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體版 繁體版 第三部 鳳凰鎮 第九章:噩夢凶靈

第三部 鳳凰鎮 第九章:噩夢凶靈


愛上傲嬌女上司 逍遙金鱗 摺紙槍 極品狂仙 逆戰蒼穹 酷總裁的枕邊冷妻 替嫁王妃 花火 屠狼記 第九條尾巴

第三部 鳳凰鎮 第九章:噩夢凶靈

秦歌九月份結婚,可打這年春天就開始忙活了。

首先是買房子,二零零四年是房價飛漲的一年,房價簡直就是一個惡毒的數字,狠狠刺傷大部分買房人的心。海城所有的房地產商都在這年大發其財,房子還沒蓋好便告售罄。一方面海城人大叫著兜裡沒錢,另一方面,又全都發瘋樣買進越來越大越來越貴的房子。

秦歌的收入不吃不喝聚上二十年,差不多勉強能買到一套三居室,但二十年後房價不知又會是怎樣一個天文數字。雖然有貸款,但房屋首期也是一筆不小的數字,秦歌當警察這些年沒攢下什麼錢來,要不是家裡人為逼他早點結婚,主動提出來贊助他一筆錢,他壓根就不敢有買房的心。

房子買來了,就得裝潢,整整一個春天,秦歌業餘時間幾乎全撲在了裝潢上面。現在這世道,誠信是一個非常讓人擔心的字眼,即使你請到的是最有名的裝潢公司,但你還得時刻提防著他們給你留下偽劣工程。從材料到工藝,每一件事你都不能掉以輕心,否則將來的多少年,你都得為此焦頭爛額。

刑偵隊領導知道秦歌要結婚,都道結回婚不容易,儘量為他開綠燈。好在整個春天海城沒發生什麼大案子,一些普通的刑事案件當地派出所就能處理了,隊裡基本上沒什麼大活。這樣,秦歌才能有時間完成購房裝潢這一系列重大工程。

轉眼就到了夏天,離九月時間已不多,但秦歌覺得還有那麼多要辦的事。添置傢俱也是件讓人頭疼的事,你不把賣傢俱的商城轉遍了,掏錢時心裡肯定沒那麼坦然。

然後還要辦結婚證,拍婚紗照,訂婚紗,找酒店,俗話說結次婚就像打回仗,這句話你必須親身體驗才能感覺它的準確性。

秦歌有個朋友是南京師範學院畢業的,專業是攝影,畢業後先是回海城開影樓,沒開兩年又去了南京一家廣告公司,現在人又到了上海,在《東方早報》做攝影記者。剛巧這年夏天他回海城,知道秦歌要拍婚紗照,便帶他去了他昔日同窗開的一家影樓。影樓老伴見到秦歌的朋友一點都沒含糊,除了套系升級外,還給了五折的優惠價。

秦歌訂好了拍照的日子,可心裡不踏實,怕到那天隊裡再有任務,便回去跟隊長通報了一聲。隊長當場拍桌子,保證那天就算髮生通天大案,也得讓秦歌去把婚紗照給拍了。

有隊長這樣的保證,秦歌放心了。

拍照前夜,秦歌早早便上床睡覺,這是影樓接待小姐特別關照的。秦歌的女朋友冬兒不放心,還特別打電話來監督他,說他人本來就黑,要是再熬夜,明天跟她站一起,就整個一黑白配,她可不想朋友看了像冊說她找了位非洲華僑的老公。

秦歌不想自己當小黑人,丟了飯碗就爬**去了。這一覺睡得那個滋潤,第二天起來洗漱,對著鏡子真覺得那小臉兒掐一下就能冒出油來。他到外面打車趕到影樓,冬兒早已經坐那兒開始化妝了。

秦歌的朋友早就給他提過醒了,影樓拍出來那些美人兒,七分妝,三分照,這就是冬瓜也能拍成美女的原因。冬兒當然不是冬瓜,當她豔光四射風情萬種地站在秦歌面前,秦歌倆眼立馬就直了,還有點不敢相信這千嬌百媚的人就是自己的媳婦。

影樓裡這天拍照的新人還有好幾對,大夥兒輪番上陣,在影室裡折騰了一上午,還沒完,中午吃了影樓提供的盒飯,下午還得出外景。秦歌拍照時老闆著臉,那普通話帶本地土著味的攝影師老一個勁埋怨他。弄到最後冬兒也不高興了,拍照空隙裡冷著臉問他是不是現在後悔了,後悔還來得及。秦歌心裡那個屈啊,還得陪著笑臉,上場時兩個腮幫子儘量往上提,露出牙齒來做微笑狀。笑到最後下了場都收不住,倆腮幫還往兩邊翹。冬兒便在邊上"撲哧"地笑。

影樓有一輛依維柯,五隊新人盛裝出發。秦歌身上的禮服稍微大了點,有點吊在身上的感覺,坐在車上他渾身不自在,眼睛不時越過邊上的冬兒往外面街道上瞅。

外景地在離海城十多公里的海濱浴場,車子繞了半天還沒出城區。過前面一個十字路口的時候,又遇上紅燈,車子只能停下。車裡空調可能有點毛病,光嗡嗡響就是不見涼氣。秦歌腦門上出了一層汗,後面幾位新郎新娘也在埋怨車裡太熱。假洋鬼子似的攝影師便讓大家把窗戶開啟透透氣。

秦歌探起身子開窗的時候,剛好看到對面人行道上的一個男人。那男人身材高大,走路時腰板挺得筆直,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行伍出身。秦歌愣一下,覺得那男人有點眼熟。開了窗坐下腦子裡飛快地想,還是想不起在哪兒見過這人。秦歌這時有些心神恍惚,身體裡有些力量積蓄待發。

秦歌辦的案子多了,見過面想不起來是誰這沒什麼可奇怪的。

綠燈亮起,車子緩緩向前。就在這瞬間,秦歌腦子裡靈光閃現,驀然之間想起一檔子事來。

"停車!"他毫不猶豫站起來大聲叫。

車子馳在十字路口,司機哪敢停車。車上的其它新郎新娘都愣愣地盯著他看,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假洋鬼子攝影師探過頭來:"十字路口誰敢停車,這裡的交警一個賽過一個狠,讓他們逮到機會,不死也得掉層皮。"秦歌無心跟他羅嗦,起身奔到門邊,掉頭衝著司機大喝:"開門。"司機看到交警正往這邊瞅,連連搖頭說要開門也得過了十字路口再說。秦歌手伸兜裡把證件掏出來往前一亮,再厲聲道:"警察辦案,開門!"司機一哆嗦,不敢怠慢了,趕快把門開啟。秦歌不待車停穩,便一步躥下。車裡的冬兒急得跟到門邊,嘴裡叫聲秦歌的名字,下面的秦歌已經往來時的那個十字路口方向疾奔而去。

穿著禮服的秦歌在街道上飛奔,他的模樣看起來有些滑稽,禮服在身上晃晃悠悠的,褲腰稍微肥了點,他跑上幾步就得提一下褲子,再加上他噴了髮膠的頭髮在陽光下閃閃發亮,一時引得無數路人駐足側目。

秦歌穿過十字路口,往剛才那男人去的方向追了大約一公里,那男人早已經沒影了。秦歌彎腰停下,大口喘著粗氣,眼睛卻還在人群裡搜尋。

他這時已經完全記起跟那個人有關的事情了,他現在只在懊悔為什麼不早幾分鐘記起來,那樣,他就能及時下車將他扭住。現在,那男人消失在了人海之中,再想找他,實在無異於大海揮針。

秦歌沮喪地回十字路口,遠遠地就看到影樓的依維柯停在路邊,司機站在交警面前點頭哈腰一副奴才像晚上,筋疲力盡的秦歌送冬兒回家,冬兒那嘴撅得能掛三頭毛驢了。

"一輩子就拍這一回婚紗照,你中間還開小差,一下午臉都板得跟蛤蟆臉似的,別人不知道還以為誰逼著你跟我結婚呢。"冬兒從路上就開始埋怨,到現在就一直沒停過。

秦歌臉上陪著笑,但心裡卻火急火燎的,他要回隊裡把下午發現的情況向隊長彙報。冬兒那邊越說越委屈,大有一發不可收拾之勢。秦歌趕緊找一藉口溜出去,撒腿跑了。

在路上,他給隊長打了電話。隊長在家裡了,說正吃麻辣小龍蝦。秦歌彷彿從電話裡都聞到了龍蝦的麻辣味,便故意誇張地吞嚥唾沫,那邊的隊長哈哈笑,說要當新郎倌的人了,還跟小孩子似的。

秦歌說了下午見到那男人的事,隊長那頭的龍蝦味立刻沒了。隊長說他立刻趕回隊裡去,讓秦歌在隊裡等他。

隊長五十多歲的年紀,離退休已經沒多少日子了。秦歌知道他想在退休前辦幾件大案子最後風光一把,所以心裡頭挺尊敬他。現在沒多少人會用工作的成績來滿足自己的虛榮心了。

兩年前,秦歌和隊長差點抓住過那男人。

那一次,隊長帶著秦歌去鳳凰鎮查另一件案子,因為事情不大,所以也沒跟當地派出所的同志聯絡。倆人在鳳凰鎮順利地找到要找的人,把該瞭解的情況都瞭解了,晚上五點多鐘的時候便趕去鳳凰鎮汽車站,打算坐車回海城。

他們經過鳳凰鎮衛生院大門口的時候,有一個男人拎著塑膠袋,裡頭裝著盆盆罐罐地正要往醫院裡頭去。隊長與秦歌剛好與這男人打個照面,就在那瞬間,隊長認出了這男人正是大半年前,南方某省公安廳釋出的通緝令中的殺人犯。

隊長沒有說話,只衝秦歌使個眼神,秦歌立刻全身肌肉都緊繃起來,力量蓄到了雙臂之上,只待隊長下令,便要搶先發動。

那男人滿臉惶急,似乎並未覺察面前兩個男人的異常。當他與隊長擦肩而過時,隊長低吼一聲,身子前縱,已從後面把他緊緊抱住。

那男人猝不及防,身子已被抱住,正要反抗,秦歌已經加入戰團。秦歌熟練地將他雙臂反扭到背後,手銬將他雙手銬住。

這一刻,那男人面如死灰,好像知道已經大難臨頭,但仍然不放棄掙扎。那個男人的勁有多大,隊長和秦歌事後想起來都心有餘悸,如果不是搶先發動,在他反抗之前便銬住他,合隊長與秦歌倆人之力,都不一定能制服他。

最後那男人終於不再動彈,但隊長與秦歌要帶他走時,他卻堅持不動。

"我的老婆在裡面就快生了,求你們讓我進去看看她吧。"他懇求道。

隊長與秦歌看散亂一地的生活用品,知道他所言不虛,但是,此人是省廳通緝的要犯,而且力大無比,稍一不慎便有可能著了他的道兒。再說了,案犯被收容期間,是不能與外界任何人聯絡的。所以隊長與秦歌沒有答應他。

隊長與秦歌只想著趕快把他帶到隊裡去,他們心裡對這個大塊頭其實都有些懼意。那男人還在不住地懇求,最後,隊長不耐煩了,打電話給鳳凰鎮派出所,讓他們派人來增援。

那男人住了嘴,但臉上已露出蕭瑟的表情。他轉頭衝著生衛院那幢小樓注視了好久,似乎在向產房內的妻子告別。然後,他便驀然發動了。

他飛起一腳踢在隊長小腹上,隊長痛彎了腰時,他雙手合力砸在隊長背上。邊上的秦歌大驚,合身撲上,但那男人只往邊上閃了閃,讓過秦歌前伸的雙臂,還順勢在他腰上一送,秦歌便摔倒在隊長的身上。

那男人頭也不回撒腿就跑。

那次隊長和秦歌追了他半個小時,最後他消失在茫茫的曠野裡了。正是秋天,曠野裡茅草已漸枯萎,在晚風中發出一連串的嗚咽。隊長和秦歌握著槍在曠野裡搜尋,那一刻,都有些寒意在他們的心頭點點蔓延。

那男人的身手顯然不同於普通人,沒有經過特殊的訓練,他根本不可能被制後,還在隊長與秦歌倆人手下逃脫。

這一恍兩年就過去了,那男人在海城及周邊地區再沒有出現過。隊長和秦歌雖時時想著能再抓到他,但料想他經過鳳凰鎮一役後,肯定早就逃往他鄉,再加上那男人所犯的案子並不是在本地,所以,這件事就被懸掛起來。

現在,秦歌在海城的街道上再次發現了那男人,這回,隊長和秦歌都發誓再不能讓他逃脫了。

秦歌趕到隊裡時,隊長還沒來。他坐在自己的桌前沉思了一會兒,到檔案櫃裡翻了半天翻出一張兩年前的通緝令來。

那男人氣定神閒地在照片中與秦歌對視。

秦歌隨手抓起一枝鉛筆,在照片上重重打了一個叉。他用的力氣大了些,筆蕊都把紙給戳破了,因而那男人原來挺俊朗的面上便出現了幾條裂紋,看起來有了幾分恐怖的感覺。

到了夏天,拾荒街上密密麻麻排開了一連串的排檔,其中有一半都以提供麻辣小龍蝦為主。據說小龍蝦是日本人用來吸收汙水中的重金屬元素,而且它還攜帶肺吸蟲等寄生蟲,吃多了可以引起急性骨骼肌溶解症。肺吸蟲秦歌沒見過,更不知道急性骨骼肌溶解症是什麼東西,所以他吃起小龍蝦來,那真叫投入。隊長坐他對面,可能是在家時吃飽了,這會兒象徵性地剝了兩個,就成了一個十足的旁觀者。

秦歌已經詳細地向隊長講述了今天發現那個通緝犯的整個過程,並且,他還提出了具體的抓捕措施。那通緝犯兩年沒有訊息,現在重回海城,必定得有一個落腳點。但是,秦歌回憶,下午見到他時,他穿著最常見的白襯衫,模樣比兩年前要憔悴了許多,這說明這兩年他過得並不好,如果不犯其它案子,他的經濟條件不會很寬裕,因而,他不大可能去住高檔的賓館。所以,秦歌建議對海城市所有旅社招待所來一次徹底清查。還有,就是發動海城各派出所,讓他們對轄區內的出租屋做一次地毯式排查。這樣做工作量確實大了點,但隊長下意識地摸摸小腹,彷彿還能感覺到當年那一腳留下的疼痛,便點頭同意了。

"這回決不能再讓那傢伙溜了。"隊長恨聲道。

為了獎勵秦歌,隊長帶他來到拾荒街,為他點了一盆麻辣小龍蝦。

這晚到了十一點多鐘,秦歌酒足飯飽,一盆小龍蝦全下了他的肚子,他喝著啤酒,跟隊長有一句沒一句地閒聊。就在這時,隊長的手機響。

掛上電話,隊長立刻招手喚老闆過來結帳。秦歌不用問,看隊長那表情,便知道又來活了。果然,倆人疾步向停在路邊的一輛計程車走去時,隊長皺著眉頭道:"蒼梧小區裡發生凶殺案。"蒼梧小區,是海城高檔生活小區,有一半的市府官員們都在那裡買了房,剩下的也被各部委局領導和暴發戶老闆們瓜分了。秦歌春天買房時去那裡的售房處看過,進去轉一圈後硬是一句話沒說立馬就出來了,那房價高得讓他不買都把心揪了起來。就這樣,據說小區的二期工程圖紙還沒出來就全賣完了,多少人捧著現金去都買不到房。老百姓對此感慨萬千,都道海城的領導幹部們終於做了回榜樣,成為先富起來那幫人的代表。

蒼梧小區裡發生凶殺案,甭管什麼案情,事情肯定小不了。

縱然有心理準備,但是隊長和秦歌還是沒想到,死去的人居然會是市委書記的兒子——

羅成。

羅成死了,林紅在樓上視窗,看到石西已經將那穿雨衣的男人撲倒在地。她驚恐地瞪大眼睛,一顆心都懸了起來。但是她並沒有看到預想中的博鬥,石西片刻後便從地上爬起來,如遇鬼魅般向後倒退幾步,復又跌坐在地上。而那穿雨衣的男人竟然躺在地上一動不動。

林紅雙手抓住窗框,身子微微前傾,她終於確信穿雨衣的男人真的一動不動,這才長長吁了口氣。這是件很奇怪的事,這時她根本不會想到一個死人會穿著雨衣站在她家樓下。她深呼吸讓自己平靜,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下樓去看個究竟。

石西已經爬了起來,站在離穿雨衣的男人數米開往,眉峰緊皺,恐懼之中還充滿疑惑。林紅跌跌撞撞地從樓道里奔出來,他迎著她上去,一把攬住她,在她耳邊低聲道:"那是個死人。"林紅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石西的話,但又不得不信。

穿雨衣的男人臉朝下趴在地上一動不動,那根棍子就丟在一邊,懸掛在上面的死嬰現在也平躺在地上。林紅第一次這麼近地接觸它們,它們這麼安靜,好像跟她是些不相關的東西。林紅整個人都怔住了,她心裡充滿疑惑,一個死人,怎麼會穿著雨衣站在她家樓下?

石西仍然有些驚魂未定,倒是林紅先鎮定下來。林紅說:"我們報警吧。"第一批警察很快到來,是兩個挺年輕的巡警,他們的車徑自開到林紅家樓下,下車後便吩咐聞訊趕來的保安幫著保護現場。好在這時是深夜,大多數居民已進入夢鄉,沒有什麼圍觀者。那兩名巡警讓林紅與石西到一邊等候,說呆會兒會有人來向他們瞭解情況。

警察越來越多,有些穿著警服,有些穿著便衣。一位警服外頭套白大褂的法醫拎著箱子出現在現場,他小心地蹲在穿雨衣那男人邊上,將雨衣的帽簷從他頭上拉下來,並且在另一個警察的幫助下,將他翻過身來。

數米之外的林紅目光掠過,臉上隨即露出驚異的表情。

"羅成。"她說。

"你說什麼?"石西怔一下,他已經聽清了林紅說什麼,但還是忍不住要問。

"羅成,死的那個人是羅成。"林紅冷冷地說。她的臉上已經露出非常不安的表情,還有些慌張,像個做了錯事即將被人發現的孩子。

現在,林紅和石西面前站著兩個穿便衣的人,他們介紹自己說是刑偵隊的,一個是隊長,另一個叫秦歌。他們已經知道了死去的人是市委書記的兒子,所以此刻情緒都有些低落。

"我大約十點鐘來到涼亭裡,坐了一個多小時,沒有發現什麼異常,後來我有些走神,可能是有些困了。然後我站起來想活動一下腿腳,一下子就發現那邊花壇前的空地上站著這個穿雨衣的男人。我心裡害怕,但還是衝上去抱住了他,誰知道一抱之後,他就向前倒去。我用的力氣大了點,也跟著他倒在地上。倒地後他仍然一動不動,我探了他的鼻息,這才知道他已經死去。"石西說。

石西的話裡有兩點讓人生疑,首先,這麼晚了他為什麼會到這涼亭裡來,第二,見到穿雨衣的男人立在樓下,他為什麼不問緣由上去便將他撲倒。兩個警察很快抓住了重點,由那個叫秦歌的警察說了出來。

石西沉吟了一下,望了一下邊上的林紅,這才道:"我跟她是朋友,她以前跟我提過這個穿雨衣的男人,我根本不相信會有這樣的事。這麼熱的天,會有人穿雨衣站在樓下,而且手中還有一根棍子,上面掛著一個死去的嬰兒。後來我在她家裡親眼見到了這個男人,我才相信。我擔心這個男人會傷害她,所以,晚上有時候便會到這小區來,躲在那涼亭裡。"秦歌與老警察對視一眼,再問道:"你們倆是什麼關係?""朋友。"石西又猶豫了一下說。

"在我嫁給羅成之前,我們是戀人。"邊上的林紅冷靜地道,"現在我們是朋友,是那種可以說心理話的朋友。"秦歌怔了怔,便岔開了話題。

"現在我們再問你,你跟羅成分居多長時間了?""我們根本就沒在一起生活過。"這回林紅沉吟了一下,她在考慮要不要把跟羅成之間的事說出來。市委書記的兒子被人殺死,這一定會成為市裡頭條新聞,她跟羅成之間的事情,即使現在不說,但也肯定會有人知道,並且公諸於眾。既如此,還不如自己說出來。於是,林紅便簡單地把自己嫁給羅成的經過,以及羅成出獄後她便離開羅家的事說了出來。因為事情涉及市裡一把手,所以秦歌與那老警察不斷交換眼色,中間什麼都沒有追問。

"那麼,你什麼時候開始發現樓下有穿雨衣的男人的呢?"秦歌問。

"大約兩個星期前。"林紅頓一下,接著道,"我當時很害怕,不知道該怎麼辦。我想報警,但那個男人並沒有做任何事情,而且,在我看到他之後,他很快便會消失。這樣的事太匪夷所思,我想即使我報了警也沒人會相信我。"秦歌想像一下林紅說的情景,連他都覺出了些恐怖,何況一個單身女人。

問話到這裡便算結束了,秦歌客氣地對林紅與石西說:"你們現在可以回去休息了,但我們肯定還會有再麻煩你們的地方,希望到時你們能給予配合。"林紅與石西離開現場時,目光對視了一會兒,石西紅了臉,腦門上又堆起三道褶子來。林紅輕輕嘆口氣,柔聲道:"你回去吧,我沒事。"石西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兒,眼裡有些歉意,好像羅成的死跟他有什麼關係似的。他顯然有話想跟林紅說,但他最後卻只點了點頭,便轉身離開了。

林紅盯著他的背影看,覺得他比以前削瘦了許多。

那邊的秦歌跟隊長交換意見,他們都覺得林紅跟石西之間的關係肯定不止朋友這麼簡單。這樣,給人的第一感覺便是林紅與石西合謀殺死了羅成,典型的第三者引起的情殺案件。但如果這樣,案情就太簡單了些,簡單到讓人懷疑的地步。

倆人過去檢視現場,法醫根據死者瞳孔擴散,口脣發紫,小便失禁,以及頸部有明顯淤痕等外部特徵判斷為窒息死亡。死者身上還有體溫,因而死亡時間不會太長,估計在兩個小時以內。

秦歌詢問小區保安,今晚有沒有看到羅成和石西進入小區,都是什麼時間。小區保安搖頭:"我根本就沒看見過這倆人進來。"秦歌皺眉,蒼梧小區這樣的高檔小區,不該有這樣不負責任的保安。他的眼神讓保安侷促不安,他想了一下,然後說:"小區南邊是條河,所以只修了道矮牆。矮牆與河之間還有窄窄一條小道,如果有人想進入小區又不想被人發現,只要翻過矮牆就可以了。這個問題有很多業主已經向物業公司反映過,現在公司正在想辦法解決這個問題。"秦歌立刻讓保安帶著去查看了那道矮牆,果真如保安所說,翻越矮牆是件很容易的事,而且,在矮牆多處發現了攀爬過的痕跡,保安解釋說,這些都是撿垃圾收廢品的人留下的痕跡。

回到現場,秦歌讓保安再回憶一下,確定羅成與石西從哪裡進入小區,對破案至關重要。那保安有些緊張,想了半天才搖頭不敢確定。夏天的傍晚小區裡進出的人很多,他不可能記住每一個進出的人。

秦歌不好勉強他,便讓他回去再回憶一下。

那邊的隊長跟法醫正蹲在死嬰面前,死嬰**著身體,通體灰白,靠近便能聞到一股刺鼻的味道。秦歌走過去時,聞到味道立刻判定那是伏爾馬林的氣味,這樣,他便猜到了死嬰死後曾被浸泡在伏爾馬林中,由此斷定,這死嬰其實是一具人體標本。

只有醫院學校或者研究機構才有專門陳列這些人體標本的病理室,羅成究竟從哪裡找到這樣一具標本,他深夜帶著它站在林紅家樓下,到底想幹什麼呢?

隊長吩咐秦歌,明天就對全市的醫院學校等一切可能有病理室的地方進行排查,找到這具標本的來源。

接下來大家對現場周圍的環境進行了搜尋,但沒有發現任何有價值的線索。這晚的隊長意興闌珊,眉峰一直緊皺著,秦歌遠遠注視著他,知道他並不是為案情擔心。刑偵隊什麼大案要案沒有辦過,他只是擔心死者的身份以及由此將會引起的事端。那些當官的比任何一個地痞惡棍都要難纏,所以,警察辦案,寧願面對十個惡棍,也不願跟一個當官的打交道。

夜已過半,大家開始清理現場,臨時架設的鎂光燈也相繼熄滅。

小區裡又恢復了夜的寧靜——

不是羅成——

穿雨衣的男人不是羅成。

林紅鎮定地上樓,開門。但進屋後關上房門的一剎那,她的身子晃了兩晃,雙腿軟得像是支撐不住身子。她疾走幾步到沙發前坐下,大口地喘氣,胸口劇烈地起伏。

是那個穿雨衣的男人殺死了羅成。

林紅心裡愈發堅定了這個念頭,但她卻不知道當自己面對警察時,為什麼要隱瞞這種想法。現在,她已經感覺到那個穿雨衣的男人跟她之間存在某種聯絡,也許那只是很細的一根線,如果她不能把那根線找到,她就永遠不能揭開事情的真相。也許並不是永遠,那個男人必定會找上她的,只是因為某種原因,他還在等待。

穿雨衣的男人為什麼會殺死羅成?

林紅使勁想,腦袋裡像是塞了塊通紅的烙鐵,她甚至都能聞到一股焦糊的味道,但還是不能想清楚原委。也許,穿雨衣的男人殺死羅成只是向她發出的一種資訊,也許,是羅成無意中撞見了他成為犧牲品,也許她的想法根本就是錯誤的,羅成就是那個穿雨衣的男人。

林紅悚然一驚,她想到了羅成送來的卡片,還有門邊的字跡——

你是個婊子!

羅成恨她,他把自己身體的殘疾歸結到了她的身上。但他又是懦弱的,他成了廢人後甚至不敢走到林紅的身邊。這樣,他只能用一些卑鄙的伎倆來騷擾林紅的生活。他很有可能穿上雨衣,帶著一個不知從哪裡弄來的嬰兒標本來恐嚇林紅。那麼他的死又怎麼解釋?他總不至於用自己的生命來恐嚇林紅吧。

如果這樣,凶手又會是誰?

林紅身上出了層冷汗,她已經想到了一個人——石西。石西怨恨這個男人成了林紅的丈夫,並且,又知道了羅成對林紅不間斷地騷擾,林紅回憶不起來自己是否跟他說過羅成的事。這些,就構成了他殺死羅成的動機。

當石西從涼亭裡衝出去,發現穿雨衣的男人是羅成後,他便痛下殺手,在撲倒他的時候掐死了他。

這樣的解釋非常合乎邏輯,警方也許很快也會得出這樣的結論。林紅又想到,警方一定不會放過她與石西關係這條線,這樣,她與石西合謀便會成為一種可能性。如果這樣,她豈非已經置身於極其危險的境地。

她只有證明羅成並不是穿雨衣的男人,這樣,才能讓警方相信羅成其實是被那穿雨衣的男人殺死的。但如果穿雨衣的男人就此再不出現,她能有什麼辦法?

林紅呆呆地坐在沙發上,腦海裡波濤雲湧,各種念頭交相閃現。她自認為抓住了問題的關鍵,但結果卻讓她沮喪。她不可能從茫茫人海中找到那穿雨衣的男人,他甚至沒有給她留下任何線索。

她也不能寄希望於警察,就算警察最後能找到殺人凶手,但是,她還是不能讓她擺脫那種恐怖。穿雨衣的男人是為她而來,就在昨夜,他還帶著一大束玫瑰出現在她的房裡。

那個面目英俊的男人,與林紅廝纏著,他溫柔的手像一些瘋狂蔓延的藤類植物,在林紅的身上游移生根。溫熱的身體變得潮溼,像一片霧氣瀰漫的沼澤,無數菌類植物在其中瘋狂**。

回憶讓林紅變得有些迷惘,那真的是穿雨衣的男人嗎?脫掉雨衣,他是那樣一個讓人著迷的男人,他引導林紅去感受那種愉快的體驗。即使那時他仍然是邪惡的,但她仍然願意義無反顧地在邪惡裡沉淪。

還有那個穿白衣的女人,林紅相信她始終在邊上窺探著。

現在想想,她比穿雨衣的男人更讓人驚恐,所有的一切也許都是她帶來的。是她最先走進林紅的房間,帶著她桂花香水的味道。然後,是她讓林紅沉溺於那種原本讓她極其痛恨的感官體驗中。她變得渴望被男人擁抱,被男人撫摸,渴望在無垠的情慾裡活過再死去。如果這世上真有魔鬼,那麼,她就是專門引導人進入地獄之門的使者,她要讓林紅陷入萬劫不復的境地。

可是,那個女人的目光是溫柔的。林紅能感覺到,當夢中的男人廝纏著她,她能感覺到白衣女人在角落裡溫柔的目光。

林紅的腦袋開始疼,像有無數螞蟻從兩邊太陽穴鑽了進去,它們四處亂躥,讓林紅的思緒更加混亂。她抱著腦袋歪倒在沙發上,不可抑制地發出一連串的呻吟。這一切到底是怎麼發生的,噴桂花香水的白衣女人和穿雨衣的男人到底是誰,他們出現在她生活裡到底有什麼目的?

林紅覺得天旋地轉,還伴隨著一些想嘔吐的衝動。

她掙扎著站起來,踉踉蹌蹌地衝進臥室,從床頭櫃裡找出安眠藥來,吃了兩片,然後便一頭倒在**。她必須睡去,等明天醒來。如果繼續這樣在夜裡掙扎,她想她會發瘋的。

安眠藥國外進口的,效果非常好,不多會兒,林紅便覺得眼皮變得沉重,思維漸漸變得不屬於自己。一些極其虛幻的場景畫面不斷在腦海裡輪翻出場,它們像老式黑白片,膠片因為時間久遠而沾上了些斑駁的痕跡,顯得灰暗而滄桑。

林紅在夢裡又看到了花壇前空地上那個穿雨衣的男人,他沒有死,他的腰板挺得筆直,雨衣帽簷下陰影裡的眼睛還迸射出怨憤的目光。一隻手驀然伸過來扼住了他的咽喉,雨衣帽簷被拉了下來,林紅看到了羅成已經憋得青紫的臉。他在狠命掙扎,兩隻手企圖拉開扼住他咽喉的手,但那隻手卻好像凝聚了邪惡的力量,他根本憾不動分毫。

那是雙奇怪的手,大小不及常人的一半,而且從手上你根本看不到骨節。它扼住羅成的咽喉,肥嘟嘟得像一個肉球。林紅順著這隻手慢慢移動目光,她看到了,她看到這隻手的主人了。

林紅在夢裡都忍不住發出一聲尖叫,她能感覺到像被扎破了的汽球樣迅速消散的力量。林紅在夢中整個人都癱軟下來。

她看到是那根棍子上的嬰兒扼住了羅成的咽喉。

嬰兒面目猙獰,完全是一副成人的表情。他邪惡的眼睛裡,有種愜意的快感。他的手臂漸漸變得粗壯,因為有一些無形的力量從羅成的身體裡湧到了手臂上。

羅成倒在了地上,再不能動彈,那根棍子也輕飄飄地往地上倒去,就在這時,那個嬰兒飛起來了。他獰笑著,張開雙臂,像大鳥張開翅膀。

他向林紅直撲過來。

他的笑更猙獰了些,笑得嘴巴張開露出了一口森然的牙齒。他就要用這牙齒來咬斷林紅的咽喉了。

林紅揮舞雙臂胡亂推搡著,在嬰兒落下來前身子硬生生向後倒去,那嬰兒飛來的姿勢不變,直直撞到了她的小腹之上。

沒有預想中的痛感,甚至林紅根本感覺不到被撞擊過。她閉著眼睛,好久都不敢動彈。周圍安靜極了,也黑暗極了,邪惡總是隱藏在黑暗裡偷窺每一個恐慌的人。林紅緩緩地睜開眼,發現自己還睡在**,但她卻不知道此刻究竟身在何處。她就這樣靜靜地躺著,直到胳膊變得痠痛起來。

這不是夢,至少她醒的地方不是在夢裡。

那麼,那個向她飛來的嬰兒呢,他撞到了她的小腹,然後消失不見,甚至林紅並沒有任何被撞擊的感覺。夢裡的事情當然不能當真,林紅安慰自己,但嬰兒向她撲來時臉上的獰笑與森然的牙齒,卻仍然讓她心悸不已。並且,這時候她突然有了一個非常恐懼的念頭。

那嬰兒撞到她的小腹她卻沒有感覺,是因為那嬰兒已經鑽進了她的腹中。

這念頭讓她後脊發涼,手腳都開始顫動起來。而且小腹真的有了腫脹的感覺,她甚至還能感覺到裡面輕微的蠕動。

有一些久遠的往事在記憶之河中浮出水面,但她卻還是不能看清它。

屋裡面太黑了,躺在黑暗裡林紅覺得很不安。她下床開燈的時候忽然悚然一驚,她記得臨睡前並沒有關燈,為什麼現在眼前會一片漆黑?難道是燈出了故障,又或者是自己睡著後在懵懂的狀態下床關了燈?

她摸到門邊,伸手在牆上摸索了一下,打開了開關。暈黃的光線一下子驅散了黑暗,林紅一顆緊繃的心才稍稍放鬆了些。她轉身想再回到**躺下,驀然間,她的頭皮發麻,汗毛如受驚的刺蝟般根根豎起,一股腥鹹的味道湧到嘴邊,恐怖讓她有了想嘔吐的衝動。

在她的**,仰面朝天躺著一個嬰兒——

死嬰。

這具死嬰的屍體顯然也被做成了標本,渾身泛著種邪惡的死灰顏色。它的眼睛緊閉,身上的皺紋被伏爾馬林浸泡時間過久,已經有些膨脹。

它跟羅成死後留在現場的那具嬰兒標本幾乎一模一樣。

林紅恐懼地踉蹌後退,那嬰兒標本好似有魔力的一般,讓她的目光再也不能移動分毫。林紅全身的血液都似被寒冰凝固了,那些寒意讓她的嘴脣開始顫動。奔湧到喉頭的力量又往上湧,林紅知道自己再也控制不住。

她轉身拉開房門逃了出去,她直奔衛生間,趴在馬桶上開始嘔吐。

她已經迷失在現實與虛幻之間了。

到底哪些才是真的,哪些發生在夢裡?

如果這是一場噩夢,究竟什麼時候才能真正醒來?

林紅吐到胃裡一片虛空,吐到滿嘴都是苦澀的滋味。淚水流了出來,和那些嘔吐的穢物一塊沾滿她的臉頰。那種極度恐懼讓她有了被淘空的感覺。

不知道嘔吐了多長時間,她再吐不出任何一點東西。她雙手撐著馬桶站起來,蹣跚地移到面池旁。她把頭伸到水龍頭下面,胡亂在臉上抹了幾把,然後抬起頭來,盯著鏡中的自己。

她已經被折磨得不成人樣。那削瘦的臉頰,煞白的膚色,深陷發黑的眼圈,乾裂的嘴脣,哪裡還有一點昔日的美麗。

鏡中的人影已經變得恍惚,林紅使勁搖頭,發上的水珠向四處飛濺。鏡子上面還有一些鮮紅的顏色,林紅疑惑地想,難道又有什麼事情要發生了?

她勉力讓自己定下心神,這才看到鏡子的邊緣有兩行字,字型鮮紅,像是用鮮血寫成。

如果不是心神恍惚,她站在鏡前第一眼就應該看到。

那兩行字顯然不是林紅留下的,但這家裡,除了她,便再沒有了別人。林紅大駭,但恐懼已到了極處,再加上一些反倒是無關緊要的事了。

那鏡子上的兩行字是:在孩子們出發的地方父親在永遠地守望字的內容遠沒有字本身那麼恐怖,林紅在恍惚之中也不可能領會這兩行字裡包含的深意。她呆呆地盯著鮮豔的文字,心頭已經變得一片空白,沒有了思想,沒有了意識。

而忽然間,她聽到身後有些輕微的腳步聲。她驀然轉身,用恐懼且仇恨的目光盯著門的方向。過了半天,什麼都沒有,屋裡一片寂靜。那些腳步聲也許僅僅是她的幻覺。

林紅現在根本就不敢再相信自己的判斷,她是個分不清現實與虛幻的女人。

她緩緩轉過身來,想再看一眼鏡子上的字跡,卻一眼看到自己的身後,站著一個穿雨衣的男人。

她全身立刻變得僵硬,不能動,也不敢動。

她還是面向著鏡子,看到穿雨衣的男人已經緩緩向她靠近。當一隻手輕輕地搭在她的肩上時,她眼前一黑,身子軟軟地倒了下去。

她實在不該在這時暈過去的,這樣,她便錯過了與穿雨衣的男人面對的機會。但這時候暈過去也許是件好事情,因為她實在不知道穿雨衣的男人到底要幹什麼。她昏倒之前最後一個念頭,就是這穿雨衣的男人要像殺死羅成那樣結束她的生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