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寒士閣中語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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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寒士閣中語驚人
文斂離開柳宅後沒有馬上回客棧,而是來到了河邊。這條河並不寬,是宓江無數支流中的小小一支,小河自西蜿蜒東去,河上架著石橋,兩岸遍植楊柳,一株柳樹下面繫著一隻木船。
夙清見文斂一直看著河面出神,也不敢出聲打擾,赫站在文斂身邊,望著岸邊的楊柳,也不知是在想事情還是在發呆。過了一會兒,夙清收回向遠張望的視線,對文斂低聲說道:“小姐,夙淵來了。”
文斂點點頭,沒有轉過身的意思。片刻後,夙淵來到文斂身邊,躬身行禮道:“小姐,你交待的事已經辦妥。”
文斂依舊只是輕輕地一點頭,望著河面的視線沒有收回。夙淵微感奇怪地向夙清看去一眼,夙清聳聳肩,表示自己也不知道。這時,文斂淡然的聲音響起,
“你說吧。”
夙淵忙站直身子,恭聲道:“在公子玦的幫助下,屬下等人找出隱藏於城內外各處暗月教眾三十七人,問道者十三人,以及其他零散勢力五十二人,全部殲滅!”
文斂眼皮微微一跳,垂下眼,.過了一會兒方問道:“和你們一起動手的,可是那晚在匡府發現的人馬?”
“是,小姐。”
文斂閉了閉眼,慢慢抬頭看向遠.方。夙清小心翼翼看她一眼,道:“小姐,那些人對一般百姓下手,罪有應得,死了也不可惜。小姐這樣做,是在為民除害而已。”她看出文斂似乎有些心事沉重,小姐說,找出爆炸一案凶手,將其剿殺。因手上力量單薄,於是向那位天齊公子求助,這樣殺人的事,沒想到那位竟是想也沒想地答應了下來,她猶記得回覆的信上只寫了五個字:如君所願,玦。那位天齊公子,果然也是一個讓人難以揣摩的人啊。
今日夙淵來稟報任務情況,殺.人對他們這些暗護來說是家常便飯,可是小姐從小長在家裡,又還只得十三歲,所以對於第一次下令殺人有些無法接受吧。夙清這樣想著,頓時對前方靜立的身影湧起一股憐惜。
夙淵似乎也明白了一點,想了想說道:“此次找這些.人,白狼幫了大忙。將那日蠱屍的衣物讓白狼熟悉氣味後,很快便在城外的山林裡找到了一些人。屬下本想留下幾個活口問話,不過被我們抓住自知無望後,那些人全都服毒自殺了。”
文斂知他們在安慰自己,遂嘴角揚起一抹淡笑,問.道:“白狼可好?”
想起那個驕傲的不得了,偏生實力又強悍的不.得了巨型狼,夙淵lou出一抹苦笑,有些無奈地說道:“找人的時候很好說話,可是一閒下來後就要找人打架,我們那一群人,個個都吃過它的苦頭。”
文斂聽了也忍.不住笑了笑,語氣輕鬆起來,“那自然,白狼以前都是跟赫還有嫵嫵練習的,在它看來打架就是玩遊戲,以前它只跟一兩個人玩,現在有你們那麼多人陪著,它自然要興奮些了。”
夙淵聽了咋舌不已,跟赫和嫵姑娘打過架的狼,他們哪裡是對手?文斂回過身看著他,臉上有淡淡笑意,“你們不要小看這個打架,白狼可是在打架中教出個高手呢。”
夙清眼一亮,從旁問道:“小姐說的就是那個驚梟的少主,扶野?”
文斂點點頭,想起那個離開有一段時間了的少年。
夙淵更覺興奮,抑制不住激動道:“小姐說的是,開始打架的那幾次,人人都躲白狼躲地很狼狽,幾次下來後,發現自己應付地不如先前吃力了,身法似乎也快了許多。從那以後,每個人都想著法子地跟白狼打架,現在我都快排不上號了。”
文斂聽了還沒什麼,一直跟著文斂的夙清卻瞪大了眼,她那日見過白狼快如雷電的身形,卻不知白狼在**扶野時,已經變成了一個很不錯的老師。小姐身邊,不論人還是獸,本領都不簡單啊。
文斂笑了笑,沉默片刻後向夙淵問道:“其餘的人,都控制起來了嗎?”
夙淵馬上表情變得嚴肅起來,點點頭道:“是,匡衡和那位貝先生,按小姐所說的,將他們困在城裡,不能出去與人通訊息。”
夙清聽了不解問道:“小姐不是正要引出那些人嗎?不讓他們主動去聯絡,我們怎樣順藤摸瓜,將那些人找出來?”
文斂聽了,目光再次投向河面,淡淡道:“我不喜歡太麻煩的做事方法,這次夙淵他們找出來的人,還只是一些小人物。真正厲害的,一定更可怕,隱藏的更深。我切斷他們彼此間的聯絡,就是要逼背後的人現身——我總不能,一直被動下去。”
“夙淵,你去吧,有事再來告訴我便是。”
“是,小姐,夙淵告退。”夙淵躬身行禮,然後對夙清點了點頭,轉身走了開去。
文斂再靜靜站了一會兒,便領著赫與夙清回了客棧。
白天的寒士閣很熱鬧,文人學子高談闊論,揮毫落紙,好學不倦之氣蔚然成風。
此時有人在三樓賦詩作文,討論激辯,也有人作學問作累了跑到一樓來透透氣,輕鬆輕鬆。這寒士閣主做得好的一點就是,一樓除了談話聊天的休息室外,像棋牌室,蹴鞠場,游泳池,曲藝夗等等應有盡有,甚至還設了賭場。所以寒士閣在青越與癸丘名氣雖大,卻是譭譽參半,有許多正統清流對其嗤之以鼻。
現在快要到午飯的時間,所以那些去娛樂完了的人大多都坐在休息室,等著吃飯。坐著無事,自然要找些主題來說,從早上打牌牌爛到午餐的菜是什麼,很自然地便說起了定州城裡最近發生的大事,鬧市中心爆炸死傷事件。
舉凡到這裡的文人或是學子,和其他地方的都有一點不同,那就是少了一些酸腐文人之氣,多了一些指點江山的豪情——自然,也沒有什麼不談國事的禁忌。
有人當日就在事發現場,目睹了整個過程,向在座的人將事件經過徐徐道來後,熱火朝天的討論便開始了。
有人雙眉攏起,作憂國憂民狀,“如今的世道真是越來越亂了,青天白日,大庭廣眾之下,居然當街埋起了炸藥。真是世風日下,人心不古啊。”
“咄,就是有那膽大妄為心思狠毒之輩,才攪得朗朗乾坤一團濁氣。”另有人激憤不已,“我青越自開國皇尊一帝定下了江山,奠定了中原三大國的大勢後,得了幾百年的安寧。連定州這樣史上有名的邊境亂鎮,如今也是一片祥和,可是,就有人見不得這樣的寧靜,想要興風作浪,為所欲為,犯下那樣令人髮指的罪來。”
“這位仁兄,此言差矣。”旁邊一位白衣書生拱手作禮後,慢條斯理地道:“兄臺說貴國開國皇帝奠定天下三分的局勢,倒也沒錯,可若說因此而得天下太平則有些言過其實了。先不說青越立國之後如何剿殺邊境小國,與北方獲國也是屢屢相侵,時有衝突。尤其最近這些年來,癸丘與青越多年爭戰,導致兩國邊境之民苦不堪言。戰事之禍,更甚於天災。而三年前青越軍一直攻到癸丘玄啟城,迫使嘉喜帝簽下辱國傷民的城下之約。三年來為支付鉅額索賠,癸丘國早已是疲敝不堪。說起來這定州如今已是青越的邊城,定州發生今次的爆炸事件,是否又從另一方面說明了青越窮兵黷武之氣,對普通民眾也產生了影響。既有此一因在,說天下安寧實是無法令人信服。”
早已有青越的學生按捺不住,好不容易等他說完,已是一拍桌子站了起來,怒視著方才說話之人,喝道:“你簡直胡說八道!癸丘戰敗是自己君主無能,將士懦弱,現在卻又將矛頭指向我們。”說著雙手抱拳作禮,向著某個方向一拜異常恭敬地說道,“當今聖上英明神武,青越國河海清宴,更有六王爺如天神降世,保境安民。百年前兩國本是互不侵擾,後來癸丘國卻屢次挑釁,犯我青越邊境,難道我國要忍氣吞聲,縱是捱打也不還手那才叫泱泱大國之風嗎?”
眼看兩國學生雙目冒火,摩拳擦掌,大有打起來的架勢,一名年紀稍長,看起來在學生中頗為威信的青年,站起身來說道:“我等都是讀書人,既沒有上過戰場,也不曾朝堂參與政事,這些國與國之間的事,縱是有所瞭解,也總存了偏頗,大家就不要為此事起爭執了。”
兩邊學生看看他,然後雙方猶自恨恨地瞪了彼此一眼,這才坐下。像這樣的爭論,實際上在寒士閣一天不知發生多少,所以雙方雖是一副恨不得將對方剝皮扒肉的凶狠模樣,過一會兒還是照樣同坐一堂吃飯。
靜默片刻後,有一個聲音很清晰地響起:“其實無論是青越還是癸丘,都各有自己的所長,也有自己的所短。青越以武為尊,文事與商事也很昌盛,但是由於當權者太過強勢,不許民間有反對的聲音,民眾呼聲難以上達天聽,聽說尊一帝有一個極好的朋友,就是因為提出了不同的意見而遭尊一帝疏遠。與此相比,以文立國的癸丘不僅允許文人論政,還有人因此而得朝廷賞識破格提升的例子。但是政權機構缺乏管理力度,馭下不嚴,人浮於事。也使得許多異端學說和邪門歪道在癸丘立足生根。一個是集得太緊,另一個是放得太鬆,如果能兩相中和一下,或許能創立一個完善的治國體制來。”最後一語幾乎是在自言自語,聲音很小。然而,在坐眾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因為此時,大廳裡一片靜悄悄,半點其他的聲音也無——不是別人不說話,而是全都在此時忘記了說話,呆呆地看著剛才那說話之人,腦中完全來不及消化那一番言論。
兩國治國之策融合,那豈不是要——
其他人看著他一人的目光都有些呆滯和瘋狂,有人愣半天后,喃喃地說了一句:“這個懷慎,真是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