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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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第三十二章
一八〇二年九月,我應北方一位友人的邀請去荒原遨遊。在我前往他住處的旅途中,沒料到來到離吉莫頓不到十五英里的地方。路邊一家客棧的馬伕正提著一桶水飲我的馬;有一輛大車滿載著剛收割下來的碧綠的燕麥擦身而過,馬伕說:“你是打吉莫頓那塊兒來的吧!他們啊,老落在後頭,人家收割有三個星期啦,他們這才開鐮。”
“吉莫頓?”我反覆念著——雖說我在那個地方住過,但是它在我腦子裡已經模糊,留下的也只是夢一般的印象,“啊!我知道吉莫頓!那兒離這裡有多遠?”
“得翻過那些山頭,約莫有十四英里吧,路可不好走哩。”趕大車的說。
一陣突如其來想走訪畫眉田莊的衝動佔據了我的心頭。時間還早,沒到中午。我想,不妨到自己的宅子去過夜,這不跟在旅店裡過夜一樣嗎;再說,我可以毫不費事地抽一天的時間和房東把租房的事解決了,省得日後又得專程再來一回。休息片刻後,我吩咐僕人打聽上村子去怎麼走;大約三小時後我們才趕完了路程,我們的馬早已疲憊不堪。
我把僕人留在村裡,獨自沿著山谷繼續往前走。那座灰色的教堂如今看起來更加灰暗了,那個荒涼的教堂墓地如今也更加荒涼了。我看見一隻沼澤地的綿羊在啃墳地的草皮。天氣暖融融的,令人感到愉快——可對旅行來講,又太暖和了;但是,這種熱並沒有妨礙我欣賞身旁一片賞心悅目的風景。倘若我在尚未到達八月的時候看到這般美麗的景色,肯定抵擋不住這種**,肯定會獨自留在此地度過一個月的光景。那些為群山所環繞的溪谷,那些在草原上到處隆起的陡峭的斜坡——在冬日裡,沒有任何地方的景色比這裡更為荒涼;在夏日裡,沒有任何地方的景色比這裡更為美妙。
太陽落山以前,我趕到田莊,抬手敲了敲門,然後等待著;可是從廚房煙囪嫋嫋升起的一縷淺藍色炊煙來看,宅子裡的人已經全到後屋去了,聽不到我的敲門聲。我騎著馬進入庭院,只見走廊裡坐著一個約十歲的女孩,正在編織什麼,還有一個老婦人靠著臺階,一邊苦思冥想,一邊抽著菸斗。
“丁恩太太在家嗎?”我問那位老婦人。
“丁恩太太?不在!”她回答說,“她不住在這兒,她上山莊去啦。”
“那麼,你是這兒的女管家嗎?”我繼續問道。
“對嘍,是俺在管這個家啊。”她回答說。
“呃,我是洛克烏德先生,這兒的主人。我不知道有沒有房間可以給我住的?我想在這兒過夜。”
“主人!”她吃驚地叫了起來,“咋的,誰知道您要來呀?您該捎個信來嘛!這個地方沒有一處是乾燥清爽的:哪兒都溼,哪兒都髒!”
女管家扔下了菸斗匆忙往屋裡走,那個女孩緊跟其後,我也走進了屋。很快,我看出女管家講的是實話,再說,我突然的並不受歡迎的出現把她搞得真有點兒暈頭轉向了。我讓她鎮靜下來——我想到外頭去溜達;在這段時間裡,她得在起居室收拾出一個角落好讓我在那兒用晚餐,她還得收拾出一間臥室好讓我在那兒睡覺。不用掃地,不用撣灰,只需要生起暖烘烘的爐火,鋪上幹床單就行。
女管家似乎很賣力,雖說她把爐帚當成了火鉗戳進了爐柵,而且幹活的時候還使錯了幾件其他傢什,但是我走開了,相信她有能耐,待我回來時已為我準備好休息的地方。
呼嘯山莊是我到外頭去溜達的目的地,可一走出院子,忽然產生了一個念頭,我又回到了屋裡。
“山莊上所有的人都好嗎?”我問女管家。
“都好,俺認識的都好!”她一邊回答,一邊端著一滿盆燒紅的煤急匆匆地跑開了。
我原想問丁恩太太為什麼離開田莊,但是在這麼緊要的關頭,我怎能攔住她的去路呢,所以,我轉過身,邁出了門,信步向前走著。身後,夕陽西沉,映紅了整個天際;身前,一輪明月徐徐升起,閃爍著清輝——一個漸漸暗淡下去,另一個漸漸地明亮起來。這時,我正離開林苑,攀登上一條石子路,一條通往希斯克利夫先生寓所的小路。在我還沒有看到山莊宅子的時候,白日已盡,西邊的天空只剩下一片朦朧的琥珀色,但藉著皎潔的月光,我依稀可以看清小路上的每一顆石子、每一片草葉。
我既不用爬,也不用敲——門一推便開。這倒是一大改進!我想。接著,我的鼻孔又幫我發現了另一個改進——一股紫羅蘭和黃牆花的芳香從那片親切的果樹林裡向我迎面撲來。
門窗全都敞開著,但是,就像所有的產煤區一樣,通紅的爐火把壁爐的煙囪燒得透亮:一眼望去,渾身感到舒服,不管爐火再怎麼熱,人們都覺得可以忍受。不過,呼嘯山莊的正屋是那麼大,有的是空地方,可以儘量地避開那股熱氣;所以,屋裡的人各自選了離窗戶不遠的地方待著。我便看著、聽著,一種好奇心摻雜著忌妒心驅使我這麼做,當我在門外徘徊的時候,這種心情更趨強烈。
“相——反的!”一個猶如銀鈴般的聲音說道,“教你第三遍了,你這個蠢貨!我再也不教了——記住,不然,我就要揪你頭髮啦!”
“好。相反的,”另一個說,聲調深沉卻挺柔和,“瞧我記得這麼好,親我一下。”
“不,先把這個字再念一遍,得唸對了,不準有一點差錯。”
那個說話的男的開始唸了。他是一個年輕人,衣著體面,坐在一張桌子旁邊,面前放著一本書。他那英俊的面龐由於滿心歡喜而容光煥發,他的眼珠神魂不定地轉動著,從書本上轉到擱在他肩頭的一隻纖小白淨的手上。每當小手的主人發覺他又在走神,便用那隻小手在他臉上輕巧地啪地打一下,給他提個醒。
小手的主人站在他身後,在俯身指導他學習的時候,她那輕柔閃光的鬈髮時不時和這小夥子棕色的頭髮混在一起。看到她那臉蛋——幸虧他還不能看到,否則的話,絕不會那麼安分——我不禁馬上為自己失去了的機會而咬緊了嘴脣,感到十分惱怒。原來,我很可能有一番作為,可如今在這個令人神魂顛倒的美人面前,除了傻瞪著眼瞧,又能幹什麼呢?
課已上完——那個學生並沒有少犯錯誤;他要求給予獎勵,而且至少得到了五個吻;對此,他也慷慨地給予了回報。然後,他們走到門口,從談話中我斷定,他們即將出發到荒原去散步。我想,如果我這個晦氣十足的人彼時彼刻出現在哈里頓·歐肖眼前的話,他縱使嘴上不說,心裡準保會詛咒我,讓我下地獄的最底層去。我很自卑,但又滿腹怨恨,於是便悄悄地繞到廚房,想在那兒找一個安身之處。
一路上,沒有受到任何阻攔。在廚房門口,只見我的老朋友納莉坐在那兒,一邊做針線活,一邊唱著歌,可她的歌聲老是被屋裡傳來的挖苦諷刺、尖酸刻薄的話語所打斷,那說話的腔調真是刺耳。
“老天在上!俺寧可聽他們詛咒罵人,也不願意聽你在那兒瞎叫喚!”廚房裡的那個人說道。這就是他對納莉的回答,至於納莉說了什麼方才我沒有聽到。“太不成體統,太不像話!唱得俺連聖書都沒法開啟!你唱,唱,僅把光榮歸於撒旦,僅把光榮歸於塵世間產生的所有邪惡!噢!眼下,你倒是一個得力的助手嘍,她也是一個;那可憐的孩子落在你們倆手裡,完了完了。可憐的孩子!”他呻吟了一聲又補充說,“他中邪啦,俺敢肯定!哦,上帝啊,審判他們吧,因為人世間的統治者既沒有王法也沒有正義!”
“可別那樣!不然我們就得受火刑啦,我想。”那位歌手反駁說,“別吱聲了,老頭,念你的《聖經》去吧,就像一個基督教徒那樣。別管我,這是《安妮仙子的婚禮》——調子可好聽哩——通常邊跳舞邊唱來著。”
丁恩太太正要扯起嗓子唱的時候,我往前走了過去,她立刻認出了我,跳起來大聲嚷道:
“喲,上帝保佑你,洛克烏德先生,您該早通知我們呀!”
“我在田莊已經安排妥了,就在那兒住,待多久都行。”我回答說,“我明天又要走,你是怎麼到這兒來的,丁恩太太?給我說說。”
“你上倫敦去以後不久,齊拉離開了,希斯克利夫先生讓我到這兒來,等你回來後再說。可是,請進來呀!今天晚上,你是不是從田莊走著來的?”
“是走著來的,”我回答說,“趁他們給我準備住房的時候,我想跟你們東家把事情了結了,因為我想,往後來去匆匆,不再會有什麼別的機會了。”
“是什麼事兒,先生?”納莉問道,領著我進屋,“他們這會兒出去了,一時半會兒還回不來。”
“就是租房的事。”我回答說。
“哦,那你得跟希斯克利夫夫人談,”她說道,“要不,還不如跟我談。希斯克利夫夫人還沒學會怎樣處理事情呢,暫且由我替她辦,沒有別人啦。”
我顯出吃驚的樣子。
“噢!你還沒有聽說希斯克利夫去世吧,我明白了!”她繼續說。
“希斯克利夫死了?”我吃驚地嚷了起來,“多久了?”
“三個月啦。你坐下,把你的帽子給我。我這就把這件事全都告訴你。等一下,你還沒有吃過東西,是不?”
“我什麼都不想吃。我在家裡已經訂好了晚餐。你也坐下。他死了。我連做夢也沒有想到,說給我聽聽,這是怎麼回事。你說,你想他們一時半會兒不會回來——你說的是那兩個年輕人吧?”
“可不。每天晚上,我都得說他們,說他們不該深更半夜的還在外頭逛,可他們哪聽我的。至少,你得喝點兒我們家的燕麥陳酒,喝了對你有好處:你似乎很疲倦了。”
我還沒來得及拒絕,丁恩太太已經急匆匆地走開,去取陳年老酒了。只聽得約瑟夫在那裡譴責:“像她這把年紀的女人還勾引男人追求自個兒,這還了得?這不丟醜啊?而且,而且,還要到東家的地窖去拿酒!而他傻待著,瞅著,真替她害臊啊。”
丁恩太太沒有停步回擊約瑟夫,沒過一會兒又回到廚房,端來一銀盃酒;我連聲誇杯中的好酒。後來,她跟我講述了希斯克利夫的情況,按她的說法,希斯克利夫最後的結局很“怪”。
你離開我們以後不出兩個星期,我被召回呼嘯山莊;為了凱瑟琳的緣故,我服從了調令,心裡好高興啊。
我第一次和凱瑟琳見面的時候,感到又是傷心,又是震驚!我們分手以後,她變得好厲害呀。希斯克利夫先生並沒有向我解釋召我上這兒來有什麼目的;他只是說,他需要我,他看凱瑟琳已經看膩了:我必須把小客廳當做我的起居室,讓凱瑟琳跟我待在一起。如果每天他不得不看見她一兩次,這對他來說已經太多啦。
凱瑟琳對這種安排似乎很高興;我一點一點地往山莊偷運了一大批書,還有凱瑟琳在田莊喜歡玩的物品;我想得挺美,以為我們可以相當舒服地過上一陣子。可這種妄想並沒有維持多久。
起先,凱瑟琳心滿意足,沒過多久,她變得煩躁不安起來。因為,首先,希斯克利夫先生不准她走出花園一步,春天快到了,而她一直被禁閉在一個狹小的天地裡,她心裡煩透了。再說,我要料理家務,不得不總是離開她,於是,她抱怨說太寂寞啦,她寧肯到廚房去跟約瑟夫吵架,也不願意獨自安安靜靜地坐著。
凱瑟琳跟約瑟夫老是拌嘴,我就隨他們去;可是,東家要在正屋一個人待著的時候,哈里頓往往也不得不躲到廚房裡來。開頭,哈里頓一走進廚房,凱瑟琳要不馬上離開,要不就不聲不響地跟我一塊兒幹活,從不跟哈里頓說話——雖說哈里頓老是繃著個臉,能不吭聲就不吭聲。可沒隔多長時間,她的態度變了,變得讓哈里頓再也不得安寧:對他又是指責,又是評頭品足,一會兒說他笨,一會兒說他懶;還說什麼,他這麼打發日子怎麼過得下去,她感到納悶——他怎麼能整個下午坐在那兒,瞪著大眼望著爐火,要不,就在那兒打盹兒。
“他就像一條狗,不是嗎,艾倫?”她有一回這麼說,“要不,他就像一匹拉大車的馬,是不?他幹他的活兒,吃他的飯,睡他的大覺,永遠如此!他的頭腦準是一片空白,他的意志準是非常消沉!你做過夢沒有,哈里頓?要是做過的話,又夢到什麼啦?可你跟我說不了話!”
於是,她瞅了瞅哈里頓,可哈里頓既不張嘴,也不再望什麼了。
“也許,他這會兒在做夢呢。”凱瑟琳繼續說道,“他扭動肩膀時候的樣子就跟朱諾一模一樣。你問問他,艾倫!”
“你要是不放規矩些,哈里頓先生就要請東家把你打發到樓上去嘍!”我說道。那時,哈里頓果真不但扭動了肩膀,而且還捏緊了拳頭,彷彿很想動手似的。
“我知道,我在廚房的時候,哈里頓為什麼從來不說話,”在另一次,凱瑟琳大聲地嚷道,“怕我笑話他唄。艾倫,你是怎麼想的?有一陣,他曾經自學來著;因為我笑話他,他就把書燒了,從此不再念書啦。他是不是傻瓜啊?”
“你是不是太淘氣了?”我說,“給我回答。”
“也許,我是淘氣吧,”她接著說,“可我沒有料到他會這麼笨。哈里頓,如果我現在給你一本書,你願意要嗎?我來試試看!”
凱瑟琳把她一直在看的一本書擱在哈里頓的手上,哈里頓一推,把書摔在地上,嘴裡咕噥道,要是她還糾纏不休,就要扭斷她的脖子。
“好吧,我把書放在這兒。”凱瑟琳說,“放在抽屜裡頭。我這就上床睡覺去。”
然後,她貼著我的耳朵說,讓我看看哈里頓會不會去拿書,說罷就離開了廚房。但是,哈里頓怎麼也不走近桌子。第二天早晨,我把這事告訴了凱瑟琳,凱瑟琳感到非常失望。我可以看出,哈里頓老是那麼繃著臉,不肯說話,老是那麼懶懶散散的,凱瑟琳心裡很難過。她受到了良心的譴責,因為是她把哈里頓嚇住了,再也不肯求上進。她做得也太過分了。
但是,凱瑟琳很機靈,想盡辦法彌補她一手造成的創傷。當我在熨衣服或者做一些其他不便在客廳做的、又不用走來走去的活計的時候,她總是拿一本有趣的書念給我聽。哈里頓如果在廚房裡,她往往唸到有趣的地方就打住,把書攤開放著,走開了:她反覆地耍這一招。
哪兒曉得,哈里頓固執得像一頭驢,死不上她的鉤。下雨天,他跟約瑟夫在一起抽菸,他們兩個就像是機器人似的,坐在壁爐跟前,一邊兒一個。幸虧上了年紀的那一位耳聾,聽不懂凱瑟琳那一套他會管它叫什麼邪惡的胡說八道;而年輕的那一位呢,硬挺著,似乎對凱瑟琳的那一套根本就不聽。晚上天氣好的話,年輕的就跟在上了年紀的身後外出打獵;凱瑟琳呢,又打呵欠,又唉聲嘆氣,又逗我跟她說話,可我剛開口,她又跑到院子或花園裡去了。她那最後一招便是哭和嚷,說什麼她活膩啦,她這麼活著一點用也沒有。
希斯克利夫先生越來越不跟人交往了,差不多連歐肖都不能走進他的房門啦。三月初,由於發生了意外,接連好幾天,歐肖老是窩在廚房。原來,他獨自上山的時候,槍走火,彈片割破了他的胳膊,在他回家以前流了好多血。結果嘛,他不得不安安靜靜地坐在壁爐旁邊,等養好傷再說。
哈里頓待在廚房倒挺對凱瑟琳的胃口,不管怎麼說,她更不喜歡她樓上的那個房間了,她總是逼我在樓下找活兒幹,好跟我做伴。
星期一復活節的那一天,約瑟夫趕著幾頭牛到吉莫頓去趕集;下午,我在廚房忙著漿洗熨燙床單。歐肖坐在壁爐的旮旯裡,跟往常一樣愁眉不展;我那個小女主人閒著沒事,足足有一個鐘頭就在玻璃窗上畫畫兒消磨時光,還時不時變著法兒找樂子,一會兒閉著嘴哼幾句歌,一會兒低聲地驚叫,一會
兒向她表哥瞥上一眼,那眼光可不高興、可不耐煩哩——那會兒,哈里頓一個勁兒地抽菸,眼睛死盯著爐柵。
凱瑟琳老擋我的光,我對她說再這麼著不行啦,她就挪到壁爐那邊去了。開頭,我沒有注意她在那兒幹什麼,不一會兒,我聽到她說:
“現在,我發現,哈里頓,我要——我很樂意——我很喜歡你做我的表哥啦,只是你不要對我發火,不要對我說那麼粗暴的話。”
哈里頓沒有答理她。
“哈里頓,哈里頓,哈里頓!你聽到沒有?”她接著說。
“去你的!”哈里頓吼了起來,一副蠻勁兒,毫不妥協。
“讓我拿掉那菸斗。”凱瑟琳說道,小心翼翼地把手伸過去,從哈里頓的嘴裡取出菸斗。
哈里頓想把菸斗奪回來,可是它早被拗斷,扔到爐火後頭去了。他罵了凱瑟琳一句,又抓到了另一隻菸斗。
“打住。”凱瑟琳喊道,“首先,你得聽我說;可我眼前老有煙霧在飄,這叫我怎麼說啊。”
“那就見鬼去吧!”哈里頓惡狠狠地嚷道,“讓我一個人待著!”
“不,”凱瑟琳不肯罷休,“偏不!我真弄不明白該怎麼著才能讓你跟我說話,你硬是不肯理我。我說你笨,並沒有什麼用意。我並沒有瞧不起你的意思。嘿,你得理我,哈里頓,你是我表哥,你得承認我。”
“我才不理你呢,我才不理你那卑鄙的傲氣,你那該死的、嘲笑人的鬼把戲呢!”他回答說,“我寧可身子和靈魂都下地獄,也不想再瞥你一眼!這就給我滾到大門外邊去,馬上就滾!”
凱瑟琳皺緊了眉頭,咬著嘴脣,退到窗前的座位那兒,她忍不住快要哭了出來,便趕緊哼歌,想這麼遮掩過去,那哼歌的調子真是古怪極了。
“你應該跟你表妹和好,哈里頓先生。”我插嘴說,“過去,她對你無禮,這會兒不後悔了嗎!和好了,對你有很大好處。有她給你做伴,你會變成另一個人的。”
“她給我做伴?”哈里頓大聲喊了起來,“可她恨我。我覺著,我給她擦鞋都不配!不,就是讓我做國王,我也不想討她的好,再被她笑話了。”
“不是我恨你,而是你在恨我!”凱瑟琳哭著說,再也不掩飾她內心的苦惱了,“你就跟希斯克利夫先生一樣恨我,比他恨得還厲害。”
“你這個該死的,淨在那兒撒謊,”歐肖開始說道,“我幹嗎要惹他生氣呢?不下一百次了吧,還不都是因為我向著你?還有,你笑話我,瞧不起我,還有——沒完沒了地折磨我,我這就上那兒去,說你把我轟出了廚房!”
“我可不知道你向著我啊,”她一邊回答,一邊把眼淚擦乾,“那會兒,我心裡不痛快,對誰火氣都挺大。但是,這會兒,我得謝謝你,求你饒恕我。除了這個,你還要我怎樣呢?”
凱瑟琳又回到壁爐跟前,坦誠地伸出了手。哈里頓的臉頓時變得鐵青,十分惱怒地緊皺著眉頭,就像是帶著雷電的烏雲,兩隻拳頭攥得緊緊的,兩隻眼睛死盯著地面。
凱瑟琳準是憑著直覺推測吧,那是一種執拗的反常心態,而不是厭惡的情緒促使哈里頓變得那麼死硬。因為,猶豫了一會兒以後,她就俯下身子,在哈里頓臉上輕輕地吻了一下。
這個小淘氣還以為我沒有瞅見呢,她往後退,又回到了原先在窗前待著的地方,裝出一本正經的樣子。我覺得她不怎麼的,搖了搖頭,於是,她的臉刷地紅了,悄悄地對我說:“哎!這叫我怎麼辦呢,艾倫?他不肯握手,他不肯瞧我。我總得找點兒法子向他表示我喜歡他——我想跟他做朋友啊。”
這一吻對哈里頓是不是很有說服力呢,我可說不準。有幾分鐘的工夫,只見他特別小心不讓別人看到他的臉;等他把臉抬起來,滿是困惑不安的神情,兩隻眼睛也不知道朝哪兒瞅才是。
凱瑟琳忙著把一本漂亮的書用白紙整整齊齊地包起來,紮上緞帶,再寫上“哈里頓·歐肖收”,她希望我當她的特使,把這份禮物送給指定的接受人。
“跟他說,要是他收下這本書的話,我這就教他念。”她說道,“要是他不收的話,我就上樓去,從此以後再也不哄他了。”
我把書送了過去,在主人急切的目光注視之下傳遞了口信。哈里頓不肯把手指張開,所以,我把書擱在他膝蓋上。他也沒有把書摔掉。我就回去幹自己的事情。
凱瑟琳枕著胳膊伏在桌上,直到她聽到拆開包書紙的瑟瑟聲;於是,她偷偷地走了過去,一聲不響地坐在表哥的身旁。哈里頓頓時全身哆嗦,滿臉通紅,他那粗暴、莽撞無禮、凶神惡煞的樣子全都不知道跑到哪兒去了。最初,他鼓不起勇氣說一個字對錶妹詢問的目光和喃喃的懇求作出回答。
“說你饒恕了我,哈里頓,說呀!只要你說出那個小小的字來,我會好高興啊。”
哈里頓咕嚕了一句,聽不清他說些什麼。
“那你願意做我的朋友了?”凱瑟琳又問了一句。
“不!今生今世,每一天,你都會為我感到丟臉的,”哈里頓回答說,“你越瞭解我,你就越為我感到丟臉,我可受不了。”
“那你不願意做我的朋友,是不?”凱瑟琳說道,臉上帶著蜜一樣甜的微笑,向哈里頓靠攏。
後來他們又談了什麼,我再也聽不清了。可回頭一看,他們兩張臉是那麼地光彩照人,俯視著那本已經被接受的書。我毫不懷疑,雙方已經簽訂了合約,敵人從此成為盟友。
他們共同閱讀的那本書裡有許多珍貴的插圖;這些插圖再加上他們坐在一起所產生的魔力可大啦,直到約瑟夫回家時,這兩個人沒挪動過地方。
約瑟夫,那個可憐的老傢伙,看到凱瑟琳跟哈里頓·歐肖坐在一條板凳上,把手擱在他的肩上,簡直嚇呆了。他簡直給弄糊塗了,他所寵愛的哈里頓怎麼會容忍凱瑟琳跟他捱得這麼近。這件事對他的影響太大了,那天晚上,他什麼也沒有說,深深地嘆幾口氣,這就是他宣洩的全部感情。他一本正經地開啟他那大部頭《聖經》,攤在桌上,又從他的袖珍本子裡拿出幾張髒兮兮的鈔票擱在書上,鈔票是那天他在集市上交易所得到的。
“把這些給東家送去,孩子,”約瑟夫說道,“就待在那兒吧;俺要到自個兒的屋裡去。這個屋子太不像話啦,俺們待在這兒不合適——得躲開,另找個地方。”
“來吧,凱瑟琳,”我說道,“咱們也得‘躲開’,我已經熨完床單,你準備走嗎?”
“還沒到八點呢!”凱瑟琳一邊回答,一邊很不願意地站了起來,“哈里頓,我把書擱在壁爐架上。明天,我還要拿幾本書來。”
“甭管你留下啥書,俺都要拿到正屋去,”約瑟夫說道,“要是你再找著了,那才怪哩,所以,隨你的便!”
凱茜威脅說,要是動了她的書,約瑟夫的書也別想保住。她從哈里頓身邊走過的時候笑了笑,一邊唱著歌,一邊走上了樓。我敢說,打她走進這個家門之後,心情還未曾這麼輕鬆愉快過;也許,她最初來看望林頓那幾次除外。
他們倆親密的關係就此開始,並且迅速地發展,雖然有好幾次出現了短暫的中斷。歐肖並不是一個靠一個願望就會馬上變得文明起來的人;而我家小姐也不是一個逆來順受的人,在忍耐方面遠遠稱不上是什麼模範;但是,他們兩個的心都向著同一個目標——一個充滿了愛心,希望尊重對方;另一個也充滿了愛心,希望得到對方的尊重——他們倆都力爭最後達到這個目標。
你瞧,洛克烏德先生,要贏得希斯克利夫夫人的心是夠容易的。不過,眼下我很高興,你沒有作過嘗試。我一切願望中的最高願望,是眼看這兩個年輕人結為伉儷。在他們舉行婚禮的那一天,我誰也不羨慕了:在整個英格蘭,再也找不出比我更加快活的女人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