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 暮雪紛紛留年醉（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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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八章 暮雪紛紛留年醉（二）
自從段先生將他送到侯府，他從沒有一天快樂過，錦衣玉食，珍饈美酒，夜光清杯龍鳳盞，雲錦華裳，冰絲綺蘿，哪一樣都是世間絕品，可是棲身在這樣的富貴綺麗之中，卻為何從沒有一天讓自己舒心過，記得那一年他才十一歲，寫出了轟動璟國的《軍國策》，一時之間侯府的大門都要被踏破了，無塵公子的名氣就是從那時起在這淮陰傳開。
這張曾讓他討厭的臉如妖魅一般伴隨，這張臉曾讓一個女子為他自殺，從此他再不敢走在街上，於是將自己鎖在昭月閣，直到十七歲不聞人間煙火，段先生也是在那一年將自己帶到了柔然，看到了在宮裡如同殘葉一般凋零的青媛，他從沒見過那般決絕而悽美的神色，帶著無比壯麗和華美，她縱身跳進了荷塘，一身天青裙子就像天際絕美的飛鴻。
段先生將她救下，她從沒看過這樣冷清的女子，眉目寡淡，冰冷如霜，對所有的一切都是淡淡的，無喜無怒，他突然覺得她和他怎的竟那樣相似，無知無覺間，那在心底升起的情愫慢慢堆積成一種曖昧的情懷。於是她總是在昭月閣的梅花下彈琴，他便坐在一邊吹簫，看紛紛落下的梅花沾惹了她身上的清香，落了一地的繽紛。
他從來沒有看過如此安涼的女子，安謐靜好，於是心也開始鬆動，直到心裡一丁點的情愫終於壯大成滿腔的情懷，那個女子就這樣走進了他的心裡，直到她成為他的四娘，這種情懷逐漸龐大，等到真正能將她安穩的放在心上的時候，驚天霹靂將心一寸寸的擊碎，剛剛開啟的心扉卻又被眼前的事實死死的鎖住了，這個安謐的女子，再也不會在梅叢中嫣然一笑，清靜的叫著楚離。
從此他經遇了各式各樣的女人，豔瘦環肥，通通都是美麗的，其實他真正碰過的女人卻是少之又少，他是清心寡慾的人，從來都是，如果不是他願意其實誰也逼不了他，他總會有辦法將這些女人一個個打發，直到那一次，在梨花林中看見了那仿若曉謫人間，滿臉淚痕如梨花般嬌麗的長髮女子，回到昭月閣依舊心思沉浮。
也就是在那一天，他看見昭月閣的廂房裡有一個白色長裙的女子
，垂落的髮絲迤邐如一團黑雲，淡淡的月光輕柔，那女子回眸對著黑暗處一笑，遠遠的隔著煙樹迷離，那女子有一張清瘦的臉，在燈光掩映下，散發出淡淡的柔光，心中一動，仿似夢魘一般扯破了女子的衣裳，待真正清醒時，卻看見女子眉心的一點紅痣妖嬈得如隕落的紅梅，心中痠痛之感卻開始氾濫，之後這個女子便成了她的專寵，未必夜夜柔情，未必紅綃帳暖，可是卻仿似有了一陣寄託，可是這樣的日子並不長久，一個月之後，那個女子莫名的失蹤，昭月閣再也找不到她的影子，他卻連她的名字也不知道，因為她是個啞女，可是他知道，他的父親是不會讓他沉醉在一個女子的柔情裡，所以看到他動情之時便要生生的斬斷，在他的父親看來，溫柔鄉便是英雄冢，他可以多情，卻萬萬不能專情。
從此他越發冷清不愛說話，在他看來侯府的一切都是骯髒和屈辱的，他的身體一直不好，段先生想了很多很多的法子，終於將自己的命保住了，可是他卻恨不得自己就此去了。無塵公子絕世風華，這樣卑微的風華與容顏，他真的不需要。
轉眼便要過年了，淮陰連續下了七天的大雪，將侯府的淺淡青紅，濃墨重彩都被厚厚的積雪掩去了，一片白花花的世界，天地經過濯洗後現出最本源最真切的顏色，侯府的年卻過得十分寡清，因為一家之主遠在京城之鄰，所有人的心都懸了起來，沒有一個人想到年關到了。
過完年後三天，大年初三，積雪未散，依舊皚皚的連著曠野，遠處的炮竹之聲傳到侯府已經是支離破碎的瑣屑聲響。
大年初三，天氣陰沉，白雪瀰漫了整個世界，今天註定是一個不平靜的日子，三千兵馬仿似從天而降，精甲鐵騎包圍了整個侯府。率先一個人銀甲白馬，氣勢軒轅，那緊緊凝注的眉與眼盯著匾牌之上的江陰侯府四個大字，久久凝神。看見俊朗的面容如寒霜一般的凝凍，卻赫然是白忠沅，三個月前請旨前往邊城的白忠沅。
侯府不過是剩了些老弱病殘，老夫人早已被送去原江寺靜養，二夫人跟隨侯爺去了京城，青媛自從老夫人事發之後便移居侯府別院，四
公子游歷民間，不知去向，整整隻是半年的歲月侯府就像手中的沙子一般，一點點的漏掉。侯府而今不過是一個空架子，只剩下大夫人，三夫人和自己，雖說有一千人馬護衛，可是最精銳的部隊卻跟著侯爺去了京城，三十萬兵馬，侯府幾十年經營的力量大部分都在那裡。
蕭楚離望著窗外的冰凌一滴滴落下水來，滴到雪裡，砸出一個個小窟窿，他安穩的坐著喝茶，而今他早已什麼都明白了，他的父親早就將侯府搬空了，剩下的這些人可有可無，若是能為他的大業添光加彩，犧牲幾個亦是值當的。若無這些人坐鎮侯府，迷惑了皇帝，只怕到達皇城之路就不會那麼容易。現在唯有他是個例外，難怪他不斷的派人來接自己前赴京城，他的父親果真冷血到沒有一絲人性，而今落到心底的不知是徹骨的寒還是無盡的失望。然而這一刻他終於是可以隨著自己的意念做自己想做的事。
白忠沅走進昭月閣的時候看見蕭楚離倚身坐在榻上，兩邊擺了幾排茉莉花，清脆的夜，如雪花般的茉莉花，他安詳的捧著粉彩五福捧壽圖的杯盞，不緊不慢的喝著杯中的茶，也記不得從什麼時候開始，他愛上了茉莉的清香，連一貫的茶葉也變成了茉莉花。
白忠沅聞到了瀰漫在空氣裡清淡的茉莉香，蕭楚離卻笑了：“你來了，子仲。”
“蕭楚離，不錯，我來了。”聲音帶著一絲慘痛的悲哀。
“你看看我屋裡的這些茉莉，而今寒冬臘月開得這般好，你知道嗎，這是她養的花。”
白忠沅自然知道他口中的她是誰，握緊了手中的劍，點了點頭道：“她總能將花養得很好，卻惟獨不能將自己照顧好，可是楚離，她從來都不喜歡茉莉，她喜歡的是梨花。”
蕭楚離露出魅惑人心的微笑：“子仲，人是會變的，就像我以前只愛梅花，而今卻也開始喜歡上了茉莉。”
“你們害死了她，我原本她會幸福。”
“子仲你還不知道嗎，嫁到侯府的女人有幾個會幸福，就連身在侯府的人都未曾幸福過。我知道你總會來為她報仇的，現在你可以動手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