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體版 繁體版 琉璃光 霍光(七)

琉璃光 霍光(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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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璃光 霍光(七)

我讓她以妓女的身份蟄伏在倚翠樓裡。

但,天知道,我絕對不會讓她接觸嫖客。

對於寶箏,我不知道該如何界定。

她既是我的女兒,又是我的妹妹,有時候,她也是我眼前,閃耀著動人光輝的女人。

紅綃很聰明,她將寶箏說成是花魁,提高了她在倚翠樓的身份,將我說成是包下她的嫖客,這樣,我可以如影隨形的保護著她。

我很滿意,對紅綃也極為信任。

後來證明,這個女人,也的確沒有讓我失望。

我知道,在許多人的眼裡,徵和二年,是血腥的末日。

然而,對於我,它卻是最華麗多姿的一年。

那一年的開始,我被封為大司馬,統領劉徹的中朝,我們劫奪了丞相的權利,並與其帶領的外朝相互抗衡。相比之下,劉徹更加信任我們。

因此,我在那一年裡,權傾朝野。

後宮,也開始向我投來了青睞的目光。

那時候李夫人已經死了,宮裡最得寵的便是趙鉤戈。

她不時的想拉攏我,卻都被我漠然處之。

我不能與她為伍公然反對衛子夫。

並不是因為正義。

已過不惑的我已經知道正義的斤兩,那不是我能負擔的,我只不過是夾縫裡的草。

接下來,江充策動了巫蠱事變。

我坐看了一場好戲。

江充的確是個人才,殘忍,毒辣,卻又充滿了復仇的快意。

徵和二年,我好似一棵搖擺的樹。

發現趙鉤戈倒臺後,馬上準備從掖庭獄裡救出衛太子的孫子,然而,我還是晚了邴吉一步。

那時,我的確是小瞧了那小子。

不得不說,這是我政治上生涯中最嚴重的一次失誤。

在這場關於衛皇后全族生死的論戰中,我始終沒有發表意見。

我仍舊如年輕時那樣,默默無聞的關注著事態的發展。

直到,老邁的劉徹將自己的妻子逼死,又把他們全族推上斷頭臺。

我站在人群的後面,遠遠的望著跪在刑場上的,我曾經的親人們。

衛少兒,霍仲孺。

在我做了大司馬後,他們不止一次的來巴結過我。

我沒有將他們拒之門外,我敞開大門,讓他們坐在我府上最華麗明亮的廳堂裡,聽他們絮絮叨叨說著家裡的大大小小。

我知道,衛青死了,霍去病死了,要想繼續叱吒風雲,他們只有仰仗我的庇佑。

我滿意的看著他們,卻沒有讓他們覺得有任何的不適。

然而,在巫蠱之亂爆發後。

我表面上為他們而奔走,實際上,卻什麼都沒有做。

我需要看到他們為年輕時犯得錯付出代價,我已經等了將近半生,終於可以親眼見證,那些曾經無視和侮辱過我和我母親的人們,走上了絕路。

這不該慶祝嗎?

我仰起頭。

在鮮血從他們的體內噴湧而出的時候,我彷彿看見天空中,那俯視的碩大樹冠,在抖動著全部的枝葉,欣喜若狂。

那是我的,健碩,而無言的母親在發出暢快淋漓的大笑。

我也笑了,像李陵那樣。嘲諷著一切。

就在那天,我回到了倚翠樓。

宣佈,娶美心為妻。

實際上,那個時候,她已經為我生育了一女,一男。

她本以為只能做我的妾室,沒想到是正妻,她撲在我的懷裡泣不成聲。

倚翠樓幾乎沸騰。

美心是個貌不出眾的女人,來這裡做妓女日子不久,便被我包了下來,不再接客。因而,基本上,章臺也沒幾個人知道她的存在。

寶箏看著我,微微的笑著。

我們之間有某種默契。

她已經長大,在長安極富盛名,幾乎沒人敢衝撞她。

我已經放心了。

那天,她走上來,緊緊的握住了我的手。

就像當初,在刑場上,我握著她一樣。

我知道,她要說的是。

“子孟哥,一定要幸福。”

如她料想的一樣,我和美心,很幸福。

劉徹在彌留之際,將新帝交給了我。

我,霍光,成為劉弗陵的首輔大臣。

始元元年,我的政治生涯達到了無與倫比的巔峰。

就在那一年,我迫不及待的派出了人馬,從匈奴那裡,接回了蘇武。

當時,我披著硃紅色的大麾,騎著戰馬,直迎出了數十里。

在渭水旁,我終於見到了我少年時的好友,蘇武。

他走下車子的一刻,鬚髮飄揚,銀白色幾乎籠罩了他的整個面龐。

從頭髮,到鬍鬚。

我翻身下馬。

他的臉上,有著深刻的紋理,那雙原本爍然的眼睛,已昏黃不堪。身軀佝僂,彷彿隨時會倒下。手裡,還拄著一根柺杖。當望見我時,他的眼中,迅速生氣一團明亮的光。

蘇武,比我還年輕幾歲的蘇武,已經儼然七旬老者。

我呆呆的立在風裡。

有**,從眼眶裡滑落。

我飛身奔了過去。

他列些著扔掉手裡的柺杖。

時隔二十年,我們的手,終於抓到了彼此。

他望著我,眼裡湧動著淚花,卻不肯去擦拭。

他還是那麼倔強。

我破涕為笑。

將他緊緊的抱住。

那是我們有生以來第一次擁抱。在經歷了無數的血腥和守望之後,我們竟然都活了下來。

我由衷的感謝上天。

蘇武粗重的喘息著。

忽然,他掙脫我的雙手,目光矍鑠的望著我。

“子孟,我見到了李陵。”

我一驚。

“你是對的,蘇武,他是詐降。”

蘇武無奈的搖著頭,眼裡落下渾濁的淚。

我們都知道,最終的結果。

我還記得,將軍府上,蘇武將血紅色絲帶綁在李陵的手臂上,說,“蘇武與你共存亡”時的樣子。

“蘇武,你做到了。你比我強。”我由衷的說著。

他抬起頭來看著我。

我們都老了,都有了白頭髮,不如從前那麼健壯。然而,我們曾經年少的青春,是永恆的記憶,那些歲月裡的朋友,也是無人能夠替代的。

他看著我,緩緩嘆了口氣。

“子孟,李陵曾帶著兵,來勸我投降。”

我頓時愣住。

我無法想象李陵身穿胡服的樣子,他帶著匈奴計程車兵,又是如何面對要與他共存亡的朋友。

“那時候,我正在牧羊,他來到我的帳子裡,讓我像他那樣投降。”

蘇武目光渙散,似乎一下子找不到方向。

我只能安靜的聽著。

這就像他們曾經打的賭一樣,我總是沉默,因為知道,自己缺乏賭注。

“李陵說,劉徹太多疑,他全家死在他的多疑之下。”

我點點頭。

是啊,我多年跟隨劉徹,多疑是他最大的弊病。這不但讓他做出了不少政治上的錯誤判斷,更讓他的子女慘死在他的刀鋒之下。

“我說,我不是效忠於劉徹,我是為我的國家而戰,蘇武,絕不效忠於任何個人。”

我驚訝的看著他,滿目瘡夷的蘇武。

一道烈火洶湧升起,那就是他,正義的火光。

我慌忙低下頭去。

沒想到,幾乎一生都快過去,我仍舊無法與蘇武平視。

他看著我。

“子孟,謝謝你,還記得,接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