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一至四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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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一至四節
ha18.com 第十一章第一至四節
一?
阮桂洪從佛山醫治腿傷回來,又在家靜靜調養了兩個多月,腿傷才算痊癒,不過就落下了殘疾,頭上一個禿疤,右腿到底骨折過,走路時不留心還看不出,但要跑動的話,絕對是看得出那條腿是有殘疾的?
阮桂洪從佛山回來就像變了一個人,在家一天也講不上三句話,整天板著個臉,好像誰都欠了他的債似的,連做母親的黃三女也噤了聲,生怕惹著了他的牛精脾氣。?
古阿姨不知道阮桂洪發生的事,打阮桂洪的手機被告知是空號──阮桂洪連手機費也不去充值,自然是欠費停機──有一天實在忍不住,便走去歐巷找他。阮桂洪見她來了,馬上板起了臉,厲聲叱罵,你來幹什麼?滾!還不滾我就揍你!?
劈頭劈腦不留情面,嚇得古阿姨灰溜溜轉頭就快步離開,而且再也不敢來找阮桂洪。?
雞蟲倒是有提著水果禮物來探阮桂洪,阮桂洪沒有計較過去,和雞蟲說了一會話,臉上還難得地lou出了笑容。雞蟲因賭搏觸犯治安管理條件,出了院還給派出所傳喚,交了一筆罰款之後堅稱金盆洗手,不再摸一下麻將。右手廢了木工的力氣活當然幹不成了,他辦了一個個體營業執照,在九瓦巷巷口擺賣香菸,順帶擺賣香口膠、紙巾之類的。因北門街越來越旺,客流量大,生意還可以。?
阮桂洪知道這次因傷住院,家裡把積蓄都花得差不多了,母親還找出幾個藏得好好的玉器,拿給在內街上開玉器檔口的人。這幾年玉器價格一路飆升,當年幾百元的都值千元以上,黃三女賣得了好價錢覺得高興,阮桂洪卻越發覺得沉重不安。?
他去佛山治腿,歐燦輝拿了3萬元、陳昊天拿了2萬元先後到他家,他接過錢時臉上淡淡的,對父母滿臉感動滿口感激竟然無動於衷。有時他躺在病**還在想,老天爺對我阮桂洪太不公平了!難道命中就註定了我一世也不能發達?!原來欠下的債務還沒償還,如今不但把父母的積蓄也折騰完,又欠下歐燦輝、陳昊天的人情債,難道老天爺容不得我發達??
家裡人並不知曉阮桂洪的內心世界,千方百計為阮桂洪治頭傷、腿傷,阮桂嬋挺著大肚子還為他煲藥燉湯,想法子為他增加營養。至於以後怎麼辦,家人把憂愁埋在心裡,當著阮桂洪的面都裝著開開心心,絕口不提那些令人傷感、令人耽憂的話題。阮桂洪卻有自己的主意,覺得自己行走如常了,就提出在街口擺煙檔。?
黃三女原來打算讓阮桂洪回米行,米行不用幹什麼重活,母子同心協力,做幾年就可以翻身了,見阮桂洪提出擺煙檔,當時就沉下臉來。做煙檔有什麼好?零售量不大,蠅頭小利,一個人的伙食費大約可以搵得到,如此而已,kao煙檔搵錢還債就難了。?
這時黃三女就後悔小時候對兒子管教不嚴,書沒讀好,溺愛嬌縱得脾氣倔犟牛精,不聽教誨,如今落得高不成低不就,不要求你像歐燦輝、陳昊天、方堅那樣發達,你懂事本份就好,這幾年搞出多少事?都是令父母家人擔驚受怕提心吊膽,真叫人傷心失望。?
阮世誠卻覺得兒子這次像是吸取了教訓,願意踏踏實實地謀生,擺個煙檔總比悶在家裡強。再說事情得一步一步來,兒子像懂事了,他有自尊心不想依賴別人,那就先讓他做起來,以後有什麼好門路好法子以後再說,到那時兒子的心態調整過來了,好好商量再求變通。?
他對黃三女使了個眼色,說好啊,那就先開一個煙檔。你說在街口?我去找財叔說一說,晚上小車就放到財叔家裡,不用推回歐巷那麼麻煩,都是老街坊,我想財叔也會同意的。?
黃三女聽丈夫這麼說,心想兒子脾氣不同別人,他想到這樣做別人反對他也會不理的,自己出聲反倒惹兒子反感,心裡嘆惜了一聲,便想著和丈夫去求財叔幫這個忙。財叔家就在街口第三家,客廳改做鋪面,財叔的女兒用來作擺賣玉器檔,晚上不營業的,財叔在家門口一邊擺賣水果,他的鋪面晚上放一輛水果車,加上一個煙檔小車也應沒問題。?
提著一點糖果餅乾禮物上門和財叔一說,財叔果然一口應允,還嗔怪阮世誠夫婦亂花錢,說一點小事說一聲就得了,還買什麼禮物,老街坊鄰里這就見外了。?
歐燦輝每天從歐巷進出,阮桂洪在街口擺了個煙檔他自然看得見,他怕傷阮桂洪的自尊心,和阮桂洪說話也小心翼翼。方堅和他通電話講過這事,歐燦輝也想通了,每個人的路是自己挑自己走的,旁人越俎代皰也許會適得其反,那就順其自然吧,希望阮桂洪這次再也不要搞出什麼離經叛道的事了。?
阮桂洪擺煙檔才三個月,歐燦輝一晚回家,看到阮家送來的大紅請柬,阮桂洪定於公元一九九九年九月七日,即農曆己卯年七月的二十八結婚!歐燦輝又驚又喜又有點擔心,因為這個叫祝雪茹的新娘子他不認識,不知是何等人,更不知其相貌人品如何,再找一個類似五女的就麻煩了。他看時間才晚上十點多鐘,便馬上過去阮桂洪家。?
那個叫祝雪茹的姑娘也在。歐燦輝猜想她已搬進阮家住,一看她的衣著裝束氣質,歐燦輝便知道這個祝雪茹是個從農村出來不久的,那神態動作和他的女朋友練翠珍剛到燦記大排檔差不了多少,長相身材一般,看上去是個本份勤快的人。歐燦輝便放下心來,又說了一些在南國大酒店設喜宴的細節瑣事,才高高興興地離開。?
回到家,歐燦輝忍不住給阮桂嬋打了電話,聽阮桂嬋說了這事的來龍去脈,展顏一笑,才算了結了一件心事,滿身輕快地去沖涼睡覺。?
原來阮桂洪的煙檔在街口第一間店鋪門邊擺賣,那間店是做服裝生意的,就是清源市濱江人開辦的那種低檔廉價服裝店,僱了三個女工,其中一個就是祝雪茹了。服裝店的老闆滿口濱江話,對人很友善,常常到阮桂洪的煙檔買菸,一來二去,不但老闆和阮桂洪混熟了,女工也和阮桂洪相熟。?
有一天早上阮桂洪如常推著小車到固定地方擺好營業,到九點鐘三個女工來了,見老闆沒開啟店門,就在門前等候,祝雪茹還和阮桂洪說閒話聊天。等了十幾二十分鐘,住在店裡的老闆還不開門,女工們便心急起來,把鋁合金捲閘拍得呯呯響。對面生果檔的財叔就大聲說,昨夜十二點我聽見這邊很嘈雜,好像是搬東西,也聽見街口大汽車響,響過以後這裡就靜下來了──是不是你們老闆走佬(外逃)??
女工們的臉色馬上難看起來,就在這時走來幾個男人,一看店門還沒開臉色也難看起來,用力踢打捲閘,見沒有動靜,有人說了一句我去拿傢伙,回頭搭上一輛摩托車走了,很快又乘搭那輛摩托車回來,手上多了一根鐵釺,拿著鐵釺就撬捲閘。?
阮桂洪便知道這裡頭有糾紛,這間店的老闆半夜搬貨,不用猜也知道是逃逸了。果然,強行開啟捲閘,店裡除了一些不值得搬的木頭貨架,早已是空空如也,只剩下滿地垃圾、滿眼狼藉。那幾個男人滿臉怒色,不發一言轉身就走。三個女工面面相覷,滿臉頹喪。?
阮桂洪搖了搖頭,心想知人口面不知心,別看那老闆慈眉善目,原來也是個滿腹心計不理工人死活的傢伙。看幾個女工氣憤的樣子,恐怕是吃了虧。?
果然,祝雪茹最先流下眼淚,另外兩個倒沒有流淚,在店裡轉了兩圈,無可奈何地結伴走了,剩下祝雪茹還在店裡低泣。阮桂洪看了不忍心,便走進去安慰祝雪茹說,東家不打打西家,再找一份工就是了,不用哭的。?
祝雪茹抹了抹眼淚,看了阮桂洪一眼,說,老闆上個月還沒發人工,這個月又……說著又傷心起來。阮桂洪心想這個老闆也太黑心了,你怎麼做生意是你的本事,但連工仔的錢也吞下肚,這叫做喪盡天良,活該給他的對頭找著打個半死。他又安慰說,遇上這麼黑心的老闆,就算破財消災吧。?
話沒說完祝雪茹就叫喚起來,破了財還不能消災啊,我再沒錢交房租,我就、我就……她說不下去了,又轉過臉流淚。?
阮桂洪心裡一動,看了看聳著肩哭泣的祝雪茄,心裡翻騰起來。這幾個月和店裡的人混熟了,知道祝雪茹的一些情況,老家在離市區80多公里的貧困山區,她在家中四兄妹中排行最小,讀完初中一直在家務農,去年到鎮上姐姐家做保姆,今年姐姐家不需要她了,她就到市裡找工作。在這間服裝店才幹了四個月,沒想到這份400元人工的工作也沒得做了,還給黑心的老闆吞了兩個月人工。?
阮桂洪覺得三個女工中,就數這個祝雪茹最淳樸、最勤快、最聽話,脾氣又好,又不是呆頭呆腦笨手笨腳的人,對她印象很不錯。?
阮桂洪看有人買菸,走回煙檔招呼顧客。賣了一包煙回頭看了看,祝雪茹還在店裡茫然地呆呆站著。阮桂洪一咬牙,走回空蕩蕩的店裡,對祝雪茄說,我的情況你大約也知道了的,你若不嫌棄我,我願意討你做老婆,有我吃的就有你吃的,你考慮考慮吧!說完他就趕快走出來,坐在煙檔車仔後面的竹椅上,心裡還撲撲的跳。跟著,他眼角餘光瞥見祝雪茹走出來,忙低下了頭不敢看過去,祝雪茹也是怕和他的目光接觸,低頭快步走向南門大街,一眨眼就不見了蹤影。?
阮桂洪鬆了一口氣,隨即又鬱悶起來,連祝雪茹這樣長相一般、家裡窮得叮噹響的山妹仔也嫌棄我,我真是倒黴到家了!一整天阮桂洪都心事重重悶悶不樂,對面財叔看他無精打采的,拿了一個大雪梨過來給他吃,說,後生仔,做生意就這樣的啦,有時旺有時不旺,就像人一樣的──人有三衰六旺,不會一直旺下去,也不會一直衰下去,老話都講終須有日龍穿鳳,唔信日日褲穿窿。後生仔,要學我一樣放開心胸啦。?
阮桂洪笑了笑,拿著大雪梨在身上擦了擦,張嘴就大口啃下去,吃了一口就吃不下去了,因為祝雪茹悄無聲息地來到煙檔旁,財叔看了一眼就會意,轉身回到他的水果檔去。阮桂洪一看祝雪茄含羞帶澀的模樣就明白過來,強忍心頭驚喜,大聲對財叔說了一聲“財叔,幫我看一下檔”,就帶著祝雪茹走回歐巷去……?
阮桂洪結婚卻是新事新辦,因女家在山區,便不搞花車迎娶的儀式,在門口貼了一副金粉字的新對聯,寫的是“瑞葉風佔凝瑞靄,祥開麟趾慶祥門”,是請麥老師撰寫的。女方親屬早一天已經趕來了,都安排免費住進南國大酒店。?
在結婚那天,男女雙方親眷便齊集阮家,早上九點,在家門口燃放了一掛三萬頭的炮仗,穿戴一新的新郎新娘給祖宗神主牌位上過香,便給端坐椅中的新郎父母敬過茶,阮世誠、黃三女便按本地風俗,給兒子、兒媳利是,黃三女還特意給兒媳一隻玉鐲、一條金項鍊作禮物。新郎新娘謝過了,又給新娘父母敬茶,拿到利是謝過了,儀式便算結束,家裡便擺開流水席──因客廳大小,只夠擺一圍酒席,輩份高的和新郎新娘先入席,吃喝完了,其他親友便輪流入席,新郎新娘要過去敬酒。因晚上才是正式婚宴,所以除了雙方直系親屬沒有外人,擺了三圍酒席就算了。?
到了晚上,除了兩家親朋,歐巷的人差不多全都請到了,增多了一個新臉孔,便是歐國能的未婚繼弦丁潔荷。令方阮兩家都頗覺意外的,是歐德庭笑吟吟的出席婚宴。女兒出嫁和兒子娶媳婦,歐德庭都來赴喜宴,黃三女便覺極有面子。唯一的例外是方清,請柬是阮世誠親自送到城郊那間小餐館,親手交給方清的,等到開席也不見他來。?
陳昊天、歐燦輝、方堅都佩上伴郎的花飾,忙得熱熱鬧鬧喜氣洋洋。不過阮桂洪在婚宴前把陳昊天拉到一旁說了一會悄悄話,後來歐燦輝抽空問陳昊天,桂洪對你說什麼??
際昊天笑了笑說,桂洪說有一個唯一的要求,趁著現在沒給人灌醉之前提出來,就是要我同意安排祝雪茹到新飛電纜廠上班。?
歐燦輝就笑了,看得出阮桂洪真是洗心革面,老老實實過日子。這樣最好,不然的話讓阮桂洪想岔了,破罐子破摔就難搞了,他的牛精脾氣發作起來,一頭牛也拉不轉回頭的。?
黃三女穿得內外一新,穿梳在大餐廳中喜氣洋洋地招呼親朋賓客。兒子終於有個好歸宿,這就是好兆頭,現在她不求兒子發達,只祈求這個牛精兒子生生性性平平安安,不要再搞出什麼事了。他搞出的事都教人心驚肉跳,錢財盡失,若不是精神硬朗,早為兒子搞出的事激死了。而且新媳婦看得出是個本份勤快的人,做人本份就好……?
這時她忽然記起了五女,五女聰明能幹,但人不老實本份越聰明能幹越會搞出事,搞得家吵屋閉雞犬不寧,幸好五女自己跑掉了,若留下來真的當了兒媳婦,日子長了一定會有衝突。桂洪見過鬼也知道怕黑,現在挑的這個老婆就很有眼光。老話都講家和萬事興,家衰口不停,當兒媳的不老實本份,自己和兒子老實說都有點脾氣,這個家就和不了。現在好了,新兒媳是好脾氣又懂事,希望這個家從此有新氣象。?
不過黃三女馬上有了新的心事,因為她走到財叔那一桌,剛好聽見歐德庭對財叔說,霞女在香港也快結婚了,過兩個月他去香港,便是要參加霞女的婚禮。這個女婿家也是豪門望族,他一看見霞女就託人說親,言霞女沒有一點脂粉氣、市儈味,氣質優雅,堪稱大家閨秀。?
財叔就奉承說,還不是你老人家教養得好?霞女自小我就看著她長大,人長得靚不說,難得的是有家教懂禮貌……?
因為已經走到財叔和歐德庭身邊,兩人的說話黃三女自然聽了去,她便誠心誠意地向歐德庭說了幾句恭賀的話才走開,心裡卻想,這事最好不讓阮桂洪知道,讓他知道了,不知又會生出什麼事端來。不過應該不會了吧,現在他也娶了老婆,霞女嫁不嫁關他什麼事??
二?
阮家娶媳婦才過去一個月,歐巷又有喜事,這一次是巷口歐家,而且是雙喜臨門。一喜是歐家在富怡大廈買了新屋,歐國能是第一個舉家搬離歐巷的,二喜是歐國能娶繼室。?
歐燦輝初見這個繼母時印象就很好。丁潔荷不高不矮,略顯瘦削,衣著鞋襪收拾得卻很乾淨利索。開始時她略有一些拘束,說開了頭,卻也是不卑不亢,大方得體,而且很自然的流lou出一種對歐家父子的關切。心想這阿姨也是勞動階層,也屬貧窮階級,對生活的態度不奢求、易滿足,性格爽直有點似紅姨,便高興父親有眼光會挑選人。?
歐國能見兒子和丁潔荷說得來,也自高興。他最耽心兒子不接受繼母,這時便完全放下心來。趁著小兒子燦榮放假回來,挑了個日子搬新屋。那是他和丁潔荷共同挑選的,面積有一百五十多平方,有兩個廳四個房,過年時若丁潔荷的女兒回來也夠住,讓燦耀和燦榮共睡一個房就行了。?
有了新房子,歐國能便挑了個好日子,在南國酒店擺了十圍酒,算是正式結婚了。他堅持婚事簡辦不可張揚,不搞什麼儀式,也不讓歐燦輝廣發請柬喜帖,歐燦輝也只好遵從父命。不過很多同事、朋友不請也罷了,鄉下生母那頭親戚、歐巷鄰里、鄭叔鄭嬸、市政府的葉處長、童科長,市委黨校的覃老師、何老師,市財委的李科長、市工商銀行信貸科的顧科長這些老友兼死黨,還有韋新民、劉豔紅、羅振鋒那是一定要請的。?
住進新房,歐國能和丁潔荷都從心底感到慨嘆,真虧了兒子燦輝有本事,若是還在國營企業捱下去,捱到退休也掙不到購房的一半錢,只能看著有權的或有錢的搬新屋,他們這些貧賤底層的人就只能望樓興嘆。?
想起來還是鄧小平的政策好啊,他說要讓一部份人先富起來,兒子果然抓住了機會,算是先富起來了,富起來當然要搬新屋。中國人最傳統最古老的祈求,就是安居樂業,住破舊老屋怎麼算安居?自然是擁有理想的居所才算安居。?
歐國能現在覺得很幸福。辦法是人想出來的,路是人走出來的,剛下崗時何等失落、何等惶惑,做修補滕椅走街串巷也沒什麼生意,那時是何等焦慮、何等失望。現在好了,不說兒子有出息,自己早餐檔開得好好的,每月的收入比得上在傢俱廠的收入,現在還討了老婆,也有了晚年幸福,放在四、五年前那是想也不敢想啊!?
說實話這個老婆比前頭那個還好,心地好脾氣好,識得體貼人,每天趕早去上班,搞好衛生清潔燒好開水,等保險公司的人上了班,她就回歐巷來。經過市場順便買菜,回到老屋把菜一放就幫忙賣早點,到十一點鐘就動手做飯。?
等大家吃過飯,她洗好碗碟收拾好了,又幫著做包子、饅頭、鹹肉粽,樣樣功夫搶著做,和大家有說有笑關係融洽。下午五點半鐘她就回到保險公司打掃衛生,拖地抹桌椅,把工作做得妥妥當當、乾乾淨淨。歐國能遷就她,先做好飯,等她回來了再由她做菜——她也做得一手好菜,別人這時早吃完飯看電視或去散步了,歐國能卻有滋有味地吃著熱騰騰的飯菜,一樣也是溫馨的二人世界。?
到了年底,適逢歐國能五十大壽,歐國能原不想搞什麼擺酒祝壽,到日子在家劏只雞,家人齊集吃一餐就算了。不過兒子歐燦輝另有打算,堅持要在南國大廈擺上十圍八圍,他做通了繼母和細佬燦耀的工作,到底把父親說動了,說了句不要搞得太奢侈,便由歐燦輝去張羅。?
歐國能到底不放心,問歐燦輝要來了請客名單,除了親朋、鄰里、舊工友,還有一半是歐燦輝主邀的客人,其中又有一半是從未見過、聽過的。問了問,才知道很多是歐燦輝近一兩年結識的,不敢說全是達官貴人,但都是些有頭有面有身份有地位的人。做父親的心裡便明白了,也就不語言。?
阮桂洪全家自然受到邀請,阮桂洪無意中聽歐家人說起霞女,說已懷孕了,阮桂洪便不由自主向他的妻子望去。因為他的妻子祝雪茹也懷了孕,雖然還沒有顯lou出來,吃著壽宴卻lou了馬腳,才吃了兩口,一陣噁心令她趕得及剛跑進衛生間就嘔吐不止。?
黃三女一直留心著兒媳婦,見她把嘴一捂就急忙離席,明白她出現妊娠反應,急忙起身跟著進了衛生間。接著,抱著半歲大嬰兒的阮桂嬋也相跟著進了衛生間,見嫂子乾嘔不止,就對母親說,大嫂的反應比我那時還厲害,我看不要吃了,不然一聞到飯菜那個味道又會嘔的,乾脆回家煲粥吃還好。?
阮桂洪見妹妹回來,附在他耳邊說,大嫂不舒服,媽陪著她先回去了。阮桂洪吃了一驚,想站起來,阮桂嬋扯了他一把說,大肚婆有妊娠反應很正常的,你不用緊張,吃完再走吧。?
阮桂洪卻吃不下了,轉頭張望了一下,見壽星公在親人的簇擁下,正開始向親朋來賓敬酒致禮。他牽掛老婆,心想如果不是嘔吐太厲害,老婆和老母都會回來吃一點東西,這樣提前退席是很不禮貌的。但他終究坐不住,小聲對坐在旁邊的父親說,我不吃了,我要回去看看。?
阮世誠覺得兒子回去也好,兒子知道著緊老婆,做人就應該這樣,連對懷孕的老婆也沒心沒肺,這個家以後就有得吵了。阮世誠對這個兒媳很滿意,對阮桂洪的轉變也滿意,所以點了點頭說,好,你先回去,主人家那裡我待會告知他們的。?
歐燦輝雖然跟在父親繼母旁邊,卻看見了阮桂洪急衝衝向外走,猶疑了一下忙起身追了過去,趕到樓下大廳叫住了阮桂洪。問清楚了情況,陪著阮桂洪走出大廈,看著阮桂洪上了一輛計程車走了才轉回頭。阮桂洪自從結了婚,野性收歛了許多,這可是好現象,人最怕好高騖遠不腳踏實地,整天做發財夢不惜以身試法、以身冒險,到頭來都沒有好結果的。阮桂洪為此吃盡了苦頭,看來是痛定思痛痛改前非了。歐燦輝想,擺賣香菸終非長久之計,找到合適機會還是要伸手幫一幫他。?
回到大餐廳,歐燦輝陪著父親敬了一輪酒,也不坐回原來的位子,又來到他特意邀來的客人那幾席再敬酒。人類的老祖宗真聰明,發明了那麼多節日、喜慶名堂,讓親人、親近的人有理有據地聚會,有時這些聚會的意義超出了它本身的含義。今晚該到的貴賓都基本到齊了,有些還是特意從外地趕回來的,歐燦輝相信,一個新的關係網將會建立,而這一切對他的巨集圖大略當然是極有幫助的。?
到一些客人要告辭的時候,歐燦輝已經有六、七成醉意,不過頭腦還很清醒。後來他去了一趟衛生間,回來時看見陳滿滿臉笑容走過來,歐燦輝忙對陳滿說,滿記,找我有事啊?叫服務員吩咐一聲就是了,不用離席的。?
陳滿笑呵呵地說,我就是有事找你——我記得你這裡房間很大,可以擺兩圍、三圍的,對不對??
歐燦輝點點頭說,對呀──哦,滿記你要請飲?是滿記你大生日,還是陳姨大生日??
陳滿笑得臉上的皺紋都顯現出來,擺擺手說,都不是。嘿嘿,是月媚結婚擺喜酒。?
歐燦輝高興地捉著陳滿的手搖晃,連聲說,月媚也要結婚了?滿記,恭喜恭喜,真是大喜事啊!新郎哥是哪裡的??
他知道陳月媚在深圳一家大公司工作,聽陳昊天說,陳月媚通曉英、俄、日、韓四國語言,還沒畢業就給好幾家大企業看上了,陳月媚最後選擇了這家俄羅斯駐深圳公司,聽說每月月薪兩萬元人民幣,事業有成,如今又覓到如意郎君,歐燦輝打從心裡為兒時的同伴感到高興。?
陳滿說,說出來失禮人,是一個鬼佬,美國人。?
歐燦輝更高興,說,月媚嫁個鬼佬好啊,你老倆口可以坐飛機去美國探親家……?
陳滿便說,月媚打了電話回來,說旅行結婚,年初七回來,年初八訂兩圍酒請親戚和街?
坊鄰里。所以我一定要找你給我留一間大房。?
歐燦輝忙說好好好,帶著陳滿走去訂餐接待處,公共關係部經理周麗娟正當班,見老細親自陪著客人來訂餐,自是不敢怠慢,滿臉笑容開啟訂餐安排表給老細看。?
歐燦輝看初八晚餐所有雅房全安排滿了,皺了皺眉,讓周麗娟打電話找來餐廳經理練翠蓮。歐燦輝知道餐廳經理手上必定控有雅房,果不其然,練翠蓮見是老細親口要房,就把三間房號都拿出讓老細挑。?
歐燦輝給練翠蓮交代後告訴陳滿說,給你訂好了,年初八晚喜酒兩圍,安排在上海雅房。抽時間你和陳姨直接到這裡找周經理看選單,有什麼不滿意的就讓她們改。上海雅房很大的,兩圍不夠可以擺開三圍。滿記,你不要管價錢,你負責訂好菜式就可以了。?
陳滿高興得連連點頭,又乍舌說,燦輝,你這裡生意旺啊,不找你還訂不到房。我以為這裡收費貴訂房不難的,原來年初八的房現在就訂滿了!?
歐燦輝矜持地笑了笑,一邊送陳滿回酒席位子一邊說,月媚初七回來,晚上你不要在家弄了,現在我給你約定,初七那晚我請你一家吃飯,你給天哥說一聲,初七那晚不要安排了。?
陳滿推辭說,怎麼好這樣?說話間回到陳滿原來坐的座位旁,歐燦輝說了一聲就這樣定了。輕扶椅子讓陳滿坐下,又對其他人笑著打了一聲招呼才離開。?
三?
不過當年初七下午,陳月媚帶著夫婿剛在南門街走出計程車,還沒走進內街踏進歐巷的時,還是引起了一些**。?
陳月媚的夫婿是外國人,而且是地地道道的黑人!這黑人魁梧結實,足足比嬌小的月媚高了一個頭,體重恐怕是月媚的一倍,更惹人注目的是膚色黑得像鍋底般,馬上就引得南門街上的行人駐足觀望、內街上的人側目而視。?
在街口擺賣水果的財叔認出了陳月媚,驚訝得張大了嘴巴合不攏。阮桂洪也認出了陳月媚,眼睛也瞪圓了,一下沒反應過來。陳月媚卻看見了阮桂洪,雖然詫異他在街口擺煙檔,但還是笑著和阮桂洪打招呼說,新年好!?
陳月媚的夫婿見陳月媚和熟人說話,他也笑著對阮桂洪說,新年好,恭喜發財!說的廣東話倒是字正腔圓,因為微笑,那一口白牙便lou了出來,果然和電視上看到的一樣,人的面板雖黑,那牙齒卻是出奇的白。?
阮桂洪沒料到這黑人鬼佬會跟他說話,而且會說廣東話,撓撓頭答了一句恭喜發財。看著陳月媚和黑人鬼佬揹著行囊、拖著有輪子的行李箱有說有笑走回歐巷,不禁和財叔交換一個眼色,相視訕笑。?
女婿雖然是第一次上門,陳滿夫婦已經從月媚半年前寄回來的照片認識了女婿,當時見是個齜牙咧嘴而笑的黑人,開始也是吃了一驚,繼而是生氣,陳姨埋怨女兒什麼人不好搵,?
偏要搵一個外國人?而且這外國人還是一個黑人。她滿肚子不高興,便把怒容掛在臉上,把照片一放,轉身就回房躺下。?
陳滿也覺得氣悶,十幾億中國人,難道就搵不到一個合心意的?搵個金髮藍眼白面板的算是正宗鬼佬倒還罷了,怎麼會搵一個黑人?!陳滿悶悶不樂地拿起照片再端詳,十幾張在深圳錦繡中華微縮景區拍攝的照片裡,陳月媚都是很親密地和這個黑人男朋友相依相偎,陳月媚的表情都是很幸福的,特別是一張兩人全身合照,陳月媚雙手環腰抱著男朋友,面對鏡頭笑得很燦爛。陳滿嘆了一口氣,心想這次月媚是給黑鬼迷了心竅,不然為什麼對這個黑人情有獨鍾??
陳滿滿心不歡喜,不過還是拿起月媚寄回來的信看起來。陳月媚在信中說,喬治是美國人,二十七歲,讀大學時對中國文化產生了濃厚的興趣,後來乾脆到北京求學,給自己取了箇中國名字叫華為。畢業後到深圳一家美資傳煤公司工作。華為已經寫了兩本書,一本叫《一個美國黑人眼中的中國》,一本叫《我所認識的中國古文化》。華為是一個很善良、很有愛心、很熱愛中國的外國人,他對中國的感情感動了我,他對我的追求和執著終於感動了我。……我們計劃在春節旅行結婚。……愛情是沒有國界的,愛情也沒有種族、膚色甚至年齡的界限。我希望父母和家人能理解我……我愛爸媽,也愛華為,我相信我和華為能相親相愛,白頭到老……?
陳滿想,把月媚送去上海讀書讀壞了腦子,怎麼會相信和一個黑人白頭到老?他也和老伴一樣想不通,那幾天老倆口都是愁眉苦臉,憂心忡忡。到星期六陳昊天和兒媳何麗帶著兒子卓新回來吃飯,陳滿就把照片和信給兒子兒媳看,陳姨一邊哄孫子一邊嘟噥說,我就想不通,為什麼要搵外國人?難道中國人都死光了??
陳昊天出差去深圳,也有抽空會一會妹妹的,陳月媚已經把她的男朋友帶來和他見過面。陳昊天開始也是吃了一驚,試著勸了幾句,見妹妹意志堅定,也就沒有什麼阻撓。這時就勸父母說,中國人嫁外國人、外國人嫁中國人,現在已經是很平常的事了。月媚是個有主見的人,既然她下決心選擇了華為,我們就要相信她、支援她……?
何麗也cha話說,爸媽,昊天在深圳見過這個華為,人還是很不錯的,對月媚也很好。我和昊天都想過了,既然月媚和家裡攤牌,那就說明她下了決心。家裡若是反對,她乾脆結了婚再回來,你還是得承認這個女婿,若不認,月媚就不會再回這個家了。我說句不吉利的話,如果月媚以後發生婚變,又因為怕家裡再責罵,連清源這個家也不敢回,對她更不好……?
陳姨皺起了眉頭,連聲說,怎麼盡說不吉利的話??
何麗忙陪著笑臉說,我是勸兩位老人家想開點,要相信月媚的眼光──?
陳昊天也說,爸媽,我們不妨換個角度看問題,既然月媚選擇了這個黑人做老公,我們一家人都支援她,月媚就開心了。月媚開心我們一家人也開開心心,對不對?旁人怎麼看怎麼想是不用管的——阿爸以前教過我的,想以前我們家做收買佬,別人怎麼看低我們都不要緊,最要緊自己不要看低自己。月媚找個黑人做老公,就算有人再看低我們,我們也是一樣昂起頭做人,管別人怎麼想怎麼看幹什麼?月媚開心最要緊。爸媽,說句不客氣的話,現在是新社會,不要做捧打鴛鴦的事,做了的話,月媚會不開心,你兩位老人家就會一世也不安樂,何苦呢??
陳昊天和何麗勸說了一陣,後來去了隔壁歐二巷的何麗孃家,蛇妹夫婦見陳昊天和何麗帶小外孫回來都很高興。何麗又把陳月媚找了個黑人男朋友的事說了,蛇妹也很吃驚,陳昊天把支援陳月媚的理由說了,請外父外母有機會幫忙開解開解他父母。外父外母和父母是同輩人,外母和父親又是兒時好友,說的話容易聽得進去,蛇妹也答應了。又叫女兒、女婿帶小外孫明天(星期日)回來吃飯,陳昊天忙點頭答應,又說了一陣家常話才告辭回廠裡。?
陳滿和陳姨到底想通了,後來主動給陳月媚打電話,詢問結婚計劃。陳月媚便告訴家裡,說公司分配給她居住的寓所購置一些傢俱物品就可以做新房,春節前放假會和華為去東北旅遊,華為朝思暮想的就是想看有名的冰雕,春節就在哈爾濱一個同學家裡過,然後坐飛機回廣州再返清源。至於美國,準備在明年五一節長假再去見華為的家長……?
陳滿夫婦相對苦笑。中國人最看重的傳統節日莫過於春節,這個華為既然是中國通,不會不知道除夕講的就是閤家團聚,鬼佬就是鬼佬,連月媚也跟著去別人家過節,這就是昊天說的東西方文化差異?這就是新老兩代人之間的代溝?不過陳滿夫婦都算豁達,記著了昊天說的月媚開心最要緊這一句,隨他們去吧。?
陳月媚偕夫婿回來的當晚,歐燦輝便在老城區的南國大酒店設宴款待,徵得陳家同意,乾脆把阮家七口都請了來,又是一個三家團聚。?
黃三女看陳月媚搵個黑人做老公既吃驚又好奇,阮桂嬋便警告她說,你不要多嘴亂說話,有外國人在場,你講錯說話造成影響就不好了。?
不料黃三女撇撇嘴說,什麼外國人?他娶月媚做老婆,就算是自己人了。我們三家好得像親戚、像自家人,講錯說話打什麼緊?不對不對,你莫把老媽看扁了,我怎麼會亂說話那麼沒水平?阿堅你說,我是那種沒水平的人麼??
黃三女和阮桂嬋說話時是在汽車上。方堅已經買了一輛九座位麵包車,一家人坐上去綽綽有餘,方堅一邊開車一邊笑著說,阿媽怎麼是沒水平的人?桂嬋你不用耽心,阿媽是個說話有分寸的人。?
黃三女給女婿的馬屁拍得很舒服,得意地看了阮桂嬋一眼,看大肚子兒媳婦也面lou笑意,想起了一件事,又說,哎呀你說,中國人是黃種人,黑人是黑種人,如果月媚將來生仔,生出來會是什麼樣子?嘖嘖嘖,若是生個中國人一樣的還好,若是黃不黃、黑不黑的,豈不是、豈不是真成了雜種??
兒媳婦祝雪茹忍不住掩嘴而笑。阮桂嬋也笑了,卻又皺起了眉頭嗔怪道,阿爸,你要管住阿媽的嘴——這還不是亂說話?雜種這些話能對陳家的人說出來麼!?
黃三女卻說,你當老媽是傻的?這些話自然不會在人前說。她摸挲著坐在她膝上的外孫子方慶強的頭說,幸虧阿堅不是黑人,若是黑人,我實在想像不出我的乖乖外孫會是什麼樣子……?
方堅早忍不住,把車kao到路邊停住,伏在方向盤上放聲大笑,跟著全車人都笑了,連阮世誠、阮桂洪也笑出了眼淚。?
阮桂嬋原來板著臉的,到底忍不住,也跟著笑了,直到方堅的手機響起,原來歐燦輝追著問出了門沒有,方堅才重新啟動汽車前往不遠處的南國大酒店。?
晚宴後,陳月媚沒有接受歐燦輝安排在南國大酒店下榻的好意,堅持回歐巷老家住。?
她原來的睡房已經重新佈置過作了新房,雖然窄小,她向華為表示歉意,華為卻毫不在意。他一走進歐巷,就對歐巷產生了極大的興趣,纏著丈人要他介紹歐巷的起源、歐巷的特點以及歐巷裡的故事。?
華為說,我看見歐巷很古老,很古老的地方一定有很古老的故事,一定也有很有趣的現代故事,如果你們還沒有挖掘出來,天降大任於斯人,我要挖掘了。?
因為洋女婿會聽識講廣東話,陳滿和他的溝通不大困難,難的是滿足他的要求。陳滿家在歐巷算是外來戶,平時也不關心這些事,洋女婿考究起來,除了簡單介紹歐巷其他五家的大體情況,其餘的是一問三不知。?
華為精力充沛,像個求知慾很強的中學生,初八早上起了床,陳月媚一下沒注意,他已經走出去在歐巷東看看西望望,還蹲下去用手擦去青苔,認真察看歐宅的外墻牆根,用腳步丈量巷裡鋪著的長條麻石,仰起脖子認真觀摩巷口殘舊的門樓。他像小學生一樣歡跳著回家拿照相機,在歐巷裡拍了一通,終於在歐宅門前站定了,大聲叫來了陳月媚,指著歐宅的趟櫳門對陳月媚說,這裡也有廣州的西關大屋??
陳月媚點點頭說,西關大屋是一個代表稱謂,就像北京的四合院。北方很多地方都有四合院,南粵各地也有很多大屋老宅,建築設計都具南粵特色,這個趟櫳門可以說是南方大屋老宅的一種標誌。?
華為躍躍欲試,可以帶我進去參觀嗎??
陳月媚搖了搖頭,把華為拉回自己家裡,說,以後吧。她記起歐德庭嚴肅的模樣,小時候就覺得歐德庭不可親近,雖然近在咫尺,記憶中很小的時候進去過一次,好像是父親進去收破爛吧,自己好奇地進去找父親,父親就在院子裡,一看見她就大聲叫她出去,她嚇得趕快掉頭就走。從此她對這座大屋老宅有一種敬畏。?
後來逐漸長大,她也逐漸明白自己的家和這座大宅的差距,更不敢踏入半步。歐海霞只比她大兩歲,但歐海霞從不和她玩耍,後來她知道自已是棄嬰,和歐海霞這些類似千金小姐的人命運不同,更是有了自卑。現在雖然是名牌大學畢業生,但在心底裡對這座大屋她還是有一種抗拒。?
華為問,為什麼??
“為什麼”是陳月媚評論華為使用頻率最密的一個詞,華為就反駁說,我好學好問不好嗎?如果不好,請你告訴我,為什麼?陳月媚知道華為問出了“為什麼”,就一定要尋求一個答案,想了想就說,他家裡有病人,現在不方便接待客人。?
美國人日常中很講究尊重別人,華為聽妻子這樣說,只好放棄進這座老屋大宅探奇的打算,不過嘴上就問,他家裡有什麼病人??
陳月媚說,女主人患的是和尼克松總統一樣的病。?
這一說華為就明白了。尼克松前總統患了老年痴呆症,這幾年都和外世隔絕,美國的傳媒事業很發達,無孔不入、無所不用其極的記者也不得其門而入,華為更懂得尊重別人的**,只好惋惜地搖了搖頭。?
他的思想很活躍,放下了歐宅的大屋,馬上想到了昨晚宴請他的南國老闆歐燦輝。這個年青的企業家顯然是成功的,歐燦輝對朋友的熱誠真摯讓他感動,三家沒有血緣的家庭親如一家,讓他真實地體會了中國人最原始、最淳樸的感情。他對爽朗好客的歐燦輝感到興趣,這時就興致勃勃地問妻子,你說歐燦輝最開始就是賣饅頭包子的?就是在巷口第一家?可以帶我參觀嗎??
可以,不過不是現在──現在這個房子沒有人。陳月媚這次答應得很快,乾脆拉著華為坐下來,把她所知道的情況說了一遍。?
華為聽得很認真,對把歐燦輝從國營企業開除出去的方清也有了興趣,忽然很興奮地說,我的下一本書名有了!就叫做《不同的軌跡——奮鬥和墜落同時鑄造的人生》,我要採訪歐燦輝,也要採訪那個方──清。?
陳月媚沉吟著,不同的軌跡?好,這個題目好,不過我不贊成你用歐燦輝作素材……?
華為不解地問,為什麼??
陳月媚笑著說,說你是老外就是老外,你懂不懂忌諱?她拿筆在一張紙上寫下忌諱兩個字,華為倒是明白這個詞的含義的,看著月媚說,我還是不明白,請你告訴我,為什麼??
因為今天是請客的大喜日子,陳昊天和何麗帶著兒子一早就回了歐巷,幫忙做一些準備工作,自然也是一家團聚。何麗一個早上起碼聽華為問了不止二十個為什麼,這時聽他又問出了一個為什麼,她覺得好笑,心想月媚這個姑仔夠耐性,這個華為說不懂好像懂得很多,但畢竟是老外,中國人的人情世故也是慱大精深,那裡是吃幾年大米白飯就能明瞭領悟了的??
何麗忍不住走過來說,寫歐燦輝沒有問題,寫方清的墜落就有問題了,但不寫方清,就沒有對比,就沒有了不同的軌跡,也就失去了原來的主題意義──你的明白??
華為把目光轉向何麗,臉lou笑容,說,大嫂,寫方清有什麼問題?請你告訴我,為什麼不能寫方清?他一笑就lou齒,那牙齒白得令人羨慕。?
家醜不可外揚,你懂不懂?方清不會接受你的採訪,更不會同意你寫他的墜落。何麗解釋說,過去歐燦輝和方家朝見口晚見面,中國人講究與人為善,把方清寫成對立面公諸於世,歐燦輝大約也不會答應的。?
華為醒悟過來,當事人不接受採訪、不同意發表,那是不能胡來的,因為人家敢把你告上法院吃官司的。?
見華為有點失落,陳月媚就說,上個世紀八、九十年代,是中國政治經濟體系發生翻天覆地的年代,每個中國人都在默默奮鬥,有人成功,有人失敗,有人墜落,有不同凡響的創業,也有發人深省的脫變,其實這樣的例子俯拾即是,多得不可勝數,你就不要用歐燦輝和方清的素材了,用心去找一找,就算把兩個異地的素材組織起來,一樣可以顯示不同的軌跡。?
華為又高興起來。妻子果然聰明,一下就想到了新的路子,雖然對歐燦輝、方清這兩個有密切關係,同住一個百年老巷卻有不同軌跡、不同結局的素材不能用覺得很可惜,但今天有了創作靈感,找到了不同軌跡這樣一個思路就是一個創作突破,以後的素材組織就好辦了。?
對了,查閱資料、甚至到監獄去採訪,那些曾無限風光、曾叱吒風雲的階下囚,他們周圍總有一些關係密切的成功人士例子,一正一反不全有了嗎!華為回房間拿出手提電腦,坐下來埋頭查閱自己儲存的資料。?
陳月媚鬆了一口氣,只要華為不坐下來,那就得時刻照看著他,一不小心他就會不知跑到什麼地方去。清源是個小地方,少見多怪,冒出這麼一個黑炭似的黑人總有點駭人,他安靜下來正是求之不得。?
正準備午飯的何麗見陳月媚走進廚房,就笑著要她出去,你去管著你那個華為什麼得了,這裡不用你cha手。陳月媚笑了笑,還是拿起一把蔥剝起來。華為勾起了她的思緒,她默她默地想著歐巷的人和事,甚至默默地思索著人生。?
四?
陳月媚可能沒有細想,兩條不同的軌跡其實也可能有交會的時候。如果放在歐燦輝、方清身上,這兩條軌跡其實是糾纏在一起的,幾乎是同一個出發點,也可能選擇的是同一目標,因緣際會,卻選擇了各自的軌道。?
方清的軌跡還在下墬,而歐燦輝頭上剛剛增添了耀眼的光芒,他當選為清源市人民代表。在此之前,他已當選為清源市民營企業家協會理事,而陳昊天則當選為副主席。顯然,歐燦輝的軌跡正冉冉上升。但歷史總是戲劇性的,兩條不同的軌跡最終在交會的時候,還是碰出了火花,上演了驚心動魄的一幕歷史劇。?
方清這一年裡躲在小餐館,兩耳不聞窗外事,歐燦輝、陳昊天、阮桂洪、歐海亮甚至自己細佬方堅變好變壞,出現什麼變故,有了什麼傳闖,他是一概不聞不問,毫不關心。方清是熟悉三國的,他不敢把自己自翔為劉備,但劉皇叔徒有大志,成霸業前也是劫難重重,也曾有多次韜光養晦的時候。自己時乖運蹇倒黴透頂,那就學學劉皇叔韜光養晦,心底裡總有一個信念,我方清頭腦不比別人差,總有一日時來運轉。?
然而方清逃不過世俗的煩擾。和袁玉環如夫妻般生話,便如諺語所講,灶頭碗碟有相揩(碰),何況一個是財大氣粗,一個是潦倒落泊?慢慢的兩人有了齟齬,待方清老毛病復發,和店裡的一個女工搞上,還給袁玉環捉jian在床,矛盾便爆發。袁玉環一氣之下,把方清掃地出門,關了小餐館,斷了方清安身謀生之路。?
正是屋漏偏逢連夜雨,船破又遭頂頭風,方清正想辦法要和袁玉環重歸於好,患病的阿嫲又恰在這時過身。方清是方家的長子嫡孫,儘管一百個不願意回歐巷的家,他還是給找了回來,辦喪事擔幡買水做孝子賢孫,袁玉環這邊的事被迫放下。?
待辦完喪事,方清已經有兩天兩夜沒閤眼,疲勞、煩燥、加上在家受盡白眼,方清的心情惡劣到了極點。這時覺得困得頂不住了,便走回二樓方堅原來的睡房睡覺——三樓母親對面那個房原來是自己的,和林珊珊離了婚,說不清什麼原因,他就是不願進那個房。?
方清剛要入睡的時候給樓下的喧鬧吵醒了。四十多個小時沒睏覺令他困得睜不開眼睛,因為睡眠不足心裡很煩燥,但他強忍著不敢發火,因為他在這個家裡已經沒有地位,雖然同一個屋簷下,所有的人卻已經變得很疏遠,雖然血脈相連,所有的人好像感情變得很談薄。樓下說話的聲音很大,他聽出是老家沙坊山區的土話,那種土話有別於城裡人說的話,而且習慣提高嗓門說話,一聽就聽出來了,大約是老家的人知道訊息趕來弔唁。?
方清翻了幾個身還是沒辦法再入睡,煩燥地伸手拿褲子,從褲袋掏出香菸,卻發現只是一個空煙盒。他惱火地把空煙盒捏成一團扔出窗外,馬上就聽到有人在街上粗聲粗氣地罵街。他知道扔出去的空煙盒扔著了人,原不想理會的,不料被扔著的是個脾氣不好的男人,罵著罵著連“丟你老母”的粗言爛語都出來了。?
方清原就心情不好,起身探頭一看,一個二十多歲流裡流氣的後生正仰頭對著窗子破口大罵,內街往來行人多,已經圍上了一些人看熱鬧。方清的火一下就躥上了腦門,他蹬上長褲,一邊扣皮帶一邊衝下樓,衝出歐巷到了內街上,對著那人就是一拳。那人吃了一驚,急忙還手,這時方堅和幾個人衝出來把方清攔住了。方樹開慢了幾步,這時趕出來就怒衝衝地對方清喝道,回去!你惹的禍還不夠麼?!?
捱了方清一拳的青年原本有些心怯,見對方反壓制方清,便又惡狠狠的罵,不料方堅走到他面前叱道,滾!你再不滾蛋我拆你骨──?
那人看見又有幾個年青人虎視眈眈地逼了上來,第一個感覺是寡不敵眾,第二個想到的便是三十六著走為上著,不過還撐著面子,嘴上嘟嚨了一句,想人多欺人少麼??
方堅眼一瞪,踏前一步喝道,還囉嗦什麼,你找死是不是?!?
那青年被方堅眼裡的煞氣所震懾,嚥了一口氣,氣呼呼轉身走了。方堅和眾人看那人走遠了,看熱鬧的人也無言地散去,一言不發便走回家。方清看父親臉色不是臉色,又瞪了他一眼才轉身回家,自覺無趣,走到一家雜貨店去買香菸。?
這時忽覺有點暈眩,自是睡眠不足引起的了。他拍了拍腦袋,不等店老闆找回零錢,撕開香菸叼著一根大大的抽了兩口,嘴巴覺得很苦澀。他懷疑這雜貨店賣的是流煙,一股火又竄了出來。不過他忍住了,在家門口再接著發生吵鬧,父親會覺得丟他的面子,真的會發惡的,這樣就不好收場了。?
煩燥佔據了方清整個腦子,他仇恨地瞪了店老闆一眼,接過零錢轉身欲離開時,一眼就看見了歐燦輝。他站住了,因為,歐燦輝俊朗的外表、飛揚的神采、燦爛的笑容刺痛了他的心。?
方清眼裡彷彿冒出火來。?
歐燦輝身邊還有一個年青的女人,一手提著裝了肉、菜的塑膠袋,一手挽著歐燦輝的胳膊很親熱地說話,臉上滿是幸福的表情。這時歐燦輝看見了方清,忙笑著和方清打招呼,說,真是對不起──說了一半話就停住了,笑容也僵住了,因為他看方清冷冷地看過來,臉上沒有一絲表情,而看過來的眼神卻是陌生、陰沉,甚至是帶著怨毒和敵意。?
歐燦輝已經有一年、還是兩年沒碰見方清了?他沒料到方清彷彿不認識他了,偶然見面,方清的表情竟然像是……是什麼呢?歐燦輝一下說不出來,只覺得很尷尬、很不安。不過歐燦輝很快就恢愎了自然,看出方清不想和他說話,便向方清點點頭就挽著練翠珍離去。?
方清呆呆地看著歐燦輝在面前走過,他看見歐燦輝故意目不斜視,臉上卻又浮現了刻毒的笑容,甚至看見歐燦輝朝身旁的女人做了個洋洋得意的鬼臉。怒火馬上在胸中翻滾,積聚在腦中所有的怨恨、不幸、挫折、委屈、煩躁,在這一刻升騰。就在這時他看見歐燦輝旁邊的女人幸災樂禍地回望了一眼,他看見那年青女人眼裡忽然掠過一絲驚恐。他憤怒的閘門馬上就控制不住了!?
方清眼睛一掃,跨前兩步拿了旁邊一個雞檔上的一把菜刀,衝著歐燦輝狂奔而去,馬上激起了一遍驚呼聲。方清這時腦子裡一片空白,只想把心目中的仇人殺死、殺光……?
歐燦輝在練翠珍驚叫時猛地回頭,看方清瘋了般舉著菜刀衝過來,他第一個反應是推開練翠珍,趁勢奪過練翠珍手裡的塑膠袋。說時遲那時快,方清舉刀砍下來時,他把塑膠袋往上一擋,同時把身往旁一側躲避。塑膠袋裡的青菜、豬肉四散跌落,沒能擋住直下的刀勢,歐燦輝的肩頭馬上湧出了鮮血。?
練翠珍驚駭地呼叫出來,歐燦輝心裡一急,怕方清轉而向練翠珍進犯,他奮不顧身地撲上去搶奪方清手裡的利器,糾纏中,他的手還有肩背都被割傷。?
練翠珍驚恐萬狀,她驚駭地四處張望求救,周圍觀望的人不少,都恐慌地不敢近前,唯恐沾上血光之災。電光石火間她想起了一個人,馬上朝著街口方向發出了一聲撕心裂肺的呼叫“桂洪——!!!”?
歐燦輝和方清已經撕扯倒在地上,歐燦輝雙手死死按著方清手上的菜刀不放,身上、手上都有殷紅的血。練翠珍心急如焚地四處張望,內街兩邊都是付食雜貨店,木板拼成的貨攤都佔道擺放,眼前的雜貨鋪貨架已被推倒一遍狼藉,但沒有趁手的可作武器用的物件,心裡又急又慌,情急之下看見墊在貨攤腳架下的紅磚,彎腰拿到了手中,腦子也沒多想,走上前去對著方清的頭上狠力砸下去。?
後腦的猝然打擊使方清感到一陣暈眩,就在這時一個人影氣急敗壞地撲了過來,他抓住方清頭髮朝上拉起,然後朝方清頭上狠狠地揮拳。?
鮮血從方清的頭上湧了出來,他軟綿綿地倒下了。被方清壓倒在地上的歐燦輝,馬上拿走方清的菜刀握在手裡。他已看清幫助他擊倒方清的,正是他的好兄弟阮桂洪。?
看著方清頭上流血倒下,練翠珍駭得退後了一步,手裡的紅磚無力地掉下。但她馬上走上前去,和阮桂洪一道拉起了歐燦輝。她看見了歐燦輝身上的刀傷,眼淚嘩嘩地湧了出來,用手緊緊地壓著他的肩傷,而這時歐巷方家的人已經跑了出來,都被眼前忘這一幕驚呆了。?
歐燦輝很沉穩,他趕快開口說了話,方清想殺我。他下意識地看了看肩傷,把還拿著的菜刀扔在地上,就是用這把菜刀,我把它搶過來了。?
不用圍觀的人七嘴八舌,方樹開和方華、方堅都知道歐燦輝說的是事實。儘管不明白方清為什麼要動刀,方清過去的所作所為,他們相信方清能幹出喪心病狂的事來。方華就走到歐燦輝身邊察看傷口,說,你受傷了,趕快去醫院包紮。?
方堅走過去看方清,他一搬動大佬就知道大佬只是昏厥,甚至猜得出是誰下的手,因為他的大舅佬阮桂洪,這時還氣洶洶地瞪著他大佬。他急忙叫他的幾個朋友把大佬往醫院送。?
這時響起了急速的警笛,巡警趕到了,把傷者都送進市人民醫院。很快,歐燦輝被送進住院部留院醫治,安排住進了一間獨立的單間病房。方清則被手銬銬在病**,留在急救中心一個病房監護治療,到了下午,方清被送進了拘留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