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裝越野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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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裝越野1
武裝越野 1
班長老李已經沒法再整我了,我這時玩單雙槓已經玩得呼呼啦啦的,他要是再讓我吊槓,那就有點明擺著是整人的味道了,他當然不幹了。但我這時被他整出癮來了,一坐下來不活動活動筋骨,還真他媽的難受。我還是一有空就往訓練場跑,玩玩單雙槓,跑跑五百米障礙什麼的,非要整出一身汗,氣喘吁吁地才好受些。我們連裡幹部碰到了幾次後,都有點感動,連長誇完指導員誇,排長開排務會時,也要把我拎出來重點表揚一下,都有點連隊標兵的味道了。
我至今仍然對老李充滿了感激。我那時是有點很牛了,我被他整得軍事素質提高了一大截,他平常還要組織訓練,還有連務會、支委會、組織生活會等一大堆亂七八糟的事要參加,不像我那樣一有空就往訓練場跑,我那時都有點青出於藍勝於藍的意思了。特別是我的五公里越野,這是我的強項,我和別的老兵試過,他們沒幾個能跑過我。我沒和老李試過,他是我們連隊的訓練尖子,我很想和他比試一下,見個高低。這就是部隊,誰都不甘落後,不但是個人,就是連隊之間也是爭強好勝,就連看電影前的拉歌也要蓋過對方的聲音,也不管唱得怎麼樣,只要聲音、氣勢能把對方壓倒就行,有時就真的像狼嚎一樣了,但就是這種聲音,會讓你渾身亢奮、激動、冒汗,甚至身上像燃燒了一樣,整個人都是紅彤彤的,那種熱氣撲面而來,挾裹著你不由得也要大吼大叫。其他再動聽的歌聲,都不會有這種效果的。具體到個人也是這樣,誰也不肯服輸。我那時也是這樣,一閒下來就想找人掰手腕什麼的。我那時的目標就是老李,我想打敗他。我本來以為我軍事訓練上來了,老李應該對我好一點了,但他仍舊對我很冷淡。這讓我很苦惱。我這時和老兵們相處得不錯,有幾個還是我的河南老鄉,他們私下裡告訴我說,老李這人沒什麼壞心眼,但就是小雞肚腸,有點農民。他們說這話時,口氣裡有種看不起農民的味道。其實他們也是農民子弟,但你還真不能說他們現在還是農民了。就像我一樣,我當了兵,雖然我也說不清哪裡變了,但我知道,有許多事情和以前不一樣了。
我能感覺出來,老李對我的敵意一點都沒有減弱。這也不能怪他,我一到老兵連就想逃跑給他弄點情況出來,接著又公開頂撞了他,他可能還真沒遇到像我這樣不聽話的新兵。第一印象很重要。但這不是我的本意,我想做個好兵,成為一名優秀的軍人。我天天沒事就往訓練場跑,也是想把訓練搞上來,讓他看看,我這人並不是那麼鳥。我很清楚,你想被別人尊重,你得自己爭取。所以,我很想找個機會和老李比試比試,我只有證明我比他更強,他才會高看我一眼。部隊就是這樣,只有強者才會贏得別人的尊重,沒有人會同情一個動不動就要哭鼻子甩淚的軍人,相反會更加看不起他的。
機會終於來了。在共同科目訓練結束考核時,團長專門來到了我們“紅四連”,要看看我們的考核。這讓連裡的幹部都很緊張,趕緊動員我們,讓我們每個人都要發揮出自己最好的水平。連長甚至放出狠話,像五公里越野這樣硬碰硬的專案,要拼命地給我跑,死也要死在五公里外的那一頭。搞得氣氛很緊張,一時都有點實戰動員的味道了。我偷偷地看了看老李,他面無表情地直直地戳在那裡,我不知道他在想什麼,但我很清楚我要做什麼。佇列什麼的,說實話,雖然也很重要,但別說團長,就連我們連長也沒把它當回事,我們是步兵,佇列走得再漂亮,你就是考個全團第一,人家也不會怎麼高看你的。大家在乎的還是五公里越野、五百米障礙、投彈、射擊這些硬碰硬的科目,這才能反映出一個連隊、一個士兵的軍事訓練水平到底如何。五百米障礙、投彈、射擊這幾項,我雖然比其他新兵要好,甚至還把一些老兵也甩在了後面,但還是比不過老李和另外一些老兵,人家那幾年兵也不是白當的。我就只能靠我最拿手的五公里越野來證明我自己了。我很想超出老李,這個想法多少還有點賭氣的意思,也許是他把我整毛了,我就是想超過他,讓他看看。
後來想想我是非常後悔的,那次考核五公里越野時,我耍了點小聰明。我們活動完身體後,我有意擠到老李的身邊,發令槍一響,我立馬全力竄了出去,一下子跑到了最前面。如果你有經驗的話,你不會這麼幹的。剛開始是要穩住呼吸,勻速慢跑,跑到一半時,突破那個極限以後,再拼盡力氣加速。五公里越野拼的就是最後的兩三公里。我故意先竄出去,是給老李看的,誘他上鉤,讓他一上來就使出所有的力氣。老李是老兵,按說他是不會這樣乾的,我本來也沒抱多大的希望,但那天不知道他是怎麼想的,我剛一竄出,一下子衝到連隊最前面時,他愣了一下,突然加速衝到了我的前面。他是班長,是我們連隊的訓練尖子,也是團裡數一數二的訓練標兵,這樣的榜樣是有號召力的,班長一加速,我們班的其他的新兵和老兵也不由自主地加速,只有幾個穩重的班長還沉得住氣,招呼自己班的戰士不要加速。但就是這樣,還是有不少新兵和老兵跟了上去。我一見老李加速就忙減緩了速度,這個過程也就幾秒鐘的時間,老李一衝到我前面,我就知道他這次五公里越野肯定要玩完了。他即使不想跑了,那些被他帶動起來的新兵們都是愣頭青,是不會停下來的。他不能不繼續跟上去。我後來才知道,老李那時太想跑到最前面了,團長在那裡看著,他這個團裡掛了號的訓練標兵要是被一幫新兵壓下去了,他臉上當然無光,還有可能影響他轉第三期士官。就是剛開始也不行,他要一直跑到最前面。老李實在是想轉第三期士官,他是農村兵,只有轉了第三期士官,他才有可能像城鎮兵那樣回去安排工作。我至今對這項規定還痛恨得咬牙切齒,這算是他媽的什麼規定啊,我的那些農民士兵兄弟,他們不比任何人差,他們樸實,能吃苦,敢於摔打自己,他們是共和國軍隊的堅強基石,憑什麼他們要比那些退伍的城鎮兵待遇低人一等呢?我那時要是知道老李的想法,那天就是打死我,我也不會耍那個小聰明的,我覺得自己很卑鄙。所以,後來我和老李一起到了特種兵部隊後,老李剛一表示出跟我和好的意思,我就立馬粘上去了。我和老李實際上根本就沒什麼矛盾。
那天五公里越野,老李考砸了,不但是他考砸了,我們整個連隊都考得不是很理想。那些跟著老李跑的戰士,一到最後兩三公里時,這時本來應該加速的,但他們反而慢下來了,個個像老牛一樣呼呼喘氣。我悶著頭開始加速衝刺,甩掉了老李,也甩掉了和我一起加速跑的其他幾個班長。等我跑到終點時,計分員掐著秒錶,高聲地報我的成績:18分零5秒!老李最好的成績是18分零6秒,我比他多出了一秒。我很興奮,扭過頭去尋找老李的身影時,不由得呆住了:那幾個和我一起跑的老兵班長並沒有跟上來,他們招呼著自己班的戰士,讓他們兩個人拖一個人跑,他們拖的全是我們班的戰士!他們全部跟著老李跑廢掉了,只能被人拖著跑了!老李也不行了,他的槍被另一個班長揹著,兩個戰士在拖著他跑。我的臉騰地紅了,跑個全連第一的興奮心情一下子消失了。我這時才明白:我一個人遠遠地跑到最前面,並不是一種光榮,而是一種恥辱!我們是軍人,軍人就是一個集體,在戰場上,我們要彼此依賴,並肩戰鬥。老兵畢竟是老兵啊,在我加速悶頭往前衝時,那些和我一起跑的老兵班長們已經開始幫助那些跑廢了的戰士了。我臉很燙,我覺得自己已經是個合格軍人了,實際上還差得很遠啊。我第一次真心覺得,那些老兵們動不動就說我們新兵“傻乎乎”的,還是有道理的。
他們終於跑到了終點,我呆呆地看著老李,他累得不行,臉上淌滿了汗珠,整個軍裝幾乎溼透了,緊緊地貼在身上,他把帽子抓在手裡,彎著腰,雙手撐在膝蓋上,呼呼地喘著粗氣。我很想去扶他一把,但又不敢,就那麼呆呆地看著他。他艱難地抬起頭,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我忙把臉扭向了一邊,我不敢看他。
連長趕來了,他顯然很生氣。我們連這次考核,集體成績是22分零6秒,八連是第一名,他們跑了21分46秒。“軍事訓練模範連”落在了其他連隊的後面,這是近十多年來還沒有過的事。除了老李,其他人並沒有看到我耍的小聰明,百十號人一齊向前衝,我衝出去時也就那麼幾秒鐘的功夫,連長肯定也沒看到,他就看到老李一開始就帶著一幫人往前死衝。連長站在老李跟前,朝老李吼了起來:“李保根,你他媽的是怎麼搞的?當了七八年兵,怎麼還像個新兵蛋子一樣,你腦袋長到哪裡去了?”老李努力地直起了腰,想立正站好,但他還是呼呼地喘著粗氣,身子有點搖晃,他幾乎都站不住了。連長有點心軟了,目光裡的殺氣也慢慢地淡了,他搖了搖頭:“李保根啊李保根,你急什麼呢?你想轉三級士官,我們不是不知道,我都給團長說過好多次了,你為啥還急著要在團長面前露臉呢?你呀你呀!”老李咬著嘴脣,慢慢地低下了頭,沒有吭聲。我知道,連長這話也沒說錯,老李是急著在團長面前出風頭,所以他這次才會出現這麼個低階錯誤。
我心裡很不好受,我知道我做錯了。我是很聰明,鬼點子很多,但這也不能用在戰友身上啊。我們是摸爬滾打在一起的兄弟啊。隊伍集合好要回去時,我看老李走路還有點不穩,我忙跑過去,想扶他一下,但他使勁地把我推開了,狠狠地瞪著我,低低地吼了一聲:“你給我滾到一邊去!”我只好默默地退下去了,別人都以為是老李沒跑好,而我跑得太好,老李因此看我不順眼,所以才對我發脾氣,只有我知道,老李恨我是因為這一切原本都是我造成的。我心裡也很難受,我這完全是自作自受。
我有點傷心,覺得很對不起老李。
那一段時間我心情很不好。那次五公里越野,我是確確實實地把老李搞毛了。我那樣做,是有點下作,老李心裡最清楚,但他根本就沒辦法說出來。但我也不是有意的,我沒想那麼多,就是想超過班長,證明一下自己不是個鳥兵。就這麼簡單。但老李顯然把這想複雜了,他可能覺得我這就是有意算計他。我試著想跟他和解,有天晚上,我甚至鼓足勇氣,走到他跟前,帶著哀求的口氣說:“班長,我們出去走走談談心吧。”我做好了向他道歉的準備。但他冷冷地看了我一眼,又低下頭了,在面前的稿紙上劃拉著什麼,淡淡地說:“你是個高中生,你牛!我是個大老粗,咱們有什麼可談的?”我看了看四周,其他的兵們不時抬頭偷偷地看看我們,我顧不得那麼多了,低聲下氣地說:“班長,跑五公里越野的事,我不是故意的……”他立馬直起身子,做了一個“打住”的手勢:“你不要講了,你沒做錯,是我錯了。這沒什麼好講的。”我的臉一紅,牛脾氣又上來了,拒人於千里之外,你這是擺的什麼譜啊。我只好氣乎乎地走了,心裡後悔得不行,我這簡直是自取其辱。
老李以後對我總是不理不睬,他這種態度很能影響人,班裡沒人敢和我接近了,別說是那些新兵,就連張富貴這樣的老兵,也不敢當著老李的面和我說話了。就是這麼怪,我敢發誓,老李還不至於陰損到暗地裡發動大家孤立我,但他的行動確實能影響人。我不得不承認,我即使在軍事訓練方面超過了他,也不可能擁有像他那麼高的威信。
但我仍然抱著一線希望,從沒放棄和老李和解的想法。他不肯原諒我,其他的兵們就不敢和我過於接近。我很難過,我實際上不想被孤立起來,我很想和班裡的兄弟打成一片。我有點不甘心,偷偷地找到張富貴,他是個老兵,班長多少還會給他點面子的,我想讓他幫我在班長那裡說說情。張富貴為難地看了看我,撓了撓頭皮,吞吞吐吐地說:“小胡,我看你還是不要和班長說什麼了吧。這事就這樣扔在這裡吧。”我有點不高興地說:“張班長,我讓你給班長解釋一下,這又不是多麼難的事,我是新兵,沒法子把話說得那麼透,你幫我一下,這有什麼為難的?”他皺著眉頭看了看我,又向連隊那邊看了看,好像下了很大決心,這才低低地說:“我給你說了,你千萬不要給別人講。有一次班長和我們幾個老兵喝酒,班長說起你了,他挺生氣的,說你是高中生,軍事素質也不錯,人也聰明,但就有一點,做事有點陰,他說的是那次跑五公里越野的事。他一個七八年的老兵就被你一個新兵弄個圈套鑽進去了,他對你的看法很大。”我有點急了:“張班長,事情是這個事情,但我絕對沒有陰他的想法……”我說到這裡,沒辦法再說下去了,因為主觀上我並不是想陰他,可實際上我就是在做了一個圈套讓他跳進來了。我抱著頭蹲在地上,眼淚幾乎要出來了,事情怎麼會這樣啊。
我徹底地死了和班長老李和解的心了。老李這次是徹底地把我也搞毛了。我甚至有點恨他了,你愛咋整就咋整,反正我已經知道錯了,是你拒人於千里之外,你不原諒我也沒什麼,只要我幹好我自己應當幹好的事情,不出差錯,你能咋著我?我覺得老李的舉動很可笑,他是搞不過我的,知識就是力量,我是個高中生士兵,只要我的軍事素質趕上來了,立馬就會超出他們老兵一大截子。我們共同科目訓練結束以後,連隊開始訓練班進攻、排進攻、連進攻,如何利用地形地物,對敵地堡的打法等等,這東西主要是靠自己的理解、消化了,我當然理解得很快。我能感覺到,連長對我印象就挺好,有時我甚至還能幫他搞連隊的訓練計劃或者起草講話稿子了。他從來就沒有大聲訓斥過我,相反,他熊那些老兵們就像熊孫子一樣,再難聽的話他都能罵出來。部隊就是這樣。但你也不能說這就不對,部隊有自己的個性,百十個血氣方剛狼一樣嗷嗷叫著長身體的小夥子堆在一起,你沒點狠勁還真收拾不住。這裡又不是大學課堂,用不著那麼斯文,所以說部隊是個“大學校”,但同時也是一座“大熔爐”。“熔爐”是幹什麼的?不就是把這幫兒狼們當鐵來煉嗎?
那段時間裡,連隊雖然沒有明確宣佈,但事實上我已經是連隊裡的訓練標兵了。有一天中午,我正坐在凳子上看一本步兵訓練教材,連長在門口探著頭叫我:“胡建軍,你來一下。”我忙跑到他跟前,立正站好。連長說:“二班長感冒了,下午你帶二班訓練。”我愣了一下,喃喃地說:“二班副班長還在啊。”連長把臉繃了起來:“你羅嗦什麼?我讓你去帶著他們訓練你就去,管那麼多幹什麼?”我忙說了聲是。我很感動,連長放著那些老兵不用,卻讓我帶著他們訓練,這是把我當成骨幹用了。老李坐在一邊,一直看著我們,臉上有些不大高興。連長走了以後,我看了看他,想去跟他說一下,他卻把臉扭向了一邊。但我還是硬著頭皮到了他跟前,說連長讓我下午帶二班訓練,他連頭都沒抬,面無表情地“嗯”了一聲。
連隊幹部對我越好,老李的臉色就越難看。我能看出來,他這是怕我把他壓下去,影響了他轉第三期士官。其實,這算哪門子事啊,我一個新兵蛋子,根本就沒法影響他的。但他就是喜歡鑽牛角尖。老李是有點小家子氣。如果說,我從前是無條件地尊重他是個老兵的話,現在這尊重裡面就不是那麼純粹了,我很清楚,我有點不大喜歡他了,他一開始就把我看成了一個鳥兵,自己鑽進了牛角尖裡了,還死倔死倔的。
連裡其他老兵和班長已經不拿我當新兵看了,他們對我客氣多了。部隊就是這樣,你軍事素質一上來,他們都會高看你的。但老李不服氣,他還想整我。
星期天中午,我到訓練場上玩了一會兒單雙槓,這已經養成習慣了,不去摸摸,手就發癢,攥起拳頭就想往牆上砸。回來衝了個涼水澡後,我就坐在床邊抱著《三國演義》看諸葛孔明在我們家鄉南陽火燒博望屯,正看得很投入時,老李理直氣壯地扔過來一堆衣服。我抬頭看了看他,他抱著膀子,冷冷地看著我:“你反正閒著沒事,去給我洗洗。”我有點發愣,我知道他並不在乎誰給他洗衣服,他這是故意搞我,可能還想借此提醒我一下,連隊雖然把你當骨幹用了,但我還是你班長,你不要把尾巴翹得那麼高。實際上老李想複雜了,我不會翹尾巴的。但我內心裡也不願意給他洗衣服。我知道有些新兵們想討班長喜歡,很願意幹這種事,但我心裡有一萬個不願意,“尊幹愛兵”也不是這麼回事,我是一個軍人,不是一個丫環。
老李見我沒動,眼睛眯了起來:“你聽到沒有?”我忙抱著衣服站了起來:“是,班長!”還別說,這還真能磨練我,你越整我,我越要表現得像個男人一樣。但我還是趁他轉身時,在他脖子後面做了個掐死他的動作。和我一起扛著列兵軍銜的新兵們看著我,都沒敢吱聲,這裡除了張富貴,沒有其他老兵。張富貴也善意地憨憨地笑笑。老李可能聽到了動靜,很警覺地扭過頭看我,我立刻笑容滿面討好地說:“班長,我沒有洗衣粉了。”他瞪我一眼,很不高興地說:“你不會去買?”我忙說:“我會我會。”那天揉搓著班長老李那堆臭烘烘的衣服,一種自尊被撕碎的感覺瀰漫全身。這真夠窩囊的,還不如戰爭年代裡冒著子彈吶喊衝鋒過癮,死了也要往前倒,這才像個軍人。人家董存瑞手託炸藥包,喊著:“為了新中國,前進!”那才叫當兵!這事要是讓我們高中那一幫同學知道了,不把我笑話死才怪。真正的軍人是馳騁沙場殺敵報國,不是幹這樣婆婆媽媽的事。我就是在那時真正地把老李恨上了,時間都這麼長了,他還是把我當作一個刺頭兵。我越想越傷心,把他那臭烘烘的衣服摔在地上,恨恨地踩了兩腳。過了一會兒,還是乖乖地把它撿起來,洗得更加賣力。兩行淚水掉下來,砸在手背上,感到一陣疼痛,忙用袖子擦擦,告訴自己是名軍人,軍人都是好男兒有淚不輕彈。
我突然覺得老李有點厚顏無恥了。他居然為這事專門把我們在晚上集合起來開了個短會。我剛開始還不知道是為這事開會,老老實實地把手放在膝蓋上,身子挺得直直的,繃著臉面無表情。唱完了《我是一個兵》,老李清了清嗓子講了互相幫助共同成長的重要性,最後話鋒一轉很認真地說:“你們今年這批兵素質太差了,幹工作要積極主動。對老同志要尊敬一些,要有眼色,我們當新兵時也就是這樣過來的。今天中午我讓一個同志幫我洗點衣服,他還跟我要洗衣粉,這算什麼積極主動?是不是覺得委屈了?覺得委屈就不要來當兵!”我當時還沉浸在董存瑞進攻隆化城的戰火硝煙中,沒能反應過來,看著老李直直地看著我,我愣了愣,我給他洗了衣服,他粗心得連聲謝謝都沒有說,現在還這樣不點名地熊我,還說得理直氣壯的,我很不服氣。但我還是把頭低下來,做出羞愧的樣子。我懶得和他理論。人的想法一變,從前的許多看法就跟著變了。從前我一直覺得老李是個老兵,素質很高,現在我突然覺得他像個小孩子一樣蠻不講理的。老李終於讓我看到了他很不可愛的一面,張富貴他們說的不錯,他是有點小雞肚腸了。都這麼長時間了,他還是不肯原諒我。我做了那麼多,他難道還沒看出來,我真的不是個鳥兵啊。
我想告他。連長、指導員多次講過,嚴禁老兵讓新兵乾洗衣服、打飯刷碗之類的活,這在部隊是不允許的。實際上我知道,這是一個世界性的難題,我曾經在網上看過一段老兵虐待新兵的影片,是英軍或者美軍,他們把新兵當作沙包練拳擊。前不久《參考訊息》還報道,俄羅斯爆出虐待新兵醜聞,一個新兵被老兵打成了植物人。和他們相比,我們這些新兵夠幸福了,簡直是生活在天堂中。但我們軍隊的性質和他們不一樣,我們應該做得更好。我決定給指導員寫封匿名信,說老李就常讓新兵刷碗,我不說洗衣服,不然老李會猜到是我寫的,他要是知道了,誰能肯定這個大老粗會不會再幹出其它傻事呢。
果然過了兩天,指導員在晚點名時,把老李叫了出來,聲色俱厲地批評了他,說得老李耷拉著腦袋一聲不吭。我們新兵都覺得很揚眉吐氣,互相用眼神傳遞著興奮的心情。然後指導員又表揚匿名信的作者,說再有類似情況,可以找他談談,實在不行,寫信也可以,但最好署名,這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不但沒事,而且還應該受到表揚。說得我們心裡熱乎乎的。那個城市兵周志軍的眼睛也一亮一亮的,小聲地對我說:“指導員真夠哥們兒。”我忙說:“那是那是。”說實話,這封匿名信的效果這麼好,我做夢也想不到,不禁有點小小的得意,畢竟是人民軍隊,那些西方軍隊再牛,這一點也是比不上我們的。老李當晚遵照指導員的指示,在班務會上做了檢討,並且信誓旦旦地向我們保證以後決不會再使喚你們新同志了。最後他嘟嘟噥噥地說:“不過話說回來,指導員說我不像個軍人,我就有點不服氣。咱雖然有缺點,可軍人的樣子還是有的。”然後看了看我們,很激動地說:“以後咱有啥事當面鑼當面敲,我要是給你使絆子、穿小鞋,我就不是娘養的!”老李說得很誠懇,我又感到心虛得不得了,把頭扭向窗外,裝作看風景的樣子。
我自以為自己做得很聰明,但事實證明,新兵畢竟是傻乎乎的新兵。我們開完班務會,我正要出去跑個五公里越野時,聽見通訊員在樓下叫我:“胡建軍,指導員喊你!”我忙慌慌地跑了下來,喊了一聲報告,進去後給指導員敬了個禮。指導員回了個禮,然後推過來了一把椅子:“你坐在這裡吧,我們隨便聊聊。”我還不敢坐,有點拘謹地站在那裡。指導員笑了笑:“你緊張什麼呢,沒什麼事,我們就是隨便聊聊。”我這才坐下,但還是條件反射地腰桿挺得直直的。我說過,我是個好兵,平常很注意禮節禮貌的。指導員說:“你放鬆一下,隨便坐著就行。”話雖這麼說,但我養成習慣了,還是放鬆不了。指導員也就不再強求了,他從桌子上拽過一張紙遞給了我,我一看臉就發燙,這是我寫的那個告老李的匿名信。指導員問我:“這是你寫的吧。”他好像是在問我,實際上已經不需要我回答了,但我還是點了點頭。我心裡有點發毛,不知道指導員要幹什麼,他要是像老李一樣,因為這事就把我看成一個刺頭兵,那我還不如不整這個事了。但我很感激他,他明明知道是我寫的,但他在晚點名講這事時並沒有捅出來,相反還整得還真的一樣,連我都以為他不知道是我寫的。
指導員認真地看著我:“你是不是和你們班長有些矛盾?”
我心裡很亂,我不知道說什麼才好,我很難受,也很委屈,我努力地想和班長和解,但他並不給我這個機會。我不知道我該怎麼做。我咬著嘴脣,努力地不讓自己的眼淚流下來。我並不怕吃苦,當兵就是吃苦的,但老李的做法確實讓我難受。就是作為一個軍人,我也不應該向上級領導隱瞞什麼,何況老李的做法,的確讓我頭疼。我不想在他的班裡呆了。我把我到老兵連後的情況都給指導員講了,我什麼都沒瞞他,該我承擔的錯誤,我都做了自我批評,不該我承擔的,我也決不大包大攬。我也給指導員講明,班長並不壞,這事也怪我,一開始就給他整情況、頂撞他,他對我因此抱有成見。
我真誠地看著指導員,終於鼓足勇氣對他說:“指導員,你把我換個班吧,哪怕讓我去種菜、餵豬,我都會幹好的……”
指導員看了看我,又低下頭想了一會兒,說:“我再和連長商量商量。你先回去吧。”
第二天,我被調到二班了。二班副班長考上了軍校,再過一個月就要上軍校走了。連長提前任命我為二班副班長。張富貴他們說,第一年的新兵就當副班長,這在“紅四連”的歷史上還沒有過。
我把自己的東西收拾完,抬頭看了看老李,他正坐在桌子邊,面前攤著一本步兵專業訓練教材,他很認真地看著,還在上面勾勾劃劃。我想了想,還是走到他跟前,低低地說:“班長,我要走了。”他沒抬頭,只是低低地“嗯”了一聲。我不知道他是怎麼想的,但我心裡多少還是有點不好受的,我熟悉這裡的一切,這裡的氣味,這裡的每一張面孔,他們都是我的兄弟,這裡曾是我的家啊。說實話,我現在一點也不恨老李了,他雖然整我,但都是明裡整我,從來沒有暗地裡使壞。他是班長,如果暗地裡整我,還是有很多辦法的,他甚至不用自己出面,只要使一個眼色,那些老兵也會替他修理我的,但他一直都沒有……
我很難過,我和班長到底還是沒能和解。
懷念一位老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