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高人侯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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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高人侯應
這位高人的名字，我先不告訴你們，那時他擔任武皋縣塞曹掾史。說起來，認識他也是純屬偶然。
一天，我和杜勳奉太守之命，率領十幾人去朔方郡東部巡查敵情。走到武皋北部亭障時，看到了一個奇特的戰鬥場面。你要問了，它奇特在什麼地方？我告訴你，那場面看起來像演戲一樣好看，實際上是你死我活的廝殺——導演者就是那位塞曹掾史。
你看那戰場就像舞臺一樣，這一面紅旗林立，鑼鼓齊鳴，戰馬長嘯，一排排一列列戰車弩陣，一行行一隊隊甲士騎兵；那一面狼牙黑旗高舉，牛角嗚嗚響起，兵士引而不發。我在邊塞上還從沒有見過這麼大規模的戰鬥場面。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黑旗一方是東胡兵，他們慣用黑旗。與漢軍僵持了一段時間後，他們先沉不住氣了，令旗一擺，馬如離弦之箭竄了出來。別說，陣型整齊，運動迅速，說明平日裡訓練有素。我真為對面的漢軍擔起心來，告誡手下士卒準備出擊。
東胡兵朝著漢軍進攻，越衝越近，沒有遭遇反擊，於是，張牙舞爪，開始鼓譟吶喊起來。再看對面，漢軍紋絲不動，而敵人也沒有放箭。東胡兵接著向前推進，並迅速散開隊形，烏壓壓地，大概有一千多人人，這在朔方是少見的。我們都知道，亭障之上，通常也只有幾百人戍守，遇到這麼多的敵人，該怎麼對付呢？我們更加擔心，於是催馬向前。
在距離漢軍十幾丈的時候，東胡兵突然停了下來。大概是東胡人也感到奇怪，漢人為什麼一點反應都沒有，中軍大旗巍然屹立，士卒們一動不動。東胡的先鋒官身著匈奴戎裝，揮舞馬鞭，指揮著隊伍要發起最後衝鋒，看起來是想一舉消滅漢軍。戰場形勢危急了，此刻，就見一支利箭從漢軍陣中射出，不偏不離正中先鋒官的哽嗓咽喉，呀的一聲，他墜下馬來。還沒等其部下反應過來，箭鏃像雨點一樣撲來，前排的敵人紛紛中箭落馬，後面的調轉馬頭想要跑。就見空中飛來巨弩，有投槍那麼長，嗖嗖嗖地擊中了為首的幾人，一下子截住了東胡兵的退路。東胡兵徹底亂了陣腳，像沒有頭了蒼蠅一樣東衝西撞，毫無招架之功，任憑漢軍長弓短箭的射殺，眼前卻看不到一個漢軍士卒。我們這十幾個人攢足了勁兒，想往前衝，也毫無用武之地。我們都以為，這裡的指揮官一定是位年輕才俊，兵法高人。
好戲剛剛開始，漢軍的號角吹響了！兩側的武鋼車隊轟轟隆隆地開動起來，迅速地包抄過來，形成了一個大包圍圈，把敵人裹得嚴嚴實實的。東胡兵想往外衝，立刻被車上的長矛和畫戟擋了回來。緊接著，就看到從車內又發射出一支支弩箭，射倒一片又一片敵人。直到這時，漢軍的牛角號才響起來，那聲音真是令敵人心驚膽寒啊！戰車陣自動閃開一個口子，漢軍騎兵的高頭大馬衝了進來，鋼刀上寒光凜凜，砍下去敵兵身首異處，東胡兵已沒有任何逃生的希望了，於是，紛紛下馬，跪
地求饒。一場兵力數量懸殊的戰鬥，居然以這樣的方式來結束，我們都覺得不可思議。
我們正愁著著兩手空空該怎麼去見塞曹掾史的時候，機會來了。有四五個侍衛護送著一個東胡貴人從陣腳一側衝了出來，正好到了我們眼前。我一揮手，部下們齊射了一組弩箭，那幾個侍衛都倒在了我們的眼前。杜勳快馬衝了過去，一把揪住了那個雙手抱頭渾身哆哆嗦嗦的東胡貴人，把他扯下馬來，我們有了拜見高人的見面禮。
我們被請進了亭障，見到了掾史，真是大出所料。你猜，這位掾史是什麼出身？多大歲數？
不對！你都說錯了。他是個儒生，都年過花甲了。他老人家名叫侯應，來自長安。別看年齡差距大，可我們馬上就成了忘年之交，徹夜長談，令我終生受益。
侯應告訴我，他原來是朝中的博士，專講公羊學。本來公羊學是顯學，老人該在長安有很好的待遇。可是，他的博學和正直居然是罪過，成了敗走江湖的原因。他不得不離開心愛的學府，被髮配到武皋縣來守衛亭障。書生守城，凶多吉少，很多朋友都以為此次相送是生離死別，所以送他送到很遠的地方。而他老人家確實樂樂呵呵的，好像什麼事兒都沒有一樣。
你說他得罪了誰？不對——不對——都不對！他得罪了同門師兄匡衡！為什麼呢？就是這位太子太傅嫉妒侯應的才能，怕他在學問上蓋過自己，從而影響自己在朝中的地位。可是，做事嚴謹的侯應不給他機會，從來不主動去惹匡衡。匡衡可是急不可耐，整天像熱鍋上的螞蟻一樣。
可是，有一天，侯應終於讓匡衡抓住了機會。
呼韓邪單于向宣帝上奏表說，郅支單于總是侵擾其部下，使得他們無法在漠北安生，因此請求大漢允許他們到朔北一帶的塞下放牧。宣帝把它交給群臣商議，但大家都猜出了皇上的心意，因此，都眾口一詞地說還是同意的好，宣帝也直點頭。就在宣帝準備叫來宦官下詔書的時候，侯應說話了。
“陛下，萬萬不可啊！”
宣帝感到意外，有些吃驚：
“何以見得？”
“陛下，蠻夷之人，無父無母，無信無義，只為利益，不講信用。他們是覬覦塞下豐富的水草、有利的地理位置，想賴在那裡，並危及我們的要塞，最後奪取那裡的控制權。”
宣帝一聽，有些不耐煩，就在這時，匡衡發話了，讓眾人頗感意外：
“侯應，你是汙衊聖上！”
他手指著侯應：
“誰都知道，呼韓邪單于是嚮慕當今聖上之教化，甘心情願俯首稱臣，絕無二心。聖上接受他們請求，允許放牧塞下，也是體現大漢皇恩浩蕩的舉措。你如此汙衊，居心何在？”
眾人一聽都嚇呆了，而侯應面不改色，從容應答：
“我是依據事實，抓住要害，替大漢著想，看得比你遠。”
匡衡有些惱羞成怒：
“你分明是在影射聖上。”
宣帝的臉色很不好看，但還是抑制了一下情緒，問侯應：
“朕決心已定，答應呼韓邪請求，意見不可更改。不過，朔方那面也許加強監督與防守，你看派誰去好？”
侯應剛要回答，又被匡衡搶了個先：
“陛下，臣匡衡以為侯應是最佳人選。他熟悉夷夏之防，又知曉邊關設防重要性，所以派他為好。”
宣帝也只好順著匡衡的路子，轉過身來問侯應：
“侯愛卿，你願意去嗎？”
出乎所有人意料，侯應毫不含糊地答應了，可是，眾人都驚呆了。
侯應明白這是匡衡使用的借刀殺人之計，不過，魔高一尺道高一丈，侯應自有對策。
侯應到了武皋亭障後，朝廷要求縣令每日一報侯應的情況。匡衡等人期待著，不出一月，侯應就被匈奴或東胡斬首，可是，結果一直令他們失望。他們哪裡知道，侯應到了邊關如魚得水，把他原本在書上學來的和自己想出來的兵法，比如車戰法，弩陣戰法和步騎兵協同戰法一一運用到實戰中，屢屢挫敗各路敵人。匡衡等人無奈，只得封鎖訊息，漸漸地讓聖上忘記了侯應這個人了。
老人家身體不好，但每天都要去校場習練弓弩，放起箭來也近乎百發百中，也曾親自射殺偷襲的蠻夷。為建立強弩隊，他親自設計了銅弩機，他們的弩箭射得又遠又準。
我從老人家那裡獲益匪淺，他成了我投筆從戎的好榜樣。
他告訴我，身為儒者，更該多讀兵書，關鍵時刻替聖上分憂。他喜歡讀孫子、吳子和尉繚子等人的書，特別向我推薦晁錯的文章，說晁錯那時的觀點放在現在也不過時，要禦敵於國門之外，就必須做到知己知彼。他說，大漢的憂患在西域，因為那裡不僅有郅支在，還有一些巨大的未知數，也許會影響天下的大局變化，得有人關注研究。他鼓勵我們說，我這一代是不行了，你們才是大漢的精英，西域有發揮你們才能的地方，記住，要步步為營，主動出擊，出其不意，攻其不備，牢牢掌握戰場主動權。
跟著侯應，我學習了許多戰法、陣法，度過了寶貴的一個多月。
我和杜勳離開朔方的時候，還專門去看了他老人家。他精神很好，只是他那身體太虛弱了，我們擔心今生今世不知還能否再見到他。
唉，越說越遠，該收收話題了。你們聽了這些以後，還會有什麼擔心，有什麼疑惑嗎？不會了吧？我陳湯不僅在哪裡跌倒在哪裡爬起來，而且要建立一番功業，回報恩師恩公和父母。
哦，你們是不是還擔心我無法度日？沒有關係！這兩年追擊匈奴也略有斬獲。君子愛財，取之有道嘛。要是沒有了什麼追求的話，這輩子也吃不了用不了吃不愁穿不愁了。
你們就放心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