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底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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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底線
第三十七章 底線
晉國的殺手們雖然蒙著面，但看著嬴坤的眼中依然流露出掩飾不住的震驚。
他們看了一眼方才還與自己站在一起，現在已經倒在地上的同伴，毫不猶豫的選擇了同時出手。
曾經獨自一人與孟、呂兩府的大群家丁拼鬥時，嬴風覺得自己特別生猛，可以僅憑一人之力將那麼多人打得落花流水。直到這一天，當他看到嬴坤如同游龍一般遊刃有餘的在數名頂尖刺客之間穿梭自如，毫無招式或路數可言的長劍拖出數道長長的殘影，嬴風終於知道，所謂以寡擊眾，當是如此。
轉瞬之間，才風光出場不久的殺手們，現在只剩下兩個人還站著。這二人彼此對視一眼，極有默契的分別向兩個不同的方向急速遁走。
看到此景，嬴坤的眉頭漸漸擰了起來，嘆了口氣說道：“這幾年來，晉國派來殺我的刺客都沒能傷到我的一根毫毛，那是因為他們不瞭解我，我也沒有放走過任何一個活口給他們通風報信。不過今日之後，我得加倍小心了。”
嬴風此刻已經漸漸平靜了下來，有些凝重的盯著嬴坤的雙眼問道：“我早就該猜到了，無極子的四個徒弟，有三個追隨於你。只怪春夏秋冬這四個姓氏太過扎眼，讓我完全忽略了你們五個的名字。不過，你從什麼時候開始學的劍術？”
嬴坤笑了笑說道：“從我懂事開始，君父就將無極子請到府上，教我劍術。算起來，恩師在秦國的五名弟子中，我才是大師兄。”說到此處，嬴坤微微出神，有些追憶的說道：“那時大伯尚在，秦國也正處在巔峰時期。我兒時最大的夢想，便是做大伯帳下的一名將軍，學好劍術，馳騁沙場。”
嬴風忽然覺得自己有些疲憊，輕輕嘆息著說道：“你為了做將軍而習武，可我習武只是為了保命；你為了秦國，可以放下嫌隙、放下身段、放下手段，還放開了膽子與我聯手，而我卻只想活得自由些，做些想做的事。”嬴風轉過身，望著平靜的湖面說道：“當年叔叔搶了我的位子，東路有十萬人滿心不甘。不過既然這個位子遲早要傳給你，我不得不承認，你的確天生就是做君王的材料。”
嬴坤不置可否的聳了聳肩說道：“風弟謬讚了。我只不過是萬事以家國為先而已，這是我的責任，也是我的底線。”
兩人忽然陷入了一種沉默。片刻後，嬴坤打破道：“風弟，我想，你出城的日子到了。”
嬴風一愣，不明白他是什麼意思。
“此番晉國的刺客居然在光天化日之下刺殺於我，而且就在使節團離開後不久，說明晉國已經撕破臉了，怕是東邊就要有戰事發生了。應該就是這幾天，太尉大人便會動身返回虎陽關，但君父定然不會準你同行。可若是等太尉大人離開之後你再想走，機會就更渺茫了。若要出城，最好今晚就走。”
嬴風點點頭，轉身便走。
“等等！”嬴坤將其喊住，問道：“聯手的事情，風弟到底作何打算？”
嬴風停住腳步，卻沒有轉過身，只是側過頭，投來一絲笑意濃濃的餘光，說道：“將來的事，將來再說吧！沒準到時候我早已經死了，又或者以你的本事，在那之前就想出殺掉我的辦法了！你說呢？”
嬴坤無奈搖頭，沒有說話。
嬴風卻幽幽的繼續說道：“我一直都是孤家寡人，直到最近，才有了一批下屬，也是我的兄弟，這些日子跟著我沒少得罪人。我離開玄陽之後，希望他們能活得舒坦一些。這是我的底線。只要你不觸碰，我也不會去觸碰你的底線。”
得到嬴風如此回答，嬴坤終於心滿意足的笑了笑。看著嬴風漸漸遠去的背影，嬴坤悠長無比的嘆了口氣，自言自語的喃喃道：“我的劍術，我的學識，我的招賢館，我的一切的一切，都是用盡全力換來的。而你，只是憑著本心的真性情，就能讓那麼多窮小子跟你著你對抗我，跟著你拼命，就連我一直無法招攬的秋竹也毫不猶豫的站在你那一邊。甚至包括我自己，也不得不為你心折。風弟啊風弟，你註定是我的一生之敵。”
包括贏景泰，包括白欲起，包括秦晉兩國所有的權貴，這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們誰都沒有想到，在他們不知不覺的時候，嬴氏的兩個年輕人，已經悄然改變了將來半邊天下的格局。
……
……
嬴風回到自家府邸，見到了滿心慈愛的蒙老。
“蒙老，我要離開玄陽了。”
蒙老大吃一驚，滿臉的焦急之色，但卻並沒有多問，只是擔憂無比的看著嬴風，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又該做些什麼。
未待二人多說，房梁之上忽然躍下數條黑衣蒙面的身影，手持明晃晃的長劍，將嬴風與蒙老遙遙圍了起來。
嬴風心中微微一沉，環視了一週。看來人的衣著打扮，與方才湖邊刺殺嬴坤的人如出一轍，當是晉國的殺手無疑。
他逐一掃視每一個武士，苦笑著說道：“我真沒有想到，原來晉國人將我和太子擺到了同樣的位置，竟然如此看得起我。蒙老，是風兒連累您了。”
嬴風轉過頭，已經不再看那些如狼似虎的殺手，而是滿臉愧疚的看著蒙老，說道：“六年了，您一直像親人般照顧我，如今卻要因我而死。如果我還能有來生，讓我照顧您吧。”
蒙老雙眼顫動不已，佈滿皺紋的眼皮微微合上，再次睜開之時，蒙老臉上所有的慈祥、蒼老、感動、慌亂之色，通通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淡定，泰山崩於前依舊面不改色的淡定。
就在嬴風決定豁出去做最後一搏之時，蒙老忽然不著痕跡的跺了跺腳，庭院之中頓時響起尖銳的破風之聲。嬴風驚訝無比的發現，有十數支利箭從自家的房頂、或院外的樹上、或院裡平日蒙老最喜歡拾掇的花叢中，淒厲的彈射而出，互相編織成了一張鋪天蓋地的大網，讓院裡這些不速之客毫無躲避的空隙，紛紛中箭，隨即便倒地不起，看來這些箭都被淬上了劇毒。如此密集的天羅地網，卻沒有傷到嬴風和蒙老半根毫毛。
嬴風覺得自己的大腦明顯不夠轉了。這還是自己的府邸麼？怎麼瞬間從一個不起眼的老宅，變成了修羅煉獄一般的地方？
“當真是老了，太久不在這天下間走動了。就連這麼幾個小毛賊居然也敢來我的眼皮子下耀武揚威。”蒙老一改往日口氣，渾身上下散發出一種睥睨天下的大氣。
嬴風張著能吞下六個雞蛋的大嘴，不可置信的看向蒙老。蒙老也看向嬴風，眼中終於恢復了一絲慈祥和感動，沉聲說道：“老奴在這個府上住了六年了，也在這天下間消失了六年。為的就是這一天。”他走上前去，十分不捨的拍了拍嬴風肩膀說道：“不過從今以後，老奴不能再常伴公子左右了。公子這就出城吧，老奴會去看你的。”
“哦……出城……我出城……”嬴風有些呆滯，不經過大腦的唸叨著。“等等，出城？哦對，我要出城。”
蒙老笑著搖了搖頭，忽然高聲喊道：“進來吧！”
話音一落，嬴風府邸的大門應聲而開，從外面走進來一個人，躬身垂首道：“晚輩武嶽西，見過鬼狐營統領前輩。”
嬴風有些麻木的轉過頭，看著武嶽西，嘴脣哆嗦著說道：“是你？！那……鬼狐營統領，是蒙老？！”
“公子不必多問，小武會在路上跟你解釋一切的。”蒙老揮了揮手，轉頭看向武嶽西說道：“威公已去，我也老了，本不欲再藏於黑暗，捲入天下紛爭。但你們若想得到我的臂助，那就一定要保證公子的安全。把我的話告訴你父親，還有白欲起。這是我的底線。”
武嶽西點點頭，將幾乎石化的嬴風拽出了庭院，拉上了門外的馬車。
駿馬一聲嘶鳴，嬴風終於踏上了離開玄陽城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