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特殊的存在（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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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特殊的存在（3）
欣然從學校回來的時候，別墅裡只有她一個人，而這正是她所盼望的情形。
下午她去上學的時候，羽曦終於答應了她的請求，決定晚上回家過生日，俊皓自告奮勇地充當了陪襯的角色，堅持要去羽曦家品嚐美食。
其實，那一瞬間，她真切地感到了一絲沉重的落寞與哀傷，因為，今天也是她的生日。只是，在這個世界上，記住她生日的人已經寥寥無幾了，甚至她自己都將這個特別的日子遺忘了……
“小然！”他輕輕地擁住她，在她的額頭溫柔地落下一吻，“小然，生日快樂！”
她頓時睜大了雙眼，彷彿被嚇到似的，嘴脣立刻失去了血色。
“小然，你怎麼啦？”
“我，我是吞噬了母親的生命而來到這個世界的，我的生日就是母親的祭日，我害怕這一天，真的很害怕……”靠在他的胸口，她失神地說著，那永遠無法磨滅的記憶，就像她心底最痛的傷，即使癒合，也會重新流出鮮血。
“傻瓜，你怎麼能這樣想呢。”他用雙手小心翼翼地托起她的臉頰，而她則在那雙琥珀色的瞳眸中清楚地看到了他的心，“只有你真正快樂起來，在另一個世界的母親才會安心，她寧願失去自己的生命也要將你帶到這個世界，你還不明白嗎？無論她在哪裡，她那份偉大無私的母愛一直陪伴著你呀，你的生日一定是她最開心的日子。”
是嗎？是這樣嗎？
認識他之前，她從來沒有過過生日，久而久之，她甚至將這個日子藏在了心中最隱蔽的一個角落。
“小然，以後每年你生日這一天，我都會陪在你的身邊。”
“……”
“我想讓你的媽媽看到你幸福的樣子。”他溫柔地笑望著她，從口袋裡拿出一條紅色的絲繩，那上面掛著一個銀色的吊墜，“送給你的生日禮物！”
他曾想過要送她很多東西，可是，選來選去，他竟然選中了最廉價的一個白銀吊墜，只因為它是獨一無二的。鑽石珍珠，似乎褻瀆了她的純潔；名衣貴胄，會遮掩她的靈氣。那個白銀吊墜是他從小帶在身邊的東西，據說，是在他滿月的時候自己親手選出來的，就像他的護身符一樣，跟隨了他整整十七年。將吊墜送給她作為生日禮物，不為其他，只想她能夠永遠平平安安。
寂靜的大廳裡，欣然獨自坐在沙發上，雙手輕輕撫摸著掛在胸前的銀色吊墜，明澈的眼睛裡已經噙滿淚水。
“我想，在小然生日那天，最幸福的人一定是我……”
“為什麼？”
“因為看到你快樂，我就會幸福啊！”
大滴大滴的淚珠從她那水晶般透明的面孔滾落下來，打溼了她的手指，也打溼了那個銀光閃閃的吊墜……
陡地從沙發上站起來，用手背抹去眼角的淚水，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對著遙遠的天際露出一個月亮般純淨的笑容：子軒，我真傻，竟然又惹你擔心了。我知道的，每一年的今天，你都會陪在我的身邊，和我一起度過……
開啟水晶燈，客廳裡頓時輝煌一片，光華流轉，璀璨奪目。
一年來，她最害怕的就是如此暈眩耀眼的光芒，但是，今天例外，今天是一個特殊的存在。
為了媽媽，為了姐姐，為了所有疼愛她的人，她必須堅強起來，快樂起來，因為，她一直都相信，他們會永遠陪伴著自己，無論天涯海角，無論天上人間……
香甜的奶油味道淡淡地飄起，
五顏六色的水果，
眼花繚亂，
這就是她親手為自己烹製的生日蛋糕。
小心翼翼地將蛋糕切成五份，欣然靜靜地坐了下來。
明亮的玻璃餐桌上，
映射出那張恬靜的面孔，
一塊塊切好的奶油蛋糕，
一種種漂亮的水果果瓣，
雖然是極其簡單的搭配，她卻感覺到了和親人在一起時的溫暖。
鮮嫩的草莓是姐姐的專署，細膩多汁的雪梨是為媽媽準備的，爸爸對水果從來不挑剔，他曾經說過，脆脆的青蘋果一輩子都吃不厭，而她自己則一直衷情於酸酸甜甜的楊桃。她總覺得，楊桃的酸，酸得徹底，楊桃的甜，甜得深刻，彷彿吃過一次之後一輩子都無法再忘記了。
最後一份奶油蛋糕上面，放著幾串比紅寶石還要晶瑩明燦的櫻桃，那是子軒的最愛。
紅得透明的櫻桃，
紅得刺眼的光澤，
紅得窒息的疼痛。
“有你們在，我的生日並不孤單，所以，你們一定要快樂啊！”她的眼睛裡有著點點淚花，在那抹憂鬱而恬然的笑容中靜靜地綻放。
端起盤中的楊桃蛋糕，她聞到了曾經最熟悉的味道。
“欣然！”
手腕不經意地抖了一下，一片沾著乳白色奶油的楊桃飛了出去，就像帶著翅膀的天使。
“俊皓？！”她的脣片輕輕蠕動著，卻彷彿語塞一般，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
他怎麼會突然出現？他不是陪羽曦去慶祝生日了嗎？恍惚之中，那雙琥珀色的清眸竟變得越來越明朗，她甚至可以在那裡看到自己的影子。
“今天的‘壽星’不止一個，我不能讓你一個人過生日。”他淡然如風地說著，溫潤的笑容裡隱隱帶著藍色的憂傷，柔順飄逸的髮絲下，燦若星辰的瞳眸裡閃爍著溫柔的琥珀色光芒。
他沒有去羽曦的家，不是不想去，是不能去。知道她會一個人孤伶伶地過生日，他的心口就像被巨石緊緊壓住，悶痛得幾乎失去了呼吸。
走在喧鬧的街道上，他在心裡暗嘲了自己很多次。真是該死！明明不應該這樣，他卻自作自受，無法自拔地深陷其中！
有那麼一瞬間，他甚至忘記了自己為什麼要從義大利回來，為什麼不辭辛苦地獲得房東阿姨的信任，為什麼毫不動搖地堅持住進那座別墅？！他在逃避，他知道，自己這樣的行為是在逃避，可是，每當他在心中提醒自己的時候，他的痛苦就像細胞分裂似的成倍增長，不但湮沒了他的理智，還融化了他的感情。
他只能自欺欺人地告訴自己，只投降這一次，只有這一次，只在她生日的這一天……
“你，你怎麼知道今天也是我的生日？”欣然不知所措地望著他，儘量保持冷靜地將蛋糕放了下來。
“恩，房東阿姨以前提起過。”他說了謊話，其實真的不想欺騙她，可他別無選擇。
他，他只是想陪她過一次生日，這樣的要求是不是所謂的奢望呢？
“小姨她，她還記得我的生日？”心頭一熱，她的視線迅速變得模糊起來。
以前，她絕對不是一個愛哭的女孩，即使想哭，即使在哭，她也一定會將自己最燦爛
的笑容帶給別人，可是，現在不同了，她，她做不到了……
那種在期望中等待的生活，她曾經好幾次都想過要放棄，但姐姐的話總是在靈魂深處鼓勵著她。於是，她重新變得堅強，重新變得樂觀，重新積極地面對生活，她一直在等待爸爸的歸來，無論等多久，無論有多苦，她都會義無返顧地等下去，因為，爸爸是她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家人了。
她知道，小姨是愛她的，就像疼愛自己的女兒；她也是愛小姨的，像愛自己的媽媽一樣。但是，有些事情就像心底的死結，誰都無法將它解開，無法將它消除。媽媽的離開，對小姨來說，那是致命的打擊，而她卻是吞噬了媽媽生命的罪魁禍首……
十八年來，她與小姨見面的次數屈指可數，每一次都是那樣匆忙，那樣沉默，那樣痛徹心扉。在小姨的眼神中，她看到的不僅僅是哀傷，還有絕望，於是，她清楚地知道了自己曾犯下多麼不可饒恕的錯誤。是的，她是吞噬了母親的生命而來到這個世界的，這樣殘酷的事實，任何人都無法改變。
滾燙的淚珠緩緩滑下，
清若晚月，
明若小溪。
“欣然……”俊皓哀婉無奈地嘆氣，很想將她擁進自己的懷抱，好好保護她，可是，他的雙手卻像被什麼東西牽扯住一樣，僵硬在半空中，僵硬在她的身後，不能動彈。
“哦，對不起……”飛快地擦掉淚水，她淺笑著眨了眨眼睛，在那長長的卷卷的睫毛上，有著溼漉漉的水氣，“俊皓，謝謝你記得我的生日。”
心頭猛地一窒，他竟然不知道自己想要說什麼了。
他現在開始慢慢明白了，為什麼別人說她擁有一雙令人看過之後會萬分心疼的眼睛。其實，那份來自靈魂深處的疼惜，不是因為她的美麗，也不是因為她的溫柔，而是，那股淚中含笑的善良和堅強……
“我可以陪你一起過生日嗎？”他瞥見了餐桌上擺放的水果奶油蛋糕，那個刺眼的紅色櫻桃令他不由得揪緊了心口。
“恩，謝謝你！”她感激地對他笑了笑，眼角依然閃爍著點點淚花，“只有我自己做的蛋糕，你願意試一試嗎？”
他點頭，用那雙琥珀色的眸子深深地凝望著她，一種前所未有的快樂充盈著他的胸口。
“我喜歡楊桃。”他淡淡地回道。
驚愕，
手微微抖動，
挑起秀眉，
她望進了那雙深邃清澈的眼睛。
“你，喜歡楊桃？”她的聲音帶著低沉的沙啞，有些哭泣般的震顫。
“恩，從小就很喜歡。”
他喜歡楊桃，不是喜歡那種酸甜相間的味道，而是喜歡它稜角分明的形狀。
“我也喜歡楊桃呢。”她的嘴角輕柔地翹起，美麗的眼睛如瑪瑙一般清澈，只是，那裡面的淚花更加明顯了。
聽到她的話，俊皓的笑容突然從自己的面孔上消失了，那一刻，他竟有種想哭的衝動！原來，他和她並不是擦肩而過的平行線，他們之間因楊桃而有了一個寶貴的交點。要知道，當他得知她和羽曦擁有共同的生日時，他幾乎暈眩得失去了方向，他的心就像被突然戳了一個洞，細小得不需要填補，卻永遠也無法癒合……
“欣然，以後你過生日的時候，我來為你做楊桃蛋糕。”
“這是我的生日禮物嗎？”她淡淡地笑望著她，像個純潔的天使，“如果是，那麼，我覺得自己很幸運。如果不是，就讓我來為你做蛋糕，以表達我對你的感激，好嗎？”
夜突然寂靜得可怕，
水晶燈的流光異彩鋪瀉而下，
在餐廳裡，
在餐桌旁，
兩道修長的身影映在雪白的牆壁上。
“不是，這才是送你的生日禮物。”俊皓將一個精緻的禮盒推到她的面前。
“看起來好華貴。”她的目光只在禮盒上停留了一秒鐘，輕聲詢問道，“是什麼？”
“手機。”他淡淡地回答，帶著試探性的緊張。
在他的印象中，她曾經拒絕了這樣的禮物，可他還是鬼使神差地買下了這部小巧的手機，也許，他心裡始終存有一絲僥倖，希望她會因為他而開一次先例。
“對不起，我不能收。”如預料一樣，她堅定地回絕了。
他若有所思地望著她，咖啡色的頭髮自然飛舞，幽深的瞳眸越發顯得清澈明朗，菀若真正的琥珀一般灼灼閃光。
“只是想隨時聽到你的聲音，只是想知道你身在何處，不可以嗎？”一直以來，他習慣了溫和地面對所有的人和事，但此時此刻，對她，他的心湖卻無法平靜了。
“對不起……”她的眼眶慢慢變紅了，彷彿是盤子裡的櫻桃突然發出了魅紅色的光芒，讓他和她的心同時裂開了一道凜冽的傷口，“曾經有人說過同樣的話……”
“那麼，你就接受我們共同的心願吧。”靠近她，抬手輕撫她的長髮，他的眼睛裡是前所未有的堅定，“收下，好嗎？任何時刻，任何地方，只要聽到你的聲音就好。”
她茫然地回望著他，迷離的目光中含有酸澀的淚珠。
“分隔在兩個世界，也可以嗎？”
他的手指彷彿突然觸到了冰峰，滿是凍僵後的麻木。
一陣冷風吹來，
在她的淚珠裡，
出現了那雙琥珀色的眼眸。
望著含淚帶笑的她，他感到一種窒息般的疼痛，而她可能永遠都不會知道，她的微笑，深深地刺穿了他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