚,早在他們身邊安插下了親信之人,這次,算是用上了。
告訴他們在軍中散播訊息,說是商容與陸青多有不合,常犯口角。更說兩位元帥重武輕文,對文官多加苛責。
如此佈置十幾日後,就找了個引因,讓陸青與商容大打出手。並將事情弄得沸沸揚揚。
最後鬧到帥府堂,袁躋秉自然以軍務緊急,不宜整治武將的原因而大事化小。商容憤懣而歸。
又過一日,商容醉酒,故意失手引燃了一處糧倉,被袁躋秉捉來問罪。
軍杖八十,行用苦肉計,打得商容骨肉模糊。又降了他軍中的職務。
然後順理成章,半個月後,商容帶領親部,殺了南門守軍,暗自反出了虎騎關。
一切順利,只看商容如何定計。
袁躋秉有些擔心,問我:“商容此去,可能成功?”
商容的性格我是瞭解的,更明白他此去意味著什麼。也只能默默點頭,低聲輕喃:“他已經拼了性命不要,又怎會不成……”
與商容約為三日,佈置弓弩手準備上山,並廣伐滾木,多壘巨石,只等敵人陷入圈套。
我知道商容自會有辦法讓大容國兵信他。
因為他根本就沒打算回來。
只要他留在敵軍中以為人質,敵軍將領自不會懷疑他所說有詐,定然領兵入關來犯。
然而當我軍擊潰大容國部隊時,他就不免一死。
這些我都清楚。
袁躋秉也清楚。
只是沒有人將這些說出來。
因為就算說出來也沒用。
天氣回暖,冰雪融化,到那時,虎騎關腹背受敵,又無支援,五十萬大軍難眠全軍覆滅。
一次犧牲換來一場勝利,誰也說不清究竟是誰輸誰贏。
就像袁躋秉所說,只能如此。
三日後,先是將奸細捆綁押入監牢,待勝利後處置。
一萬弓弩手左右準備停當。
數十萬大軍暗自埋伏暗處,悄無聲息。
待四更時分,南城門上守軍傳來訊號,大容國領兵而來。
此時弓已張弦,箭已出鞘。就看那漆紅大門一陣摩擦響動,守軍已將城門大開。
提氣,緊張,手抓銀槍,看數以萬計人馬蜂擁湧上。
直衝到關內正中才停下。
為首一員大將,撥馬來回察探,似是看出了端倪,忽叫:“不好!”
我見時機已到,大喝一聲:“放箭!”
便是百萬箭雨追魂而落。
瞬時,敵軍大亂,倉惶逃竄者,箭雨斃命者,馬匹踩踏者,誤傷者,往來不計其數。
而城門又關,倒真真成了那甕中的老鱉,籠中的草雞。
箭搭三回,關內敵軍已是死傷過半。
又命人擂鼓吶喊,隱於城巷暗處計程車兵便如下山之虎衝入敵陣。一番衝殺,大容國兵只有破開了關門,倉惶逃命。
戰鼓不停,眾將領著士兵就追趕了出去,誓要把敵軍全部剿滅。
一直追到先前那片鹹水湖前,方才止住。
此時天氣回暖,湖面上已有數處融化,為防止意外,我並未派兵再追。
只看那些大容國兵戰戰兢兢行於冰面之上,時而就是一聲慘叫,陷入冰穴,狼狽至極。
看樣子是大勝,而且自此之後此湖也無法過人(雖說人可以浮在鹹水湖中,但要是穿上三四十斤的戰甲,還是會成了秤砣,一沉到底。)算是除了一塊心病。
又想起了商容,連派人去攻打敵軍營帳,並吩咐人一旦遇到商大人,立即回來稟告。
但直到第二天天亮,敵軍收繳完畢,也沒聽人說有商容的訊息。
看來他是……
心裡打了個哆嗦,煩亂的厲害。
袁躋秉犒賞三軍,我卻無心筵席。只飲了三杯便回了自己的屋裡。竟是無端的就對定兒發起了脾氣。
這是我從未有過的事情。
定兒嚇得渾身發抖,跪在地上不敢起來。
我卻是仰面倒在了**,想著自己,想著這場勝利,不知不覺就哭了出來。
我以為自己很善良,至少我從沒對別人起過歹意。
但到了這裡,我卻一直在利用著身邊的人,甚至讓身邊的人為我去死。
就連殘忍,都殘忍的那麼理所當然……
而商容,無疑的是死在了我的手裡。
※※※※※※※※※※※※※※※※※※※7
一月回暖。
二月冰融。
一直不曾放棄過尋著商容的訊息,卻一直是失望。
不由得想起了宮中那名女子,她那樣美好,美的讓人心顫。不知在聽到這個訊息時,會不會怪我。
一定會吧,與心愛的人生離死別,還有什麼比這個更痛苦?
幽幽嘆了口氣。
卻無心軍務。
江州城那邊並沒有任何動靜,而去木澤交涉的史魏書也沒有書信回來。
就這樣一直到了二月中旬。
下午從校場回來碰到了袁戎得,他行色慌張,見到我就大叫了起來:“元帥,不好了,父帥讓您趕緊去帥府堂!”
我被他的樣子弄得有幾分無措,剛要問卻被他性急的往帥府堂拉了去。
一進帥府堂,就看袁躋秉一臉愁容,在那裡捏著鬍鬚嘆著氣。
我心裡有種莫名的不安,輕聲問他:“老元帥,究竟是何事如此滿面愁容?”
他見我先是一愣,面色依舊不好,躊躇了番才道:“是商容商大人有訊息了。”
我聽了一喜:“真的?他在哪裡?”
袁躋秉拿起案上的一封書信,遞給了我。
我展開一看,卻是一驚。
上面寫道:數日前,彼軍有降將數人,至我營中,本欲真心相待,卻不想此數人行為不端,在我軍中惹下事端,罪應處斬。但我朝君王有感天之恩,不忍殺之,故望兵馬大元帥華娉蘭肯親自至我軍中將此數人領回處置,不勝感激……
落款是:大容國先鋒官風素素拜上。
語氣相當客氣,但內容卻是凶險。
要我親入江州城,領回商容。
袁躋秉在旁幽嘆許久,才過來問我:“你的意思是?”
商容為我才被擒住,我怎能不去救他,想也不想便道:“我去。”
袁躋秉卻不答應:“此行凶險,你是三軍之帥,可萬萬去不得。”
我輕笑:“老元帥,我雖然掌有帥印,但真正的三軍元帥當是您老人家才對。而且商容是因為為國盡忠才落入敵人手裡,若是我們不去救他,又怎麼對得起奮勇拼殺的將領?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若是我真的因為懼怕危險而猶豫不前,也會讓世人恥笑,讓大容國欺我國無人。”
袁躋秉聽了重重一嘆,轉而道:“我讓你去也可以,但不能讓你入城,一會我修書一封給大容國,要他們把地點改為虎騎關與江州城的交界之地。”
“那也好。”我點頭。卻已暗下了決心。不管如何,只要商容沒死,我就要救他!
從帥府堂出來後,袁戎得就一直跟在我的身後,不住勸道:“元帥,江州您可去不得啊,那幫龜孫子指不定安的什麼心呢。”
安的什麼心?
自然不是好心。
但我又怎能不去?商容的才德無雙,稍加時日定會成為子煌的左膀右臂,現在子煌求才若渴,我怎能讓他死在這裡!
推開袁戎得,告訴他,我意已決,與其在這裡勸我,倒不如先仔細想想怎麼救出商容更好。
他才撓著腦袋,不說話了。
回到自己的屋子,毫無意外的見到了希琰。
他坐在屋裡看著我,眼眸裡多了幾分惆惘。
我卻愣在了門口,不敢進去。
兩人僵持了半晌,他才略微嘆氣,問我:“真的要去?”
我點頭。
他長長的吸了口氣,道:“那好,我也去。”
我一愣,要阻止他:“那怎麼……”他卻打斷我,“我知道你的脾氣,你也該瞭解我。我們都是永不回頭的人。”
呆愣的看著他,許久,居然笑了。
笑過就是哭,撲到他懷裡哭。
我也不知自己為何如此失控,只是忽然想大哭一場,痛痛快快的大哭一場。
因為我覺得,自己很悲哀……
兩日後,大容國回信,答應了袁躋秉的要求,更指明告訴我們可以讓大軍同行。
這讓袁躋秉有些安心,卻更加多疑,因為他猜不出來大容國此舉究竟有何目的。頭疼了數日,才將我前往的隊伍打點妥當。
那天剛好是二月十四日。
有風,吹得軍旗獵獵作響。
袁躋秉撥給了我兩萬人馬,自己又帶了三萬隨在身後,以保我萬全。
他是在盡心竭力的保護著我,真心對我好的人。
我笑笑,又看了眼那些甘心聽我調遣的將士。想父王,還是極有威望的……
領兵走了半個時辰,終於在地平線上看了一隊人馬。
派遣士兵前去探看,不久回稟:是大容國的人,數量卻不足五百。
所有人都是當場愣住,不明所以。
我回身看了看自己浩浩蕩蕩的兩萬兵將,終是無奈一笑,命令其他人就此停住,自己則是隻領了三百人前去赴約。
當然,希琰也化妝在內。
摧馬緩行,片刻,就到了那隊人馬前。
果然只有不到五百人馬。
一字排開,中間一員女將,正是風素素。
她見我過來了,便翻身下馬,道:“請了。”
我還禮,也要下馬,卻在此時忽聽一個熟悉的聲音在敵軍的隊伍裡傳來:“聖僧,別來無恙啊。”
我當時就是渾身一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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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定思痛,下章起不寫戰爭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