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祖孫的交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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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祖孫的交易(上)
第6章 祖孫的交易(上) 大風曲 青豆
當嬴風走進戎族天君的金帳，見到大草原的主人，他的外公海東青?古侖絕，嬴風心中居然沒有半點波瀾。既沒有祖孫相見、血濃於水的感人戲碼，也沒有見到一代王者的頂禮膜拜，甚至沒有那種見到昔日宿世仇敵，今日卻變為血脈親人的怪異之感。
嬴風只是覺得自己見到了一個老人，身體十分硬朗的老人。
海東青看著不卑不亢的嬴風，眼底閃過一絲讚賞之色，可面上卻沉聲問道：“見到大草原的主人，你為何不跪？”
嬴風語調平靜的回道：“我不是你們草原上的奴隸，沒有要跪主人的臭毛病”
海東青眉頭微微一皺，轉而問道：“那你見到你的外公，為何不跪？”
嬴風一愣，隨即搖了搖頭說道：“坦白講，雖然明知道您是我母親的父親，可是讓我立刻對初次謀面的老頭產生親近之感，我好像也沒那麼多愁善感。”
海東青聞言霍然大笑道：“年輕人，你究竟是真的愚蠢，還是假扮孤傲？在這片大草原上的人們，雖然喜歡硬骨頭的漢子，卻並不喜歡目無尊卑的混賬”
嬴風嘴角一挑說道：“您身為大草原的主人，估計這大半生下來都讓您的奴隸們給慣壞了。我為什麼要為了你來假扮孤傲？有必要嗎？”
海東青還未說話，嬴風便接連說道：“咱們還是撈乾的說吧。你費勁心機把我抓回來，到底想要我做什麼？”
海東青忽然換了個姿勢，一隻手撓著下巴上的鬍鬚說道：“有點意思，那依你看來，我費勁心機把你抓回來，是要你做什麼？”
嬴風哼了一聲說道：“這半年來，您兒子已經將草原上的事情告訴給我個七七八八了。您把我抓回來，不過就是想讓我做這草原的主人，替你收拾那些已經不怎麼聽話了的奴隸而已。”
海東青意味莫名的笑了笑說道：“哦？隆戈是這麼告訴你的？你也是這麼想的？”
嬴風一愣，問道：“難道不是這樣麼？那還能是怎麼樣？”他心中真正的想法是，難道這個老頭在外面還有其他的私生子？那幹嘛要搶他回來？
海東青神色忽然由豪放轉為輕蔑，冷哼一聲說道：“年輕人，你做了太多年的申帝國貴族，自我感覺是不是太過良好了？那今天就讓我來告訴你，申帝國的土地上，生活著一群羊，偶爾有幾頭出類拔萃的，也不過是頭羊而已。而大草原上，生活著的都是狼你最好收起你那份毫無來由的傲慢”
同樣模式的一番話，被海東青原方不動的送了回來，這讓嬴風胸口有些發悶。他自然也懶得解釋道自己這個所謂的申帝國貴族，這些年究竟是如何活過來的，只是重重的哼了一聲，沒好氣的說道：“別裝了您吶要是沒揣著什麼目的，又何必犧牲小十萬的精銳騎士，只為換我一個人回來？”
海東青嗤笑道：“換你回來，不過就是想要告訴我那些蠢蠢欲動的奴隸們，我匈奴部，不是沒有繼承人只要所有人都知道我古侖絕家族有後，那麼匈奴部就不會陷入四分五裂。只要匈奴部不分裂，其他四部就永遠無法騎到我匈奴部的頭上。這就是你在這片草原上活著的全部意義我用十萬將士的性命，換來你這個擺設，同時也換來匈奴部的團結一心，換來整個大草原的統一和安寧，你說，這筆買賣值不值？？”
“擺設？？”在聽到這兩個字的時候，嬴風心中那絲篆刻在骨髓上的孤傲立刻被激發出來，他沉聲喝道 ：“我嬴風從來不做任何人的擺設，也從不是誰的狗屁象徵。你想把我當寵物一樣養在隆戈的帳子裡，我明確的告訴你，你這叫白日做夢就算不要這條殘命，我嬴風也從不做任何人的寵物”
海東青霍然大笑道：“就算你現在死在我的面前，那也沒有任何關係反正知道你嬴風長什麼樣的，一共也沒多少人。現在整個草原都知道我的外孫被我抓回來了，我大可以隨便找個跟你年齡相仿的孩子住到隆戈的帳子裡。反正就是個擺設而已，無論是誰擺在那裡，又有什麼區別？？你不是不想做擺設麼？我就偏要將你擺在那裡就算你死了，你的名字也被我擺在那裡就算你的替身沒用了，我也要把你的靈牌擺在那裡永世不得超生”
在海東青方要嘲笑出聲的瞬間，嬴風暴怒的紅臉忽然一瞬之間變為一種十分平淡的微笑。
“你一定以為會激怒我，然後讓我不知不覺的順著你的意思走，做一個自以為掌握了命運，實際上卻仍舊臣服於你的奴隸，沒錯吧？哈哈很可惜啊，若是換做半年前的我，也許你此刻已經如願了，不過人總是在成長的。衝動？憤怒？你還真以為我是個二十歲的小憤青呢？一把年紀了也不嫌幼稚，玩這麼無聊的把戲”
海東青已經張開的嘴又重新閉了回去，看那樣子還真的被嬴風噎得夠嗆。
嬴風淡淡的繼續說道：“這個大草原上，除了你和隆戈，就只剩下我是你的直系後裔了。我就不信你這個霸佔權威好幾十年的老頭，肯把你的位子傳給不相干的人就算是古侖絕家的分支，恐怕你也會不甘心吧？”
海東青凝視嬴風許久，忽然笑了出來，點點頭說道：“不錯，倒是我小看了你。可你的話也只是說對了一半。傳給古侖絕家的分支，我並不是不甘心。只是他們的確坐不穩這個位子。”
海東青長長的嘆了一口氣說道：“我古侖絕家傳承數百年，為了避免同族相煎，自二百年前先祖便定下規矩。除了嫡系後裔，其他分支家族均不得掌權，時至今日，古侖絕家除了我這一脈，其他的人都已經變成大草原上最普通的牧民，如果將天君之位傳給他們，恐怕要不了多久，匈奴部就會徹底灰飛煙滅，古侖絕家最後的血脈也會被掐斷了香火。”
嬴風眉頭微微皺了起來，低聲問道：“你不會是真的要我繼承你的位子吧？”
海東青反問道：“難道你就真的不想？”
嬴風搖了搖頭說道：“我這輩子的前二十年，每天惺惺念念的全部念頭就是報仇，可直到今天，驟然認識到自己的愚蠢，認識到自己這後半生可能都再沒有機會和能力報仇，認識到我的仇人太多太多，多到我必須血洗天下才能完成心願，那麼這樣的仇恨和執念，就不再是簡簡單單的一件事了。天下太大，而我的心太小。申帝國那片土地我是再也回不去了，而且我也不想再回到那個陰謀的漩渦裡。就讓我的仇人們在彼此詛咒且自我詛咒的同時，自相殘殺，自生自滅去吧。對於我現在這樣的心態，你說，我又怎麼肯再次捲入草原上的漩渦之中？難道我會愚蠢到丟下自己的血仇不管，反而跑來草原上攙和這些本來跟我毫無關係的破事？？”
海東青說道：“這兩點並不衝突依我看來，你並不是一個豁達到可以放下仇恨的人有些人生來就如同天神一般隨性而智慧，可以無視世間的一切醜惡與黑暗。可有些人生來就是記仇的野獸，就算是世間最為強大的時間也依舊無法彌合他們心中的傷口。你雖然嚮往像天神一樣遨遊天地，可你的本性，卻是一頭赤luo裸的惡狼。你現在只不過是心灰意懶，自暴自棄而已，若是給你一個機會，你肯定還會死死的咬住敵人的咽喉，怎麼也不肯鬆開。而這個機會，我現在就可以給你只要你統一了大草原，到時候你自然可以率領草原上的漢子們殺回申帝國，將你的仇人們一一挫骨揚灰這樣一來，你既可以對得起你的母親傳給你的古侖絕家的血統，又可以替你的父親報仇雪恨人生一世，生為人子，這樣一舉兩得的好機會，你就一點不動心麼？”
嬴風霍然一震，思忖良久，才深深吸了一口氣說道：“我承認，你扔出的條件十分誘人，也的確讓我動心。可是你勾畫出的這張大餅，卻並不能徹底滿足我的胃口。統一戎族？？？這輕飄飄的四個字，說起來容易，可你知道這會有多難麼？？你用了大半生的時間都沒有做到的事情，我又憑什麼一定能完成？？？就算我做的不錯，勉強維持住了現在的局面，保住了匈奴部不至於被人蠶食，可最終我依舊是白白辛勞半生，什麼都換不來，然後還要搭上我的子孫後代來替你留下來的這把大位埋單，搞不好就又是個滿門慘死的厄運。難道你以為這麼簡單的事情，我還看不懂麼？？你留下的這把位子，哪裡是什麼大草原的至高權力它根本就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老虎凳而已”
海東青沉思了許久，忽然開口問道：“什麼叫老虎凳？”
嬴風愕然，隨即搖搖頭說道：“這個你不用懂”
海東青又想了許久，才開口說道：“既然如此，那咱們來做個交易如何？”
“什麼交易？”嬴風眉頭一跳，暗道通常這種當權一輩子的人物，都是成了精的傢伙，跟他們做生意，那就只有賠得血本無歸一條出路。不過也不妨先聽聽再說。
海東青說道：“我給你準備了一份禮物。如果你看著滿意，想要收下，那麼就必須同時收下我身後的這把大位。如果你不肯接受大位，那麼這個禮物我也就要保留下來，不再歸你所有”
“就這麼簡單？”嬴風狐疑的問道。
“就這麼簡單。”海東青肯定無比。
嬴風哈哈大笑道：“那我就不怕了我雖然不敢說現在的自己就一定能做到無慾無求，但至少你根本拿不出能讓我動心到那個地步的東西整個大草原上都沒有”
海東青蒼老的臉上忽然綻出一絲神祕的笑意，淡淡說道：“這麼有信心？？呵呵，可是我對我要送出的禮物也很有信心呢至於你動心與否，那要驗過貨了才能知道來人，給我帶上來”
嬴風雖然嘴上在笑，可心中也頗為好奇，不知究竟是什麼樣的禮物，居然能讓海東青擺出如此一副勝券在握的姿態。
半晌後，金帳的大簾被掀開一半，兩個身著戎族甲冑計程車兵走了進來，同時還帶進來了兩個身著普通牧民服飾的人。
簾子剛剛掀開一半，嬴風還只能看到那兩個牧民的下半身，可是他卻未見其人，先聞其聲，其中一個牧民粗獷的嗓音率先傳入金帳之中。聲音方一入耳，嬴風整個人瞬間呆立當場，竟是一動也動不得。
“孃的你們帶俺來這個鳥地方做什麼俺說過很多次了沒興趣做那老頭的奴隸喂小白臉，你倒是說句話啊你不會是動心了吧？？俺可告訴你，你要是敢答應那個老頭，俺你第一個劈了你俺……”
話還沒說完，這個聲音粗獷的牧民驟然呆掉。因為他看見金帳里正站著一個人，那是他曾經的主帥，是他日思夜想的將軍。而此刻這個人，就站在他的面前，桀驁而剛毅的面龐之上，掛著兩行他從未見過的熱淚。
“將軍”方虎嘶吼出聲，淚水也隨之一同奔湧而出。
“真……真的是將軍”一旁的任鷹翔也紅了雙眼，聲音顫抖的說道。
嬴風也不顧涕淚橫流的臉，悲喜交加的說道：“方虎，鷹翔，你們還活著啊……”
“將——軍——”方虎和任鷹翔驟然異口同聲的叫道，這聲音中飽含了太多太多的欣喜與辛酸，三個從來都是流血不流淚的大男人狠狠的撞擊在一起，進而彼此擁抱，此刻就算是天神下凡，也休想將他們分開。
“將軍俺以為你已經死了”方虎如同孩童般一邊抽泣一邊說道。
嬴風也一邊哭著一邊大笑道：“我也一樣真好，真好啊，你們都還活著，咱們都還活著”
任鷹翔重重的一點頭說道：“不單是我們，天狼騎還有千八百個弟兄也活著呢，都被圈在了一起。也不知這戎族人抽了哪門子的風”
掌權了大半輩子，活了大半輩子的海東青，此刻看到這樣的畫面，也不禁有些動容。他站起身說道：“我早就打聽過，知道你嬴風是一個重情重義，為了麾下弟兄不惜捨棄性命的天下第一號蠢驢，所以我再將你抓來的同時，也儘量保住你兄弟們的性命，這樣一來，日後見面，你至少不會把我當做殺害你的兄弟的仇人來看待。要不然，你還真以為憑你那一萬天狼騎，就能殺掉我三萬匈奴精銳鐵騎？？不過一萬人如今只活下來千餘人，這就不是我能控制得住了，沙場之上瞬息萬變，這道理你應該明白。”
嬴風狠狠的擦了一把臉上的鼻涕和眼淚，轉過頭來對海東青說道：“你贏了，老頭，你徹底贏了我給你個漫天要價的機會，只要你將我這千八百個弟兄還給我，其他的條件你儘管開”
海東青霍然大笑道：“這可是你說的，我……”
話音未斷，帳外忽然有親兵稟告道：“天君古爾特家家主亞摩訶，帳外求見”
還未待海東青做出反應，嬴風心中先是一跳，暗自猜忖道，不會是為了那些奴隸的事吧？那麻煩可不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