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第十一章 夏夜的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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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第十一章 夏夜的傳說
每一個開端都充滿了憧憬
並且易於承諾/易於相信
但是/如果有人一定要追問我
最後的結果到底如何
我只能俯首不答/轉回到我的燈下
在書頁間翻尋追索
靜靜編織出/一章又一章有關於
夏夜的/傳說——
席慕容《夏夜的傳說》之《序曲》
“當然不是……那怎麼可能呢？不過，十八年來，我的確沒有和什麼男生交往過。至於曾經喜歡過怎樣的男生……”葉山梓沉默了好一會兒，抬起頭來，“是有一個男生，不過，我也不知道那種程度算不算是喜歡過他……在我讀國中三年級那一年，傍晚乘車回家時，常常都能看到他站在月臺上，似乎是從走相反路線的一趟車上剛下來的樣子。每次看到他，雖然只是一剎那的功夫，我總是會覺得很開心……不過，後來因為我不再需要乘車上學了，所以，就再也沒有看到過他了。”
“也就是說……”江島葉子注視著她，“你們並不認識？”
“是啊，甚至都沒有面對面地看過對方。所以，我想，他或許根本就不知道這世上有我這個人……”葉山梓說到這裡，輕輕地呼了口氣，隨即笑了笑，“大概就是這樣了。”
“學長，你還沒說對方是個怎樣的人呢。”相田節子這時插話了。
“對啊，差點就被葉山學長糊弄過去了。”中村明子笑著說。
“還真是不好說。因為那個時候也就只是很匆忙地看到他，再者，這麼多年過去了，我對他的印象自然也就變得更加模糊了……”葉山梓想了想，“他……應該是個長得挺好看的男生，或許會比我小一點，至少在那個時候，我看著他，就覺得他似乎比我矮一些……還有，總覺得他應該也是個比較沉默且不太合群的人，否則，我大概就不會對他產生那種莫名其妙的好感……”她環顧了眾人一眼，“好啦，我們繼續玩遊戲吧。江島、有末和相田還沒輸過呢。”
“誰說我們三個一定要輸的……”江島葉子笑了笑，“我看，你們三個還是做好一輸再輸的準備吧。”
“沒錯……”相田節子笑著看了有末清明一眼，“至少有末同學就肯定不會輸。”
“江島學長，相田，你們可真是有夠囂張的……”中村明子這時一臉堅決地說，“所以，我一定要讓你們嚐嚐失敗的滋味。”
“別吹牛了，失敗軍團。”相田節子笑著說。
然而，在接下來的這一輪遊戲裡，有末清明似乎顯得有些心不在焉，因此，所有人都覺得最不可能會輸的他於是第四個加入了失敗軍團。
“哈，有末同學也加入我們這一邊了。”中村明子得意洋洋地說。
“我也什麼都不會……”有末清明苦笑了一下，“所以，我也選擇回答問題。”
中村明子當即問：“有末同學，你有喜歡的女生嗎？”
“當然有。”有末清明乾脆地說。
“那麼，是誰呢？”江島葉子問。
她這麼問時，在場的所有人都目不轉睛地看著有末清明，顯然，大家對這個問題都頗感興趣。
有末清明笑了笑：“我好像只要回答一個問題吧？”
“真狡猾……”江島葉子有些埋怨地看了中村明子一眼，“中村，你也太急了一點兒……如果是我這個問題，不就等於把你那個問題也一併問了嗎？”
“學長，真對不起……”中村明子一臉後悔地說，“現在惟有希望有末同學能再輸一次了。”
不僅江島葉子和中村明子，就是葉山梓他們也同樣暗覺可惜。雖然說，在場的所有人其實都會想到他喜歡的那個女生應該就是天天和他走在一起的和久冰由，因為入學以來，和他走得比較近的女生，好像也就只有她了……
當然，也很難說，他喜歡的人就一定是和久冰由，而不是他們都不認識的、在外校讀書的某個女生……因此，在這個難得的機會里，出於一種無法言說的好奇心，他們自然都想聽到他當眾說出來。不過，令他們頗為失望的是，那天晚上，他再也沒有輸過。
停止遊戲時，真正保持著不敗紀錄的，是相田節子。江島葉子輸的時候，講了一個和北高山有關的傳說：“在這裡有這麼一個傳說……傳說在月圓之夜，到青澗對著倒映在溪水裡的月亮說出自己的心願的話，就一定能夠得償所願。當然，這也就只是個傳說而已……而且，青澗是一條很隱蔽的溪流，全程的大部分都隱藏在叢林和巖崖之間，因此，非常得難找。這麼多年來，我也就只是在某一年夏假的白天，曾和我爸爸一起去過那裡一次……現在也不太記得是在哪個方向了。”
“這樣的事，最好聽過就算了……”葉山梓看了看錶，微笑著站起身來，“時間不早了，明天天一亮，我們還要爬到山頂去看日出呢……所以，大家現在都去睡吧。”
眾人於是互道晚安，各自回房去休息了——
關燈之後，躺在**的江島葉子忍不住問：“學長，你真的不知道那個男生是誰嗎？”
“當然是真的……”葉山梓在黑暗中答道，“就只是經常碰巧在車開動時從視窗看到對方而已……”她沉默了片刻，“有一次，我因為有事，沒來得及趕上那趟車，在等下一趟車時，曾看到他離開月臺，往出口的方向走去……不過，在那之前，他似乎朝我站的方向看了一會兒，那一刻，雖然是待在人群裡，不知為什麼，我很緊張，好像生怕他會向我走過來似的……當然，那是不可能的事，很快，他就離開了。後來我想，或許，他那時根本就沒有看到我。”
“我倒覺得，他那時應該就是在看你……”江島葉子頓了一下，“或者說，在你注意到他的同時，他肯定也注意到你了……學長，你沒聽說過嗎？男女之間真正意義上的吸引和戀慕，必定是雙方面的……至於單戀或暗戀，則肯定只是某一方的盲目動心，到了適當的時候，遇到了適當的人，自然就會煙消雲散。”
“就算真是這樣，也已經來不及了……”葉山梓輕輕地嘆了口氣，“事到如今，誰知道那個男生在哪裡呢？何況，整整三年過去了，或許，他這時就是站在我面前，我也認不得了……江島，老實說，如果不是因為井上今天突然問了我那個問題，我已經不太去想這件事了。”
“不是很可惜嗎？”江島葉子也嘆了口氣，“學長，你好像不太容易喜歡上什麼人吧？”
葉山梓沒有說話。她在黑暗中睜大了眼睛，心想，誰說不可惜呢？那個時候，害怕對方會突然走到自己面前的那種手足無措之感，就是到了這一刻，也依然異常明晰……
可是，已經錯過了就是錯過了……何況，明年她就要去京都或仙台甚至是札幌讀大學了，而且，也不打算再回東京生活和工作了，那麼，一個連名字都不知道的陌生人，對於她來說，還有什麼意義呢？倒不如就這樣忘了……葉山梓想到這裡，不由微微閉了一下眼睛：“江島，快點睡吧，明天還要早起呢。”——
第二天天剛矇矇亮，他們就起床了，沿著上山的那條路出發。一開始都很順利，快到山頂時，來到了一處非常陡峭的崖壁，井上健和有末清明先爬上去，在上面拉她們幾個女生。葉山梓等江島葉子她們都被拉上去了之後，正想撐著岩石自己爬上去，這時，聽到上方有一個清朗的聲音說：“學長，我拉你上來。”她下意識地抬起了頭，在微曦的晨光中，迎上了有末清明清亮明澈的雙眸。
“好的。”葉山梓笑著把右手伸給了他。
有末清明這時向她伸出的也是右手，不過，不知為什麼，他遲疑了一下之後，中途又換成了左手，然後有些笨拙地把她拉了上去。
等他們六個人爬到山巔時，太陽已經出來了。在對面的山頭上，霧氣依然繚繞，山形因而顯得有些朦朧。不過，傲然挺立在山頂上的那些高低不齊的樹木的樹尖卻都已沐浴在了初陽之下，顯得生機勃勃，清新可喜。
“好美啊！”中村明子不由有些感嘆地說。
“這樣的美景，要是在城裡也能天天都看得到就好了。”相田節子也說。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我每天就不會睡懶覺了。”中村明子笑著說。
“那可未必……”江島葉子笑了笑，“你要是看得多了，遲早肯定也是會厭倦的。”
葉山梓這時不由想，是啊，今天他們那麼早就起床，累死累活地爬到了這裡，不就是為了看這一刻的風景嗎？不過，她也承認江島葉子說得對，再美的風景看多了恐怕也是會厭倦的……不過，好在眼前這一切並不是為了供人欣賞而存在，或者說，即便是沒有人類會欣賞，它們也數十年、數百年甚至是數千年都如此，甚至於比人類的歷史還更長久，並且只為自己而美麗；渾不似那些點綴在城市裡的所謂自然風景，倘若人類厭倦了，就會被迫改得面目全非以悅觀者，不是不可悲的……
不過，話說回來，生存在這個人類可以為所欲為的星球上，它們居然還能艱難地繼續享有這種恣意生存的自由，也不能不說是人類的一種“慈悲為懷”。只是，這種“慈悲”之心，究竟能維持多久，誰也不知道，因此，它們是不是真的比那些移植到了城市裡的變種了的兄弟姊妹們更體面、更幸福和更有將來……還真是很難說。
或許，對於人類和它們來說，在徹底毀滅之前，就都不妨過得一天是一天——
當夜，在一樓的寢室裡，有末清明在燈下看書時，井上健突然說：“有末，你知道嗎，昨天晚上，我是第一次聽到葉山學長說到自己感情方面的事……我本來還以為，她真的對戀愛及結婚之類的事都沒有信心了呢。”
“她既然不是同性戀……”有末清明抬起頭來有些疑惑地看著他，“又怎麼可能會那樣？那不是很奇怪嗎？”
“有末，你可能還不知道，葉山學長的家庭……”
有末清明不由一怔。他沒想到井上健會突然和自己說到葉山梓的家庭……他不由想，難道說，看來除了較安靜和不合群之外別無異樣的葉山梓，其實曾經歷過相當不堪甚至是慘痛的家庭變故？這有可能嗎？當然，他也明白，人生於世，什麼事都可能會發生，比如……因此，他雖然才十六歲，也還不至於幼稚到覺得這個世界美好得像是個樂園的地步。
他正要說什麼，就在這時，門外突然有人開始急切地敲門，接著傳來了葉山梓的聲音：“不好了！井上，有末，中村和相田她們偷偷跑出去了！”
井上健當即起身開了門，只見葉山梓和江島葉子都一臉惶急地站在外面。
“怎麼會這樣？”井上健忙問。
“我剛才因為有事去找她們，敲門卻沒有人應答，於是就推門進去了。結果發現她們都不在裡面，桌上卻壓著一張紙條，寫著她們要去找那條青澗以實現自己的願望的話……”江島葉子說到這裡，忍不住扯了一下井上健的衣襟，“我們趕緊去找吧。她們就兩個女生，雖然這片山上並沒有大型的食肉動物，但蛇什麼的，總是會有的……”
“帶上手電筒吧。”有末清明這時說。
於是他們四個人都披上了外衣，拿著手電筒出了門。這一晚是月圓之夜，不過，兩旁都長滿了樹的山路還是顯得很幽暗，因此，即便是四支手電筒的光照著，前面的路也還是很難看得清楚……身為社長的葉山梓這時簡直是心急如焚。她想，中村明子和相田節子還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她們若是真的出了什麼事，她該如何向她們的家人交代呢？何況，她就是真想一命抵一命，也只有一條命……不是嗎？
走了近一個小時之後，前面是一個三岔口，江島葉子當即焦急地問：“怎麼辦？你們說，中村她們會走哪一條路呢？”
“只好分兩組了。”井上健沉吟片刻，“我和你，學長和有末。哪一組先找到了中村她們，就往另一條路上去找另一組的兩個人……”他頓了一下，“不過，如果發覺自己可能會迷路的話，最好就別再亂走了，呆在原地等其他人來救援吧。”
“只好這樣了。”有末清明在黑暗中點了點頭，“井上學長，江島學長，你們要小心。”
“你們也是。”井上健說。他簡直是想也沒想就這樣分了組，或許是因為他和江島葉子是同班同學的緣故……可能是因為也想到了這一點，因此，葉山梓和有末清明便也沒覺得這樣分組有什麼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