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體版 繁體版 第五章 眉間涼

第五章 眉間涼


婚色:紈絝少東霸寵妻 極惡男子 間諜寶寶:偷上總裁爹地 儒道至尊 鬼胎記 辦公室高人 緋聞 罪惡武裝 詭仙記 雪刃之偵察兵的故事

第五章 眉間涼



我該如何,將此刻的悲喜與你分享。我該如何在這煊赫裡,輕輕抹去你眉間那一縷荒涼。

三月。春風亂。柳絮墜。

靜默小巷,閉上眼扶著牆沿緩步徐行。指尖凹凸微涼,是淡青暗沉紋理,兀自班駁。不敢睜眼,只怕這荒涼空景,不經意落進眼裡,便成了折人噬心的刺,動搖了信念。

即便是身隔滄海,雲泥之遙,為你,我亦可跋涉而來。我許你的,不是滄海桑田、生生世世的虛妄。我許你的,便是這一生,這一生所有的流光。

溫言軟語,猶在耳側。耀光熠影,歷歷在目。耀柘,你的這些話語,即便到了如今,我仍是歡喜。只是,它們已落滿荊棘。你許的漫長一生,是否便是如此短暫,就在你一個轉身間,結束了。

但即便杳無音訊,我依舊篤定地相信著,那日你話語裡的真誠:“此生,最幸福的,便是望能如這樣幾個字——執子之手,與子偕老。錦落,我要你,做我的妻。”

鳳冠霞帔,紅燭照影。

錦落安靜地坐床沿上,聆聽著外面喧囂變化的動靜。平西王府的喜事,自是要一番熱鬧。她的丈夫,則是當在今朝廷江湖皆叱吒風雲的小王爺,慕容耀柘。而她卻未感覺絲毫的喜悅。只有悲涼,一點一點,滲進骨裡,滲進心裡。這門親事,不過是一場交易而已。

父親獲罪,於是錦落選擇犧牲自己。但她心裡,竟還是有隱隱的期待。儘管,她深知他恨她入骨。她深知這是一場難以辯解的誤會。她的身子動了動,揮掉這些無用的情緒。

夜漸漸深去,聲囂也慢慢靜寂下來。不時,錦落便聽到門被推開的聲音,一陣刺鼻的酒味撲面而來。她的心,也隨著腳步聲的臨近,漸漸縮緊。抓著喜被的手,也不覺間加大了力道。

喜帕被猝然揭開。錦落低眉斂目,不敢抬頭直視。但她能感覺到,他灼熱的呼吸。忽然,錦落感覺鄂下吃痛,頭被迫抬起。肌膚相觸,摩挲出粗糙的溫暖。他琥珀色瞳眸裡,放射出冰冷若刀的光。更深處,湧動著千迴百折的顏色,複雜得令她無法探究。而他的眉目,依舊那樣深豔綺麗,如女子般顧盼嫣然。錦落的心,為之一動。

這樣無聲對峙良久,錦落終於微微偏過視線,身子輕輕顫抖。如今面對他,竟會有莫名的恐懼。

耀柘卻是忽然一哂,放開了她,而欺身向前,靠得更近。他湊到她耳朵邊,輕聲說:“放心,我不會對你怎樣。既然娶了你,本王自然要好好照顧你,不然怎會甘心。”說罷已抽身離開,向門外走去。而那些話如針,狠狠刺進錦落心裡,扎得她鮮血淋漓。極力控制,才未讓泫然欲泣的淚掉落下來。

她起身斂裙,恭謹地說道:“王爺好走,臣妾恭送王爺。”不慍不怒,得體大方。而耀柘的身影一震,停頓一會,走出了房間。

月光透過窗戶,冷清落照,寂淡了這屋子裡喜慶的紅。

成親當晚分房而睡,這樣的事第二日早已傳遍整個平西王府。一時間,流言四起。但奇怪的是,竟無人出來闢止。錦落苦笑,這便是一個下馬威。那些下人看著她探究的眼裡,隱隱脹滿了幸災樂禍。

而之後的幾日,耀柘依然睡在書房。對錦落,依舊是一言不發的冷淡。看著這情勢,府裡的下人對錦落也越發放肆起來。錦落倒是不在意,每次見了耀柘依舊淡笑行李,不失分寸。但當獨自躺在**時,心中依然流出一聲浮雲般的嘆息。

這晚,已過二更,房間裡依舊燃著蠟。錦落披著衫子,望向窗外。這時耀柘依舊沒有回來。錦落在等他。不知為何,她要等得他回來,才能入睡。耀柘是知道的,卻只是冷笑:“別以為這種伎倆,便可讓我放過你。”說完絕然離開。而這席話,說得錦落背脊一僵。那面上的笑,再也掛不住。

忽然,屋外響起了聲音,是耀柘的貼身小廝:“主子,爺現在請您走一趟。外面車已備好。”錦落生疑。這麼晚了,能去哪裡。想問,最後還是罷了。小廝定然是一些客套話便滴水不漏地擋回來,索性隨了他去。

馬車顛簸了一會,停了下來。錦落在小廝的攙扶下,下了車。赫然眼前,竟是紅燈高掛的青樓。絲竹之聲,不絕地飄出來。

“爺在裡面,主子隨我來吧。”錦落略有踟躇,最後心一橫還是走了進去。忽然間,那鶯歌豔舞,綺香麗影兜頭而來,撞得錦落一個趔趄,險些不穩摔倒。牙齒緊咬,嘴脣泛出一片蒼白。

他,竟要這般提醒她,羞辱她。而記憶,卻是紛至沓來。

錦落初遇耀柘,便是在青樓裡。

那時錦落貪玩,竟扮了男裝來煙花之地一看究竟。而正巧的是,竟讓她遇見奪魁大會。

那花魁雖只是略施粉黛,卻是面若芙蓉,丰姿綽約,卻又帶一點純真的羞澀。顧盼間,眉目生輝。引得一干人趨之若騖。

出價的聲音此起彼伏。“一百兩!”“二百兩!”“三百兩!”……一時間,喧囂鼎沸。錦落一時沒耐住性子,竟然也跟著喊起價來。她適可而止地玩玩,反正總有人能比自己出更高的價格。而此時,一個喊價卻只比她高出一兩的差距。這分明上挑釁。

錦落一倔,竟和那人僵持起來。整個場,便只聞兩個聲音將價不斷哄抬。最後,當錦落喊到一萬兩時,那個戲謔的聲音竟戛然而止了。而當一個洪亮的聲音宣佈結果時,才令錦落幡然醒悟,自己根本沒有一萬兩。

於是她準備開溜,卻被老鴇攔了去路,笑裡藏刀。錦落看著她漸漸凶狠的表情,一咬牙索性亮了身份。對方現在沒料見她會是個女子,都愣在原地。而那討厭的聲音再次響起:“長得明眸皓齒,倒是一個標緻的可人兒。既然沒錢,不如留下來抵債。”

迴轉過身,看見一個男子隨意立在身後。披著雲紋緞面狐裘。腰間南錦淡黃流蘇細碎垂墜。纖細指間,摺扇穿梭自如。眉目嫣然,彷彿鎖著清冷的月華,散出淡淡光輝。這男子,惑如鬼魅,邪如妖靈,偏偏又散發出一股溫暖卻也出塵的氣息。

而面對如此俊美的他,錦落卻全然沒有欣賞的心情,只是狠狠地盯著他。而他依舊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

這時,兩個彪形漢子朝錦落走了過去。忽然,那男子腿微微一伸,那兩人便摔倒在地。錦落驚訝地看著他。而老鴇此時滿臉陰霾:“公子可是要來趟著混水?”那男子不置可否,徑自朝老鴇走去。經過錦落時,一陣幽蘭的清香隨著柔軟的聲音而來:“你這女扮男裝的樣子實在差勁。不過我很喜歡。”錦落臉頓時烙出一片紅霞。竟被他一眼看穿。

他走過去,彷彿亮了什麼東西出來。老鴇立時寒蟬若噤,恭順起來,立刻對錦落堆滿諂媚的笑:“方才得罪姑娘了,還望姑娘見諒。”而那男子轉過來,望著錦落笑意清淺。

這場景,早已重放千百次。錦落爛熟於心。而每一次,皆只疼痛。只是,他不明白。

爾後,兩人當然是山盟海誓,緣定終身。然,就在平西王府來提親後不久,錦落家竟然舉家搬遷南下。父親更是要她斷了與耀柘的一切往來。彷彿落慌而逃,弄得錦落不明就裡。

她不從,倔強地要留下來。最後母親以死相逼,她只能就範。本是權宜只計,哪知一切早已無可挽回。

南下後不久,就得知耀柘被聖上軟禁的訊息,說是有篡位之嫌。這時錦落才明白父親的落慌而逃。篡位,是何等嚴重的罪名,必定牽連甚廣。

錦落望向京城的方向,潸然落下清淚來。她知道,此後必定為他,寢食難安。她竟就這般,拋卻了他,辜負了他。

但朝政風雲變幻,峰迴路轉,不時間慕容小王爺就已獲赦。而暗中主導這陰謀的勢力,被一舉掀翻。這次之後,慕容小王爺更是深得聖上信任與眷顧。

錦落欣喜,欲回京去尋耀柘,卻被父親的一席話冷冷地潑了回來:“此刻前去,你認為他還會顧念舊情?你認為他會原諒你的落井下石背信棄義原諒你?錦兒,不要傻了。而且那樣的人家,不是我們這樣的商戶高攀得起的。”

“不,我沒有……”錦落聽得心驚肉跳,不住呢喃。蘇父看著心疼,卻無能為力,最後只能一聲嘆息,說出最殘忍的話:“可在他眼中,你就是如此。”錦落頹然跪倒,眼神裡一片空落落的絕望。

而不想,父親最後竟然莫名獲罪,被收監關押。多方疏通無路,只能厚著顏面去求她曾經斷然拒親的青梅竹馬,沈怒。然而沈怒也是無能為力。最後無奈,她只能尋到平西王府門下。

她仍記得他再次見到她時那種震驚裡怒不可遏的神情,彷彿要將她活剝了一般。她卻只能忍著心裡萬蟻啃噬的痛,哀聲求他。在情緒起伏疊沒後,耀柘平靜下來,只是冷冷地看著她。

不知對峙了多久,就在錦落幾近絕望時,他竟然答應了。而條件是,她即刻

嫁給他。

錦落望著他冰冷目光裡難抑的瘋狂與狠絕,頹然低眼,心裡一片寂靜無聲的淒涼空惶。他恨她。他恨她不聲不響的離去。或恨她在他最困難時拋棄了他。亦或,兩者皆有。

錦落閉上眼,不敢再去奢想未來。那裡,早已落滿蒼白的荊棘。

“主子,請隨我來。”小廝的話打斷了錦落的思緒。她趕緊收拾心裡湧動的情緒,不動聲色地越過一池**奢靡,來到了二樓的一個房間。

房間裡,耀柘正擁著這樓的紅牌。對她,連一瞥都不曾有。錦落依舊是低眉順目,安靜地站著。彷彿眼前的一切,與她無關。他的風花雪月,根本打動不了她。

忽然,耀柘猛力往地上一擲,酒杯頃刻間碎裂,聲響清脆。他挑釁地看著錦落。錦落卻依舊如常,不言不語。而那個紅牌卻自以為是的走上前來,一巴掌就朝錦落呼了過去:“沒見王爺正在興頭上嗎,哪來的野女人?”尖細做作的聲音撕裂了空氣,卻令隨後趕進來的王府侍衛寒蟬若噤。

錦落暗中握緊了拳頭。她拼盡全力,才忍住沒讓淚落下來。而耀柘眯起雙眼,漸漸流溢位危險的氣息。他看著錦落眉眼低得更深,心裡卻沒有預想的那種快意,反而是一片怒火。

“你是說,我的女人是野女人?”字句清晰,緩慢平靜,卻讓那紅牌瞬間跪倒在地,瑟瑟發抖。而耀柘沒去管她,拉起錦落便往外走去。指間脈脈的溫度,令錦落有一瞬間的恍惚。彷彿身旁的耀柘,依舊是從前那個溫柔體貼的他。

剛上香車,耀柘就睡了過去。興許是太累又喝了太多久。錦落遲疑著,最終將手指落在了他微微蹙起的眉間。她試圖想要撫平,卻最終沒有動手。他時而平緩時而急促的呼吸,令錦落的心一陣一陣地收縮。

耀柘孩子般的睡顏,卻仍放下警惕。錦落看著,眼裡酸澀。

忽然,耀柘一個側身,環住了錦落的腰。他在夢中呢喃:“求你,不要再離開我。”

一句話,令錦落泫然淚下。她反環住他,將頭輕輕埋進了他的懷裡,模糊地呢喃著。恐怕只有窗外清冷月光可以聽見,她在重複著什麼。

我在,我在這裡。

當錦落從晨光中醒轉時,發現自己竟爬在床沿上。而床,已空空如也。昨晚照顧耀柘,不知不覺就睡著了。

錦落起身,披在她肩上的什物也順勢落地。她回身,看見那件雲紋緞面狐裘。俯身拾起,手指輕緩掠過柔軟光滑的皮毛,錦落心裡忽生暖意,有不顧一切的衝動。但轉念間,她已將那狐裘放下。

忽然,一隻鴿子飛進房間降落在窗櫺上,朝錦落髮出“咕咕”的聲響。錦落趕緊走過去,迅速拿下了綁在爪子上的小紙條。匆匆看過後,就急忙毀掉了。恰逢這時,幾個丫鬟提著食盒走了進來,將早點次第有序地擺放在桌上。

小米粥。芙蓉酥。水晶糯。甚至還有幾碟開胃的小菜。錦落略微驚訝,自己不曾吩咐過早膳。問正要退出去的丫鬟,說:“是王爺吩咐的。”說完就退出了房間。錦落靜默地看著桌上的早點,不辨悲喜。

呆立良久,她才坐到桌前,仔細地吃著眼前的食物。彷彿山珍海味瓊漿玉露,需細細品嚐。

一滴淚,砸碎在了青瓷花碗裡。

這一日,錦落都顯得有點心不在焉。修剪盆景時將花盡數剪去。刺繡時戳破手指。收拾佈置房間卻又將瓷器打碎。最後,她索性百無聊賴地坐下來,看天光的轉換。而心底,彷彿總壓著什麼東西,沉重而煩悶。

子夜時分,耀柘才回到王府來。錦落照例掌著燈,等候在屋子裡。耀柘看了看錦落的房間,踟躇片刻,還是朝書房走了去。

耀柘剛在書房裡坐下,錦落就已端著一杯安神的清蓮茶走了進來。她依舊是低眉斂目,默默不語。她將茶放下後,便即刻轉身朝外走去。忽然,一手上忽然傳來的力道停止了她的腳步。

“怎麼?既然敢來送茶,又何一副急於撇清自己的清高模樣。蘇錦落,本王倒是越來越看不清你了。”話一出口,便刺得錦落渾身一震。她勉強自己,扯出一個微笑:“王爺多慮了,妾身只是怕王爺辛勞,所以不便叨擾。”

“不要這樣跟我說話!” 耀柘猛然拍案而起,盯著錦落的眼彷彿在火海里淬過一般。錦落忽然抬眼,勢均力敵地對瞪回去,眼裡滿是倔強的閃光。不時,卻漸漸蓄滿了淚。以前,她何曾受過這等羞辱,更別說,物件是他。

兩人在沉默中對峙良久。最後,錦落低眉就笑,雖說是笑,卻藏滿淒涼。兩行清淚,也終於潸然而下。而忽然,耀柘一把拉過錦落將她狠狠地揉進了懷裡,惡聲氣地說:“蘇錦落,我是瘋了才娶你進來這麼折磨我!”

幽蘭芬芳,暗香疊湧。錦落此時大腦一片空茫。這個懷抱,暌隔數年,竟還是這般熟悉。就彷彿深淵沼澤,令她情願深陷,難以自拔。就如同穿越幽遠的時光,落在她面前的,一枚等待已久的奇蹟。

終於,可以在他的懷裡,肆無忌憚地哭泣。

這時,竟有黑衣人破窗而入。手中利劍直刺耀柘後背而來。電光火石間,已是來不及隔檔。錦落用力一轉,那劍便穿錦裂膚,刺進她的身體裡。頓時,鮮血逶迤而下。錦落意識模糊裡,只聽見喧囂聲中,那一句溫暖如春:“不怕,我在這裡。”

錦落從昏迷中醒轉過來,距離被刺那晚已過去六個日夜了。當她睜開眼,竟看到耀柘趴在床沿上,睡著了。

難道,他一直不眠不休的陪著自己?錦落用手,輕輕落在了他的頭上。那種溫暖,又幾乎讓她落下淚來。或許是牽動了傷口,又有情緒的起伏,錦落不住地咳嗽起來。這將本就淺睡的耀柘驚醒。

他看到錦落醒來,眼裡波瀾不驚,卻默默地執起她的手,放到自己的臉頰邊,輕輕摩挲。看著錦落的視線,也是不動絲毫。最後,他用沙啞的聲音緩慢地說道:“大夫說那劍上淬了毒。雖然傷口不深,卻是極凶險。我真的好怕,你再次離開我。”

孩子式無力心酸的語氣,令錦落一陣黯然。她撫摸著他因疲倦而頹靡的臉,柔聲說:“不會。我再也不會離開你了。”

隨著日子的推移,錦落的傷也漸漸好了起來,卻落下了畏寒的病根。眼看天氣漸漸轉涼,錦落出房門的時也越來越少。更多的,是靜靜地坐在窗前,看窗外一片天高穹藍,雲捲雲舒,眼底是一片難以化開的陰鬱。

只有當面對耀柘時,才能勉強地笑出來。耀柘看在眼裡,卻無能為力,只當是身子太虛,影響了情緒。於是他更加無微不至地照顧。

他們倆,彷彿回到了初見一般。那些隔閡仍是有的,只是不願在去注意了。如今,沒有什麼不好。

某一日,陰霾的天空飄起了淨白的雪粒。轉眼,已入冬了。而父親的案子,拖了那麼久,也終於將有訊息了。錦落有些落寞地想,卻期待又懼怕著答案的到來。

這日,耀柘從朝中帶回了訊息。父親的案子終於塵埃落定。死刑免去,改發配邊疆,即日啟程。錦落聽得這一訊息,只覺胸口一悶,眼前一黑,昏了過去。而心裡的忐忑,也隨著死去了。

原來,他竟還是這樣恨著,不肯放手。

夜色深濃,沒有一絲光亮,只有綿密的雪冷然而無聲地悠然墜落。平西王府的後門被悄然開啟一條縫。一個身影靜而疾地走了出來,朝著在夜雪裡靜候已久馬車走去。當身影完全消失時,馬車忽然朝著前方迅疾地奔跑起來,激起一片塵雪。

空曠的街道,迴響著馬蹄濺地的清脆聲響。

馬車裡,錦落抖去身上的殘雪,面容憔悴,神色無光。而坐在一旁的,正是碧雲莊少主沈怒,錦落青梅竹馬的哥哥。此時他神情焦急,望著錦落卻又欲言又止。最後脫口而出:“阿落,辛苦你了。”話一出口兩人皆是一愣。

“拿去吧。一切都結束了。”錦落將方才一直緊緊拽在手裡東西遞了過去。爾後,將眼神望向窗外。

而接過東西的沈怒,臉上頓時一片欣喜。車內微弱的燭火,竟將他映出一片燦爛光華。

事情原來是這樣。這一切,都是沈怒的設計。他說耀柘早已因著錦落的關係對蘇家恨之入骨,所以蘇老爺的突然獲罪便是耀柘一手策劃的。所以,根本不可能對蘇家手軟。要救蘇家,唯有將耀柘一舉扳倒,而由沈怒在疏通人脈,可救得蘇老爺。

於是,賭耀柘對錦落仍念舊情,去向他求情。本想是假意說以為奴為婢報答,混進王府,尋得機會偷得兵符。兵符丟失,乃是不可赦免的大罪,自然就能將他扳倒。卻不想耀柘竟提出以娶她為條件,於是只能將計就計。

錦落是一直愛著耀柘的,對他亦抱有很深的愧疚,同時為了救父親,她才甘願在他身邊忍受他的冷嘲熱諷,她以這樣的方式來償還。

而中間的行刺,是沈怒為錦落進一步贏得耀柘的信任而設計的戲碼。卻不想,在這之後,錦落看著耀柘對自己的好,又重燃了希望,以為耀柘可以就此放手,兩人便這樣過下去。但當沈怒透過信鴿帶來蘇老爺的一封書信後,這種希望也漸漸熄滅了。

那信裡不過寫的是要錦落不必擔心,但紙張上觸目驚心的點點血跡,卻刺痛了錦落的眼。而當最後得知父親被髮配邊疆的訊息後,徹底絕瞭望,這才將兵符偷了出來。而王府,也是回不去的了。

但一旦想到耀柘即將的下場,錦落心仍是一陣一陣地疼。那些不捨不忍,折磨得她快瘋了。

寒風呼嘯。黑夜裡雪依舊綿密地下著。空明流光裡,那王府裡的亭臺樓閣,鶯光水榭,都已漸漸遠去,最後隱沒了。

這一場聯翩的冬雪,終於下到了極致。

而錦落不曾料到的是,在她進入沈府後不久,便被軟禁了。她不曾想,沈怒竟執意要娶她為妻。她不肯,便被軟禁了起來。這次,她感到了徹骨的寒冷與絕望,如墜冰窖,生死不能。就連最後這個值得信任的人,也不復存在。

那日錦落正與沈怒閒聊,對方忽然唐突地提出:“阿落,不如,你嫁給我吧。”錦落吃了一驚,看著沈怒,搖了搖頭:“不,沈大哥。我……上次就已說得很清楚了,我並不喜歡你,所以……”

“不要給我提上次你拒親的事!”沈怒忽然大喝,繼而冷笑,“今非昔比,嫁過人的你,還有什麼資格再挑三揀四。”這一席話如同寒水,將錦落渾身淋了個遍。她的臉色驀地蒼白如紙。

沈大哥,怎麼會成為如今的模樣?在錦落的印象裡,他一直是一個儒雅謙恭溫和的男子。而她已不及多想,只是搖搖頭,低聲呢喃:“是啊,我已是殘花敗柳。如此不濟的我,又何苦再來害人害己。”

“阿落,我……”沈怒欲言又止,口氣也軟了下來。最後沒再說什麼,走了出去,對外面的人吩咐:“照顧好蘇小姐,她若不見了,唯你們是問!”錦落苦笑,她若跑,又能跑去哪裡。

日子漸漸推移,沈怒的耐性也幾乎被消磨殆盡了。這日,他再次憤怒:“告訴你,蘇錦落,嫁不嫁,已由不得你了。”

“沈大哥,那等我爹回來,你如何向他交代!如果我爹知道你逼我,他是不會善罷甘休的。”

“你爹?”沈怒忽然冷笑:“不放過我?難道他要請閻王來拘我的魂嗎?他早就死在發配的路上了。不過,你還真是天真啊,到現在都還以為我會去救他。告訴你,當初誣陷慕容耀柘,就有你爹一份子。若非後來慕容耀柘傻到暗中保護他,他早就被王爺黨給殺了。不過,我們怎麼可能允許一個失敗者知祕者繼續活在這世上。不過他倒不是一無是處,正好利用他來牽引你上演這一齣戲。不然,怎麼能輕輕鬆鬆就獲得這兵符?”

“這一切竟是你計劃的?你利用我?我爹都是你害的?”錦落被這突如其來的真相淹沒了,她不可置信地看著眼前這個已陌生至極的男子。“那,那耀柘他?”說到這裡,錦落已哽咽難語。

“放心,他不會那麼快死。等他來參加完我們的親事,我再送他上路。”詭譎陰冷的話語,一字一句,寒進錦落心裡,被砸碎。

世界顛倒。日月無光。

錦落卻忽然乖巧,不再吵鬧,順從地接受沈怒的安排。而沈怒看她心灰意冷的模樣,也逐漸放鬆了警惕。終於,讓錦落尋得了機會。

沈怒出府辦事,錦落繞過守衛溜出了碧雲莊。她一路奔跑,心裡只想著再見耀柘一面,告訴他所有的真相。這強烈的意念,支撐她至今。至於以後,她不願再多想。或許死,才是她唯一的出路。

終於,她衝到了門口。但門前的侍衛卻並不放她進去。最後她不得不亮了自己王妃的身份。但那兩個侍衛卻只是鄙夷地看著她。彷彿眼前的女子不過又是一個攀龍附鳳的人。

“王妃?我們王妃早已在兩個月前去世,哪裡又來你這麼個瘋女人。趁早走開,否則別怪我們不客氣。”說著就將她往外推。她一個趔趄,就摔倒在地。

死了?錦落呢喃著。但轉念一想,也對,她早就死了,如今的蘇錦落,哪裡還有點以前的樣子,不過是一個沒有尊嚴人人皆可唾棄的瘋婦。但是,現在,還不可以放棄。

“你們放我進去,晚了,就沒辦法救你們家王爺了!”錦落說著就往裡衝。但她畢竟為女子,單薄力小,輕易地就被再次推倒在地。而此時,一個身影從里門走了出來。

“什麼事在這吵吵鬧鬧的?”錦落才升起的希望,在聽到這聲音時瞬間碎成千萬片。來人,竟然是沈怒。錦落絕望地閉上眼睛,只覺一片荒涼。

“沈莊主,一個瘋婦在門前撒潑,竟沒想到將您給驚動了。”沈怒隨著侍衛的聲音,看到了頹然在地的錦落。他不發一言,拉起地上的錦落就走。錦落欲掙脫,無奈他氣力太大,根本無計可施,最後只能任由他拖著走。

在轉角處時,卻忽然聽見耀柘的聲音傳來:“何事喧鬧?我大哥呢?”

“稟王爺,方才有個瘋婦搗亂,恰逢沈莊主出來,將她趕走了。”

錦落聽著那熟悉的聲線,落下淚來。竟,只差這麼一步。

而此時沈怒卻湊到她耳邊:“你逃不掉的,乖乖嫁給我吧。忘了告訴你,我們的喜帖已經送給我這義弟了。那天,他一定會來。”

呵,原來他們竟是義兄弟。

一個決定,已在錦落心裡,悄然形成。

成親的日子到了。整個碧雲莊,一片喜慶,賓客喧嚷。錦落安靜地坐在房間裡,她的心如同烈火焚燒過後一般荒涼,摧枯拉朽。她緊了緊藏在袖裡的刀,眼光一片平靜。今日,所有的糾纏,都該有個了斷。

吉時到了,落下喜帕,錦落被人牽引著來到到喜堂。而就在此時,她猛地掀開了喜帕,喧鬧的人群忽然安靜下來,沈怒的臉也驟然白了。而當耀柘詫異地對望過來時,錦落知道,這個賭她贏了。而沈怒氣急敗壞地表情,告訴錦落那杯水沒喝,是對了。

不過耀柘若站在後面未看見她,她亦準備在沈怒制服她前自盡,用那把藏在袖間的刀。這樣,亦可給耀柘警示。

此時,面對滿座瞠目結舌地賓客,錦落一字一句說出了沈怒的陰謀。而沈怒礙於這麼多人在,也暫時不敢將她怎樣。

錦落的話一完,大堂裡最後一個竊竊私語也黯消了。而沈怒忽然出手,直逼錦落面門而來。就在此刻,耀柘擋在了錦落面前,擊開了沈怒。他冷冷開口:“顧西冷,你到底還要錯到何時?”

一個陌生的名字,不嚳驚雷,炸響了人群。

當年江湖正邪一戰,死傷無數,而新一代翹楚“三公子”卻在當時名聲大噪。三公子乃碧雲莊少主沈怒。冷香閣閣主顧西冷。平西王府小王爺慕容耀柘。而三人也是結拜兄弟。而顧西冷在那場戰鬥裡已銷聲匿跡。卻不想如今耀柘竟丟出這樣一個名字。

“五年前你藉機害死大哥,還頂了他的名接了這碧雲莊。若非大哥早已知曉你的野心,強迫我答應無論發生什麼事都不得傷害你,你以為你都苟且至今?你那點把戲就想推翻我,做夢。你拿到的兵符,根本就是假的。”

“哼,事到如今,我也無話可說。但我要走,你又攔得了我。”

“攔你,我並不打算。像你這樣的可憐蟲,哪值得我去動手。”

“可憐?你竟敢嘲笑我。你有什麼資格!像你和大哥這種好出生的人,怎麼懂得一步一步往上爬,受盡凌辱的痛苦。” 耀柘卻只是搖搖頭:“你終究是執迷不悟。大哥,實在不是值,為你這麼一個人。”

錦落在旁,已聽出了大概。她不禁苦笑,原來,他就從未真正相信過她。但是,現在一切已經不再重要了。趁著混亂,她偷偷出了碧雲莊。那些恩怨,已她這個外人,毫無瓜葛了。她只想,儘快離開這是非之地。

抬頭望了望天,她忽然有種錯覺。彷彿下一刻,那流光就化作線香落進爐裡化了燼。這一切,不過只是琉璃幻想,終得醒來。

錦落靠著父親留下的錢財,已足夠了盡殘生。她尋得一處幽深僻靜的屋所,種一兩畝田地。日升日落,便是她如今全部的生活。關於那日的結局,她不知道,亦不想再知道。

不過是後人茶餘飯後津津樂道的談資罷了,她有何必自尋煩惱。

看著天光遼遠,雲捲雲舒,水遇曲遇折才最是悠然。彷彿那些過去,已遙遠得如同前塵舊夢了。

只是,偶爾會有掛心。那個人,他過得還好嗎?

然,天終不邃人願。

一雙手,自背後輕輕環繞,將錦落溫柔圈住。那魅惑般的妖音自耳邊緩緩響起。

你說過要做我的妻。這句話,還算數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