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體版 繁體版 二十三、將之初

二十三、將之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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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將之初

不管站在雷城的哪個角落,只要你一抬頭都可以望見龍脈山。它像一條巨大的青龍盤亙在帝都近旁,擁著那座繁厚無雙的城池卻闔著它清華的雙眼。它睡去很多年了,草木葳蕤地覆成深綠色的大氅,即使在最炎熱的時節依然透著爽冽之氣。而在深秋,荒野裡的古木也不曾凋敗,只是充斥著一股古久的蒼涼,再烈的風也冗長得如同一聲嘆息。

正是這杳無人跡之處,金屬破空的聲音被傳出很遠,繚繞在林中綿延成一層薄霧。不大的林間空地上凌亂地樹立著一個個剛被抽離生命力的、碩大的木樁,一個少年正微微含胸,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舉著一把與他瘦小的身形極不相稱的雙手闊劍在看似閒雜的陣勢中揮劈,汗水已然浸溼了他那件洗白了的青布藍衫。那柄闊劍有雙鋒,是極易自傷的武器,黯銀色的劍身在秋末暈白的陽光中沉靜如同幽潭碧水,又飛舞著劃出一道道穿林之風——雖然沉重,但少年舞得飛快。他的腳步機械地遊移著,不明白為什麼一定要按著劍訣的順序出招。師父說過“亙行之劍”是極靈活的劍術,絕對不會死板到不可顛覆。

他雙手握著闊劍在地上鬼魅般遊走,猛然發力向左上騰空,像蛇一樣靈活地躍過兩個木樁,落地之後毫不遲疑地向右平削,霎時在新鮮的松木上拉開一道大口子。“狼突”之後就是“函縱”,鋒利的劍鋒並未有任何膠著,就在空氣中劃出一道半圓的芒線。他一扭身腰際發力,緊跟就是力沉山河的直劈,一段木條“叭”地濺出,牢牢地扎進地面。正要舞出極烈的“封刺”,不料被一陣輕微的咳嗽打斷了去勢。

“狼突之後要沉身怎麼老是記不住?狼突之後騰身舉劍會很費時,若對手用的是牙刀就可以在你舉劍的一瞬劃開你的胸膛,那裡是你的命門。即使只是切入肌理,血槽也會讓你立刻失去力量。沉身之後再出劍,一則可以看清楚敵人的動作,選擇正確的方向,二則可以借蹬行把下身的力量傳到劍上——亙行之劍雖然是重劍術,但對速度的要求很高。你的力量還不夠得很,”老頭兒嘆了口氣,“有空多練練吧。”

少年低著頭不說話,嗓子乾澀得冒火,胸口的起伏像是要把肺漲裂。他用闊劍支撐著一步步走出空地,眼神迷散地望著自己虛浮的腳步。

“印熾,印熾……”

“呃?”他抬起頭輕應了一聲,看著師父欲言又止的神色,有些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

風鏡旋指指木樁旁散落著的、規格大小毫無偏差的木條,清了清嗓子道:“把這些都搬到灶間去吧。”說完匆匆折回半山腰的茅舍裡。

晉印熾回身望望一片狼藉,無奈地抓抓頭——怪不得要按劍訣出劍,否則哪能劈出這麼齊整的柴火?

樊印塵看見風鏡旋推開柵欄閃進灶間,一邊給瓊璃澆水一邊涼涼地說:“終於想起來要做飯了?”

“柴火剛劈好,再等等吧。”他答道,冷不丁從裡面探出頭來陪笑,“一會兒就好。”

她笑著搖搖頭,又俯下身去侍弄她的花花草草。

風鏡旋放下碗筷,定定地看著他的徒弟坐在對面費力地扒飯。感覺到師父有些異樣的眼光,晉印熾抬頭看了他一眼,又低下頭繼續扒飯。風鏡旋想,若是真要這小毛頭兵去打仗,糧草輜重不保證好倒真很難辦。若是他以後真在戰場上犧牲了,那定然是餓死的。

“印熾,把你的弓拿來。”

少年左腮鼓鼓的,有些惶惑又有些遲疑地把他的鐵胎弓遞過去。風鏡旋輕輕拉了拉弦,便把弓扔到一邊。

“破弓。”

晉印熾有些心疼地望了望被扔在牆角的鐵胎。其實鐵胎弓是金吾衛的裝備,已經算是很不錯的射器,只是對膂力要求很高。晉印熾和人打了三架才贏回這個彩頭,自然寶貝。他低著頭有些不好意思地講:“我只有這一張弓。”

“可它還是一把破弓。”風鏡旋很嚴肅地說。

樊印塵倚在堂門前,嗔怪地睨了眼風鏡旋,溫和地對晉印熾說:“印熾,你過來一下,師孃有些話和你說。”

晉印熾跟著她走出堂間,出門前還不忘看師父一眼,見他細眯著眼面無表情也就乖乖跟著樊印塵走了。師父師孃總是因為他而爭個無休無止,要真算起來師孃才是他真正的射術老師。他看到那層藍灰色的棉氈動了動,遮住了師孃的身影,隨即傳來翻箱倒櫃的聲響。耐心地在院裡等了一會兒,又見棉氈一動,已是她捧著一個長長的黑色匣子出來,脣邊的笑意如春末的陽光,讓慘白的天空有了絲金黃的光亮。她把匣子擱在院裡的長條凳上,慢慢開啟。他不禁好奇地上前,一眼看到臥在紅錦絨裡的射器,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這是一把很漂亮的弓,紫銀色的弓背拉得很直,整整有三股銀白色的弓弦,彷彿是由月華的碎片凝成。他伸出手摸了摸它光滑沉新的表面,微張著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我可以試試嗎?”

樊印塵微笑著從匣子裡拿出弓遞到他手上。晉印熾接過弓的一瞬間突然臉紅了紅——他不知道這柄弓居然那麼重,手一抖差點將它滑落在地。他相信師孃一定盡收眼底,羞愧地背過身去緩緩引弦。

“喜歡嗎?”

晉印熾重又把長過半身的弓遞還給她,輕輕點了點頭。“只是有些沉。”

“那便是了,這張硬弓從來就是給最好的射手準備的。本來想早一些送給你,只是你還太小,用不著它——如今可是派上用場了。”她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單薄的少年,把懷中的匣子鄭重地交給他,“匣子裡有六支箭,連同弓一起,千萬不要輕易示人,不到迫不得已不要出箭。”她看了看他純黑的眸子,輕嘆一聲說,“很多人認識它。崇仰它的人有,恨它的人也不少——它會給你帶來麻煩的。”

晉印熾似懂非懂地點點頭,“那……這柄弓叫什麼名字?”

“你很快就會知道。”樊印塵又折回裡屋,出來的時候手上已多了一件厚實的冬衣,“還是早些走吧,若是到十一月下,雪封了揚定古道就不好走了,誤了軍期敕柳營裡也不好交代。到了外頭自己要照顧好自己,別讓你娘擔心——回去吧。”

“嗯。”他用力點點頭,額前的散發滑落遮住了眼睛。

樊印塵站在原地看少年行遠的背影,不由得皺了皺眉。風鏡旋不知什麼時候站定在她身邊,有些失神地說:“開春就十六歲了……我十六歲的時候,過的已是刀頭tian血的日子。你呢?”

樊印塵不答,怔怔地看他越走越遠,頭頂上的藍色方巾邊角在秋風中飛揚。

清晨,雷城玄鳥大門前的驛道上還有些冷清,過往的行人稀稀拉拉的,值夜的軍士打著哈欠與來換崗的招招手,快活地邁下城樓睡覺去了。在血紅的太陽仍隱在霧氣裡的時候,有個衣著光鮮的公子哥牽著兩匹馬站在晨風裡。行人見到他都不由得多看兩眼,凡是身邊帶著女孩子的都不禁緊緊收攏手,把她們藏在腋下——那個人正是雷城首富邢繹。

過了會兒一道藍弧匆匆劃過朱雀大街,手裡還捏著一個油紙包著的煎餅。晉印熾跑到邢繹跟前氣喘吁吁地和他打了個招呼,還沒等他回答就把視線轉向一旁跳騰著的雪白精靈身上。

“喜歡不?”邢繹沒有怪他遲到,只是把那匹渾身雪白、沒有一絲雜毛的馬牽到他跟前。晉印熾笑著拍了拍它的前額,結果那匹白馬不悅地打了個響鼻,紫羅蘭色的眼睛到處亂撇,最後氣呼呼地盯著他純黑的眼眸,不安分地原地亂轉。

“欽顏純種哩!一歲零兩個月大了,”邢繹看看那匹已經和自己的**青馬一樣高的馬,眼裡流lou出嫉妒的神色。不過他還是大剌剌地一揮手,轉過頭閉著眼睛一副深切割愛的表情,“五哥送你了!”

“多謝。”晉印熾輕聲說,可嘴角還是咧開一絲笑顏,迫不及待地跳上馬背把小小的包袱系在馬鞍下,摸摸它如雪光一般耀眼、又像絲綢一般順滑的鬃毛,笑著揪了揪它的耳朵。小馬生氣地回過頭想啃他的膝蓋,被他一勒韁前蹄騰空對天長鳴。

邢繹遞上牛皮淬鍊的長鞭,“那五哥原先欠的那些酒錢就一筆勾銷了啊。”

“行。”晉印熾不著意地前傾,絲毫不覺得吃虧。雖然邢繹是雷城首富,但不知怎地總是問他借錢。不過反正他有錢也沒處花,娘又不肯多要,所以就算被陌生人拍了肩借走也無所謂,何況是五哥。晉印熾突然想到了什麼,在馬背上扭過頭靜靜地說:“五哥,幫我照顧好我孃親好不?”

邢繹揮鞭在馬屁股後面抽了一遍,“還用你說!”白馬一吃痛非但不往前跑反而在原地上竄下跳,晉印熾只能緊緊扯著韁繩以免被摔下來。邢繹罵了句娘上前挽住馬嚼子,小馬吐著白沫漸漸安靜下來。“性子還真烈……沒事兒吧?”

晉印熾包著馬脖子臉色有些發白,怔怔地握著手心裡的汗。

“想好給它取個什麼名字了沒?”

晉印熾回過神很老實地回答說:“我昨天夜裡想了一夜……”

“然後呢?”

他不好意思地抓抓頭道:“睡著了。”

“那就叫印熾吧。”邢繹大笑著踹了踹馬屁股,晉印熾立刻在馬上搖晃起來。他聽到背後邢繹在放肆地大喊,聲音越來越輕,越來越飄忽。

“你們兩個印熾路上小心!”

這也就是後來他不願意告訴別人坐騎名字的原由。

而站在玄鳥大門陰影下的邢繹漸漸止住了笑聲,看著小馬銀色的烈鬃展開,若一張鮮明的旗幟。剎那已無人影的天盡頭,讓他無端覺得傷痛。他們都還沒有長開,但是已經沒有時間讓他們成長了。

他撫了撫“梟行”的鬃毛,一個人牽著馬往城裡走,最後悶悶地自言自語道:“都要統兵的人了,馬都騎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