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5 撕心裂肺幾多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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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5 撕心裂肺幾多恨
當青綰換好衣服後，已是半個時辰後的事情了。
宮滄的臉色很嚴肅，很凝重。青綰從不曾看過他這般難看的臉色。想開口詢問，卻礙於這般凝重的氣氛，所以終究，青綰沒有開口。
但從頭到尾，宮滄牽著青綰的手，都不曾放開。緊緊地、牢牢地。兩人十指交握著，她小小的掌心被他溫熱著，而他大大的手掌被她充滿著。
誰都捨不得放開彼此的手。
兩人出了這所青綰不認得的房子後，不知從哪蹦出來了個小廝，一副領路人的模樣。而宮滄沒有多做解釋，拉著青綰的手就跟著那小廝走了。
小廝將二人領到一個房門前，欠了身，禮貌退下，沒有說一句話。宮滄深吸一口氣，推開房門，引領著青綰去面對即將到來的所有沉痛。
無癮道人早便在房中等候著了。
青綰才進到房中，無癮道人便瞧見了她那雙炯炯有神、明亮清澈的大眼睛，眼睛裡溢著流光溢彩的盈動，無不顯示出她的朝氣和生機。
“青綰丫頭……”這一喊，無癮道人.才發現自己的喉頭溫熱，有些哽咽了。“你……你終於回來了……”
“道人……是你？”青綰吶吶開口，心中一.直掛念著宮滄那份不同以往的沉重，不安也急劇擴大著。直覺告訴她，接下來，將會很有嚴重的事情發生！不過，青綰還是笑了笑，道，“道人，是你幫我解蠱毒的吧，青綰在此謝過了。”這句話，卻是出自真心的感謝。
無癮道人聽青綰如此說，不由.曖昧地一笑，道，“蠱毒可不是我幫你解的……真正‘出力’解蠱毒的人在你身邊呢……”
聽出無癮道人話中的意有所指，青綰臉頰染了一.抹紅暈，“道人……你真是……老不正經！”
無癮道人玩弄著自己的鬍子，看見青綰笑得有些.羞澀，心中又是欣慰又是難過。關於中蠱毒期間那些事情……怎麼忍心告訴青綰丫頭呢？
“道人……其實……”青綰躊躇了片刻，褪去原先小女兒家.羞澀的姿態，突然板正臉孔道，“我想，相公會帶我來這，是因為……道人能告訴我我想知道的一切吧……”就算青綰和宮滄縱情歡愛了兩次，卻不代表她會被衝昏頭腦而忘了心底最深的疑惑。
她不是傻子，看.得出來宮滄不願開口提，不想讓她那麼快知道某些事。但宮滄又不會瞞她。他不想說，所以，讓另一個人來告訴她。
那些……一定會讓她或難過或震撼或無法承受的事情。若非如此，這男人握著她的手，為何會不停出冷汗呢？
聽青綰這樣問，無癮道人心中長嘆，看宮滄一眼，知道他不願意親口說出傷害青綰的事實。該來的總歸是逃不掉，如果不告訴青綰丫頭，對她才是更大的傷害吧。
“丫頭……你聽我說，接下來我要說的事情，你要先做好心理準備，也許……這些事情你很難接受，但是，它們是事實，誰也無法改變……”
聽到無癮道人如此語重心長，青綰的臉色變了變，手中的力道不由加大，更加握緊了宮滄。而男人，也在指尖微微使力，回握她一下。
“別怕。”低沉暗啞的聲音在她耳畔響起，給了她一些力量。
青綰的眼睛寫上了堅定，眸光深沉，“恩。道人，你儘管說，我，不怕。”因為……她的身後，有那個人，在支援著她。
無癮道人這才停下捋鬍鬚的動作，開始用蒼老的聲音道出青綰中蠱毒的那段時間所發生的一切故事。
從最初的香蕈村兩百餘口無辜人命，到凱年光，到殷弱水，到宮滄、師阡陌，到皇城裡那無數百姓或是官員富家的生命。那種殘忍的殺人手法，那種血腥作嘔的場面，那種驚人的屠殺速度，沒多說一個字，青綰的臉色就更加慘白一分。
她的身子不停地顫慄著，握著宮滄的手不斷沁出冷汗，十指冰冷，整個身軀都彷佛瞬間被冰凍般，惡寒從腳底竄起。但她卻不允許自己崩潰，儘管有些頭昏腦脹和眩暈，青綰仍強迫著自己穩穩站立著，聽完整個經過。而宮滄的大手，是此刻她唯一的溫暖源。
冰冷的軀體因為那交纏的五指而唯一感到溫度。
但當無癮道人最後講到青綰親手殺了師阡陌的時候，青綰終於眼前一陣暗黑，雙腳一個癱軟，直直往地上墜了去。
比青綰下墜速度更快的，是宮滄的手和胸膛。他準確無誤地攬住青綰的腰，用力一提，將她抱在自己的懷中。
懷中的小女人體溫低得可怕，是一種幾乎和死屍無異的冰冷。青綰就像是受驚的小兔兒，蜷縮在宮滄溫暖寬闊的胸懷中，不住地顫抖著，幾乎讓人要錯覺以為她下一秒就要因為顫抖過久而昏厥過去。
“我……我……我、殺了……”斷斷續續的言語拼湊不成一句完整的句子。
“丫頭……”無癮道人別開眼，不忍看青綰的痛苦，也不願回答這個問題。
“告……告……”小小的聲音，像蚊子哼哼，卻突然拔高，“告訴我——！！！我真的殺了那麼多人？殺了師阡陌嗎？！！！”小臉從懷抱中離開，仰起，臉上有著猙獰和瘋狂，問的不是無癮道人，是宮滄。
宮滄神色莫辨地瞅著青綰。女人的眼睛裡有一絲奢望，兩分掙扎，兩分狂亂，五分絕望。太多太多難以描繪的複雜情感。
“是真的……是真的嗎？不是真的吧……”青綰一臉殷切地看著宮滄，多希望那張薄脣裡能吐出否定的答案。可現實總是殘酷的，宮滄蠕動了蠕動嘴脣，才輕聲回道青綰，“是真的。”
那最後一抹殷切的光也從眼裡滅了去。漸漸沉澱下的眸子，顯得幽深詭異，暗黑得猶如失明的人一般。
“我真的……我真的……真的殺人了……”喃喃自語的青綰，就像是木偶娃娃般，就彷佛她身上的蠱毒還沒有解除一般，失魂落魄，神魂呆滯。
“我真的……連師阡陌都殺了……”茫然無措地抬起自己雙手，此刻看來，她的十指白皙纖長，猶如蔥削，美麗而賞心悅目，但她卻知道，這雙看似白淨的手，實則已經染上了多少骯髒不堪的猩紅。
她就是用這雙手……用這雙手沒入那些無辜百姓的身體中；用這雙手挖出那些死者的五臟六腑；用這雙手掐住那個胭脂國大公主殷弱水的脖子；用這雙手刺穿宮滄的後背；用這雙手……活生生掐死了師阡陌的嗎……
“不……不……不會的……我……我……”一臉驚恐，青綰看著自己的手，彷佛看見洪水猛獸不可置信，彷佛自己的手是地獄的修羅化身，瞳孔放大，寫滿害怕。
一聲無比驚悚的喊叫從青綰口中逸出，“不——！！！”
青綰突然衝出房間，帶著一臉的扭曲神色，頭也不回漫無目的地往外跑。
宮滄見狀，立刻便要上前追去，在他腳跨過門檻的瞬間，卻聽到無癮道人用冷冽的語氣提醒他，“小夥子，你們終究要決定是去面對還是逃避。但逃避，永遠解決不了問題。”
宮滄的步伐沒停，心卻沉入汪洋一般不得見天日。
無癮道人在提醒他，這一次，他們應該該去面對民怨去承擔那些過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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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綰沒命地跑著，她的腦子亂糟糟的，炸開了鍋般。那些曾經讓她以為是夢境的畫面像是怨靈一般糾纏著她，無數的怨念盡數壓著她，讓她此刻有些無法喘氣。夢境裡那張冷峻得彷佛不屬於她的臉孔，卻是她的。那些殘酷得不可能是她會做的事，都是她做的。
一切事實和夢境交雜，像條蛇，吐著分泌著毒液的舌信，將她的身子緊緊纏住，呼吸急促，幾乎窒息。
一口氣沒喘上來，腳步一扭，青綰就身朝地狼狽地跌倒在地上。
那十指纖細依舊，光滑得能聘美質地上好的絲綢，然而就是那十個指頭，勒住了無數無故人的脖子，穿透了無數無辜百姓的軀體，挖出了無數無辜者的心肺。就是這雙手，葬送了無數無數人的生命。
“就是你……就是你……都是你……著一切一切，都是因為你！！！”青綰像瘋子一樣，對著自己的手呵斥道，她的眼睛染上了憤怒和狂暴，一副巴不得雙手消失的模樣。
突然，餘光一掃，青綰看見某樣東西。她掙扎著爬起身來，往某個房間走去。
她取下那東西——一把鋒利的長刀，本掛在這個房間的正廳上。長刀泛著著銀色的光澤，閃爍著冰冷的微光，映在青綰臉上，變成了一片森然的慘白色，有些可怕，像是讓人吸乾血肉的骷髏。
“一切的一切，都是這雙手。公孫青綰啊……枉費你有一雙美麗修長的手，可是，你都用它做了什麼呢？哈哈哈……”青綰狂笑起來，有些悲愴淒涼。
“你這個魔鬼！！！你要毀了它！！！”完全是失去理智的自言自語，青綰舉起那把冰冷的長刀，眼裡帶著憎惡和決絕，用力揮下，想要砍去自己的一雙手——
長刀起，長刀落，深深沒入肌膚中。
啪嗒，啪嗒，啪嗒。溫熱的血液染上利刃，銀色的光被鮮紅色掩住，構成了紅銀交錯的畫面。
啪嗒，啪嗒，啪嗒——
血液打在地板上，輕輕唱著哀婉的歌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