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七 暗室循章(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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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七 暗室循章(2)
“老頭!不要裝睡了,給點酒喝吧!”飛鳥碰碰靠在神像上的董老漢說。
董老頭半睜著眼睛朝一邊看看,飛鳥順著方向把目光落在董雲兒那裡。
“出錢買!”董雲兒想都不想,就微笑搖頭,還伸出了手來。
黃文驄在生意場上滾爬,洞察人情事故,只當是家人在授意下吝嗇於招待,變相向自己要,便看了餘山漢一眼,笑了笑,從懷裡摸錢。
有人搶先一步,率先放了個錢袋在董雲兒如同春蔥一樣的手指間,原來是黃天霸。
“這位小姐,有好酒儘管拿來。
能給點吃的更好!”黃天霸成熟而又風度地說,灼熱的目光在董雲兒如花的面龐上一掃而過。
黃文驄身子半臥,滿意地笑了一下,只當是兒子長進,微微轉頭,略帶輕蔑地看向飛鳥。
飛鳥果然放了手,盯住董雲兒開啟的錢袋,為裡面的數量和質量而吃驚。
董雲兒嫣然一笑,毫不客氣地收了起來,站起來拔找出一樽酒。
餘山漢不拘小節,沒有在意,大笑著要杯子。
“黃叔叔!你和我阿爸認識?”飛鳥別有居心地問。
“是呀,你阿爸慷慨大方,重義重信,是不可多得的好漢子!”黃文驄看住飛鳥,藉機扁低他的子不類父。
“你們很好嗎?”飛鳥欠欠身子,看董雲兒倒了酒,慌忙捧上一杯,老遠遞給黃文驄。
“當然好!”餘山漢代替黃文驄回答說。
飛鳥瞥點餘光看了看正玩手指頭的黃皎皎,有點不好意思地說:“要是我有了空,可以不可以去你們家玩?”黃文驄當然無法推辭,從見飛鳥看了又看自己的女兒起,他心裡有些不太舒服,這會便轉過回問:“可你不太歡迎你黃叔叔到你家做客哦!見面連避雨的地方都不給,半天都不給你黃叔叔說話。”
飛鳥有些臉紅,用大人的口氣實話實說:“近來被套牢了,手頭摳得很。”
“賢侄被什麼套牢了?有什麼好生意一同介紹給叔叔我。”
黃文驄隨便說了句客氣話,見董雲兒又送了吃的,便不客氣地拿過兩張夾餅,給兒子一個。
飛鳥卻當真了,很實在地說:“我要開酒坊,正愁錢不夠用,叔叔能和我合夥更好。
你看,這些釀酒的器具都在這裡,雲兒姐釀得酒你也喝了,是不是值得投錢進去?”黃文驄這才注意到那些跟馬槽一樣的東西和一些瓶罐木桶原來是釀酒用的,但看這麼一點破爛東西就咬住了飛鳥的手,心中自然想不明白,笑了一下說:“賢侄說笑了!”飛鳥抓著頭髮發愁,看黃皎皎吃了一口夾餅又吐了出來,只當是董雲兒故意以壞充好,便哼哼兩聲,以示不滿,接著拿出自己攜帶的乾肉餅子來讓大家吃,並特意用小刀挖了一大塊給黃皎皎。
黃皎皎嚐了一下,又吐到一邊去,生氣地說:“小鳥,你的東西難吃死了,肉都是臭的。”
飛鳥聞聞,這些乾肉果然不像在草原上的乾燥天氣保持的那樣,確實有一種難聞的氣味,便尷尬地笑了兩下,拿回黃皎皎還回來的食物,大口猛咬。
“給我找點能吃的,好不好?!”黃皎皎撒嬌般不依。
“別胡鬧!”黃文驄努力下嚥著食物,雖然知道當真難吃,不過也不得不呵斥女兒。
“阿爸從來都愛罵我!”黃皎皎扁著眼睛,眼眶裡已經有淚水在旋。
飛鳥突然想到什麼,看了看外面又下緊了的大雨,叫著等等,這就站了起來,脫了衣服。
“少爺,你幹什麼?”餘山漢吃驚地問,站起來阻止。
飛鳥不說,只是拉了一隻準備換瓦用的竹子,三下五除二地把小刀綁上,甩了鞋子,赤腳出去。
餘山漢跟在後面看了看,脫了自己的溼衣服跟出去。
外面的雨下得很大,糊得眼睛生疼,剛暖幹不久的褲子不一會就溼到襠裡,要多難受有多難受。
小廟後是一處急泉,餘山漢在那裡找到了飛鳥。
泉水已經漫過原先的泉道,將一堆亂石都掩在淺水裡。
餘山漢只走了兩步,就覺得腳疼。
他喊著少爺,大聲地怒喝。
飛鳥的褲腿又一次自然下垂,浸到了水裡,他只好放下竹竿,想捋又沒捋,重新揀起竹竿把住泉道,站在一邊仔細地看。
餘山漢這才知道他竟然是要抓魚給那黃家的嬌嬌女吃,不只為何,他心中升起一種難受的感覺。
少爺從來沒有這樣取悅人過,如此無理由地取悅人過。
餘山漢不自覺想起可憐的段晚容,自己問她有什麼要給飛鳥說的時候,她竟然斷線珠子一樣落淚;接著他又想起雨蝶,一個月來,她幾乎每日都在刻那三隻木狼。
剛才,自己講給飛鳥聽,他僅僅是淡淡地問了幾句。
而現在呢,他卻為那個怎麼看都不是過日子的嬌少女冒雨抓魚。
他三步兩步跨過去,抹了一把讓人窒息的雨水,說:“少爺。
你即使抓了魚,她也未必喜歡吃。”
“誰說的,我就最喜歡吃烤出來的魚。”
飛鳥擺手示意餘山漢不要打攪他。
“你不問問你晚容姐姐現在過得好不好?”餘山漢扯著嗓子問。
“她呀?一定過得很好。”
飛鳥半俯著身子,竹竿斜舉,應口回答。
“你怎麼知道?”餘山漢幾乎是在咆哮。
“她已經嫁人了呀,而她以前總是發愁,擔心嫁不出去。”
飛鳥隨口說。
餘山漢停住了,他要說什麼呢?告訴段晚容嘴裡不說,其實每天都想著他,每日不回家,和雨蝶泡在一起?大雨總是斬斷人的思索,砸在水面讓漣漪擴散攪和,餘山漢只好勸他:“少爺,我在這裡幫你抓魚,你回去好不好?”“不好!你快回去吧。”
飛鳥固執地說,“要是皎皎吃了我抓的魚,她一定會說好吃的。
快!不要耽誤我抓魚,不然我要發火!”餘山漢終於拗不過他,自己深一腳淺一腳地回去。
一回去,他就見黃皎皎花枝亂顫地笑著,口裡邊給董雲兒講著飛鳥的黑,邊伸出白玉一樣的手,用兩隻筷子一樣的木棍夾著一隻木刻狼放在火頭上燒著玩。
餘山漢自然無資格阻止,只是看著她玩,心中卻感嘆她是個幸福的少女。
“你家少爺去幹什麼了?”黃天霸問。
“為你妹妹抓魚吃。”
餘山漢沒好氣地說。
他住在黃家,自然知道黃家每日吃的都是什麼,心中不得不認為自家少爺的工夫最終也是白費。
那小妞兒整日吃著精烹細作的山珍海味,怎會在乎一條火上烤出的淡味魚?董雲兒看黃皎皎有些高興,又聽到外面譁然作響的大雨,不由曖昧地笑笑,她不得不佩服這個好色小鬼的手段,覺得換作是自己,一定非跟那次送水果時一樣,會被感動得說不出話。
“快叫他回來,要是淋病了,我怎麼給狄兄交代?”黃文驄嘴裡這麼說,心裡卻呻然。
“沒事的,他沒那麼容易病。”
餘山漢安慰他說,但話味裡別有所指,“我們關外人,不是那麼嬌氣。”
“恩?老餘,你好像是關內人。”
黃文驄笑著說,“怎麼也‘關外’‘關外’的?弄得跟黑放人一樣。”
“呆的時間久了。”
餘山漢雙手交握,有些尷尬地說。
“聽說那裡都是番子,不開化,連西瓜都沒有。”
董雲兒故意這樣說,觀察餘山漢的變化。
“也許吧。”
餘山漢淡淡地說,拿著飛鳥留下的食物大口大口地吃。
“是有那麼一點。”
黃天霸接過來說,“他們那很多人吃飯用刀子和手,穿的是沒有糅制的皮革,經年都不換,還信奉什麼長生天。”
“和我們也沒什麼差別嘛!我們不也信蒼天嗎?”董雲兒看了看忙著跟自己套近乎的黃天霸,輕輕問,“黃公子一定去過吧?”黃天霸搖了搖頭。
餘山漢漫不經心地站起來,拿了對面的盒子,把僅剩下的一隻狼裝好。
黃皎皎不依,伸手要討“狗狗”。
“這是我們少爺的寶貝。”
餘山漢笑著說,“這些木雕都是按他養的東西刻出來的,全燒了他會不高興的。”
雨中途停了幾次。
直到天色漸已昏暗時,飛鳥才一瘸一拐地回來,其中一隻手裡用草繩穿了兩條魚。
他一進來就歡快地大叫,接著蹲在門口剝魚,還哼著一支聽不懂的曲子。
他終於把魚的內臟弄好,收斂起一堆魚鱗,魚腸,回頭“便宜”董雲兒說:“給你做花飼料。”
“你怎麼不在泉水裡弄乾淨再回來。”
董雲兒見他手黏糊糊,大為反感。
其它人也是一樣,只是話被她搶了而已。
“死物是不能丟在流水中的。”
餘山漢解釋說。
“反正這裡又不管這些。”
黃文驄灑然發話,自然有怪人不開竅的意思。
飛鳥拔找了一隻象樣的棍枝,將兩條魚穿上給黃皎皎。
黃皎皎不接,只是嫌棄地說:“髒!”“不髒的。”
飛鳥拼命地證明,可是除了餘山漢外,無人相信他。
他只好出去,把魚兒放在廟瓦流下來的粗水柱上衝洗一番,順便洗了手。
這又回來,黃皎皎這才接過棍子,放在火上翻烤。
董雲兒細細觀察飛鳥,見他用心地看著魚兒,不時得意地看住黃皎皎,嘴角浮現著淡淡的笑容,不由心中疑惑,突然覺得飛鳥色得很有味道。
不一會,飛鳥架起自己的腿,董雲兒注意到他抻開的腳底有一條被石楞劃開的口子,還帶著鮮豔的顏色。
飛鳥小心哄著黃皎皎說話,講些趣聞,忘情下把光腳離得近了,惹得烤魚的黃皎皎大為反感。
“放下你的腳!”黃皎皎嫌惡地說。
飛鳥笑了笑,找了塊破布,提著鞋子出去洗腳穿鞋。
魚兒漸漸烤熟,一股誘人的香味瀰漫,那邊的流民“僱員”們都聞到了,連偏殿裡的馬兒都**地叫。
“真香。”
飛鳥說。
“是的!”餘山漢承認地點頭。
黃皎皎也很滿意地拿起樹枝,放在高翹的鼻子下嗅,接著後面三指微曲,優美地用拇指和食指捏下一小塊,放進嘴裡。
“好吃不?”飛鳥高興地問。
黃皎皎嘴巴漸撇,用眼睛盯住飛鳥。
突然,她叫了一聲,一把輪過木棍,扔了出去,嚷著:“什麼嘛,難吃死了。”
飛鳥一下沮喪起來,尷尬和失落累計起來,他只有乾笑的份。
董雲兒心中快意地一笑,叫了聲“活該”,心想:竟然忘了給我要作料,怎麼會好吃?想到這裡,她一下子警惕,暗問自己:我高興什麼?這麼大的人了,為何竟然瞄準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女高興與否?“你這是幹什麼?”黃文驄假裝生氣地斥責女兒,“人家辛苦抓來的魚,你怎麼說扔就扔?”“我喜歡!”黃皎皎一揚頭,倔強地說,“小鳥是給我抓的魚。
是不是?小鳥!我可以扔掉吧?”“當然可以。”
飛鳥點頭肯定她的特權,而且表示自己也樂意看到。
董雲兒不得不暗暗佩服黃皎皎的厲害,同時再次為飛鳥冠上一條可以鄙視的罪名,那就是“低三下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