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分 夜嬰 第八章:春夢無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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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分 夜嬰 第八章:春夢無痕
林紅又聞到了桂花香水的味道。
這必定又是一個陽光燦爛的早晨,厚厚的窗簾映現出太陽的影子,淡淡的光線落在林紅身上,讓她慵懶的感覺更濃了些。她躺在**一動不動,慢慢覺察身體的每個部位依次醒來。又是一天的開始,窗外的陽光讓她有些厭倦,因為她必須每一天都走到陽光下,走進那個寬敞且涼意十足的辦公室裡,面對一些沒有意義的人和做一些沒有意義的事。
今天顯然有什麼不同了,她又聞到了桂花香水的味道。
她是突然間聞到香味的,她悚然一驚,接著便開始懷疑自己的嗅覺是否正確。人在剛睡醒時總會處於一種懵懂的狀態。但那香水味真的瀰漫在臥室裡,林紅坐起來,轉頭從不同的位置使勁地嗅,她低低發出一聲呻吟,到這時,她再不懷疑屋裡真有一股桂花香水的味道。
這絕對是不可能發生的事。
林紅記得昨晚很早就回到家中,一切都沒有異樣,當然也沒有桂花香水的味道。臨睡前,她特意檢查了門窗,還到視窗往樓下花壇前的空地上看了看。她睡得雖然不是很踏實,但卻睡了很長時間,今早醒來,全身都有些痠痛,她想到是臥室裡空調溫度開得太低的緣故。
這些桂花香水的味道究竟從何來而?
林紅衝出臥室,先察看了門窗,沒有任何異樣,防盜門的保險仍然扣上,沒有人可以不用鑰匙且不留痕跡地破門而入。林紅整個人都變得僵硬起來,她跌坐在客廳裡的沙發上,目光呆滯,心頭蔓延著巨大的恐慌。桂花香水的味道其實並不難聞,她在鳳凰鎮的時候,就曾買過一瓶,但一直不曾用過,只在一些獨處的時候,會偷偷拿出來,開啟瓶蓋,放在鼻前聞上一聞。但現在,這些香氣除了讓她覺得恐慌,還有種絕望。
必定有人曾在夜裡進入到她的家中,帶來這些桂花香水的味道。
那是個女人,喜歡噴桂花香水的女人。
她可以悄無聲息地越過緊鎖的房門,甚至越過任何阻礙她的屏障。
林紅覺得呼吸有些困難,一種窒息的感覺讓她有了想嘔吐的慾望。這樣的事情實在太匪夷所思,在她熟睡的時候,曾有一個女人悄無聲息地進入到她的房間。上次那女人還是趁她不在的時候進到房間裡,現在,她已經不再顧忌林紅的存在了。那麼,下一次,她會不會在林紅清醒的時候出現在她面前?
林紅僵硬的身子變得冰涼,手腳都忍不住有了些顫抖。
她想到那個噴桂花香水的女人也許並不是人。漫天的恐懼立刻飛快地襲來,她的眼前出現了一個披頭散髮,面色煞白的女人影子來。鬼的形象在人心裡已經有了一個模式,但人們仍然可以一次又一次為之驚懼,特別是當它真的與你近在咫尺之時。那影子在林紅的視線裡緩緩移動,輕飄飄地像在雲端行走。她朝著林紅的方向走了過來,低垂的頭慢慢抬了起來,死灰顏色的臉上滿是血漬,邪惡的眼睛裡正迸射出凶狠的目光。
林紅尖叫一聲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她知道自己出現了幻覺,那個女人其實並不存在,她只是自己恐懼時看到的影子。不,那不是她看到的,那是她的臆想。可是,除了那樣一個女人,還有誰能無聲無息地進入到她的家中呢?
林紅喘息著,彷彿此刻那女人真的就在她的身前。
一定是有什麼事發生了,屋裡的桂花香水味,樓下花壇前空地上穿雨衣的男人和他手中的死嬰。還有柳青也曾在院子裡見過一個嬰兒,這決對不會是偶然,其中一定有一條線在貫穿這一切異常的事情。
那會是什麼呢?林紅絕望地想,她知道自己根本沒有勇氣去面對這一切。
時間不知道過去了多久,林紅站起來,她需要在屋裡四處檢視,看那個噴桂花香水的女人還留下了什麼痕跡。這裡是她的家,除非拋棄這裡,否則,她始終要面對發生的事。
她首先回到臥室,在**四處察看。**這回沒有留下任何痕跡,也許昨夜只是那女人獨自走進她的家。林紅很快就知道自己的想法錯了,她看到床左側的床頭櫃上,赫然擺放著一隻菸灰缸。
這是她的菸灰缸,但這隻菸灰缸應該在客廳的茶几上。自從林紅搬到這套房子裡,這裡根本就沒有來過客人,而她自己不抽菸,所以菸灰缸形同虛設,從來沒有使用過。但現在,本應該在客廳裡的菸灰缸不僅出現在了床頭櫃上,而且裡面積著薄薄一層菸灰,還有兩個剩下三分之一的菸頭。
林紅撲過去,捏起菸頭,看到是一種海城有身份的男人喜歡的牌子。
那個男人也來了,林紅絕望地想,他們到底想幹什麼呢?
這天早上還發生了些別的事,林紅出門的時候,看到門邊的牆壁上被人寫上了字。字是用紅漆涮上去的,個個都有碗口大小——
你是個婊子!
林紅皺眉,她當然知道這些字是誰涮上去的。羅成,她的丈夫,那個已經變成廢人的男人。他像一個冤魂不散的幽靈,總是在一些不經意的時候出現在林紅身邊。但他又沒有勇氣真的站在自己妻子面前,他只能用這些小伎倆來喧洩自己的怨恨。林紅悲哀地想,其實他該怨恨的是他的父母,是他們安排了一切。
林紅很平靜地回到屋裡打電話給保安,讓他們儘快來去除這些汙漬。
保安很快來了,帶來了塗料,鮮紅的字先被颳去,然後塗料重新塗抹,那些字就徹底消失了。保安敲門讓林紅察看時,林紅面色沉凝,不置可否,只是淡淡地點頭。
這時候保安們眼中的女人,遇事不驚,沉穩冷靜。他們根本看不出來這個女人適才在屋裡的恐慌。
對於牆上的字,保安們下樓後嘀咕了半天。昨天夜裡不是他們值班,他們當然沒辦法知道是誰幹的。他們剛才曾勸那個女人報警,但被女人拒絕。這樣看,也許那牆上的字並不是空穴來風。
保安們最後哈哈大笑,笑容裡已經有了暖昧的成份。
這時,他們都沒注意一個高個子男人從他們身邊走過。那男人低著頭走路,很匆忙的樣子。一個保安在經過他身邊時還瞅了他一眼,因為他的頭梳得油光順滑,還有身上的衣服一看就做工考究,所以那保安很快就收回了目光。蒼梧小區裡住著許多海城的達官貴人,他們的親戚朋友很多也都非等閒之輩。這些保安們在這裡幹得久了,早就養成了以貌取人的習慣。
那個男人並沒有走進任何一個樓洞,卻走進了小區綠地中央的一個涼亭。涼亭有四根粗壯的柱子,他便把自己的臉隱在一根柱子的後面,目光死死地盯著不遠處的一個樓洞——
林紅家所在的樓洞。
他恨那個女人,如果沒有她,他不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而且,他還堅信那個女人城府極深,她成功地利用和他的婚姻改變了自己的境況。現在,他還想著像以前一樣,粗暴地把她掀翻在**,然後狠狠地把她輾碎。這對於他永遠只能成為夢想了,他已經成了廢人,這讓他站在所有人面前都覺得羞愧,何況是她。
她是個婊子,以前是,現在還是。
但他偏偏沒有勇氣走到那個婊子的面前。
他知道那個女人可以輕易把他擊敗,她身上有種讓他懼怕的力量。自從變成廢人之後,他身上的精神氣已經全都消失不見。回家這麼長時間,他與以前的朋友完全斷絕了往來,他再也不是以前那個飛揚跨扈的大少爺了。他的夢中經常會有無數雙腳踏下來,他拼命扭曲掙扎,但那種疼痛即使在夢中都讓他不堪忍受。
這一切都是那個女人造成的,他不能就這樣輕易放過她。
他現在每天除了躲在家裡,就是偷偷跟蹤那個女人。現在她還是他的妻子,但他卻知道她是個婊子,這更讓他憤怒。他不斷地把一些惡毒的咒罵送到她身邊,還會選擇一些漂亮的玫瑰。美麗的總會凋謝,美麗與惡毒的詛咒並存,會讓他覺得有種下意識的快感。
他相信總有一天他會找到那個女人的弱點,對她發出致命一擊。
現在,他在涼亭的柱子後面開始緊張起來,因為那個女人已經從門洞裡走了出來。女人出門前顯然精心修飾過,遠遠看去充滿了成熟婦人的風韻。他的心裡有些痛感,那不是因為女人的美麗,而是因為仇恨。仇恨現在可以讓他看到女人時全身都忍不住要顫動。
女人往小區大門口走去,他悄無聲息地跟在後面。
他知道女人今天肯定不是去公司,去公司她習慣穿一些淺顏色的套裝,而今天她卻穿了件白底綠色碎花的裙子,這讓她看起來更年輕了些。
他觀察得很仔細,他還看到今天女人的臉色特別地白,顯然不是因為脂粉的緣故。於是,他便想到女人可能夜裡沒睡好,這個念頭讓他更加憤恨。
沒有人注意到這個低著頭走路的男人其實在跟蹤前面的女人,也沒有人知道他走路時雙拳握緊身子微顫是因為心中的仇恨。
林紅這天確實不是去公司,她約了杜蘭去逛街。逛街其實是假,她是想找個人陪她打發這一天的時間,而且,她還想傍晚的時候請杜蘭到家裡做客,透過杜蘭來驗證一下屋裡桂花香水的味道。
杜蘭其實是個很不錯的小姑娘,雖然大大咧咧了些,但心無城府,什麼事都寫在臉上。跟這樣的人打交道,可以讓林紅覺得輕鬆。
林紅這天早上起來時天就不早了,再耽擱了一會兒,出門的時候已經到了午飯時間。她坐在一家餐廳臨街的座位上等杜蘭,心裡不由自主便想到了柳青。柳青實在不應該懷孕的,她在婦產科呆過,親眼目睹了無數女人的痛苦和對男人的詛咒,她一定知道懷孕對於女人來說便意味著流血與死亡。女人的痛苦是上天的預謀,既然已經知道為什麼還要讓自己身處險境?
想到柳青此刻的恐懼和憔悴,林紅愈發堅定了自己的想法。
女人的身上有一道生死之門,誰都無法預料從門裡出來後是生還是死。生命在這裡成為一場冒險遊戲,林紅可不願意自己加入到這場遊戲中去。
不可避免地,她想到了柳青看到了院中的嬰兒,自家樓下花壇前空地上那個穿雨衣的男人便再次浮現在眼前,還有他手中棍端懸掛的嬰兒。因為有了柳青的經歷,林紅已經堅定那不是自己的幻覺。
她相信,看到的嬰兒跟她必定有著莫大的關係。也許,他們都是在鳳凰鎮衛生院裡來到這個世界,是林紅親眼目睹了他們的死亡。林紅依稀看到她穿著沾血的白大褂在產床前來回奔波,三張產**的女人發出同樣痛苦的呻吟,血從她們兩腿之間不停地流出,血水之中,有時還會伸出一隻顫動的小手來。
現在,他們來了,帶著他們身上濃重的死亡氣息。
他們在黑暗裡衝著她獰笑,他們在告訴她,他們來了,她已在劫難逃。
林紅驚悸了一下,覺出了身上的涼意。
她覺得自己已經觸控到了一些真實的東西,只是不願意去確定它。這時候,她又想到,自己或許遺忘了一些什麼,而被遺忘的,在這整件事中會起到極其關鍵的作用。她想啊想,想得腦子都要炸裂開來,仍然想不起被遺忘的是什麼。
後來杜蘭來了,她比幾天前看起來要安靜了許多,眉宇間還有些沮喪。林紅想那必定是因為柳青,她是不是從柳青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這天下午,林紅和杜蘭默契地閉口不談柳青。兩個女人冒著酷暑,不知疲倦地在大商場裡轉悠。最後倆人都累了,從一家商場的女裝部出來,林紅說:"我們找個地方歇會兒吧。"她沒有聽到杜蘭的聲音,轉過頭來,看到她正盯著一個身穿孕婦裝的女人出神。林紅那瞬間也沉默了,跟杜蘭盯著那女人看。懷孕的女人挽著一個男人的胳膊,短髮在頭上略顯凌亂,胖胖的臉上有幾顆孕婦斑。她跟丈夫不知道說了什麼,此刻正捂著嘴笑個不停。透過商場天窗的陽光斜落在她的臉上,那幾顆孕婦斑顏色便更深了些。
林紅跟杜蘭看得有些呆了。
懷孕的女人已經走出老遠了,林紅和杜蘭還在盯著她的背影出神。林紅忽然嘆息了一聲,她心裡對那幸福的女人充滿同情。可憐的女人,她現在一定沉溺於將為人母的喜悅中吧,她不知道,等待她的,必將是一個極其悽慘的結局。
"她不該懷孕的。"林紅像是對杜蘭,又像是自言自語地說。
杜蘭還是沒有說話,林紅轉到她身前時,看到她的眼中隱約有了些晶瀅的東西:"杜蘭你怎麼了。"杜蘭低下頭,沉默了一下,這才道:"林姐,女人懷孕真的是場災難嗎?"林紅怔一下,沒想到杜蘭會問出這樣的問題:"難道你看得還少嗎,那些女人滿足了男人最無恥的慾望,卻要自己承受這帶來的痛苦。""可是,痛苦之後的快樂呢?大多數人都會因為快樂而忘了痛苦。""杜蘭!"林紅忽然大聲道,"那些快樂是建立在女人的痛苦之上,她們在血汙裡掙扎,在死亡的邊緣徘徊。她們要承受撕心裂肺的痛苦,用自己的生命做賭注來換取將來可能會有的快樂。所有人都會在痛苦之後快樂嗎?你以為她們在快樂時就會忘了曾經的痛苦?"杜蘭吃驚地看著林紅,看她這一刻有些扭曲的面孔。
"林姐,你放心,那些災難永遠不會降臨到我身上了。"杜蘭勉強在臉上現出一個笑容,壓低了聲音道,"我在大學時曾經有個男朋友,那時我們就同居了。我曾經有過一個孩子,後來,醫生便說我再也不會懷孕了。"林紅又怔了怔,杜蘭的話是她沒想到的。
"所以,我現在可以放心地去做我想做的事,我永遠不會像其它女人那樣遭逢災難了。"杜蘭故作輕鬆地說,並且轉身輕盈地向前走去。
林紅盯著她的背影看,杜蘭故作的輕鬆在她眼裡,其實一點都不輕鬆。
林紅想自己到底遺忘了什麼呢?她必須要想起來,因為她隱隱覺得那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東西。而且,它跟現在發生在她身邊的的奇異事件有某種必然的聯絡。
那些桂花香水的味道隔上兩天總要發生一次,而且,她在屋裡還發現了其它各種痕跡。她在菸灰缸裡發現了兩種不同牌子的菸頭,這是新的發現,它說明跟隨那噴桂花香水的女人來這裡的男人不止一個。更讓林紅心悸的是她又接連兩次在**發現了痕跡,還有一次,幾張揉作一團的紙巾就隨意丟在床邊。
林紅陷入巨大的恐慌與疑惑之中。她恐慌噴桂花香水的女人可以無聲無息地到她家裡來,疑惑的是那女人似乎並不想傷害她,每次出現的目的好像僅僅是借用她的地方,跟不同的男人上床。
林紅想過要報案,但想到警察一定不會相信她的話。陌生的女人進入她的房間,沒有傷害她,也不為錢財,就為了找個地方跟男人**。這樣的理由連林紅自己都覺得荒唐。在這城市裡有不下於百家賓館,任何人只要付出不多的鈔票就可以得到一張柔軟舒適的床。
林紅每天躺在**,想得腦袋都要炸開了,還是不能替發生的事找到一個合理的解釋。於是,她便想自己真的遺忘了什麼最重要的東西,只要想起那些事情,一切都會真相大白。
現在,這城市惟一真正屬於她的地方讓她異常恐懼,有時候,她會想到那個女人其實並沒有走,她始終呆在這套房子裡。她靜靜地坐在任意一個角落裡,窺視著林紅。
林紅看不見她,她卻能看見林紅。因為她根本就不屬於這個世界。
有一個空氣中飄滿桂花香水味道的夜晚,林紅獨自從黑暗中坐了起來。她面對著黑暗,呆呆地與黑暗對峙。她說:"你到底是誰?你到我的家裡來要幹什麼呢?如果你想傷害我,那麼請你快點動手。如果你懷有別的目的,也請你快點告訴我真相。否則,我請你離開。"林紅在黑暗裡的聲音充滿了怨憤:"你為什麼要纏著我呢?這世界上有那麼多的人,你為什麼偏偏要挑中我?"林紅睜大了眼睛,在黑暗裡,她似乎看見牆角真的站立一個一身白衣的女子,她的面孔一片煞白,五官模糊不清。她始終保持著凝立的姿式,不動,也不說話。她到底在等待什麼呢?
林紅劇烈地喘息,一股巨大的力量從心底激盪而出。她奔到衛生間裡開始不停地嘔吐。全身的力量也隨之漸消漸散。
她開啟淋浴器,讓冰涼的水落在她的身上。不知道過了多久,她的身子變得徹骨地涼。她溼淋淋地站在鏡子前,看到鏡中的人頭髮蓬亂,面容憔悴,臉色煞白,眼圈深陷烏黑,嘴脣乾裂得起了皮,哪裡還有一點昔日的美麗。她注視著鏡中的女人,不相信她就是自己。
那個噴桂花香水的女人一定也在衛生間裡,林紅又聞到了桂花香水的味道。她絕望地發出一聲呻吟,從鏡子裡看到那白衣的女人正悄無聲息地站在她的身後。她尖叫一聲,飛快地逃回臥室,重重地關上房門。這時,那白衣女人又在房中靜靜地注視著她了。
林紅躺在**,與黑暗中的白衣女人對峙。白衣女人是不會疲倦的,她卻漸漸感覺眼前的黑暗開始變得模糊。那些桂花香水的味道又縈繞在鼻間,當然,還有另外一種味道,那是男人的氣息。
那白衣女人曾經和不同的男人睡過她的床,他們在**留下的痕跡,給林紅提供了無限想像的空間。她看到黑暗中的女人脫去白衣後有一身圓潤光滑的肌膚,一雙手輕輕撫上去,那肌膚瞬間便起了層顫慄。男人的手像溼潤靈巧的蛇,不知疲倦地在水波盪漾的肌膚間遊蕩,有一些力量緩緩地從女人的身體裡騰昇,她像跋涉了千山萬水的旅人,需要一汪清泉的滋潤。她渴望著,扭曲著,身體最大限度地彎曲出優美的弧線。她和男人像催發的蘭舟,緩慢而執著地向著水域的深處挺進。那些水波盪漾開來,在她的身體裡留下一圈圈不散的漣漪。
林紅驀然睜開眼,黑夜還沒有到盡頭,她卻已是一身薄汗。
她還感覺自己有種像被淘空了般的疲倦。
像是一根冰柱直接刺進她的腦中,她呆呆地保持著睜開眼時的姿式。身體的微妙感覺還沒有完全消散,那種極端疲倦與極端的失落讓她陷入了另一場更大的恐懼之中。她在夢中可以清晰而真實地感覺到與男人**的快感,那是種她從不曾有過的體驗,那讓她憎惡,卻又下意識在醒來後仍然在回味。
白衣女人現在一定仍然呆在房間的某個角落,只是林紅卻找不到她了。
難道她的目的便是留給林紅一些無法抹滅的體驗?
林紅又聞到了桂花香水的味道,她仔細辯別著香味的出處,以便能找到那個白衣女人。
她失望了,因為她發現桂花香水的味道是從她身體上散發出來的——
那香水味遍佈在她身體的每一處。
海城民俗館座落在城東雲天路上,海城經過幾十年的舊城改造,只保留了城東與城西兩塊舊城遺址作為城市歷史的見證,一處是城西拾荒街,一處就是城東雲天路。雲天路兩側,許多當年在海城風光一時老字號依然存在,而且仍然倔犟地保留著過去的經營方式,只是早已不復昔日的輝煌。房舍經過幾十年的風風雨雨,早已不知翻修過多少回,但它依然保持著青磚黑瓦的建築風格,讓人踏上街道,便能感覺到一股撲面而來的古意。
海城民俗館隔壁,便是昔日在海城顯赫一時的京家老宅。
這天下午,有一位灌雲縣的老鄉給石西送來兩張剪紙,一張叫做"喜報三元",圖案是帶花邊的四個直角三角形圍著一個喜鵲,在鄉下,是貼在新房的帳頂上的;還有一張叫做"老虎鎮五毒",圖案是老虎在上五毒在下,它一般端午節時貼在窗玻璃上。
傍晚的時候,石西送那位老鄉出門,揮手告別之後,正要轉身回館,卻發現身後站著一個女人。
女人面孔煞白,眼圈深陷,與開業那天衣衫鮮亮春風得意的女人大相徑庭。而且,石西看到她身上穿著那件她熟悉的藍底黃碎花吊帶裙——
裙子是兩年前女人剛到海城時他替她買的。
林紅現在穿著當年的裙子出現在他面前,他隱隱感覺到了些什麼,卻又有點不相信自己的判斷。但不管怎麼說,能在這時見到林紅是件讓他挺高興的事,過往的時光是他這一生最美好的回憶,他雖然從不奢望能夠回到過去,但他知道,其實在他心裡,他還深愛著當年的那個女人。
現在,石西為林紅倒了一杯茶,自己坐到她對面時,目光閃爍,有些慌張。他想盡量讓自己坦然,但卻始終不敢跟林紅的目光對視。他想到自己並沒有做錯什麼,是林紅兩年前離開了他,因而他根本不用在這個女人面前畏縮。
直到林紅抓住了他擱在桌上的手,他如遭電擊,又恍若身在夢中。
他看到面前的女人一臉的惘然,第一次來民俗館時身上那逼人的富貴氣息已不見蹤影,取替的是極深的無助。這時候,那個熟悉的林紅又回來了,石西真真切切地看到了昔日鳳凰鎮上的女醫生。
"我想知道,兩年過去了,你心裡對我還有沒有怨恨。"林紅說。
石西慌忙搖頭:"你離開我的那天,我都沒有怨恨過你,何況現在已經過了兩年。""難道你不覺得我是個攀附權貴的女人,我用出賣自己的方式來改變今後的生活,這是連我自己都覺得不齒的事情。"石西皺起了眉,林紅看到他的腦門上又堆起了幾道褶子。往昔的記憶浮現在心頭。耳邊似乎又響起石西改了歌詞的那首童謠:"我們是光榮的小尾巴,你到哪兒,我到哪兒"林紅的眼睛溼潤了,她心裡已經在一千一次一萬次地責罵自己的卑劣。她在這城市太孤單了,她在這城市裡遊走了一下午,連個去處都找不到,最後,鬼使神差地出現在雲天路上,她想到了曾經深愛著她的男人石西。當年是她毫不留情地拋棄了他,現在,當她最孤獨無依的時候,她又想到了他。她希望石西能夠痛罵她一頓,甚至不再理她,但石西還是以前的模樣,面對她時微微有些慌張。這樣,她便確信眼前的男人還沒有忘記她,還在愛著她。
"你不要這樣說自己,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你不能用對與錯簡單地來評判它。"石西小心地說,好像很在意自己的措詞,"現在事實顯示你當初的選擇是正確的,如果那樣一個選擇擺在我們面前,我想大多數人都會做出你那樣的選擇。過去的事情已經過去,你不要再放在心上。"林紅心頭有些感動,她知道石西在很小心地安慰自己,不願意觸到自己的痛處。她的眼睛溼潤了,雙手把石西的手抓在掌心輕輕地撫弄。這時,一些憂傷像潤物的春雨慢慢浸溼她的心田。她想,如果當時自己不選擇離開這個男人,現在會是什麼樣的一種境況?至少不用自己獨自在夜裡面對那邪惡的桂花香水味道,還有穿雨衣的男人和棍子頂端懸掛的嬰兒。
石西錯愕地看著面前的女人,她此時臉上的憂傷與無助,與她現在的身份極不協調,莫非在她的生活裡,遭逢了什麼變故?而那變故,是她所不能承受的。他欲言又止,不知道那變故是不是自己該問的。
這個傍晚,林紅與石西在民俗館對面的茶舍裡,非常詳盡地向他講述了她所經歷的這些匪夷所思的事情。從頭到尾,石西都在聽,沒有發表任何意見。他的腦門上又習慣性地堆起三道褶子。
林紅講得斷斷續續,因為有些地方她要想一下,再做出補充。她不知道石西能否相信他的話,但她已經管不了這許多,她只想著今天能把所有的鬱悶都傾訴出來,至少,現在這世界上有一個人能知道她的恐懼了。
石西聽完林紅的講述,有很長時間說不出話來。林紅的經歷委實太匪夷所思,按照正常的思維那些都是不可能發生的事,但他知道自己必須相信林紅。每一件事的發生都有它的緣由,即使那些事只是林紅的幻覺,那麼,這些幻覺也得有個出處。石西現在終於明白林紅今天傍晚為什麼會來找他了。
雖然他不一定能替林紅解決那些困擾她的事,但至少,他是一個忠實的聽眾。
最後,林紅說:"我想今晚你送我回家。"時間過得真快,外頭現在已是繁星滿天、華燈盡綻了。林紅的話讓一些溫熱在石西心內悄悄蔓延,石西怔怔地盯著面前的女人,眼裡有些畏縮和猶豫。但是他知道自己無法拒絕林紅的任何一點要求,以前不能,現在也不能。
林紅和石西並肩順著雲天路走下去了,他們捱得很近,卻又並不顯得很親熱。兩年的時間已經改變了很多東西,他們需要一些時間來慢慢重新適應。
這時,他們都沒有注意到,在他們身後,有一個滿臉惶急的男人在跟著他們。
那男人是羅成,林紅與石西在茶座裡說話的時候,他就躲在茶座外面的街道上,他偷窺到了林紅抓住石西的手這一親暱的動作,恨得咬牙切齒,卻又無計可施。後來林紅與石西並排順著街道走下去,他知道他們最終的去處,並且相信即將發生在他們之間的無恥行徑,因而他更加堅信林紅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婊子。對於婊子的痛恨已經成了他生活中最堅實的力量,他現在每天都需要在痛恨中打發那麼多無聊的時光。
羅成這天的痛恨遠比平時更強烈,他遠遠看見那個男人在行走時肩膀不住地與林紅肩膀相碰,心中的憤怒已經要把他燃燒。他憤而前衝,卻又止步,他為自己的膽怯羞愧,身體此時都在不住顫動。不用繼續跟蹤他也知道他們的去處,因而他頹喪地坐倒在路邊,赤紅著眼睛,嘴裡發出野獸樣的低吼。
他的身邊很快便聚集了一圈圍觀的行人,他嘴裡嘟囔著發出一迭聲的咒罵,於是,行人手中一些空的礦泉水瓶與易拉罐丟到了他的身上。他的咒罵更大聲了些,手指還不住向著四周亂晃,最後,當兩個橫高馬大體態彪悍的青年開始衝他挽袖子時,他爬起來撒腿跑了。
他想到他不能放過那一對狗男女,他要讓他們的行為付出代價。
林紅與石西當然沒有看到身後街道上發生的那一幕,他們並肩而行,俱沉浸在對過往時光的懷念之中。他們經過路邊一家音像店時,店裡的音箱裡正在播放蔡琴的《被遺忘的時光》。
是誰在敲打我窗是誰在撩動琴絃那一段被遺忘的時光漸漸地回升出我心坎記憶中那歡樂的情景慢慢地浮現在我的腦海那緩緩飄落的小雨不停地打在我窗只有那沉默無語的我不時地回想過去林紅與石西同時停下腳步,怔怔地聽著那仿似天籟般的音符在耳邊湧動。林紅覺得眼裡有些淚就要落下來,她抬頭看天,抑住淚流。而身邊的男人,好像從歌聲中獲得了力量,他緊緊握住了林紅垂在腿邊的手。
林紅的家中第一次有了客人,林紅領著石西邁進家門的時候,下意識地嗅了嗅鼻子。沒有桂花香水的味道,她又環視客廳,也沒有任何異樣。這讓她的心內稍定。
石西坐在沙發上稍有些侷促,他的目光四處逡巡著,雖然不說話,但眼中已顯露他驚歎的心情。林紅坐在他邊上,一時之間忽然不知道說什麼了。屋裡開了空調,但依然有些暖暖的氣息在倆人心中游蕩。林紅的身子靠了過來,石西面孔脹得通紅,但還是讓林紅依偎在了他的懷裡。他想到了跟林紅最後一晚在鳳凰鎮,林紅披散了頭髮在他身上的瘋狂舉止,一顆心隨即迸迸跳動。
他害怕那樣的場景再度發生,那將會讓他無地自容時間一點點過去,林紅似乎睡著了般一動不動,石西緊張的心情也放鬆下來。他低下頭,看到懷中的女人閉著眼睛,臉上是種無限滿足的神色。他不知道,能有一個男人依靠,已經讓林紅感到無比欣慰。她知道男人身上的缺憾,所以她才可以更安心地依靠著他。
石西肚子"咕咕"叫了兩聲,聲音也許並不很大,但在寂靜的房間內,聲音卻特別刺耳。石西先紅了臉,接著便聽到懷裡的女人笑了笑。
林紅坐起身來:"我忘了我們倆人還都沒有吃晚飯。"石西訕訕地笑:"其實我並不是很餓。"林紅搖頭笑笑,並不說話,站起來往廚房去。石西聽到廚房內傳來的聲音,知道林紅在做吃的,自己便站起來,在屋裡四處打量。他走到窗邊,想到了林紅在茶座裡講述的事情,下意識地拉開窗簾,開啟窗戶。
驀然間,他身上的汗毛根根直豎,恐懼像張大了嘴的猛獸,一下子把他吞沒。他看到外面花壇前的空地上,站著一個穿雨衣的男人。男人的身材高大,面孔被雨衣的帽簷完全遮住,看不清臉。他的手中,握著一根棍子,棍子的頂端,垂立著一個全身**的嬰兒。
空地不遠處便有一盞路燈,昏暗的光暈可以讓石西清楚地看清那個嬰兒。嬰兒渾身泛著種蒼白的顏色,水淋淋的像剛從水中出來。它的眼睛緊閉著,臉上滿是褶皺,稀疏的頭髮緊緊貼在頂上。必定有一根繩子系在它的身上,它此刻在棍子的上面輕微晃動。
石西低低發出一聲尖叫,隨即他聽到身後傳來清脆的聲音。他慌忙回頭,看到林紅失魂落魄地站在後面。她面前的地上,有打碎的碟子和一些食物。
石西想自己這時應該關上窗戶拉上窗簾,但他身子僵硬,竟已不能動彈。
他聽到女人的聲音已變得絕望:"他來了,他又來了!"石西慌忙搖頭,但他的掩飾愈發加深了林紅的恐懼。她這時竟連看的勇氣都沒有,轉身奔逃進臥室,重重地關上房門。
石西倚著窗戶喘息,慢慢讓自己變得鎮定。他緩緩轉過身來,目光再次落到窗外時,花壇前的空地上已經空無一人。
那個穿雨衣的男人不見了。
他帶著他的棍子和嬰兒已經走了。
血水已經漫到了床沿底下,它們仍然還在不斷地從一個巨大的棉花球裡湧出來。那棉球在血水中央,已經顯露出比黑暗更深的顏色。
柳青環抱雙臂瑟瑟抖個不停,五官已隨著面頰肌肉的顫動扭曲變形。
她看到在血水裡遊動著好幾個剛出生的嬰孩,他們揮動著細小的胳膊,舉起又落下,拍打著血水。柳青感覺到有些血滴濺落到了自己的臉上,臉上立刻覺出了被灼傷的痛感。
血水湧動著,嬰兒們都在奮力向床邊游來。他們剛才各自用鋒利的牙齒咬斷了臍帶,現在,再沒有東西可以束縛他們了。
柳青知道這些嬰兒的用意,他們不立刻傷害她,而是特別愜意地游來游去,只不過是要來折磨她,他們喜歡看她的恐懼,看她蜷縮在**瑟瑟抖個不停。他們遊動時還會發出一些奇怪的聲音,你沒有聽過剛出生的嬰兒說話,便一定弄不清那些聲音表達的含義。但柳青肚子裡的孩子卻能聽懂,像是迴應,他開始不安份地動彈起來。
柳青可以聽見肚子裡發出的嗚咽聲,還能看見肚子膨脹得越來越厲害。
她想到明天才是自己的預產期,難道孩子現在便要出生了?
這是種不好的徵兆,她不能在這被血水包圍的**讓孩子出來。她忽然又想到,那些嬰孩不停地圍著床邊遊動,也許就在等待這一時刻。
他們露出雪白的牙齒猙獰地衝她笑,他們要同時殺死她和她的孩子。
柳青感到下身開始有節奏地收縮,她意識到宮縮已經開始時,整顆心像被懸在了萬丈高樓之上。她不能在這時生下她的孩子,她不能讓這些嬰孩傷害她的孩子。如果她註定逃不過這場劫難,那麼她寧願自己投身到血水之中,以此來換取孩子的平安。
宮縮越來越強,下身有一股熱流激湧而出。
她的經驗告訴她,這是羊水破胎而出的徵兆。她的心從萬丈高樓上跌落,她不能再用身體保護自己的孩子了,在血水裡遊動的嬰兒就要來傷害她們母子了。
她拼命夾緊雙腿,企圖最後阻止孩子的到來。巨痛隨即在雙腿間降臨,有一股力量在死死與她夾緊的雙腿抗爭。那些疼痛讓她大汗淋漓,她嘶啞地發出一連串的呻吟。她身上的力氣像洩了氣的氣球,漸漸癟了下來。她的身子軟軟的,再沒有了力量。
下身被撕裂的疼痛幾乎讓她昏厥過去,她想她的**可能已經撕裂開來,這樣,生死之門最後的阻礙已經被打通,再沒有什麼可以阻隔孩子的到來了。
她的雙腿被一股大力分開,她看到一顆溼淋淋的小腦袋伸了出來。她的整個人像被淘空了般幾乎虛脫過去。而且,那種痛感還沒有結束,一些灼熱的力量正從她的下身不斷地湧出。
床單已被染得鮮紅,那些血順著床單流了下去,與床邊的血水混合在了一處。
她看到自己的孩子咬斷了臍帶,頭也不迴向著血水爬去。沒多久,他就混跡於那些遊動的嬰兒之中,她再也分辯不清哪一個才是她的孩子了。
她的血還在不停地流出,床邊的血水還在不停地上漲。血水漸漸漫過了床,漸漸漫過了她的身體。
現在,她已不再覺得疼痛。她已與疼痛融合在了一起。
石西現在已經習慣等待林紅睡著後再離開。
林紅睡著後的眉還微顰著,好像在夢中仍然處於非常警覺的狀態。石西看了便很心疼,但又無計可施。他現在惟一能做的,就是每天守著林紅睡去,然後再獨自回家。
有幾次,他待林紅睡著後下樓,出了小區忽然又折回來,在林紅家樓下不遠處的涼亭裡偷偷觀察。他希望自己可以再一次見到那個神祕的穿雨衣的男人,雖然他也害怕,雖然他根本就不知道當自己站在那穿雨衣的男人面前時會發生什麼,但自己面對他,總比林紅面對他要強得多。
但那穿雨衣的男人在接下來的幾天裡,卻再沒有出現。
石西坐在涼亭裡,夏夜微涼的風從花叢中吹過來,拂在身上像有一隻手在輕揉的摩裟。這時候,石西忽然有了些很微妙的感覺,他覺得黑暗里正有一雙眼睛在窺探著他。
他說不清楚這感覺從何而來,只是在這涼亭裡如坐鍼氈,有一些莫名的力量混雜在夜風之中落在他身上。他並不覺得很恐懼,只是非常不安,就像一個人赤身**置身於人群之中。如果真的被人窺探,石西相信那一定就是神祕的穿雨衣的男人,雖然僅僅只見過一次,但石西下意識地就認定了在他身上,一定具有些常人不能理解的力量。
比如能窺探到一個人的內心世界。
所以,石西既希望某個時候能在林紅家樓下再見到那個男人,同時,又對那一時刻充滿恐懼。如果不是因為心裡對林紅的愛,他真想立刻撒腿狂奔,遠離這讓他恐懼的所在。
他抬頭看看林紅家視窗的微光,忽然又想到,如果不是因為那穿雨衣的男人,也許林紅這輩子都不會再走到他身邊。這樣想,他心裡有些黯然,又有些欣慰。
他想著熟睡中的林紅,感覺到了微許的衝動。但他知道,當他真的面對林紅時,這些衝動又會像湖心的漣漪,幾圈波紋過後便要復歸平靜。
這讓他覺得羞愧疚,夜風拂在臉上,涼涼的。
他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哭了。
有幾次石西離開林紅,輕輕關上房門的時候,林紅並沒有真的睡著。接連幾天沒有聞到桂花香水的味道,她心裡反而覺得很不踏實。就像期待某件必定會到來的事物,它卻遲遲不肯出現一般。也許是因為家裡多了個男人,那個噴桂花香水的女人感覺到了,便躲避了起來。如果她真的就此再不出現,那是林紅期望的,但她知道,噴桂花香水的女人肯定不會就此消失,她必定還會再度出現。林紅就像一個沸水中的青蛙,知道自己終究會被熱水燙死,但又不願意離開溫度還很適宜的溫水。
石西就是她的溫水,當那噴桂花香水女人再度出現的時候,她就會被燙死。
林紅想,是不是應該給那噴桂花香水的女人一些機會。
這天夜裡,她想了半宿,終於昏昏睡去。於是,噴桂花香水的女人在她夢裡再次出現了。
這回跟在那白衣女人後面的,是一個穿雨衣的精壯男人。
林紅覺得在哪裡見過那穿雨衣的男人,卻一下子想不起來在哪裡見過了。那男人脫去了雨衣,但林紅仍然看不清他的模樣,只覺得那應該是個很英俊的男人,否則,白衣女人不會那麼熱情地與他擁抱在一起。
然後,又是一雙手的的遊移,林紅在夢裡都忍不住發出一連串的呻吟。夢裡的空氣瀰漫著暖暖的暖昧氣息,男人輕柔的動作可以讓女人**的觸覺像某種藤類植物,緩慢但卻無休止地生長。
林紅在夢裡清醒地意識到她期待的其實並不是桂花香水的味道,而是這種從來沒有過的愉悅體驗。她像個貪婪的野獸,在另一個空間裡,不知疲倦地撕咬著獵物,把它們吃到肚子裡。
她在不知覺中喜歡上了那種感覺。
她還在夢中看到自己穿上了白衣,自己的身體各處都散發桂花香水的味道。
林紅汗岑岑地從夢中醒來,夢裡的一切還殘留在她身體裡。
恐懼讓林紅像置身冰房,身子變得和冰一樣寒冷。到這時她虛脫的身體已經暴露了她心底的渴望,那種愉悅的感覺已經深深**了她。與其說她在期待桂花香水的味道,還不如說她在渴望可以讓她整個人都輕鬆起來的體驗。在夢裡,她可以真實切細緻地感受到自己與那個男人**的整個過程,甚至回想起來,她都會有抑制不住的衝動。
事情究竟怎麼會變成這樣?她原本對那噴桂花香水的白衣女人異常恐懼,現在,卻甘心沉醉於她所帶來的愉悅之中。她認定了那女人是魔鬼,她來**她,將她帶往一個汙穢骯髒的邪惡世界,但她偏偏無力拒絕。
她想到自己在夢裡身著白衣,身體上散發著桂花香水的味道。她把胳膊送到鼻前,真的聞到了桂花香水的味道。
她跳起來,踉踉蹌蹌奔到衛生間,開啟淋浴器,冰冷的水落下來,很快淋溼了她的身子,她使勁地搓揉,不放過每一寸肌膚。
我不要桂花香水的味道,我不要做噴桂花香水的女人。那是魔鬼對我的引誘,我一定可以要把她驅逐出我的身體。
她溼淋淋的身子呈現出一種死灰的顏色,頭髮亂嘈嘈地一縷縷貼在腦門上,看起來就像一個剛從幽冥地府中歸來的女鬼。很快,身體被搓得紅暈起來,一塊一塊,像落在肌膚上醜陋的汙漬。
林紅失魂落魄地回到廳裡坐下,本來想好好地讓自己冷靜一下,但她剛剛坐下,便發現茶几上的花瓶內插著一束鮮豔的玫瑰。玫瑰開得正盛,鮮豔欲滴的紅色如同一大蓬飛濺的血,在林紅眼中迸裂開來。
林紅忍不住又長長呻吟一聲,整個身子都癱軟下來。
她本來已經在想著如何勸慰自己,發生的一切終究只是一場夢,誰會傻到把夢裡的事當真呢?現在她被這一束玫瑰打倒了,她清楚地記得昨晚臨睡前茶几上根本沒有這束花。那麼,現在這束花到底是從哪裡來的呢?
林紅竟力回想夢中的男人進門時都做了些什麼,她不敢確定他的手上有沒有玫瑰。但除了那個男人,還有誰會深更半夜帶來一束花呢?
那個男人,穿著雨衣,面孔模糊不清。林紅能記得的只有這些——
穿著雨衣。
林紅驀然一身冷汗,又一陣驟來的恐懼讓她快要窒息了。
樓下花壇前的空地上,站著一個穿雨衣的男人。她的身材高大,整個臉頰都隱藏在雨衣帽簷的陰影裡。他的手上有一根棍子,棍子頂端懸掛著一個死去的嬰兒。嬰兒渾身泛著種蒼白的顏色,水淋淋的像剛從水中出來。它的眼睛緊閉著,臉上滿是褶皺,稀疏的頭髮緊緊貼在頂上,一看便知是剛出生的嬰兒。
是那個男人,一定是他,否則,不會有人在晴天裡還穿著雨衣。
林紅大口喘著粗氣,身子軟得像被人抽去了精髓。穿雨衣的男人終於走到他身邊了,像那個噴桂花香水的白衣女人,開始她只是趁林紅不在時到她家裡來,現在她再也不用避著林紅了。
那個男人昨晚帶了一束鮮花,他把他的棍子放在哪裡了?還有棍子頂端懸掛的死嬰。林紅盯著面前的玫瑰,它們血一樣鮮紅立在花瓶內。透明的花瓶忽然在她眼中變得漸漸白皙起來,她恐懼地睜大眼睛,身子往一起又蜷縮了些。
她眼中的花瓶漸漸改變了形狀,不消一會兒的工夫,它就變成了一個睜著雙眼面目猙獰的嬰兒,那些玫瑰便從它的頭上生長出來。
林紅尖叫一聲,奮力揮動手臂,她聽到了玻璃碎裂的聲音。
那束玫瑰還簇擁在一起,但有幾片花瓣卻掙脫開來散落在邊上,此時,她們在林紅眼中,便猶如飛濺的血滴——
雨衣。男人。死嬰。
林紅腦海裡不斷變幻著影像,漸漸覺得暈眩起來。她一動都不想動了,只想這樣躺著,哪怕現在那穿雨衣的男人出現在她面前。
你想幹什麼呢,你要做什麼就趕快做吧。我求求你,快點來吧。我只要你能徹底從我的生活裡消失,不管你做什麼,我都會滿足你。
穿雨衣的男人當然沒有出現在林紅面前。但是到了這天的晚上,林紅卻再次見到了他。
這晚林紅沒有打電話給石西,石西也沒有來敲林紅的門。夜來了,喧鬧的小區逐漸變得平靜。林紅站在窗前,目光死死盯著樓下花壇前的空地。她在等待那穿雨衣的男人。如果那男人再次出現,林紅想自己一定不能再錯過機會。她要衝下樓去,奔到他的面前,問他到底想要做什麼。
她並不是已經不再恐懼,實在因為她已經不能忍受這種煎熬。
月明星稀,這個夜晚出奇地熱,林紅的衣服已經貼在了粘乎乎的身體上。她到衛生間裡去簡單衝了個澡,再回到窗前時,那個穿雨衣的男人已經站在花壇前的空地上了。
帶著他的棍子,帶著他的死嬰。
這回穿雨衣的男人站立的位置和以往略有不同,他似乎站得有些倦了,倚靠在一個半人高的果皮箱上。
林紅隔空發出一聲淒厲的尖叫,她想立刻衝下樓去,但又怕穿雨衣的男人會再度消失,她有些猶豫不覺。就在這時,她看到樓下不遠處的涼亭裡,如飛般躥出一條人影。那人影正衝著穿雨衣的男人奔去。
僅僅一瞬間,林紅便看清了涼亭中那人影赫然便是石西。
林紅心中一暖,她很快便想清楚了原委。原來石西今夜雖然沒有到她的家中來,卻仍然在默默地守候著她。她這時已沒有了時間感動,她看到石西已經緊緊抱住穿雨衣的男人,倆人一齊摔倒在地。
她不再猶豫,轉身奔到門邊,拉開門便直衝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