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羈鳥戀眷舊時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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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羈鳥戀眷舊時林
文斂站在街頭,抬頭細細打量眼前的房子:雖不見得多富麗堂皇,卻有一種古樸厚重之感。單看外觀,絕對想不到裡面住的,是這城裡數一數二的大商戶,而會以為其實是一戶書香世家。
對著那端正斗大的匡府二字默默注視片刻,文斂向夙清點頭,夙清會意,走上前去扣動門環。大門吱呀一聲開了,一個頭發花白的老頭探出頭來,向外面三人掃了一眼,目光定在文斂身上看了片刻,神情一震,忙把門打了開來。一邊向裡面不知喊了一聲什麼,一邊快手快腳地推開門,對文斂鞠躬哈腰,臉上堆起笑容,
“貴客請進,老爺一直在大堂裡等著呢。”
夙清往裡面冷冷地看了一眼,上前一步道:“既然知道自己的東家來,匡衡為什麼不出來迎接?”
老頭一愣,貝先生只知會他說今天有貴客到訪,給他描述的相貌正與眼前這個小姑娘一樣,其他的卻是什麼都沒說。
文斂對他淡淡一笑,轉頭向夙清說道:“我們今天來,並不是為了讓他承讓我的身份,你也不必太計較了。”
夙清眉頭深皺,她也知道如.此,只是心裡總有些咽不下氣來。因為她對文解明至忠至誠,所以也就不能明白為何會有人叛出文家。一個是這樣,兩個還是這樣。
說話間文斂已經走了進去,門房.張伯微眯著眼看她走進的背影,不知是不是他老眼昏花,他覺得今日來的這個人雖然年紀是最小,卻和他以住所有見過的那些來拜訪的人不同,隱隱覺得,這個人的到來,恐怕會讓匡府長入以來的平靜被打破。睜著有些渾濁的眼坐在一邊的板凳上,他老了,為匡府守了幾十年的大門,見過了不知多少事,看著當初的少爺變成現在城裡的大人物,而他也從少爺的稱呼改成了老爺,這人事變更,對他來說已經不會引起多少情緒了。不過——像是想到什麼開心的事,老人滿是皺紋的臉上lou出了一朵**般的笑容,面容慈祥寧靜,雖然原來的少爺變成了老爺,可是他現在還是有一個可愛的少爺。
文斂直走到大廳,一路上居然.不見半個人影,進了大廳,也不見人來招呼。夙清四下掃視一眼,臉色越來越難看。文斂卻不以為意,隨便找了張椅子坐下,也叫赫坐了下來,然後輕鬆隨意地欣賞這屋子裡的擺設。
不得不說,這匡衡還是很有品味的,與滿身銅臭的.商人有些不搭邊,光是大廳就佈置地非常雅緻,幾處綠意盎然的盆景,正掛一幅牧童放牛圖,作這畫的人功夫是極好的,光是看一眼,彷彿能聽得到牧童清脆的笑聲——只是畫有些舊了。文斂頗有興致地瞧著那幅畫,甚而lou出淡淡笑意。
夙清冷哼一聲,“這匡衡實在過份,竟然這樣給我們.難看,我看他是完全忘了自己曾是誰家的人了。”
“你也說是曾經,那他現在如何怠慢,再指責也已.無用。”文斂似乎對那幅畫越看越感興趣,說話同時已經站起身來,乾脆走近欣賞。
夙清不解地看.向她,剛想開口問,忽然間住口慢慢轉過身向後方看去。
那人於門邊站立,渾身散發著冷肅森寒之氣,雙眼向人看去,便令人多了一股寒冷之意。匡衡,今日這般距離看到,夙清覺得那股子陰沉沉的寒意重了許多。充滿戒備地看著他,這人城府極深,小姐今日堅持赴會她實在是很不放心。
在匡衡出現後,赫只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繼而又如入定般坐著不動。反倒是文斂,注意力全放在那幅畫上,彷彿沒有注意到他的到來。
匡衡負手向文斂走去,夙清身形微動,就要攔在他面前,他卻是看也不看她地站住了,目光深沉地看著那小小的背影,開口道:“沒想到文家小姐,會對畫這麼感興趣。”
文斂緩緩轉過身來,平靜地看著他道:“那也要看是誰作的畫。”
匡衡眼神一凝,視線落在那一幅畫上,“這幅畫,在那裡,掛了二十年,不論換多少傢俱,整修多少次,它卻一次也沒被取下過。你可知為什麼?”
“羈鳥戀眷的,往往是故時林。”
匡衡有些意外地看她一眼,慢慢踱近幾步,眼裡寒氣更盛,語氣也陰沉下來,“不錯,家父為人最是灑拖不羈,可是後來卻為了一片林子放棄了更為廣闊的天地——不,沒有林子,只是一株快要腐朽的老樹。”
文斂臉色微沉,“就算如此,那是他的選擇,你既為人子,難道要干涉父輩的決定?”
匡衡對她冷冷一笑,“就因為不能違逆父意,我才又等了這麼多年——難道你要我匡家子承父,孫繼祖,子子孫孫永世為你文家奴役下去嗎?”
“大膽匡衡!就算匡管事不在了,你這匡家的產業還都是歸主人所有,豈容你在主人面前如此放肆!”夙清跨前一步斥道,同時手已按在肩上的劍柄處。
匡衡冷冷掃她一眼,“哼,你願意心甘情願做奴才,那是你的事,但不是所有的人都跟你一樣,如果沒有主子依附就無法存活。”
夙清胸口騰起一把火來,狠狠地瞪著他,如果不是文斂在,只怕她此刻已經拔出劍來了。文斂擺擺手,讓夙清退下,自己走回座位坐下,然後不緊不慢地看向匡衡說道:“既然你不願只守著一片林子,那為何這幾年來卻依舊呆在這裡?據我所知,匡管事去世也已經有五年了。”
見文斂渾若在自家般隨意就坐,匡衡的眼神不由又深了幾分,他一撩衣襬,在最近的一張椅子上坐了下來,目光如錐子般盯著文斂道:“那是因為,我不僅想要無數新的林子,舊的,我也要。”一抬手指向那幅牧童放牛圖,眼睛卻是盯著文斂沒偏離半分,“你看那畫上,小小牧童有什麼能力可以駕馭一頭牛,就算是一頭老牛,那繩索也不該牽在一個黃口小兒手上——不知我說的可對?”
夙清實在氣得不行,這匡衡分明是在說小姐年幼無知,不堪當大任。一雙滿含怒意的眼眸死死盯住匡衡,如果不能拔劍,用眼神殺不了他也要給他幾分不自在!
可惜匡衡對她殺人般的眼神仿若未覺,只牢牢地盯著文斂,不放過她臉上一絲一毫的神色變化。可是過了一會兒,他發現這樣做只是徒勞,文斂那張稚氣的臉,此時平靜地看不出一絲變化。如果不是知道眼前這張臉絕無造假的可能,他真的要懷疑這是一個老jian巨猾的人戴了張孩子的面具——沒有一個十三歲的人可以有如此平靜的眼神。
文斂一手撫在椅上,聽完後只淡淡看他一眼——匡衡微微皺眉,不肯定是不是自己錯覺,剛才那一眼,讓他生起一種厲風颳身的感覺來。
文斂皺了皺眉,目前這種指東說西的說話方式她已經有一點厭倦了,“所以,你與暗月教勾結,幹出擄人暗殺的事來?”
匡衡愣了好大一會兒,他沒想到文斂會突然如此直截了當地將事情說開——眼前之人屢屢給他意外,看來貝先生沒有說錯,他之前實是小看了這文氏後人,雖然見面後一再將評價提高,但還是低估了她。
聽到文斂那樣直接地問,匡衡一愣之後拍了拍手,門外走進一名丫鬟。匡衡對她吩咐道:“去,將夫人準備好的茶點都端上來。”
回過頭來看著文斂,臉上陰沉的表情全然不見,瞬間像是換了一個人,居然還帶著一絲淺淺的笑意,“文小姐坐了這麼久,匡某連一杯茶也未奉上,真是失禮。”
這樣的轉變不僅讓夙清目瞪口呆,文斂也是大惑不解。皺著眉向匡衡說道:“你的待客之道我早已瞭解,也親身嘗試過,我看沒有必要再來唱一出別有用心的戲,你也不必勉強自己對我表現友好。”
“文小姐誤會了,之後的茶點確是拙荊的意思,喝過茶後,匡某再與你繼續剛才的話題。”匡衡這句話說得雖然頗為溫和,可是骨子裡的寒氣還是讓在場的另外三人都感覺到了。
文斂微微垂下頭去不再說話,她今日來,就是要跟匡衡攤開了來說,就算問不出爺爺的下落,至少要知道一些有關下蠱之人的線索。夙淵跟著白狼一路尋去,最後在癸丘境內的宓江徹底失去線索,也就是說,爺爺很有可能被人從水路帶去了癸丘國。
嫵嫵的蠱毒之期已經過半,她那些天閉門不出,不只是因心傷嫵嫵中蠱,而是要尋到更多的資料,準備得更加充足時,一擊而中!因為,嫵嫵沒有多少時間可以讓她慢慢來。
不一會兒,兩名丫鬟提著茶與一籃子點心進來,給裡面坐著的幾人擺上。匡衡看了眼茶几上的幾樣糕點,忽然問道:“這雲香糕少了二塊,是不是多多又不吃飯?”
先前那名丫鬟垂手站在匡衡身邊,恭敬答道:“回老爺,晚飯少爺吃了一點,吃得不多。”
匡衡眉頭微皺——但此時的表情卻與前時不同,完完全全是一個擔心孩子不吃飯的嚴父模樣,沉思片刻後點頭道:“行了,你們下去吧——告訴夫人不要再給少爺吃零食了。”
“是。”兩名丫鬟應了一聲,雙雙告退。
一時之間,誰也沒說話,廳裡的氣氛有些怪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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