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體版 繁體版 早早(下)

早早(下)


人比花嬌 小祕愛玩火:總裁霸上身 豪門小老師 召喚卡神 吞噬主宰 氣動乾坤 邪龍道 重生之傲世女仙 閒眠再續笙歌夢 末世傭兵系統

早早(下)

我仰面望著他,“真--的?”

江文略將我擁入胸前,手越環越緊,他將臉埋在我的髮間,低沉道:“窈娘,三個月,你再給我三個月的時間,我一定將早早帶回來給你。”

不知是不是他的手擁得太緊,還是聽到這句話我過於激動,我感覺全身的血在往臉上湧,眼前一陣黑暈。

“窈娘---”似有熱流在我面頰上流淌,一點點滲進我的肌膚。

我又無力地睜開雙眼,燭光下,江文略在凝望著我,他的指尖,在我面頰上流連。

窗外,有蟲子在不畏早春的夜寒,低沉地鳴叫。這一刻,我竟忽然憶起,那一年的時光中,與他住在小樓裡,夜深人靜、兩情繾綣之後,他也會這樣來輕撫著我的面頰,兩個人靜靜凝望,聽著彼此的心跳,聽著窗外的夏蟲,低低地鳴叫。

“窈娘---”他的目光很溫柔,也含著一絲痛意:“給我一次---讓你真正相信我、原諒我的機會。”

他這句話象鐵錘般,重重敲擊著我的心。

自從他射出那一箭,兩年來,我的心便象被厚厚的岩層包住了,滲不進一絲的風。此刻,那種心被砸碎了再碾成齏粉的傷痛,隨著他這句話,一絲絲透過岩層,向外翻湧。

真的,可以相信他嗎?

他又在我面前蹲下,看著我的雙腿,輕聲道:“我會想辦法,請名醫到洛郡為你診治。你自己千萬別灰心,以前軍中也有人傷了腰,動彈不得,在**躺了大半年後,又慢慢恢復如初的。”

他沉默片刻後,將頭微微扭開,聲音卻嘶啞了:“我只恨---不能在你身邊---”

我望著他的側面,良久,低聲道:“別的你不用做,你將早早帶回來給我,我,就完完全全相信你。”

他長長地吸了一口氣,似是下定了決心,猛然站了起來,道:“窈娘,三個月,你照顧好自己,等著早早回來。”

說完,他俯身將我抱起,拉開了議事堂的大門。

如灑的月光下,棗樹旁頎長的身影猛然回頭,江文略的雙臂便僵硬了一下,人也呆在了門口。

狐狸急步過來,目光犀利地望著江文略抱住我的雙臂。江文略沙啞著嗓子緩緩開口:“杜兄,我以為你走遠了,這才---”

狐狸面色冷峻,微哼一聲,走上臺階,伸出了雙手。

江文略看了看我,又看向狐狸。他們四目相觸,夜風都似是凝結了,我忽覺呼吸困難,咳嗽了幾聲。

狐狸一把從江文略手中接過我,急喚道:“大嫂!”

我微喘著氣,低聲道:“我沒事,還撐得住。”

江文略呆呆地站在一邊,不知是不是月光的原因,他的臉色一片灰白。瞥眼間,我隱隱看見他垂在身側的手指在緊緊地攥起。

狐狸正要將我負上肩頭,江文略忽然開口:“杜兄。”

狐狸側頭,淡淡道:“江兄有何指教?”

江文略眸光一閃,慢慢微笑,道:“這下山的路不好走,杜兄揹著夫人也辛苦,不如在寨中找找,看看有沒有滑竿之類的,我也好效綿薄之力。”

於是,我又坐了一回滑竿。

在前面抬的是江文略,狐狸則走在後面。我想這兩個人,應當都沒有幹過抬滑竿的營生,偏生腳步齊整,一路下山,這滑竿極穩當,直到山腳,在馬車前放下滑竿,兩人的動作也是十分一致,我竟感覺不到什麼震動,便落了地。

狐狸將我抱上馬車,他登上馬車時,回頭向江文略淡淡地說了句:“江兄,希望你能信守諾言,衛家軍數萬弟兄可都在看著。”

我躺在馬車中,透過狐狸掀起的車簾,看見江文略在月色下孑然而立。他忽然劇烈地咳嗽了一陣,才望向我,聲音低啞:“請夫人放心。”

狐狸冷哼一聲,鑽入馬車,甩下車簾。馬車轆轆向前,狐狸俯身過來,猶豫了一下,輕聲問:“累不累?”

我想搖頭,可經歷了一晚的五內俱焚,此刻實在疲倦得昏沉,迷糊之時,我依稀想起,我竟忘了用那兩封信來要脅江文略。

也許,不用了吧。

三個月。

我微弱地翕動了一下雙脣,和著馬蹄的踏踏聲,徹底昏迷。

狐狸說,為穩定軍心,早早被羅弘才擄走挾持的事,只有極少數的人知道真相。因為早早被羅弘才抱走是很多人看見了的,狐狸只得對外宣稱,永嘉軍與衛家軍親如兄弟,江文略的夫人羅氏見了早早十分喜歡,因為她婚後一直無所出,便想認早早為義子,所以請她爹順道接了早早去永嘉居住一段時間。

而羅弘才那邊似是也不想把事態激化,配合了狐狸的說辭,聽說還正式舉辦了一場羅婉認早早為義子的儀式。

我聽後,無聲地冷笑。

命運竟是如斯殘酷無情,將我推入這般境地。

夜深人靜時,我請蘇嬸將我抱到窗前,推開窗戶,長久地坐在窗下,看著夜空的寒星,聽風捲過簷下的聲音,似在凝望早早的面容、傾聽他的輕喃。

再讓自己的心,在這風聲中,一點一點地,堅硬起來。

江文略真的為我請來了名醫,前陳國太醫院大醫正藍豐和。陳國分崩離析後,京城被洗劫一空,所有人作鳥獸散,也不知江文略是怎麼打探到藍豐和的下落,又如何將他從遙遠的墨州請來洛郡的。

屈大叔聽聞藍豐和到來,幾乎是以最快的速度衝進來,並拜倒在藍豐和麵前。我這才知道,按師門輩份,屈大叔應該要稱藍醫正一聲師叔。

可藍醫正並不老,五十上下,時時都是和顏悅色,說話舉止中,透著看破世事後的睿智與平和。

藍醫正上門的當天,狐狸卻去了涇邑。說是二叔因為情緒暴燥,打傷了幾個鄉民,引起鄉民不滿,上千人請了當地名宿,上衙門控告,五叔左右為難,狐狸只得帶著瑤瑤趕去平息事態。

藍醫正診斷得十分細緻,望聞問切,竟用了大半個時辰,還讓蘇嬸架住我的胳膊,讓我試著挪動毫無知覺的雙腿。

雖然我的腿紋絲不動,藍醫正卻不洩氣,仍微笑著命蘇嬸將我放回**,微笑著道:“夫人莫急,我看你這傷遲遲不好,倒有大半是急火反衝,導致經脈壅塞,所以才雙腿不能動彈。”

屈大叔忙道:“晚輩也是這麼認為,可要打通這經脈,該當如何下藥?”

藍醫正捋了捋鬍子,思忖良久,道:“以前倒是治過這麼一個病人,雖然她癱瘓的原因與夫人不同,但症狀卻是一樣的,而且也是受到了強烈的刺激,遲遲不能康復。後來用了幾個月的藥,又舒緩了心情,她又站了起來。嗯,那個方子可以試一試---”

屈大叔忙展了紙筆,藍醫正寫得很謹慎,還不時再來探我的脈。屈大叔在旁看著,忽道:“這龍涎香,怕是隻有原來的皇宮中才有,皇宮燒為灰燼,這---”

藍醫正“啊”了聲,急筆將龍涎香劃掉,道:“我竟忘了---”

他又嘆了聲,道:“唉,當年哀帝雖然殘暴,對蕭皇后卻是極好的。他派兵遠征高麗,倒有小半原因,是為奪得一瓶龍涎香,為蕭皇后治病。”

我這才知他先前所說的病人竟是當年陳國的蕭皇后。

蕭皇后名門出身,聽說是驚才絕豔般的人物,伴了那暴君十餘年,表面上恩寵無盡,卻還是被淮王府一案牽連,三尺白綾,香消玉殞。

我於心底沉重地嘆了聲。

藍醫正再思忖良久,換了幾味藥物來代替這龍涎香,又殷殷叮囑我要放寬心懷,讓人每天替我按捏腰骨及腿骨,並盡力在別人的攙扶下試著移動雙腿。

不知為何,看見藍醫正慈詳的神情,我忽然想起了秀才爹,心生親近,也似對自己的康復有了十分的信心,感激道:“醫正再造之恩,沈青瑤無以為報。”

藍醫正呵呵笑,道:“夫人切莫如此客氣,江老太爺當年對我有救命之恩,江二公子請我前來為夫人診病,我自當盡力。”

狐狸原本怕我睹物傷心,不讓我回將軍府,安排我在城外的莊子裡住著。我卻覺得,只有看著早早住過的房間,看著他穿過的小衣裳,我才能咬牙堅持下去。

趁狐狸不在,我執意要老七將我送回將軍府。老七本不依,我以絕食相逼,停了一日的午餐,還不到申時,老七便帶人將我搬回了將軍府。

藥一劑劑地吃下去,燕紅和纓娘在藍醫正的指導下,每日替我按捏兩個時辰,我又在蘇嬸的攙扶下,一次次嘗試著提動那麻木的雙腿。

我讓燕紅將早早的小衣裳擺在**,想象著那是早早睡在那裡,等著我去抱他,然後從門口,在蘇嬸的攙扶下,竭力向床邊挪動。

最開始,只要蘇嬸力道稍松,我便會無力地倒下。兩個月過後,我的雙足已能軟軟地踩在地上,雖然蘇嬸鬆手,我仍會倒地,但不復先前毫無知覺的絕望。

藍醫正大喜,道只要堅持下去,我定能康復如初。

我有了莫大的信心,每倒在地上一次,我都向上天默默祈禱,希望早早回來的那一天,我能抱著他,在陽光下輕輕地搖晃。

狐狸卻一直呆在涇邑,似是那邊的事情比較棘手,他得多呆一段時日,只將五叔派了回來,掌管洛郡一切事務。

我想起以前心中的打算,便將纓娘撥了過去,照顧五叔的起居。纓娘去前的那晚,我讓她和我睡在一起,和她說了大半夜的話。

這日午後,院子裡的桃花開得十分濃烈,在暮春的陽光中,逸出最後的芳華。

因為藍醫正叮囑我要多晒太陽,我讓蘇嬸將我扶到院子裡的竹椅上坐下,風輕輕拂過,桃花點點碎碎,落滿我的裙裾。

陽光晒得人昏昏欲睡,我漸漸闔了雙眼。

迷濛之間,蘇嬸似乎和燕紅都走開了。

再過一陣,院門口有細碎的聲響。我慢慢睜開沉重的眼簾,朦朧之中,有個小小的身影,在踏著滿院的繽紛落英,搖搖晃晃地向我走來。

再回首已是百年身

我心中漸湧一絲悲涼,又做夢了。

是夢嗎?

那小小的身影越走越近,我幾乎已經可以清晰地看見他粉團團的身子在搖搖晃晃,可以看見他的小手中緊緊地抓著一樣東西。

他越走越近了,我也覺得自己的呼吸快要停止。

我怕這真的是在做夢,夢醒之後又是無盡的絕望。

可我的淚水,終究是一滴滴流了下來。那向我走近的小身影,象一團火焰般,將我整個人瞬間點燃。我想站起,奔過去將他抱住,可我站不穩,這一撲,便撲在了地上。

我掙扎著撐起上身,坐在地上,雙臂慢慢張開。

“早早---”

我的面頰淌滿淚水,可這一刻,我在笑,輕柔地笑。

我怕淚水嚇著早早,怕他一轉身,我便會永遠失去他。

他穿著一套杏子青的小衣裳,神情很興奮,嘴裡咿咿呀呀地叫著,不停揮著手中緊攥著的物事,一步一步,走入我的雙臂之中---

早早、早早---

呼喚凝在了喉頭,淚水卻象放了閘一般。他離開我身邊時,還只能在地上搖擺不穩地站立,不能走路。現在,他竟走得這麼穩,穿過這麼長的庭院,走入我的懷抱之中。

“娘---”

糯糯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象一記重錘擊在我的心上,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顫抖著扶正早早,顫抖著去撫摸他的臉。

早早的眼睛,純淨得象泉水一般,他骨碌碌地看著我,在他這樣的目光的注視下,我的心,柔軟得不可抑制地疼了起來。

早早回頭看了看,不知看到了什麼,忽然又興奮起來,拼命揮著雙手,不停叫著:“娘,娘---”

巨大的幸福與狂喜將我衝得身形搖晃,我似哽了漫長的一生,才終於喚出了一聲:“早早---”

我將他緊緊地抱住,他身上還有著氤氳的奶香,這股熟悉的味道,彷彿自我體內散發出來的一般,將他與我,融為一個整體。

早早的手還在不停揮舞,叮鐺聲細碎地響起。我將他略略放鬆,側頭一看,他右手中緊攥著的,是一個銀質的小鈴鐺。

這卻不是他生下來後戴著的那個,銀質因為久遠了,紋路中稍稍發黑,式樣是我閉上眼睛也能想象得出的。這是我自幼戴著的,成親之後,收在了江府小樓裡的紅木櫃中。

早早在興奮地回頭啊啊叫,我緩慢地抬頭,江文略天青色的身影輕步走近,目光不曾離開我片刻。

我仰面看著他,暮春下午濃烈的日光自他身後灑下來,灑得我微微眯了眼睛。但即使是這樣,我仍感覺他瘦了許多,面色也帶著一絲不正常的蒼白。

他在我和早早面前蹲了下來,手撫上早早的頭,卻始終凝望著我。

這刻,陽光透過桃樹,斑斑駁駁地投在他的臉上,讓他更顯出幾分憔悴。

我胸口一梗,重新將早早抱緊,眼角瞥見鄧婆婆和老七進了院子,只得用極輕的聲音說了句:“文略,謝謝你---”

江文略眼中有什麼東西一閃而過,鄧婆婆和老七越走越近,他終於站了起來,卻依舊低頭看著我,用脣語無聲地說了句:“窈娘,再給我一年時間。”

這一刻,我聽見自己的心房外,那嚴嚴實實包裹了兩年的岩層,在悄悄地破裂開來。

一直到晚上,我都不願放開抱著早早的手。

我總怕這是一場夢,只有將他抱在懷中,聞到他身上淡淡的奶香,我這顆一直飄浮在雲端的心,才能稍微地踏實一些。

可早早十分好動,雖然沒有太多的表現出對我的陌生感,卻總是掙脫我的雙臂,去追雲繡或者鄧婆婆。

我苦笑著發現,早早對誰都喊“娘”,問過雲繡,她面頰泛起紅暈,見她眼中欲滴的波光,我極度感激地拍了拍她的手。

這夜,五叔在前廳擺下盛宴,款待江文略,並向他表示謝意。我也不知哪來的精神,竟不需要坐輪椅,在蘇嬸的攙扶下,拄著柺杖,一步步艱難地挪動,走入了前廳。

江文略正與藍醫正談笑風生,見我進來,藍醫正捋著鬍子呵呵大笑:“文略,幸不辱命,幸不辱命。”

我讓蘇嬸扶著我走到藍醫正身前,向他俯身致謝。再走至江文略身前,與他對望頃刻,微微一禮:“江公子大恩,沈青瑤無以為報。”

江文略的手伸了出來,又在半空中停住,我聽得出他的聲音很壓抑:“夫人太客氣,你我兩家正攜手合作,這是江某應盡的本份。”

藍醫正顯然不知道早早被擄事件的來龍去脈,尚以為我們所說是他來診病一事,笑著插話道:“夫人謝謝文略,也是應當的。夫人可不知,文略為了把我請來洛郡,可費了不少的心思。”

江文略淡淡一笑,向藍醫正道:“敢問醫正,夫人的這腿疾,還要多久才能完全康復?”

“夫人如果一直保持今天這種精神勁,又堅持服藥和鍛鍊,我看---”藍醫正沉吟片刻,道:“三個月後,應當就能恢復正常。”

江文略臉上露出喜色,忽然退後一步,向藍醫正長身一揖。

藍醫正還沒來得及扶起他,老七也大步走了過來,長長一揖。

藍醫正忙一手去扶一個,誰知早早掙脫了雲繡的手,搖搖擺擺地走到他面前,向前一撲,撲上他的雙腿。藍醫正忙“唉喲”連聲,彎腰去扶早早,早早揪著他的長衫下襬,仰起頭,竟無比清晰地叫了聲:“娘!”

屋內諸人,頓時都笑得東倒西歪。

窗外,夜深了,更梆聲三長一短,我仍坐在床邊,凝望著早早熟睡的面容。

不知道為什麼,經歷了半日的狂喜,這刻,我的心卻是空落落地。手指輕撫著早早的額頭,不知在想些什麼,也不知要想些什麼。

遙遙地,似乎有一縷琴聲滲進來,我凝神聽了片刻,心中一動,拿起了床邊的柺杖。

蘇嬸聽到動靜,忙起來扶住我,我索性只讓她在一邊看著,拄著柺杖一步步向屋外挪動。走出滿頭大汗,終於走到了院牆邊的藤蘿架下。

琴聲仍從前廳方向隱隱傳來,彈的正是一曲《春鶯兒》。

當暴雨肆虐,春鶯兒悲哀鳴鳴,琴聲忽然暴烈,嗡嗡震了一下,似是那春鶯不堪這天各一方的命運,淒厲地、憤怒地衝向那暴風雨。

我似乎看見江文略那略帶蒼白的臉,在緊抿著脣,望著震動的琴絃,默然無語。

我拄著柺杖,在藤蘿架下長久地站立,心頭一片茫然。

我以為是他親手將我推上了命運的歧路,可當我在歧路上走出很遠,再回頭看,他卻仍在原處等我。

即使不恨了、不怨了,即使他的心還在原處,可我與他,還能回到從前嗎?

亙在我與他之間的,不但有羅婉,有江家,有衛家軍,有早早尷尬的身份,還有這永遠無法抹卻的兩年歲月。

這顆被岩層包裹了兩年的心,縱使岩層崩裂了,也已因為禁錮得太久,再不復以前的嬌柔。

第二日一早,藍醫正來替我診過脈,開了接下來三個月要服用的藥方,便去向五叔作辭。

他為我診治,在洛郡停留了近三個月,我頗過意不去,卻知他純為報江老太爺救命之恩而來,若以金銀酬謝,反辜負了他的一番心意。

想來想去,也沒什麼可以贈送的東西,聽屈大叔說藍醫正對字畫頗為愛好,想起剛入將軍府,我覺得內院原先的陳設太過脂粉氣,便求狐狸作了幅山水畫,狐狸的畫自是極好的,我便讓燕紅將這幅山水畫卷了起來。

趕到前廳,藍醫正卻早已上了馬車,出發有半炷香的功夫。我忙讓五叔派人套了車,帶著蘇嬸、雲繡和早早,追了上去。

直追到洛郡東門外的離亭,才追上藍醫正的馬車。

蘇嬸將我抱下車,我拄好柺杖,剛站穩,視線投向離亭,正見藍醫正坐在石凳上,把著江文略的手腕,面色沉重,對他說了一句話。

我下意識辨認了一下他的脣語,那是一句-----

荒唐!你怎能這樣作踐自己的身體?!

江文略面色寡淡地笑了笑,轉而目光投向我這邊,他急速抽回手,站了起來。

我堅持不要蘇嬸扶,拄著柺杖慢慢地走過去。藍醫正笑道:“這就對了,夫人要嘗試著自己走,摔倒也不要緊,最怕就是你不走。”

江文略本走下了離亭的臺階,似是想來扶我,聽到藍醫正這話,又停住了腳步。

我在臺階下喘了喘氣,再咬著牙一點點移動著柺杖,走上臺階,走到藍醫正身前,將手中的畫卷遞上,輕聲道:“醫正再造之恩,沈青瑤無以為報,這裡有一幅畫,略表心意,還請您收下。”

藍醫正接過畫軸,也未展開細看,笑道:“夫人太客氣。”

他仰頭看了看天空,嘆道:“只怕會有雨下,我得趕緊走,爭取雨落下來之前趕到南蒼渡。”

望著藍醫正的馬車漸去漸遠,我輕輕地嘆了聲。因為拄得太久,覺得雙臂乏力,便摸索著在石凳上坐了下來。

江文略卻步出離亭,招了招手,雲繡抱著早早過來。江文略接過早早,向她道:“去幫夫人拿個墊子來。”

雲繡轉身去拿錦墊,早早在江文略懷中咯咯笑著,伸出手去扯他頭上束髮的緞帶。此時一陣風柔柔地吹來,我微揚了眼,正見江文略凝望著早早的神情,似比這陣風還要輕柔。

我失神了好一會,直到雲繡拿了錦墊過來,才慢慢掙扎著站起。

雲繡將錦墊鋪在石凳上,又扶著我坐下,再接過早早,帶著他奔向離亭外如茵的草地。

早早揮舞著小手,很歡快地追逐著她。奔得急了,跌倒在地上,他也不哭,又爬起來,繼續去揪雲繡的裙角。

我忽聽見江文略極輕地嘆息了一聲。

我慢慢轉頭看向他,他的目光正膠著在遠處的早早身上。我遲疑了一下,低聲道:“文略,謝謝你。”

江文略仍看著早早,靜靜地笑了一下,笑容中卻似有一絲悲傷。我隱約有些不安,猶豫良久,還是望著他,問了出來:“羅弘才,怎麼會同意將早早交還給我?”

他的脣角顫抖了一下,遙望著早早,過了許久,才淡淡道:“也沒怎麼費力,給了他幾樣東西而已。”

我怔住,正想問是什麼東西,忽聽馬蹄聲大作,數十人策馬過來,當先的兩人跳下馬,一大一小,笑著奔向草地上的早早,正是去了涇邑近三個月之久的狐狸和瑤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