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第十八章 如歌的行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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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第十八章 如歌的行板
一定有些什麼
是我所無能無力的
不然/日與夜怎麼交替得
那樣快/所有的時刻
都已錯過/憂傷蝕我心懷——
席慕容
九月上旬，第二學期開始了。到了這時，有末清明的傷也已經好得差不多了，不過，還是不能參加那些太過劇烈的運動，比如劍道和棒球，因此，從八月初那時開始，他就改成天天練習長跑了。
到了九月底的時候，為了準備升學考試，葉山梓把環保部的社長職務交給了井上健擔任。在那個週六晚上，井上健他們在一家飲食店裡為葉山梓舉辦了一個歡送會。
“葉山學長為了準備升學考試，從下個星期開始正式退出環保部。雖然大家都捨不得，不過，為了更為美好的明天，也只能這樣了……”井上健舉起手中的杯子，笑著看向葉山梓，“現在，我們一起幹一杯吧。一是為了感謝學長一直以來為環保部所做的努力，二則是為了祝福她將來會有繁花似錦的前程。”
眾人也舉起杯來。中村明子笑著說：“我祝學長明年順利考上理想的大學，將來成為一名很棒的醫生。”
“我也是。”相田節子笑著應和道。
“那麼，我就祝學長將來找到一個好男人，成立一個幸福的家庭吧。”江島葉子笑著說。
“江島，你胡說什麼……”葉山梓當即臉上一紅，“那也不知會是什麼時候的事情……其實我也沒做過什麼，因此，很感謝你們一直以來對我的支援……”她說著鄭重地朝井上健他們鞠了個躬，“謝謝。”
“學長太謙虛了……”井上健笑著說。他頓了一下，“我怕自己會做不好……所以，很希望以後能得到學長和大家的幫助。”
“總之，能在環保部認識大家，真是太好了……”葉山梓笑著看向井上健，“井上，你放心，我們都會支援你的。”她這麼說時，不由看了有末清明一眼。有末清明這時也迴應了她的目光，似乎還朝她微微點了點頭。葉山梓心中當即一寬，她想，這個男生若是肯幫井上健的話，她也就可以放心地離開了。
“學長，之後，你就再也不參加環保部的活動了嗎？”坐下後，相田節子問。
“是啊，沒辦法，距升學考試已經很近了，我必須全力以赴了……”葉山梓頓了一下，笑著繼續說，“當然，有空的話，我還是會迴環保部看看的。”
“是嗎？”中村明子有些不捨地說。
這天晚上，雖然舉行的是一場為了告別的聚會，不過，氣氛還算熱鬧。有末清明一個晚上都沒怎麼說話，一直靜靜地坐在一邊喝東西。快要散場的時候，葉山梓猶豫了一下，還是走到了他的面前：“有末，你的傷怎麼樣了？”
“已經完全好了。”有末清明淡淡地說。
“我聽說，你很快就要接中野君的班，做新一屆的學生會主席了……”葉山梓笑了笑，“到時一定會很忙吧？”
“我會繼續參加環保部的活動的。”有末清明答非所問地說。
“我不是這個意思……”葉山梓頓了一下，“有末……”
有末清明揚了揚眉，看著她：“什麼？”
其實，這個時候，葉山梓是突然想到了那天晚上在北高山上和他做的那個約定，也就是將來無論如何，都要好好地活下去……不過，在彼此好像都已經忘記了那個迷失山林的夜晚時突然間說起，似乎就有了刻意提醒之賺，因此，她還是忍住了，只是笑著搖了搖頭：“沒什麼。”她說著又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坐了下來——
十月中旬的一天下午，葉山梓在校園裡遇到了有末清明和和久冰由。當遠遠地看到有末清明的那一刻，她感覺自己的心很快地跳了一下，一種毫無來由的慌張之感在那一瞬間完全地控制住了她，與此同時，一個念頭突然掠過了她的腦海：自從那晚那個歡送會之後，她就很少再見到他了……
不過，她很快就平靜了下來，繼續朝前走。在迎著有末清明和和久冰由走去時，她可以明顯地察覺到有末清明一直在看著她，然而，她必須承認，那也的確是一種沒有任何所指的注視，除了淡漠，還是淡漠……她不由有些恍惚地想，或許，這個男生就習慣這樣看著別人吧。
走到近前時，和久冰由笑著說：“葉山學長。”
“和久……”葉山梓微笑著看了有末清明一眼，“有末。”
“學長，下午好。”有末清明說。
“學長，你現在學習緊張嗎？”和久冰由問。
“挺緊張的。沒辦法，已經是考生了……”葉山梓頓了一下，“你們呢？忙不忙？”
“我還好啦，至於清明……”和久冰由笑著看向有末清明，“學長你也知道，他一直都是那個樣子。”
“是嗎？”葉山梓笑了笑，“那我先走了，我還有課。”她說著，在有末清明異常沉靜的目光的注視之下，轉身走開了——
很快就到了十月底，一天下午，澤村螢子託人把葉山梓叫到了談話室。葉山梓到了那裡，推門進去之後，不由當即怔了一下。――她的母親牧野惠子也在裡面。
“葉山，今天是一次三方會談……”澤村螢子微笑著看自己最喜歡的這個女學生，“我希望，關於你的報考志願的事，我們三個人能好好地談一談。――你先坐下來吧。”
“是，老師。”葉山梓依言在牧野惠子的對面坐了下來。
坐下後，葉山梓不無疑惑地看了母親一眼，心想，自己的想法她早就知道了，那麼，還有什麼好談的呢？難道說，她不打算再供她讀書了？
“你母親說，很希望我能說服你考東京的大學……”澤村螢子笑看著她，“不過呢，因為之前那個時候你的態度很堅決，所以，我總覺得，要說服你改變主意可能會有些難度……葉山，你現在有沒有別的想法了？”
“沒有。”葉山梓乾脆利落地說。
“阿梓！”牧野惠子頗覺難堪地望著自己的女兒。
“葉山，我覺得你母親的意見還是很值得你考慮一下的……”澤村螢子沉默了片刻，“畢竟，你的爺爺***年紀也很大了……再者，你去外地讀書，他們也會很掛念你。”
“老師，我已經決定了……”葉山梓毫無猶疑地看向牧野惠子，“就算你不打算再幫我付學費了，我也不會改變這種想法。”
“阿梓，你考慮一下醫大吧……”牧野惠子近乎哀求地看著她，“那也是一等一的好學校。這樣，你還可以留在你的爺爺***身邊照顧他們。”她說到這裡，頓了一下，“況且，在醫大，媽媽也還認識一些對你的將來可能會有幫助的人。”
“我說過了，我的將來，我想由我自己來把握……”葉山梓有些激動地注視著她，“你不覺得，你對我這一生的影響已經夠多了嗎？我已經十八歲了，你能不能讓我自己決定一些事情？能不能呢？”她這麼說時，眼淚終於流了下來。
“葉山，你別這麼激動！”澤村螢子忙說。
在此之前，她從未見過這個文靜的女生如此激烈且失態的表情，她這時終於明白，中野楠所說的“葉山梓和她的母親的關係很差”是怎麼一回事了。
“我也是為了你好。你一個女孩子，將來能少走一點彎路有什麼不好呢？”牧野惠子有些委屈地說，“再說了，就是因為媽媽覺得欠了你太多，所以，才會想要儘可能地彌補……阿梓，你什麼時候才能心平氣和地看看我？我是你媽媽，我不會害你的。”
“你少在我面前出現就好了，這樣就好了……”葉山梓這時本已止住了眼淚，不過，她一開口說話，淚水當即又不可抑止地奔湧而出，且頓時流了滿臉，“牧野夫人，你就發發慈悲吧……”
“阿梓，你……”
牧野惠子正想說什麼，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了敲門聲。澤村螢子站起身來走過去開了門。站在門外的，是中野楠。
“老師。”中野楠說。
“中野，進來吧。”澤村螢子讓他進來，隨手關上了門。
葉山梓忙側頭擦掉了眼淚。她一時不太明白澤村螢子為什麼要讓中野楠這個外人進來，讓他看到自己最不願在人前**的傷疤。
中野楠看向牧野惠子，恭敬地說：“舅媽。”
“小楠，你來了。”牧野惠子像是遇到了救星似地說。
舅媽……
葉山梓這時終於明白了，中野楠為什麼會和牧野真紀那麼熟稔；還有，那時，他為什麼會用那麼肯定的語氣說，他知道她並不是個好欺負的女生……原來，他和牧野家是有親戚關係的。也即是說，一直以來，中野楠其實都知道她的事，卻又在她面前故意裝作素昧平生……她這樣想著，不由暗暗咬了咬嘴脣。
“葉山，你冷靜一點吧……”中野楠看著她，遲疑了一下，“你母親之所以會這樣做，也是為了你好。就算以前有什麼不對，她總是你母親……你這樣對她，只能是一種互相傷害，你這麼聰明，難道不明白嗎？”
葉山梓冷笑了一聲：“你懂得什麼？”
“我不懂得？”中野楠苦笑了一下，“葉山，你知道嗎？早在十歲那一年，我們就見過面了，只是你對我已經沒有印象了而已……你覺得你痛苦，但你母親也受到了懲罰，你能不能忘掉過去，重新開始呢？”他沉默了片刻，“難道說，對於醫大，你真的就不能考慮一下嗎？”
“我先走了。”葉山梓朝澤村螢子欠了欠身，轉身往大門的方向走去。
“葉山！”中野楠先是怔了一下，隨即也跟了出去。
“老師，真是對不起……”牧野惠子表情慘淡地看向澤村螢子，“讓你看到了這個。”
“沒事……”澤村螢子笑著搖了搖頭。她輕輕地嘆了口氣，“怎麼說呢，葉山是個很好的女生，可惜就是沒辦法走出過去，否則，她將來的人生完全可以一片光明的……唉，現在唯有希望中野能對她有影響力了。”
“但願了。”牧野惠子一臉擔憂地說——
中野楠在走廊裡追上了葉山梓：“葉山，你到底是怎麼了？平時你不是這樣的……為什麼一牽扯到你的母親，你就這麼的不冷靜呢？”
“中野君，我很感謝你關心我，不管是出於什麼原因……”葉山梓側頭看了他一眼，“不過，我的事，你最好還是別管了。――你不會明白的。”
“葉山，我們好好談談吧……”中野楠看著她，“可以嗎？”
“好吧。”葉山梓沉默了好一會兒，終於點了點頭。
他們來到了學生活動中心的天台上。這時，天台上，除了他們倆，沒有其他人。因為已經是深秋了，時不時會有一陣秋風掠過，吹得葉山梓的長髮四處飛揚。
“十歲那一年的冬天，有一天，你和你外婆去見你母親，話還沒說上幾句，你就丟下你外婆一個人跑了出去。那天，我剛好也在牧野家。我母親和真紀的父親是表兄妹。所以，葉山，我並沒有胡說，我們的確是在十歲那時就已經見過對方了……”中野楠沉默了片刻，“之前，我說，我知道你是個很強悍很固執的女生，也就是因為那件事的緣故……葉山，雖然我也明白，因為你母親的改嫁，令你父親後來的人生很慘……”
“不是改嫁，是紅杏出牆……”葉山梓冷冷地打斷了他，“她和你表舅在一起的時候，還是個有夫之婦呢。――那是私通。”
“好吧，就算是吧……”中野楠有些無奈地點了點頭。他遲疑了一下，“不過，我個人覺得，愛情是沒有罪的。而且，我看得出來，他們倆的感情很好，所以，我想，你父母當年的結合，或許是個錯誤……既然是錯誤，不應該改正嗎？這樣，至少可以令兩個人有更好的人生。”
“是啊，我父親就應該是那個被犧牲掉的人，這就是所謂的強者邏輯吧……”葉山梓冷笑了一下，“或許是我太一廂情願了，中野君，我本以為，你會有所不同……那怎麼可能呢？”
“你誤解我了，我並不是那個意思……”中野楠忙解釋說，“但悲劇已經發生了，活著的人，不是更應該好好地活下去嗎？你才十八歲，之後還有很長的人生，為什麼一定要揹著仇恨過一生呢？葉山，你就原諒你母親吧，現在，最能傷害她的……大概也就是你這個女兒了。”
“真是受寵若驚……”葉山梓笑了笑，“或許江島說得對，她不是個壞得徹底的女人，這是她的悲哀。其實，她完全可以不管我的死活的……這樣，對她豈不是更好？”
“那真會更好嗎？就我看來，這世上絕對意義上的壞人並不多，更多的是有缺點的普通人。我們每個人都是這樣，為了自己的私慾，有時會去做一些傷害別人的事……”中野楠頓了一下，“葉山，不管你是怎麼想的，至少在我眼裡，你母親就是個很好的女人。”
“中野，因為你不是我……”葉山梓沉默了片刻：“你不會明白的。”
“是，我也知道……”中野楠猶豫了一下，“對於你的過去，我的確是沒辦法完全明白。但葉山，我真的希望，於同學三年之外，將來，我們還能對彼此的人生有影響……一起讀醫大的事，真的不能再考慮一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