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7 歡喜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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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7 歡喜佛
養心殿的太監見了申貴總管的腰牌自然不敢攔青蕪和舒魯的路,青蕪拿著藥盒走在前面,舒魯在後面很吃力的跟著,不停地說:“格格……格格,你慢點。 ”
青蕪想到要救人,也顧不得其他,拉住一個小太監便問:“你知道荷衣住哪裡嗎?”
“荷衣姑姑?”小太監沉思了一下,指著後院一排房子說:“姑姑住在最打頭那一間,身上有病,旁人都不敢接近,娘娘找她做什麼?”青蕪來不及跟他細說,便朝著那排房子走了過去。
舒魯聽到小太監嘴裡說的話,猝然變色道:“格格,你……萬萬不可以身犯險,待奴才拿過去就是。 ”
然而這話說出口時,青蕪已經走得遠了。
“格格!”舒魯急的一跺腳,快步跟上去。
青蕪走到小太監指的那間房門口,輕輕釦了一下:“荷衣姑姑?”
裡面沒有聲音,她便又敲了一下:“姑姑?”
“咳咳咳……”裡面傳來一陣低低的咳嗽聲:“誰啊?”
“是我,塔娜。 ”青蕪道:“申公公叫我拿藥過來。 ”
“原來是塔娜格格……咳咳……你放在門口便去了吧,免得沾染上我這病弱之人的晦氣。 ”她說話之間,又咳嗽了幾聲,聲音已是說不出地沙啞。
青蕪將藥放在外面,不放心地。 又敲了一下:“姑姑……真不要緊麼?”
裡面的聲音頓了一下,啞聲問道:“你當真是塔娜格格?”沉吟了一下,又道:“聲音倒是……咳咳……像極了奴才認識地一個故人……”
青蕪微微一怔,又敲了一下:“姑姑讓我進去吧……我,好看看姑姑的病要不要緊。 ”說不出來地,她也很奇怪自己為什麼會對一個從未相識的陌生宮女這般擔憂,此時舒魯已經走到近前。 忙勸道:“格格別說孩子話,把藥放下便去罷……”
“舒魯”青蕪輕聲喝止了她。 又敲了敲門。
“格格既有這個好心……那可否替奴才去後殿西稍間的華滋堂取一件東西來……”荷衣輕輕咳嗽道:“奴才前幾日值夜的時候把一個玉佩忘在華滋堂了……勞煩……咳咳,勞煩格格。 ”
青蕪猶豫了一下,聽出這個人的聲音已是不大好,這麼急著要那件東西,可見必是重要的物品,只得將藥盒子放在了門口,囑咐道:“舒魯你在這兒等著。 我去去就來。 ”又對裡面說:“姑姑快些出來拿藥,我去去就來。 ”
轉身從前面進了殿裡,轉了幾下,拿出腰牌避過幾次查問,忽地看到一間書房,裡面地一壁上滿滿都是書,設著一張大案,岸上香爐嫋嫋。 焚燒著淡淡的龍涎香。
她腳步頓了一下,心想難道這裡就是皇上地書房,正四顧間,目光忽然撞上了後面閣子上的一尊金佛。
她胸口如遭拳擊,退了兩步,鋪天蓋地的恐慌漫上了心間——為什麼會有這種感覺。 好像,忘記了一件很重要很重要的事。
“福臨……我害怕。 ”
“不怕,我晚上就來接你……”
什麼聲音,誰在說話?青蕪近乎神經質地茫然四顧,越看,眼前卻花,無數聲音呢喃耳語一般響在心頭,但是卻怎麼也聽不清,能看見的,都是一些支離破碎的片段。
青蕪彷彿被什麼指引。 輕輕地。 失神地往前邁了兩步,站到架子前。 妙目流轉,定在了佛像上。
這並不是一尊普通的佛像,而是歡喜佛。 俊朗地明王摟著嬌小玲瓏的明妃,雙脣輕輕碰在一起,溫柔地纏綿著,彷彿除了彼此以外,天地之間再無其他。
青蕪看到這個佛像,一瞬間竟然淚流滿面。
大腦裡還是一片空白,記憶如散落的珍珠,在一次一次海浪的擊打下四處散開,總是聚不在一起。
“以後你不用擔心,朕來保護你……”這個聲音……是皇上。
“阿雯,你是朕的妻子。 ”
阿雯是誰?
“朕唯一的妻子……”青蕪捂住疼痛欲裂的頭,偎在牆邊蹲了下來,淚水接連不斷地滑落,怎麼都止不住。
“你沒有來啊……”青蕪忽然拖口而出:“我等到月亮都要落下了,你還是沒有來……”
這句話衝出的瞬間,彷彿有一條無形地線,將所有的記憶次地穿成了一條。
青蕪的呼吸,一點一點慢慢加快,直至被淹沒在腦海裡層層疊疊驚心的記憶之中。
……
陽光射進來,照在金佛的身上,反射出溫柔的光芒,明王和明妃之間地深情對視,彷彿正無聲地訴說著什麼。
舒魯嗎邁進門檻,一眼便看到了蹲在牆角神色悵然的青蕪,大驚失色道:“格格在這裡做什麼?害奴才好找,那玉佩找到了嗎?”
“玉佩……玉佩……”反覆地念著,青蕪眼裡的光清明起來:“對了,我還要去找玉佩。 ”她說著,迅速站起身來,繼續向著偏殿走去。
華滋堂,好熟悉的地方。
腳步停在西稍間門口,青蕪往裡面深深地看了一眼,站著,似乎在猶豫要不要進去。
“荷衣姑姑說,玉佩該是順手放在哪個架子上了,格格……”舒魯輕聲地道,卻見青蕪正看著裡間的床鋪失神。
“格格?”舒魯又喚了一聲:“這裡是皇上的寢殿,咱們不宜久留,找到東西悄悄出去。 外面的太監都緊張著呢,就怕萬歲爺忽然回來。 ”
然而青蕪卻似沒看到一般,抬腳怔怔地走了進去,慢慢做到床邊。
“格格!”舒魯被青蕪地舉動嚇了一跳:“那裡是龍床,格格怎麼……”
“龍床?”青蕪嘴邊泛出了一抹微微的冷笑,纖細的手指劃過柔軟地床墊,盯著上面精緻地刺繡微微失神:“就是這裡嗎……還是重華宮?”
舒魯看著她彷彿被魘著了一般的表情。 倒吸了一口冷氣道:“格格做什麼,快從那裡過來。 ”
青蕪點了點頭。 眼角掃過立在壁旁地架子,看到了上面地一塊綠色玉佩,拿過,朝外面走去。
同時,以舒魯絕對不可能聽見的聲音,嘆息著說了一句。
“福臨,你最終還是負了我……”
……
她加快速度跑到後院荷衣地住處。 敲了敲門:“姑姑。 ”
“格格……咳……像剛才那樣把玉佩也放在門口就是了。 ”荷衣輕聲地說。
“讓我進去。 ”青蕪焦急地勸道:“我想……看看你……”
“格格真是說笑了。 ”荷衣輕嘆道:“奴才這病要是讓格格染上,可是萬死莫辭的罪過……格格何苦讓奴才死之前再添罪孽你……”
“姑姑……”青蕪一邊拍著門板,幾乎當場哭出來:“姑姑開門……姑姑。 ”
舒魯納悶地看著青蕪,她和乾清宮的夫人荷衣姑姑幾乎從來沒有見到過,如何會這樣傷心……舒魯正一頭霧水之時,只聽裡邊的荷衣也問出來同樣的問題:“奴才,可曾見過格格。 ”
青蕪的手拍在門板上,忽然停了。 目光變了幾變,輕聲道:“不曾……姑姑得的什麼病,為何太醫都……”
荷衣地苦笑聲傳了出來:“現在御藥房的太醫都去幫皇貴妃安胎了,哪裡承望他們……咳咳,記著一個奴才……”
“安胎……”青蕪略微有些失神,繼而苦苦一笑。 眼淚都流了出來:“安胎用得著那麼多人麼……姑姑等著。 ”
……
這般急速地來回,再次踏進承乾宮門檻之時,青蕪的鼻子上已經滲出了細密的汗水。
“皇上在哪裡?”她看到申貴,焦急地問——心裡卻忍不住地因為激動而微微顫抖,不管怎麼樣,都是要見到他了……目光溫柔的他,害羞時會用咳嗽來掩飾的他,有時候像個小孩子一樣的他……愛上了董鄂妃的他……忘記了又重新記起地他……一顆心因為緊張和痛楚幾乎要整個撕裂開來。
申貴看到青蕪眼睛裡微微泛出了淚水,訝道:“莫不是荷衣出了什麼事……”
“你只管說……皇上在哪裡。 ”青蕪的聲音都在抑制不住地顫抖。
“在皇貴妃的寢殿裡。 ”申貴道,停了一下。 又加上一句:“格格可千萬別去……”
他話還沒有說完。 青蕪已經朝著董鄂妃的寢殿快速走過去了,明知道會看到什麼景象。 從屏風後轉過身子,看到面前的情形時,青蕪還是感覺整個心臟被一隻有力的大手狠狠捏了一下……疼得幾乎**……
皇貴妃正半躺在貴妃椅上,青絲散著,不施脂粉,表情嬌羞煙波柔美,纖細嬌俏得彷彿一吹就會散掉地桃花瓣。
順治坐在一般,正將耳朵湊在她的小腹上,彷彿是聽到了什麼動靜,英俊的臉上掛著溫和的微笑——以前只會在她面前有的微笑。
那雙總是凝著一層寒冰的眼睛裡,冰雪消融,只剩下沁人心脾的冰泉。
為了這個懷上他孩子的女人特有的溫柔。
外面陽光姣好,映照著這一對璧人,男的俊朗非凡,女地婀娜多姿,倒讓青蕪想起了那尊金佛……多餘地是自己。
她下意識往後退了兩步,手撫上自己平平的小腹——
福臨,我呢?
為你懷上了孩子,被你捨棄,被扔到宮外地我……又將以何種姿勢站在你和你的寵妃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