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體版 繁體版 第三部 鳳凰鎮 第十二章:前塵往事

第三部 鳳凰鎮 第十二章:前塵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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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 鳳凰鎮 第十二章:前塵往事

雨在車子開動的一瞬間落了下來,這場雨宣告海城每年的雨季已經來臨。按照慣例,雨季會續半個月時間,其間還會有颱風肆虐。海城東邊十五公里的大海每到這個季節都會變得異常暴躁,它像個甦醒的巨人,每年都會吞掉一些人的生命。報紙照例在每年雨季來臨前,都會對市民提出警告——雨季的海邊是生命禁區。今天的早報頭條便用醒目的黑體字向大家宣告又一年雨季的來臨。

報紙是趙飛在候車室裡買的,他在海城幾乎從不讀書看報,但外出時卻習慣捧一張報紙,一來打發時間,二來有些裝模作樣的感覺。

報紙後來傳遞到石西手上時,他看到了磷礦滅門慘案的新聞。

石西哆嗦了一下,坐在他邊上的林紅立刻便感覺到了。她探尋的目光投過來,很快便落在了那則新聞上。

很快,杜蘭也知道了柳青死亡的訊息。

候車室裡鬱悶陰暗,外面天空的雲層彷彿落將下來,將候車室密密地包裹其中。空氣裡流動著讓人不能忍受的腐臭味道,它讓林紅的胃裡忽然一陣**。

新聞裡提及慘案的動因是柳青精神異常,但林紅卻知道,是那個懸掛在院中樹上的嬰兒殺死了柳青。

冰山已漸漸浮出水面,一定是有個人在背後策劃了這一系列事件。柳青一家的慘死,小天在杜蘭生活中的出現及消失,以及林紅家中出現的嬰兒標本以及鏡中的留言,這些事綜合在一起,矛頭都指向鳳凰鎮衛生院婦產科。

林紅、柳青和杜蘭都曾是鳳凰鎮衛生院婦產科的醫生護士。

事隔多年,她們都已遠離昔日的生活,甚至那一段記憶,都是她們竭力想忘卻的。但現在,那段記憶又重新找上了她們,而且來勢洶洶,帶著邪惡的力量。

現在,林紅和杜蘭都因為各自的原因要重回鳳凰鎮了,她們明知重回鳳凰鎮必定是在那股力量的計劃之中,但是她們卻不得不去。

如果不將身上的毒瘤盡數斬去,那麼她們今後的生活將永遠不會安穩。

臨上車前得知柳青的死訊,這讓大家都有了些不祥的預感。柳青的結局,是否就是林紅與杜蘭的結局?那躲在背後的力量究竟與鳳凰鎮衛生院的這些醫生護士們有什麼仇怨,如果死亡是他安排的結局,那麼,他為什麼又要想方設法,將林紅與杜蘭重新帶回鳳凰鎮?

檢票。上車。出發。雨立刻落了下來,遮天蔽日,雨水連線起了天與地。

車子像一把利劍,刺穿雨幕向前疾馳,車上的林紅等四人俱都無言。也許臨上車前看到的新聞對他們是個警示,而此刻的風雨是種徵兆。誰能猜到在鳳凰鎮上會發生什麼事呢?

但至少,鳳凰山下鳳凰鎮,會解開他們每個人心中的疑團。

趙金鳳直到被男人從**踢下去才睜開眼,屋裡的昏暗與外面嘩嘩的水聲讓她半天沒明白過來。後來男人罵了一句:"死回你自己家睡去。"她這才發現這裡原來不是自己的家。此刻她睡意正濃,眼睛被兩團溼乎乎的眼屎粘住,看什麼都有點模糊。她嘴裡答應了一聲,但人卻又爬到了**,頭又要往枕頭上落。

她再次被男人踹下床去。男人這一腳力氣大,踹到她的腰眼上,疼痛讓她的睡意全無,倒在地上捂著側腰大聲地呻吟,嘴裡還不停地發出一連串的咒罵。

"你這個挨千刀的要死哩,哪不好踢往老孃腰眼上踢,你要把老孃踢殘了老孃這輩子跟你媳婦一口鍋裡搶食吃。""你這母狗也配吃我鍋裡的飯!"男人也大聲罵,"我有食給母狗吃也不給你吃。"趙金鳳火大了,捂著腰站起來就往**撲,五個指頭曲成爪狀,準確地在男人肚皮上劃了五道紅印子。男人沒絲毫猶豫,一巴掌就把她打得倒飛出去。

一番廝打過後,趙金鳳被男人丟了出去。

雨水一下子就把趙金鳳的身上淋透,她踉蹌著站起來,衝著緊閉的鐵門連踹了三腳,這才恨恨地一瘸一拐回自己的家。

現在這些男人都是畜牲,趴在你身上的時候恨不得把你骨子都吞下去,爬起來後打起你來,又恨不得把你的骨頭全拆了。四十多歲的趙金鳳自覺早已把天下男人看透,但她還是隔三差五地要爬到男人的**去。她已經不再年輕了,當年那苗條的楊柳腰現在比水桶還粗,走起路來腰上像套了三個救生圈。她身上的衣服剛才扭打時被撕開了一道口子,露出一片白生生的肥肉來。她開始還把破了的衣服攏一下,可低頭看見被雨淋透的衣服緊貼在身上,兩隻碩大的水瓢奶子拖在肚臍眼上,肉色分明。薄薄的衣裳被雨水一淋什麼都看得清清楚楚,還攏衣服幹什麼呢?

趙金鳳走得昂首挺胸,好像展示身體是件讓她很快樂的事。

她已經連續三個晚上睡在不同男人的**了,她真懷疑再這樣下去,她終會有一天忘了自己家在哪兒。但那是以後的事,至少現在她還能找到回家的路。

雨越下越大,趙金鳳穿越彎彎曲曲的小巷,一路上連個人影都沒碰到。這樣的雨天人們都被阻在了家裡,趙金鳳嘴裡嘀咕了一句:"下雨天出不了門,都他媽賴**加班抱婆娘。"趙金鳳心裡突然沉了一下,她想到了自家的男人。她已經好多天沒看到自家男人了,但看到又能怎麼樣呢?他不僅是個閹人,還是個變態的畜牲。他每次出門,她都恨不得他吃飯被飯噎死,喝水被水嗆死,過馬路被汽車軋死,放個屁把自己臭死。趙金鳳嘴裡又發出一連串惡毒的咒罵,罵著罵著就罵到了家。

家門上了鎖,她想了一下,從褲腰上扯出一根皮筋來,鑰匙就係在皮筋的另一端。她開門的時候忽然覺得有些異樣,好像有些東西正在悄悄向她逼近。她回頭看了一下,小巷兩端白晃晃的被雨幕籠罩,別說人,連只狗都沒有。她鼻孔裡往外哼一聲,暗笑自己疑神疑鬼。

門開了,她踏進去,轉過身來順手要把門關上,兩扇門即將合上的一瞬間,忽然停住了。趙金鳳一愣,手上使勁,那門中間留著一條縫隙,依然關不上。她嘴裡罵一句,順手把門拉開,想看看是不是夾住了什麼。

門外站著一個穿雨衣的男人。雨衣的帽簷壓得很低,完全遮住了他的臉。他站在門邊,無聲無息,貌若鬼魅。

趙金鳳哎喲一聲尖叫,人往後急退兩步,腳下一軟,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此刻她頭皮發麻,血往上撞,想爬起來,但腳底像被捅了兩個洞,全身的力氣都從洞裡流了出去。

穿雨衣的男人向屋裡邁進一步。

趙金鳳魂飛魄散,她想叫,但整個人都軟軟地癱倒地在。她昏了過去。

鳳凰鎮的大部分民居都是那種青石為牆,黑瓦作頂的傳統建築,小巷幽長狹窄,路面的青石路面大多已破裂,顯得坑窪不平。林紅杜蘭和石西對此並不陌生,只有趙飛從來沒來過這地方,邊走邊咧嘴。他生在海城長在海城,鳳凰鎮這種地方對他來說就應該屬於兔子不拉屎的地方了。

他們中午在一家小餐館裡簡單吃了點飯,按照事先約定的,立刻便去找那個酒鬼醫生。酒鬼醫生的酒壺至少說明他跟發生的事情脫不了關係。那一系列事件不像是酒鬼醫生能做得出來的,但鏡子上的留言指向了鳳凰鎮,**的酒壺又留下酒鬼醫生這條線索。林紅推測,這一定是穿雨衣的男人在暗示他們什麼,他們只要循著這些線索找下去,就一定可以揭開事情的真相。

至於其中的危險,林紅倒沒有想過。那個男人在夢中與她的纏綿,讓她不相信他會做出什麼傷害她的事來。而且,現在她知道,那並不是夢。這現在成了她心底最深的祕密,她不能以此來消除杜蘭等三人心中的擔憂。

石西擔心的還有一件事,就是林紅的身體。她剛從醫院裡出來,而且還懷有身孕。他忍住不說,因為他知道現在的林紅已經跟以前大不相同,她想做什麼事,便沒有人可以阻止她。

四個人走在雨巷裡,只有石西穿著兩件套的軍用雨衣,其它三人都穿著市面上可以買到的塑膠雨披。小巷裡只有他們四個人,他們一路行來,俱都沉默不語。幽深的小巷異常昏暗,兩邊高大的青石牆壁遮住了僅有的光亮,雨聲連成一片,視覺與聽覺在這裡都好像變成了無用的東西。他們每個人心底都覺出了一點畏懼,他們想到,在這雨中發生任何事,都不會留下任何痕跡。

杜蘭仔細辯認了一下,指著前面不遠處的房門道:"那就是酒鬼醫生的家了。"大家加快了腳步,片刻後停在門前。兩扇烏黑的木門不知用了多少年,表面的漆早已脫落,剩下的黑色完全是腐朽後留下的痕跡。

趙飛搶先敲門。屋裡沒有動靜。

趙飛耳朵貼在門上聽了聽,然後沮喪地搖頭。

大家一下子沒了主意,就連林紅都猶豫起來。在這麼大的雨中等待顯然不是辦法,但他們現在只有酒鬼醫生這一條線索,離開這裡,他們還能到哪裡去?

"實在不行,我到衛生院去看看吧。"石西說。他見林紅杜蘭都怔了一下,知道鳳凰鎮衛生院是她們不願面對的,便又加了一句,"你們找家旅店住下,我一個人去就行了。"林紅與杜蘭還是怔怔地沒有說話,邊上的趙飛道:"我跟你去。""等等。"林紅忽然面色沉凝地盯著地上,大家不約而同地一起往地上看,只見他們腳下的雨水裡泛著絲絲縷縷的紅色——

血水。

不斷有新的雨水落下來,但地上依舊保持淡淡的紅色,仔細看去,像是有絲絲縷縷的紅絲在水裡慢慢擴散。這種現象只有一種解釋,那就是不斷地有血補充到雨水裡,地上的水才會保持這種顏色。

眾人心裡都生出些寒意,齊齊把目光再次投到烏黑的木門之上。

在木門的裡面,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屋裡流出的鮮血,難道預示酒鬼醫生已經遭逢了不測?酒鬼醫生是大家在鳳凰鎮的惟一線索,沒有了他,大家實在不知道到哪裡去找那個穿雨衣的男人。

石西腦門上又堆起三道褶子:"報警吧,出了人命,就不是小事了。""你怎麼知道屋裡出了人命?"林紅忽然道,"也許只是我們疑神疑鬼,屋裡流出來的根本不是血呢?"石西沉默了。他看出林紅是在給自己找理由,她為什麼不願報警呢?

杜蘭在一邊沒主意,趙飛瞅瞅林紅和石西,上前試探著扭住鐵鎖,他只輕輕拉了拉,甚至沒使多大勁,門環便掉了下來。趙飛手裡拿著鎖自己都不敢相信,他轉頭,看到三人都在瞪著他,便連忙解釋:"我沒使勁,我真沒使勁。"門"嘎吱嘎吱"地被推開,屋裡光線昏暗,只能看到一進門是一個封閉的過道。過道里推了些雜物,正屋的門虛掩著。雖然看不清楚,但撲面而來的血腥氣卻讓大家心底的寒意更濃。

"我看,我看我們還是報警吧。"杜蘭畏縮地看了一眼林紅,說。

"真出人命了,再不報警警察就要把我們當凶手了。"趙飛也在邊上附和。

林紅沒有說話,卻已經大步向屋裡邁去。腳下粘粘的,林紅止步,抬起腳,看到自己的涼鞋鞋底已變得殷紅。這時候眼睛稍微適應了些過道里的昏暗,大家都看到一些紫黑的**順著正屋緩緩流出,再從過道里慢慢流到外面。

林紅沒有猶豫,大步向著正屋走去。

杜蘭躲在趙飛的身後,趙飛寬慰地拍拍她的肩膀,示意她站住別動,然後自己跟在石西的後頭,也走了過去。

正屋的門完全被推開,屋裡更見昏暗,但那股血腥味也愈發濃烈。林紅伸手在門邊摸索了一下,打開了燈。昏黃的燈光一下子驅散昏暗,屋裡的情景讓林紅隨即便轉身奔去,奔到門邊彎腰嘔吐。

石西與趙飛面面相覷,心頭俱是大駭。

屋子的橫樑上垂下一根繩子,一個**的女人脖子被繩索套住,高高吊起。那女人顯然已經死去,雙目圓睜,舌頭外伸,**的身上層層贅肉泛著種死灰的顏色。沒有人懷疑這個女人是被勒死的,但她的小腹已還被切了一道豎形的口子,血水便是源源不斷地從那裡湧出,順著雙腿流到地上。而在切開的小腹處,好像還有一團異物,石西與趙飛定睛看去,頓時頭皮發麻,汗毛倒豎,那瞬間也有了想嘔吐的慾望。

那女人腹中露出的異物,赫然是一個嬰兒的頭顱。

嬰兒好像剛從美夢中醒來,伸手扒開母親的肚子探頭檢視外面的世界。

石西和趙飛終於還是忍不住一齊轉身逃開,退到門口時,看到林紅正任由杜蘭挽著,倚牆而站。她的胸口起伏不定,目光呆滯,竟似已經被嚇得傻了。但當趙飛掏出電話要報警時,她卻突然又向正屋走去。

石西慌忙趕過去抱住她:"你還要幹什麼呢,屋裡的死人你也看到了,除了報警,我們現在根本不應該做任何事。""穿雨衣的男人既引我們到這裡來,一定會給我們再次留下線索。""就算你找到穿雨衣的男人又能怎麼樣!"石西第一次這麼大聲說話。

林紅怔住了,這是個她從未想過的問題。找到那男人又能怎麼樣呢?為羅成報仇,那顯然不是她的本意。那男人從未傷害過她,只是他在她生活中出現一定有什麼目的,要說林紅只是為了好奇便甘願冒險,這樣的理由連她自己都不相信。她低低喘息了一聲,心裡已經飛快想到了自己這麼執著的原因。

只有她知道,那穿雨衣的男人是她腹中胎兒的父親。

如果連自己孩子的父親是什麼人都不知道,豈非是件很遺憾的事?

她用力掙脫了石西,又開始向前走去了。石西怔一下,飛奔上前,搶在林紅之前進到屋裡。他扯下**的被單,閉著眼睛上前將樑上女屍給遮起來。

林紅在屋裡簡單地巡視,立刻便從西牆的牆壁上發現了那兩行熟悉的文字,字跡殷紅,顯然是用酒鬼醫生老婆的鮮血寫成:在孩子們出發的地方父親在永遠地守望她呆呆地面牆而立,心中已再無懷疑穿雨衣的男人就是凶手。

她轉過身的時候,發現床邊的衣架上有一件黃氈布的雨衣。她走過去,細細端詳,確定這雨衣正是她家樓下那男人穿過的那種款式,只是她不能確定,是否就是那男人穿的那一件。

接著,她在地上又發現了一個奶嘴,哺乳期的嬰兒使用的工具。她想了想,把奶嘴取在手上,出門去找杜蘭。趙飛顯然已經報了警,正把手機合上。邊上的杜蘭眼尖,看到林紅舉在手中的奶嘴,神色大變。她搶上前一步,將奶嘴取在手中,眼淚瞬間便落了下來。

"小天用過的,我認識它。"她哽咽地說。

忽然間,雨聲裡有了些別的聲音,它隱隱約約聽不太真切,但卻可以讓屋裡的每一個人都能感覺到。林紅趙飛與剛出門的石西凝神細聽,那邊的杜蘭卻已經失聲尖叫了。

"小天!小天!那是小天的聲音!"這時大家都聽到了混雜在雨聲中嬰兒的啼哭。但那哭聲若有若無,能聽見已經不錯了,杜蘭怎麼會聽出來那是小天的聲音?

林紅正想將心中的疑問說出來,但杜蘭已經舍了眾人,拔足狂奔。大家還沒反應過來,她已經奪門而出,消失在眾人的視線裡。趙飛擔心杜蘭,也顧不上說話,隨後跟了出去。林紅石西走到門邊,只看到倆人的背影消失在雨幕裡。

"我們這個時候不應該分開的。"石西擔憂地說。

"那麼我們現在怎麼辦?"林紅問。

"追上他們。"石西看了看雨幕中的小巷,停頓一下,再低低地道,"但願他們不要出什麼意外。"林紅將雨帽拉上來,石西挽著她的胳膊,剛邁出大門,倆人忽然都怔住了。

在狹長的小巷盡頭,正有一個穿雨衣的男人慢慢走來。

林紅的身子立刻就軟了,如果不是石西及時攬住她的腰,她立刻便能摔倒在地。石西此刻亦是滿心恐懼,如果是他一個人,他早就撒腿跑了,但現在,他這一生最愛的女人就在他身邊,他絕不能丟下她。

那男人漸行漸近,他身上的雨衣,正是那種黃氈布的老式雨衣。

林紅與石西僵立在雨中,他們注視著穿黃氈布雨衣的男人越來越近。

那男人離他們越近,走得便越慢了些。他的帽簷壓得很低,根本看不清他的模樣,但林紅與石西卻能感覺到帽簷下有一道凌厲的目光正落在他們身上。

穿雨衣的男人終於走到他們身邊了。

他停了下來。

時間似乎在這時靜止,連嘩嘩的雨聲都離林紅而去。她緊張得心中好似裝了一枚炸彈,她的身體隨時都會被炸得四分五裂。但她仍然目不轉睛地盯著那男人,等他摘下雨帽,露出他的本來面目。

好像是感應到了林紅的心意,面前的男人抬起了手,緩緩將雨帽向後拉了拉。

現在,他的臉已經完全暴露在林紅與石西的眼中。

石西最先吁了口氣,緊繃的神經松馳下來。他邊上的林紅卻仍然保持僵立的姿勢,似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隨即,她的臉上現出些失望的表情。

站在他們面前的男人,他們並不陌生——秦歌。

秦歌曾經當著林紅的面,坦言他在監視林紅。現在他又出現在鳳凰鎮的雨巷裡,不言自明,自然又是跟蹤林紅而至。

秦歌無奈地看著林紅與石西,帶些揶揄地道:"我真搞不明白,這樣的雨天你們幹嘛一幫人跑到鳳凰鎮來。如果現在你們不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我真的要懷疑你們懷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目的了。"林紅和石西這時能說什麼呢,他們把秦歌帶到了酒鬼醫生的家裡。

秦歌一個人進了正屋,林紅與石西在外面等候。片刻之後,秦歌從正屋出來,已是滿臉凝重。他掏出手機打電話,簡單講述了這裡發生的情況,然後合上電話,目光再落在林紅和石西身上,裡面已經多了許多審視的味道。

"你們誰能告訴我這個女人是誰?這裡到底曾經發生了什麼事?""我只知道那女人是鳳凰鎮衛生院酒鬼醫生的老婆。""那麼她為什麼會死在家裡?那酒鬼醫生呢?"秦歌再問。

林紅搖頭:"我們現在知道的和你一樣多,你是警察,我們不是。"秦歌皺眉,想了一下,再問:"那麼,至少現在你可以告訴我你們來這裡的目的。如果說你們是偶然碰上這起凶殺案,我想連你們都不會相信。"林紅還在猶豫,石西碰了碰她的肩膀。倆人目光對視過後,林紅輕輕點頭,隨即便背過身去。石西腦門上堆起三道褶子,想了想該從什麼地方開始講起。

講述大約用了十分鐘時間,秦歌還是不能理解:"如果事情真是這樣,你們應該報警,而不是自己採取行動。一般人碰到這種情況都會報警的。"那邊的林紅忽然轉過身來:"如果我告訴你那個男人可能是我腹中胎兒的父親,這個理由你是否覺得充份?"這回呆住的不僅是秦歌,還有石西。

林紅說完這句話,好像卸去了心上最沉重的包袱,她整個人都變得輕鬆起來,而且,還有種如梗在喉的感覺。

"我知道,在你們眼裡,我這種身份的女人不該做出那種背經離道的事。但是,事情已經發生了,我根本沒有機會再重新選擇。而且,我有什麼身份呢,我自己真正又擁有些什麼呢?我承認我曾經是個攀附權勢的女人,無論我怎麼解釋,貪圖富貴已經成為現實,它在我生命中再也擺脫不去了。但現在我明白了,那些權勢與富貴並不能讓我快活,我生命中最重要的東西,就是每個普通人都擁有的家庭。我想有一個丈夫,我想有一個孩子,現在,我寧願拿出我的所有來換取這一切。"她的目光落在石西身上,石西目光閃爍,不敢與她對視。

"我想,我愛的男人其實早就出現在我生活裡,只是我輕易地就把他放棄了。那時,在我眼裡,他遠沒有那些權勢與富貴來得真實。而那男人也讓我失望,他從頭到尾,都沒有真正爭取過我,他甚至不敢對我說一聲他愛我。"石西的呼吸開始沉重,他的肩膀開始輕微顫動。

"我知道那男人在畏懼什麼,因為他的生命是不完整的,作為一個男人他有他不敢面對的缺憾。但有誰是完美的呢?就像我,貪圖富貴在前,生活放縱在後。"她停了一下,接著說,"雖然我的放縱是在一種特定的環境下,但它畢竟是一種現實。我本來想把那一段記憶深埋在心底,但我有了孩子,我不願面對的終要出現,所以,我現在只想對那個男人說,如果他不在乎我的過去,如果他仍然能像以前那樣疼愛我,那麼,他還要猶豫什麼呢?男人生理上的缺憾並不可怕,可怕的是他腦子裡的疾病。"秦歌微有些詫異,林紅這時的激動是他沒想到的,而且他還有些莫名其妙。但這時,他聽到邊上的石西驀然發出一聲低叫。

"林紅!"石西的聲音已經有些哽咽,他還想再說些什麼,但哽咽讓他泣不成聲。

林紅對他的哭泣顯然有些失望,但隨即,她看到石西大步奔到她的面前,她還來不及做出反應,石西已經緊緊把她抱在了懷裡。

林紅的身子微有些僵硬,但很快,便變得柔軟了。

場中的變化是秦歌沒想到的,他本為查案而來,現在倒目睹了一對男女的真情碰撞。他尷尬地轉身苦笑,心裡對林紅的那番話倒頗有感觸。

秦歌留了足夠多的時間,咳嗽一聲:"我想轉過身來,但又怕你們還未分開。"林紅與石西此刻俱已淚眼盈盈,秦歌的話讓他們都有了些羞澀。

"好了,現在你可以轉過身來了。"林紅說。

秦歌轉身,看到倆人果然已經分開,只是下面的手仍然緊握在一處。

"我記得你們是四個人,還有兩個人現在去了哪裡?"秦歌問。

林紅石西聳然動容,剛才一番真情表露,竟然忘了杜蘭與趙飛循著嬰兒的哭聲追出去的事。倆人立刻把剛才的事說了,秦歌聞言,眉峰緊皺,有了些不詳的預感。

"我已經與刑偵隊通了電話,他們會致電鳳凰鎮派出所馬上派人過來。如果那個穿雨衣的男人真的在鳳凰鎮上,如果剛才那嬰兒的哭聲真是他刻意安排的,我想,他的目的就是引杜蘭出去。""可是如果是我們四個人一起追出去呢?"石西說。

秦歌微一沉吟:"那麼你們四人現在或許都已身處險境。""那我們現在怎麼辦?"林紅有些惶急,此刻,她對秦歌莫名生出了一些信任,也許,因為他見證了她與石西一段新的生活的開始。

"隊裡的同志很快就會趕到,但我們不能在這裡等,否則,只怕你兩個朋友凶多吉少。我建議我們現在就去找你們兩個朋友。"他想了一下,嘆口氣道,"那男人之前沒有傷害你跟杜蘭,並不表明他對你們沒有惡意。你看他殺死羅成與酒鬼醫生老婆,就知道他其實是個心狠手辣的人。他千方百計引你們到鳳凰鎮來,也許他需要藉助你們,在某種特定場合完成什麼儀式。""儀式?"林紅疑惑地問,"我們跟儀式有什麼關係?"秦歌搖頭:"這只是我的猜想,不能確定。從那男人在海城的種種行為來看,他必定心裡有一個很大的鬱結,而那鬱結必定跟嬰兒有關。殺死羅成那晚,他在現場留下了一個嬰兒,現在,酒鬼醫生老婆的屍體上,也有一個嬰兒。這種殺人習慣聞所未聞,簡直匪夷所思。可是仔細想想,凶手殺人後留下某樣特定的東西,一定是想告訴別人一些什麼,我們只要找到凶手跟嬰兒之間的聯絡,就能弄清他殺人的原委。"他再猶豫了一下,看一眼林紅,接著說:"你跟杜蘭都曾在鳳凰鎮衛生院的婦產科工作過,從你們手中出生的嬰兒一定很多。"林紅明白了,秦歌的意思是因為她們曾經的工作,所以,那個男人才會找上她們。她想到了慘死的柳青,心裡立刻便贊同了秦歌的分析。

秦歌忽然想到了什麼,他從兜裡掏出一張摺疊的紙,展開交到林紅手中:"你看一下這個人,當年你在衛生院的時候,有沒有見過他。"林紅接過來,看到那張紙原來是份通輯令,一側照片中的男人五官端正相貌堂堂,有種不同尋常的英武氣息。林紅忽然覺得有些暈眩,身上感到了一些涼意。

她並不認得照片上的男人,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見過他,但她的目光凝視照片久了,那種暈眩的感覺便更強烈了些。這時,她感受到了某種氣息,它氤氳不定,盤桓在腦際,揮之不散。而且,這時候她忽然又有了些想嘔吐的衝動。

她丟掉手中的通輯令,真的轉身疾步奔到門邊乾嘔了兩聲——

空氣裡瀰漫著曖昧的氣息。男人的手在白皙的肌膚上游移,女人**的觸覺像某種藤類植物,緩慢但卻無休止地蔓延。

林紅撫住柔軟的小腹,感覺到了一個生命的萌動。

林紅的異常舉動讓秦歌與石西都變得凝重起來。石西想了想,還是過去扶住林紅。林紅直起腰時,整個身子都偎在了石西的懷中。現在,她只是一個女人,她需要一雙肩膀的倚靠。

秦歌撿起丟在地上的通輯令,眉峰緊皺。事態的發展出乎他的意料,他現在已經確定他要面對的,是一個極其危險的人物。

他曾經從他手裡逃脫過一次,現在,他決定再不給他同樣的機會。

他要親手抓住他。

"我現在有了一個計劃,但是,我卻不敢保證它一定成功。"秦歌猶豫了一下,走到林紅與石西邊上說,"如果我們等隊裡的同志來,一定可以抓人凶手,但是,也許抓住他之後,我們就永遠不能弄明白他做這一切事的原因了。"石西怔了怔,問:"你要我們怎麼做?""如果你們相信我,我會把我的計劃告訴你們。"林紅與石西對視,都察覺出了對方的猶豫。林紅忽然輕聲道:"我現在只想著這一切能儘快結束,而且,我不想它再在我生活裡留下任何痕跡。"石西立刻便明白了林紅的意思,他挺了挺腰板,重重地對秦歌道:"我們相信你的計劃一定不會讓我們失望。"秦歌還在猶豫:"但現在還有一個問題,就是我們要儘快找到穿雨衣的男人。"石西與林紅都沉默了,鳳凰鎮雖然不算很大,但要想從中找到一個人,那也是件幾乎不可能的事。

秦歌說:"穿雨衣的男人在海城既然故意留下線索,引你們來鳳凰鎮,現在,一定會留下其它一些線索,讓你們能找到他。你們好好想一想,看你們是否遺漏了些什麼。我相信,他一定會留下結索的。"林紅聞言一怔,她想到了正屋西牆上那兩行血字。

她說:"我知道去哪裡找那男人了。""真的?"秦歌精神一振,"好,那我們就按照計劃行事。"秦歌跟林紅與石西說了他的計劃,最後從腋下掏出槍來,當著林紅與石西的面,把子彈上膛。槍對於普通人來說是件極稀罕的東西,但它在這時候出現,豈非也可以讓人多一些可依靠的力量?

鳳凰山下鳳凰鎮,鳳凰鎮緊挨鳳凰山。

現在,林紅與石西正艱難地走在上山的小徑上。雨在這時小了許多,但天空的雲層卻壓得更低了些,似乎只要爬上山頂便能伸手觸及。鳳凰山不高,海拔只有三百多米,但山勢綿延,有七座大小不等的山頭。山路本來就滑,加上大雨如注,行走便艱難了些。遇到順坡時,石西便走在林紅的後頭,防止她滑倒,遇到陡峭的山岩,他會先行一步,再伸手拉林紅一把。林紅身上透明的雨衣顯然不適合在山上穿,它不僅影響行走,而且,風把前襟吹起來,那雨便直接落到了她的身上。林紅的褲子現在一直溼到了腿彎處。石西的警用雨衣這時更顯出它的實用性,它寬寬的帽簷拉下來,幾乎可以遮住整張臉。

林紅與石西去的地方是鳳凰山主峰的南坡。

石西雖然跟著林紅來過這裡,但顯然已經不記得路了。當林紅把他帶到松林深處的一個小土丘前時,他才吁了口氣。林紅的目光,此時便落在了那土丘之上。

土丘其實是座墳塋,裡面埋葬了一個名叫林林的嬰兒。

在鳳凰鎮及周邊地區有這樣的習俗,未成人的孩子夭折是不可以起墳的。所以林紅只能把她孤零零地葬在這裡。

在孩子們出發的地方父親在永遠地守望如果林紅真的在延續林林的生命,那麼,這裡就該是林林出發的地方了。而孩子的父親呢——那個穿雨衣的男人,他在哪裡?

天色愈發昏暗,夜色已經降臨,雨幕讓山林變得更顯幽深。雨幕連起的天地間,此刻仿似只剩下林紅與石西倆人,他們孤單地站立,茫然四顧。

林紅想,難道是我錯了,穿雨衣的男人並沒有在這裡等候?

她的目光最後還是落到了小小的墳塋上,腦海裡現出她最後一次來這裡的情形。那一次,她帶石西來南坡,南坡上開滿紫色的蝴蝶花。蝴蝶花有兩片對襯的心形花瓣,看起來真的酷似蝴蝶兩片美麗的翅膀。她先石西到達松林深處,她眼中的墳塋已經支離破碎了。那隆起的土丘,如五馬分屍般四分五裂,如果不是事先知道這裡有個土丘,誰都不會想到這裡曾經是座小小的墳塋。

林紅與石西離去時並沒有將土丘再度堆起。事隔兩年多,林林的墳塋怎麼會再度出現?除了那個穿雨衣的男人,誰還會這麼做?

林紅立刻把自己的發現說出來,石西怔怔地聽著,不發一言,卻大步上前,雙手將土丘上的土向兩邊扒開。

林紅雖覺石西的做法有些不妥,但卻又想不出理由阻止。

土丘土質鬆軟,顯然是新堆起來不久,石西很快就將土丘扒開,裡面現出一個比熱水瓶略粗一圈的玻璃瓶來。石西將玻璃瓶捧在手上,讓雨衝淨表面的泥土,玻璃瓶內現出一個蜷縮身子的嬰兒。

現在石西與林紅見到嬰兒已經不像初時那麼恐慌了,人的適應力是在不知不覺中產生的。瓶中的嬰兒顯然也是一具標本,它儘管也很恐怖,但和酒鬼醫生老婆腹中的嬰兒相比,便顯得小兒科了。

石西壓低嗓音道:"這又是凶手留給我們的線索,看來這裡,還不是我們的終點。"林紅忍著噁心上前仔細看瓶內的嬰兒,她看到嬰兒的身子已經有點發黑,這是人體標本離開伏爾馬林浸泡後,時間過長會發生的現象。在密封的玻瓶內,她還看到有一些綠豆大小的黑色的顆料,它們落在瓶底,幾乎將整個瓶底都覆蓋住。

"這是什麼?"她指著那些顆料問。

石西仔細分辯,還是不能看清,便索性將瓶蓋開啟,閉著眼伸手進去,取了幾顆出來,捏在手中。

石西的膽氣已比先前壯了許多,這是不是因為愛情的力量?

那些黑色的顆料原來是空心的,邊上還有裂開的口子。不需要太用力,便能將它捏扁。石西還沒說話,邊上的林紅已經叫道:"棉籽殼。"石西搖搖頭,他當然知道棉籽殼是綿籽剝取棉仁後剩下的外殼,卻實在猜不透盛放嬰兒標本的玻璃瓶內為什麼會有這玩意兒。那邊的林紅還在低頭沉思,石西想問些什麼,但看她入神的模樣,又忍住了。

"鳳凰鎮十多年前就開始有人種植平菇香菇黑木耳這些食用真菌,而棉籽殼是種植真菌必備的材料。"林紅說。

石西精神一振,他似乎已經想到了穿雨衣男人的用意。棉籽殼仍然是他留下的訊號,它必將引導他們去往另一個所在。

這時林紅的臉上已經露出釋然的表情,石西立刻便知道林紅已經有了答案。果然,林紅抬頭仰望了一下山頭,低低地道:"藏兵洞。"鳳凰鎮的很多人都知道鳳凰山上有藏兵洞。藏兵洞建於文革初期,當地駐軍整整幹了半年,結果卻是半途而廢。藏兵洞洞深十餘丈,邊上還有許多個像房間似的山洞。整個山洞用水泥加固洞壁,還在頂上鑿洞引來泉水。藏兵洞是歷史的產物,它還沒有最後完工,便被廢棄。藏兵洞在鳳凰山最偏僻的第四座山峰背後,罕有人跡,因此很長時間無人問津,漸漸被人遺忘。直到十年前,有鳳凰鎮當地的農民向徵性地交了點錢,承包了藏兵洞,在裡面用棉籽殼培育食用真菌。藏兵洞陰暗潮溼,正適合真菌的生長。

林紅知道有這個山洞,但從來沒去過。她用探尋的目光望向石西,石西重重地點頭。於是,林紅再不猶豫,與石西一道向著一側的小道走去。

雨停,天空放晴,這都是轉眼間的事。一彎勾月被淋得無精打彩掛在天邊,只看得見淡淡的影子。山林間泛著蒼白,空氣中卻透著清涼的氣息。

藏兵洞的兩扇水泥門巍然佇立在林紅與石西的眼前。

林紅已疲憊不堪,她踉蹌地倚靠在一邊的山石上,低低喘息。石西仍然穿著警用雨衣,帽簷仍然低低地卡在頭上。他雙手掐腰站大大門前,似乎在猜度洞裡的情況。兩扇水泥門的鐵環被一把巨大的鐵鎖鎖住,中間微許的縫隙可以看見水泥門至少有一尺多厚。這樣的門即使不鎖上,單憑林紅與石西倆人之力都很難拉開,何況現在還有巨鎖封門。

石西在門前來回踱著步子,很快發現門左側的地上,豎立著一個圓柱形的東西,它隱藏在邊上雜草的陰影裡,如果不仔細看,還真難發現。

他奔過去,取在手中,那原來是一個手電筒。他觸動開關,一道光柱直射出去,光亮居然還很強勁。手電筒上沒有潮溼的痕跡,顯然是雨停後才放在那裡的。看來穿雨衣的男人心思還算縝密,將林紅與石西引到此處,知道天黑路滑,還給他們準備了電筒。

林紅邁著沉重的步子到石西邊上,倆人對視一眼過後,石西便將電筒的光柱投到了石門之上。穿雨衣的男人留下電筒,意思已經不言自明——他是要林紅與石西進入藏兵洞。如果不是這樣,電筒的意義便不大了。

但藏兵洞大門緊閉,他們怎樣才能進去?

林紅拉著石西到了門的右邊,在底下靠近地面的地方,他們看到有一個圓形的小門,小門大約和城市裡的窨井蓋差不多,上面還有一個鋼筋焊制的把手。整個水泥門表面因為汙漬斑斑,所以看起來並不顯眼。

石西試著拉動把手,水泥圓門應聲而開,露出一個黑乎乎的洞口。

洞口足夠一個人進去,石西將電筒的光柱投進洞中,光柱似乎也刺不穿裡面的黑暗,行不多遠便自行消散。藏兵洞顯然是穿雨衣男人佈局的最後一站了,所有的謎底在這裡都將被解開。但是,穿雨衣的男人先殺羅成,再殺酒鬼醫生的老婆,手段其極凶殘,而且,這還只是被發現的凶殺,未發現的不知還有多少。如果林紅和石西進入這個山洞,有誰知道他們是否還能活著出來?

林紅和石西顯然都有些猶豫。他們回頭往來時的山路上望了望,沒有秦歌的影子。秦歌的計劃就是讓他們倆按照穿雨衣男人的指引一路下去,而他在暗中保護。現在,林紅與石西已經爬過了三座小山頭,而身後的秦歌卻不見蹤影。

要不要進去,成為擺在林紅與石西面前的兩難選選擇。

這時,林紅與石西同時聽到了什麼聲音,她們警覺地四下環顧,發現那聲音正是從洞中傳來。石西的頭伸進洞中,那聲音便清晰了些。他縮回頭,林紅不及問話,也是頭伸進洞中,聽到那聲音正是杜蘭發出的一些尖叫。

林紅變了臉色,頭縮回來時已滿臉惶急。叫聲的喻意不言自明,現在不僅是杜蘭,就連趙飛可能都已經成為穿雨衣的男人的階下囚。他料到林紅與石西在洞口的猶豫,這時候讓杜蘭發出些尖叫,這樣,難道林紅和石西還有別的選擇?

洞口已經越來越遠,它變成了淡淡的一個亮點。每往前一步,林紅的心裡就多生出一些寒意。身邊雖然有石西壯膽,但是,如果趙飛那樣強悍的男人都遭逢不測,石西又怎麼是穿雨衣那男人的對手?而且山洞裡的黑暗像是包含某種力量,讓人覺得壓抑且恐慌。洞頂不時還有水滴落下,在不知名的角落發出嘀噠的聲音,有時還會落在林紅的臉上。電筒的光柱只能照清他們腳下很短的距離,在前面更長的黑暗裡,她實在不知道究竟都隱藏了些什麼。

杜蘭的叫聲是林紅和石西的嚮導,引導著她們繼續向前。

山洞原來並不是筆直的,他們拐過一個彎道,在前面的黑暗裡,忽然有了一點光亮。林紅與石西吁了口氣,但同時心中狂跳。亮光處必是他們此行的終點,所有的謎底都會在那裡得到解答,但也許,穿雨衣的男人也會在那裡,安排下陷阱等待他們的出現。

亮光從洞邊的一間石室中發出,現在,林紅與石西離亮光的石室已近在咫尺,他們只需要再邁一步,便能看清室內的一切。

燈光在黑暗裡是件很讓人欣慰的東西。但就在這瞬間,它忽然熄滅了。

林紅髮出短促的一聲尖叫,身子下意識地後退。石西趕緊上前一步,穩穩地把她抱住。與此同時,燈光熄滅的石室內,杜蘭一些被壓抑的叫聲稍縱即逝。

電筒的光柱投進室內,石西一隻手攬著林紅,緩緩向石室中走去。這時的石西,雖然也是驚魂未定,但卻顯示出了一個男人的堅強與鎮定。進入石室中,石西示意林紅站穩,他需要對石室作一番察看。

杜蘭顯然就在石室中,她的呼吸似乎就在耳邊,但卻不知道她具體的位置。石西電筒四處掃射,立刻覺得頭皮發麻。在黑暗中,他不知看到了多少個嬰兒。林紅的尖叫再度響起,她也看到了石室中遍佈的嬰兒標本。這些標本全部裝在熱水瓶大小的瓶子裡,形態各異,大的宛若剛剛出生,小的不及巴掌大小。它們在電筒微弱的光柱裡逐一閃現,依次排開,竟好像無窮無盡一般。

林紅與石西身子僵硬,縱是他們早有心理準備,但這些東西還是讓他們如墜冰窟,整個人剎那間從頭頂涼到了腳底。

接著,他們便看到了杜蘭和趙飛。倆人被一根繩索背靠背合綁在一處,趙飛耷拉著腦袋,一動不動,而杜蘭卻在扭動著身子,口中被一根毛巾勒住,說出不話來。她此刻一定已經看到了林紅和石西,掙扎得更厲害了些。

林紅低叫一聲,飛快地向著他倆的位置跑去。石西欲要阻止,卻已不及,林紅已奔到了杜蘭的身邊。

黑暗裡驀然伸出一隻手,一下子就勒住了林紅的脖子。

林紅一聲尖叫尚末出口,便被堵了回去。她拼命掙扎,但那隻胳膊卻如鐵般堅硬,她拼盡全力,都不能撼動分毫。那邊的石西身子一動,似要衝過來,但邁出的步子又陡然止住。

電筒的光柱落在林紅身上,他已經看到了林紅身後站著一個穿雨衣的男人。

"你們終於來了。"他的聲音很疲倦,好像等待是件讓他很頭疼的事,"幸虧你們夠聰明,沒有讓我失望。""我們已經來了,你先把林紅放開。"石西上前一步,挺起了胸膛,"我們既然來了,你還有什麼好擔心的呢?"穿雨衣的男人沉默了一下,顯然石西的話打動了他。弱小的林紅根本不足為懼,就算前面那故作鎮定的男人,他自信也可以輕易將他擊倒,那麼,他還有什麼必要挾持林紅呢?

他緩緩鬆開胳膊,林紅絲毫沒有遲疑,向前疾奔,而穿雨衣的男人竟然也沒有阻止。林紅奔到石西跟前,石西一把將她擁住,然後再上前一步,擋在了她的身前。

"現在,你們又站在一起了,你們一定知道現在該幹什麼不該幹什麼。"穿雨衣的男人聲音裡有種抑制不住的倦意。

石西點頭:"我們只想知道你千方百計引我們來這裡,到底因為什麼。""我當然會讓你們知道,但是,需要更正的一點是,我只是想讓鳳凰鎮衛生院當年的三個護士能到這山洞裡來,這不包括你和那個男人。"他回頭看了一下不醒人事的趙飛,然後再輕輕嘆息一聲,"但你們既然來了,我也不能把你們拒之門外。只是,你們一定會後悔來到鳳凰鎮,一定會。"石西怔怔地說不出話來,這時,他身後的林紅忽然上前一步,與他並肩而立:"我現在想看看你的真面目。"穿雨衣的男人一怔,接著搖頭道:"我想你還是不要看的好。""我要看。你知道嗎,我之所以要重回鳳凰鎮,就是因為想看看你的樣子,想知道你到底是誰。"穿雨衣的男人又一怔:"我想你一定已經知道我是誰了,何必要多此一舉呢。""我不知道!"林紅大聲道,"我只知道我一定見過你,而且我們之間發生過很多事情。現在,我要向你解釋的是,曾經有一段時間,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夜裡都做過什麼,你把它稱為夢遊症也好,稱為雙重性格症候群也罷,但你一定要相信,我只能感覺到有個男人曾經出現在我生活裡,但我記不起來任何一點細節。"林紅覺得臉上發燙,她知道自己在說謊。她在夢裡雖然看不清男人的模樣,卻能清晰而真實地感受到那種愉悅的體驗。

穿雨衣的男人帽簷壓得很低,但林紅能感覺到他這一刻的震動。他沒有說什麼,但顯然已經相信了林紅的話。他抬起手,緩緩地把雨帽推到脖子上。林紅搶過石西手中的電筒,光柱直照到他的臉上。他卻一下子轉過身去,向一邊走去。

光亮從他手中亮起,接著,更大的光亮出現,雖然還很昏暗,但是已經照亮了石室。林紅與石西下意識地環顧四周,看清石室中不知擺放了多少個玻璃瓶,每個瓶中都有一個嬰兒標本。同時見到這麼多嬰兒,任何一個普通人都會生出生理上的不適,縱是林紅曾有過婦產科的經歷,這時也覺得喉頭髮鹹,一股力量湧到喉邊,又被她勉強抑住。

那個男人此刻就在亮光處,臉龐籠在陰影裡,但眉眼五官已清晰可見。

林紅原本以為自己見到這個男人一定會很激動,但現在,她卻覺得異常平靜。無疑那是個頗為英俊的男人,而且眉宇間有種不常見的英武之氣,但林紅忽然覺得他很陌生,看著他,林紅就像看著一個與自己毫不相干的男人。

於是,林紅在心裡便釋然了,那些氤氳在內心深處的渴望一瞬間便散了——

事如春夢了無痕。

林紅現在忽然很想立刻離開這裡。

"現在你們看見這些嬰兒了,如果你們知道這些嬰兒之中有一個是你們的子女,你們會做何感想?"穿雨衣的男人揶揄地道。

石西凝重地道:"我只知道,如果是你把這些嬰兒變成標本,那麼,你就算被槍斃一百回也不為過。"穿雨衣的男人點頭:"我也正是這種想法。那麼,我可不可以這樣理解你這句話的意思,製作這些標本的人死有餘辜?"石西怔一下,不知道他這句話的用意。

穿雨衣的男人慢慢走向一邊,停在一個黑乎乎的半人高物體前面。他向林紅和石西招招手,倆人對視一下,小心地向那邊走去。

到了跟前,他們發現那半人高的物體竟會是一口缸。石西將電筒照向缸內,他立刻轉身拉住正欲往缸裡看的林紅,林紅覺得他的身子在微微顫抖。

林紅輕聲問:"缸裡有什麼?"石西壓低嗓音:"你還是不要問了,反正你不看為好。"穿雨衣的男人搖頭道:"她當然要看,我精心佈置了這個局,把她引到這裡來,如果她不看,我會很失望的。"石西還想說什麼,但林紅已經掙開了他,走到了缸前。

缸裡盛滿**,有股濃烈的異味撲鼻,林紅一聞便知道那是伏爾馬林的氣味。在缸內還有一個赤身**的男人,身子完全浸泡在伏爾馬林中。男人的身子蜷縮成子宮內嬰兒的姿勢,但臉卻微微上仰。林紅一眼認出他就是鳳凰鎮衛生院婦產科的酒鬼醫生。

她彎腰乾嘔了幾聲,吐出幾口酸水。

她的身子已經站不直了。

石西扶著她後退幾步,厲聲道:"他是你殺死的!"穿雨衣的男人冷哼道:"是,難道我有什麼錯嗎,你剛才不是還說,製作這些嬰兒標本的人,就算槍斃一百回也不為過嗎?"林紅抬起頭,喘息道:"這些標本是酒鬼醫生做的?"石西一怔,知道了缸中的男人就是酒鬼醫生。穿雨衣的男人頷首道:"當然是他做的,我又不是醫生,而且,我上哪裡去找那麼多嬰兒。"林紅低頭沉思,她感覺現在已經觸控到了一些問題的關鍵,只是在腦子裡還不能成型。所有的答案還必須從穿雨衣男人口中道破。

"現在,我想講一個故事給你們聽,你們聽完故事,如果還有什麼疑問,我一定會耐心地回答你們。你們要知道,我並沒有你們想的那樣凶殘,我現在做的每一件事,都有我的理由。"穿雨衣的男人語音裡又帶上了些疲倦。

林紅與石西不說話,但林紅能覺出石西的身子僵硬,顯然在全身戒備,她心下稍安,同時,她對穿雨衣男人的故事真的生出許多好奇來。

"三年前,我和我的妻子來到鳳凰鎮。我們選擇在這裡定居,因為我們妻子懷孕了,我不能再帶著她四處逃竄。"男人停了一下,再接著道,"忘了向你們介紹,我的身份是一個逃犯,我在南方的一個城市殺了人。我的名字叫蔣青。"——街頭盛開木棉花的南方小城,在他的記憶裡已經漸漸消散了——

他再也見不到那個像木棉花般落寞的女人了。

林紅看他此刻臉上現出的憂傷,忽然想起來自己真的曾經見過他。不是在夢中,在鳳凰鎮衛生院的婦產科裡。那一次,她面對的是一對面帶倦容的外地年輕夫婦,當她告訴他們妻子已懷有身孕,將為人父人母的喜悅在他們臉上稍縱即逝,倆人一起憂形於色,好像懷孕是件讓他們很頭疼的事。

"我和妻子在鳳凰鎮上住了九個月,妻子分娩在即,我不能送她到海城的大醫院,只能送到去鳳凰鎮衛生院。那一天,我記得妻子躺在產**,一個滿身酒氣的醫生讓我去買些衛生紙與臉盆,說是孩子生出來後要用。我就去街上買東西,但回來的時候卻發生了意外。我在醫院門口遇到了兩個警察,而且他們還認出了我。我央求他們讓我去醫院看看我的妻子,我只要看著我的孩子平安降生,就算他們立刻把我槍斃了,我也心甘情願。"穿雨衣的男人聲音變得激奮起來:"可是那兩個警察根本不聽我的哀求,他們連讓我見妻子最後一面的機會都不給我。"林紅覺得自己已經開始同情這個男人了,她身邊的石西微微低下了頭,似乎也為穿雨衣男人的故事打動。

"我不能就這樣跟警察走,我必須見到我的妻子和我的孩子。所以,我趁那兩個警察不備,打倒了他們,飛快地逃走了。那一次,我不敢再在鳳凰鎮停留,我爬上一輛過路的貨車,逃往外地。我以為我會很快再回鳳凰鎮,但是,我沒有想到,我這一逃,就是一年多。"石西忽然壓低了嗓音問:"你怎麼能一個人打倒兩個警察?""我當過兵,在部隊裡是特種兵。"石西不說話了,身子也軟了下來。本來他還想著有機會能擊倒對方,但現在,他幾乎完全放棄了這一想法。

"我是全國通輯的要犯,我需要不停地變換藏身地點,在不同的城市之間逃亡。一年半之後,我終於有機會重回鳳凰鎮,但是,我卻再也沒有辦法見到我的妻子了。"穿雨衣的男人憂傷地道,"他們死了,我去找了當年租房子給我們的房東,那是個老太太,她還記得我。她說我的妻子一年半年死於難產,我的孩子也在那一次一同死去。剎那間,我簡直要崩潰了,要知道這一年多時間裡,是我的妻兒支撐我的生命,我活著的所有動力就是有一天能夠再見到他們。""妻子難產死去,我不該把過錯強加到醫生身上。如果,我不是意外地發現了那個酒鬼醫生的祕密,也許我現在早已經離開了鳳凰鎮,那麼,我一定不會打攪你們平靜的生活。""酒鬼醫生的祕密就是這裡?"林紅道。

"不錯,沒有了妻兒,我已是萬念俱灰,那天傍晚,我守在衛生院的外面,只想等替我妻子接生的那醫生出來,問一些當時的情況。但酒鬼醫生那天夾著一個鼓鼓囊囊的包袱,根本不願意回答我的任何問題。我看他很著急的樣子,還有些慌張,便悄悄在他身後跟蹤了他。我沒想到,他最後把我帶到了這個藏兵洞。在洞裡,我發現了他製作嬰兒標本的祕密。""你們可以想象我見到石室裡這麼多嬰兒後的憤怒,我抓住了酒鬼醫生,在我的拳頭面前,他跟我說了他製作標本的用意。他早就是個廢人了,他的老婆跟人通姦在衛生院裡是個人盡皆知的事情。所有人都來嘲笑他,所有人都把他當成王八,而他生活裡惟一的樂趣,就是將醫院裡死亡的嬰兒帶到這裡,做成標本。藏兵洞裡有很多這樣的石室,承包山洞的農民根本用不了這麼大的地方,所以,他就向他們租了其中一間,用來放置這些標本。他喜歡一個人獨自呆在石室裡,對著這些死去的嬰兒,他才能得到一種快感。這些嬰兒都是女人罪惡的憑證,她們在享受**的歡愉過後,死亡便接踵而來。他憎惡女人,看著這些嬰兒標本,他便能看到女人躺在產**的痛苦。"林紅面上已經現出痛苦的表情,蔣青的話觸動了她心上最痛苦的回憶,那些在血汙裡掙扎哀號的女人清晰地浮現在眼前。

蔣青低低喘息了一下,接著道:"你們知道我當時的感受嗎,看著石室中那麼多嬰兒標本,我知道這其中必有一個是我的孩子,但我卻不能認出他來。我的憤怒就要把我燃燒了,我恨不得將面前那個變態的男人千刀萬剮。我發誓要為我的妻兒報仇,我找到了另一種支撐我活下去的力量。我想到了鳳凰鎮衛生院的婦產科裡除了這個酒鬼醫生,還有另外三個人。"林紅顫抖地道:"她們就是我、杜蘭和柳青。"蔣青點頭:"是你們一起害死了我的妻兒,我一定要找到你們,把你們帶到這間石室,讓你們也看一看這裡的嬰兒標本。這裡每一個嬰兒身上都保留著你們的罪惡,我要讓你們永遠和這些嬰兒呆在一起,讓你們也嚐嚐死亡的滋味。""但你知道這些其實並不是我們的過錯。"林紅分辯道。

"難道你能否認,是你們的手讓這些嬰兒走向了死亡。"林紅說不出話來,她明明知道蔣青的說法是錯誤的,但偏偏無法反駁。

"於是,我用了半年時間調查你們三個的去向。我想了很久,才想出了針對你們三個人的計劃,我要逼迫你們回到鳳凰鎮,這樣,我才有機會為我的妻兒報仇。"蔣青的語氣變得冷漠,還帶有了些殺死。

"我穿著雨衣帶著嬰兒標本站在你家樓下,我把嬰兒標本懸掛在柳青家院中的樹上;我還抱走了別人家一個出生不久的嬰兒,把他放到杜蘭家門口,等他們生出感情後再抱走他。我不知道這樣能否達到我的目的,但隨後不久,一件意外的事讓我對自己要做的事充滿信心。"林紅忽然低低呻吟了一聲,她已知道了後面的整個事情。

"你無意中遇到了我,而且,還跟我回到了家中。"她說。

蔣青遲疑了一下,他凝望著林紅,低低嘆息:"是,而且,我還從你的口中,知道了很多事情。我知道了林林,知道了杜蘭不育,還知道了你的丈夫羅成是個極端卑鄙的傢伙。""於是,你就利用從我口中知道的這些祕密,精心佈置了這個局。"林紅說。

"機會擺在我的面前,我沒有選擇。"蔣青道,"現在我心裡惟一放不下的,就是跟你之間做下的事,我擔心到了最後,我不能狠下心來。"林紅身子搖晃了一下,心裡又有了嘔吐的衝動。她邊上的石西及時伸手扶住了她。

"你精心佈下了這個局,現在你成功了,我們按照你的計劃來到了鳳凰鎮,來到了藏兵洞。我知道你不會再放我們離開,現在我還有幾個疑問,因為在你的計劃裡有些細節,我實在不明白你是怎麼做到的。"石西說。

蔣青已經有了些不耐煩:"我現在忽然有些後悔自己做的這些事了,現在,我的計劃成功了,我將你們全都帶到了這裡來,但是,又能怎麼樣呢,我的妻兒不會復活,從此以後,我不知道我活在這世上還有什麼意義。我現在只想這一切能早些結束,我要離開這裡,再不會回來。也許,在另一個陌生的城市裡,我能開始我新的生活。"石西絲毫不理會蔣青的感慨,他重重地道:"你怎麼能自由出入林紅的家,你又是怎麼殺死了羅成?"蔣青搖了搖頭:"我遇到林紅跟她回家的當晚,就拿走了她的鑰匙,配製一把後,然後趁她不在,再到她的家裡將鑰匙放好。至於羅成,他撞見了我跟林紅在一起,然後偷偷跟蹤了我,我就引他到了蒼梧小區牆外的河邊,殺死了他。"蔣青不耐煩的神色更濃了,"還有酒鬼醫生的老婆也是我殺的,酒鬼醫生臨死前肯求我殺了他的老婆,甚至他已經為老婆設計好了死法。我只是滿足了一個死者臨終前的願望,而且,那個醜陋的胖女人也實在該殺,如果不是她在外面四處勾引男人,也許酒鬼醫生就不會如此變態。現在,你還有什麼問題要問?"石西怔了怔,說:"最後一個問題,你想如何處置我們?"蔣青沉默了一下,好像這是個讓他很難回答的問題。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悠悠嘆口氣:"你們既然已經到了這裡,那就全部留下來陪伴這些嬰兒吧。"石西忽然發出了一些笑聲,他上前一步,重重地道:"如果我們不想留在這裡呢?"蔣青有些愕然,不知道面前這個男人這時候怎麼還能笑得出來。他對石西並不陌生,他知道這個男人性格懦弱,體質也不好。他自信只要自己一拳就能把他打趴下。但他現在忽然就沒有了信心。

"除非你能把我打倒。"蔣青也加重了語氣,"我現在已經做好了準備,如果你想試試,現在就可以過來了。"石西搖頭道:"我打不過你,但我知道,其實你並不是一個凶殘的人,在你逃離南方小城之前,除了那樁殺人的案子,你根本沒有其它犯罪記錄。"蔣青悽然地道:"那是因為那時我沒有開始四處逃亡。逃亡的日子我永遠不會忘記,保護自己是逃亡中惟一遵循的規則。如果我不變得殘忍,我便不能活下去。逃亡讓我懂得了生命的殘酷。""所以,你便可以這麼殘忍地對待別人而心安理得。"石西重重地道。

他再上前一步,離蔣青只有兩米之遙:"但是這一回你錯了,因為你再沒有殘忍對待別人的機會了。"蔣青下意識地後退一步,瞪著石西,臉上現出些疑惑來。

石西緩緩將頭上的雨帽掀到後面:"我並不喜歡穿雨衣,但是你教會了我穿雨衣不僅可以擋雨,而且還可以隱藏自己。"蔣青這一刻變了臉色,瞬間的驚愕過後,他已是一臉蕭瑟。

面前的男人根本就不是石西,而是一個略顯面熟的男人。

"我曾經在鳳凰鎮衛生院門口讓你逃脫過一次,我相信這一次,我不會再給你機會。"那男人重重地說,同時,一把槍飛快地對準了蔣青——

秦歌。

這就是秦歌的計劃,他料到蔣青一路留下線索,一定是想告訴林紅些什麼,而林紅只要循著這些線索,就一定能找到他。所以,他與石西更換了雨衣,與林紅一起來到石室。在最後,用槍口對準了蔣青。

蔣青縱然是個特種兵,但他在秦歌的槍口下,還有什麼機會呢?何況,秦歌上次曾大意讓他逃脫,這回,他發誓不會再讓歷史重演。

秦歌的計劃雖然冒險了些,但結局,卻讓大家滿意,除了蔣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