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隱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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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隱忍(下)
第44章 隱忍(下) 大風曲 青豆
當阿其思率領四萬餘戎族鐵騎傾巢而出，追殺天狼騎直至用肉眼看就可以看到斷峰城的影子時，阿其思終於感到有點不對勁了。
在草原漢子的心中，申帝國的人一向是狡猾無比的，看似儒雅的表象之下，花花腸子不知道拐了多少道彎。這秦人尤其如此。想戎族屢次南下，秦人不是據城不出，就是放火下藥，幾乎就沒有一次敢面對面的跟草原漢子們決一個高下出來。尤其是十幾年前，那個叫贏景嵐的秦國頭領，居然領著兵繞道北上，還劫走了草原上最耀眼的那顆明珠。那一年阿其思年僅十四，剛剛夠格拿起彎刀，跨上戰馬，為了族人的溫飽，去到沙場上馳騁。他記得那時候整個草原都震驚了，敵人居然在自己的眼皮子地下，留到自己家裡，劫走了家裡最珍貴的寶貝。最狡猾的田鼠，也不及秦人一半狡猾。
今年阿其思已經過了而立之年，眼看著就要邁進不惑之年了，他又怎能不知秦人的狡猾萬千難防。
之前他親眼確認過，斷峰城裡已經沒有多少守軍了，趕來救陣的那個姓白的猛將，也幾乎無兵可用了，怎麼會憑空又出現這麼一大支吃了胸襲豹子膽的騎兵大軍？那這麼說來，斷峰城內會不會也憑空多出了許多的步軍？他們會不會已經在家裡挖好了一個大大的陷阱，正喜滋滋的等著自己領著這四萬多個
騎兵一腳踏進去？
阿其思越想越不對，剛要下令停止前進，可軍令還沒有出口，他就發現前方飛奔過來一隻單騎。
“全軍止步”阿其思大喊一聲，戎族戰士們紛紛勒緊手中韁繩，天地間響起一大片戰馬啾啾之聲，戎族大軍的步伐戛然而止。
阿其思遙遙望向那個自地平線處緩緩走近自己的騎兵，不明白這究竟是何人，單騎過來又是什麼意思。
過了半晌，那人又近了一些，阿其思眯起雙眼遙遙望去，隱約之間可以看見，那人手持一柄極為寬厚的大刀，長度幾乎不輸於一個成年的漢子。
“是他夜裡偷襲我營地的秦軍將領”阿其思瞬間想起這人是誰，那是方才將他一刀逼退的人，讓他縱橫草原二十載頭一次一個照面就栽了個大跟頭的人。“可是他為什麼自己來？”阿其思百思不得其解。
就在此時，這個漫長無比的夜晚終於過去，東方正有一輪碩大無比的紅日冉冉升起，說巧不巧，那個單騎奔來的秦軍將領也正從偏東南的方向踏沙而來，遠遠看去，那人似乎就像是駕著太陽，一同從地平線上升起來一般。
阿其思心頭盤算著，現在應該怎麼做？派幾個人把他抓過來問問是怎麼回事？還是直接揮軍殺過去，將自己從軍生涯上這個大大的汙點洗刷掉？說到洗刷汙點，或者我也單槍匹馬邀他
決鬥？這次準備完全之下，斷然不會像夜裡那般狼狽了。
還沒等阿其思想明白，他忽然感覺到腳下傳來了一絲震動，震動的幅度變化得很快，從最初的微微震感，一眨眼就變成了連**馬兒都微微**的程度。
“有一支大軍急行而來，速度非常快”阿其思心頭大驚，暗道自己莫非真的踏入秦人的陷阱了？不知現在撤退還來不來得及。
就在此時，那輪隨著嬴風一同從地平線冉冉升起的紅日，終於完全脫離了地平線的束縛，遙遙升上了高空，彷彿就在一瞬間，它將自身真正光芒和熱量一股腦的全部釋放了出來，耀花了阿其思的雙眼。隱隱之間，阿其思遙遙看到，長長一大排的黑色細線忽然從遠方地平線上躍了出來，緊接著又是一大排，又是一大排……漸漸變成了一張黑色的地毯一般，覆蓋了地平線處所有的土地，並飛快的向自己這邊蔓延開來。
“是昨晚那支秦國騎軍”阿其思已經可以看到這支軍隊的全貌了，不多不少一萬餘人，正是昨天夜裡偷襲自己營地的那支騎軍，絕對錯不了。
阿其思見此，不但沒有畏懼，反而將所有的後顧之憂都拋到了腦後。在他看來，既然這支騎軍又殺了回來，那就說明此地沒有陷阱，也沒有自己臆想中的更多的步卒大軍。昨天夜裡這支騎軍是真的想要逃跑，卻沒
想到自己居然真的敢追殺而來，走投無路的他們，這是來找我拼命了
對於拼命，阿其思可是半點都不怕，草原上的一代名將，統領戎族徵南大軍的人物，又豈會在己方四倍於敵的狀況下有所懼怕
想到此處，阿其思臉現狂喜之色，一個深呼吸後，大聲下令道：“殺”
戎族的戰士們如同見到了最肥碩的羊群一般，滿眼閃著貪婪的目光，高舉著彎刀衝了上去。而對面同樣飛速奔來的秦國大軍，也漸漸追上了之前單騎奔向自己的那個將領。
……
“將軍等等我們”方虎高聲吼道。
嬴風眼中充滿了斥責的怒色，可眼底卻透漏出那麼一絲感動和欣慰：“你們怎麼來了？我的軍令，你們當做耳旁風了？？”
方虎高聲大笑道：“將軍你抬頭看，對面那四萬多人嚎叫的聲音跟殺豬一樣，再有一盞茶的時間，估計咱們都要死在這群蠻子手裡了。既然都是要死的人了，您也就甭拿軍令壓俺啦？？壓不住了”
嬴風止不住的隨著方虎發笑，可嘴上卻硬聲說道：“身為秦國軍人，就算是死，軍令也不可違背看來白大將軍這麼多年來教你的東西，都讓你就著饅頭給吃進肚子裡了”
任鷹翔在一旁也高聲說道：“那個白痴的確是都給吃了，但我可沒吃白大將軍除了軍令不可違之外，還教過我們更重
要的一條，就是寧死也不能向敵人屈服，不然就是*子養大的懦夫這可是白大將軍的原話話說這句話可真是夠絕，也夠狠橫豎都是一死，我可不能臨到死了，還把生我養我的老孃也搭進去再者說，我任鷹翔從軍是為了殺敵的，可不是為了投降的你下軍令叫我以身事賊，這麼苟且偷生的軍令，我還是下輩子再執行吧”
嬴風一窒，回想起白欲起那副頗為儒雅的樣子，倒是沒想到他居然把這麼粗俗的話還當做過教條來交給部將。想到此處，嬴風心中又是一黯，隨即好似想到了什麼，勃然高聲問道：“就算你們有心求死，可也不能拉著一萬多弟兄陪著咱們送死啊？？”
方虎搖了搖頭說道：“當時大家都在唱歌，可沒人下命令要求誰跟著咱們來送死兄弟們都是自願的，這你可管不著”
嬴風一愣，問道：“唱歌？什麼歌？怎麼還會有心情唱歌？”
方虎頭一次在嬴風面前表露出一副極為不耐煩的樣子，粗聲說道：“俺地將軍吶您就別磨磨唧唧的了成嗎？你看眼看著就要跟戎族人撞上了至於唱歌的事兒，等咱到了下面，俺再告訴你”
嬴風定定看著方虎那張憨厚中偷偷狡猾的臉，又看了看死到臨頭還不忘了擺個帥氣造型的任鷹翔，再看了看不久前他曾努力過想要一一記在心頭的萬餘張面孔，不知何時，他
覺得鼻頭有點發酸。
嬴風猛然扭過頭，讓擦著臉頰吹過去的大風帶走了眼中流出來的不知是什麼的東西，隨後深吸一口氣，爆喝道：“好就讓咱們到下面去再做兄弟殺”
聲音還未落地，天狼騎和戎族大軍便撞在了一起。滿心鬥志加狂喜的阿其思，在見到嬴風那張獰笑著、已經近乎癲狂的臉時，心中忽然微微一顫。
這輩子他曾看過太多太多的臉，有凶悍的，也有陰險的，但他從未想過一個人的表情居然可以如此無限接近族中長老所描述的妖魔的面孔。從這人的表情來看，他已經不能用簡簡單單的“不怕死”三個字來形容了。不怕死的人他也見多了，可加在一起，也不如此時他一半瘋狂。
“瘋了，絕對是瘋了”阿其思心中給嬴風下了定義。
收斂心神，阿其思輪園了手中彎刀，直直掠向迎面而來的嬴風。奈何他有心邀戰，可對方卻似乎完全不將他放在眼裡。只見嬴風好似隨意的一揮刀刃，便硬生生將阿其思灌注了全身力量的一刀給輕描淡寫的撥開，隨後便一個縱身殺進了戎族鐵騎之中，再不多看阿其思一眼。
阿其思回頭看去，只見嬴風此時如瘋似魔，一邊狂笑著一邊輪轉起他手中那把可怕的大刀。那笑聲，就連亂軍之中的馬兒聽見了，都有些止不住的受驚，似乎有些不受控制的想帶著自
己的主人遠離這個好似從地獄中爬出來的惡魔。
此時不單是嬴風，整個天狼騎的每一個戰士，都如同嬴風一般，狂笑著殺向了敵人。慘烈的肉搏戰就這樣拉開了血腥的帷幕。
亂軍之中，如山的軍令徹底變成誰都聽不懂的廢話，兩邊的人馬都殺紅了眼，彼此你一刀，我一刀，似乎比的不是誰的刀法高明，誰的力氣更大，大家所比拼的，就是誰更能忍，誰能中了更多的刀而不倒下，臨死還能再捅出幾刀。
如是的戰鬥發生在戰場每一個角落，讓這一片天地之間瞬間變成了人間煉獄，人命如同頑童丟出的大把大把的石頭子一般不值錢的落地。
漸漸的，喊殺聲越來越小了，萬餘名天狼騎的這一片黑色所覆蓋的範圍也越來越少了，刀刃依舊在揮舞不休的，似乎只剩下嬴風這一塊兒了。
阿其思抬手一摸臉上的血汙，抹掉了那些早就分不清是自己還是敵人的血，眯著眼打量著逐漸安靜下來的戰場。
萬餘名天狼騎已經沒有多少依舊騎在馬背上的了，而自己的部下，也僅僅剩下兩萬不到了，而且實際上似乎比自己目測到的更少，只有一萬多人的樣子。四面八方的土地上，此刻堆滿了屍體，戎族的、秦人的，還有分不清是戎族還是秦人的戰馬，不過所有的屍體都染上了同樣的紅色，血汙汙的一大片，觀
者作嘔。
“這天狼騎一番搏命，居然近乎以一換三，險些將自己的這支大軍整個折了進去”阿其思暗暗恨道。
這個戰果是可怕的，也是讓人膽寒的。對於大草原來說，湊齊十萬個能征善戰的壯年漢子，不是一件非常容易的事情。可眼下出徵不過月餘的時間，自己身邊就只剩下這一萬多人了，阿其思滿面痛苦，不知道回去之後該如何面對自己的族長和父老。
想到此處，阿其思猛一咬牙，提著刀便衝向了依舊不肯倒下的嬴風。
“讓開統統給我x邊”
殺紅了眼的戎族將士們哪還聽得進去阿其思的話。自己身旁已經不知道有多少弟兄死在這個惡魔一般的秦人手裡了，這也激起了戎族漢子們心中那壓抑不住的憤怒和血性，大家彼此叫著勁，紛紛向衝上去結果了這個惡魔，替自己的同袍報仇雪恨，完全拋開了生生死死的事情。
直到阿其思蠻橫無比的衝入戰圈，將這些拋開了一切的戎族將士狠狠撞向一邊，他們才赫然發現，自家主將居然親自殺來了。
此時的嬴風正自殺得過癮，忽然發覺敵人似乎都後退了一步，沒人再向他衝來了。這讓他詫異之餘，也終於停止了劈砍的動作，唯有臉上癲狂的笑意絲毫不減。
一陣腳步聲傳入耳中，嬴風霍然轉身，盯著走來的人。
直到此時驟然
停下動作，嬴風才意識到，自己似乎早就力竭了，渾身上下再抽不出半絲的力氣，也不知自己到底中了多少刀，方才沒有察覺到的疼痛之感，現在一股腦的全部湧入他的腦中。撕心裂肺的痛感和壓制不住的疲憊，瞬間將這個面對千軍萬馬也不肯倒下的鐵人擊垮。
嬴風反手拄刀，勉強讓自己的身體不倒，眼神卻依舊倔強無比的看著向他走來的那個滿臉煞氣的人。
也不知嬴風是真的想笑，還是笑得太久了，臉上的肌肉都僵硬了，總之當阿其思看到嬴風嘴角那抹妖異無比的笑容之時，心中的憤怒陡然上升了數個點位。
“你可知道我是誰？”阿其思憤怒無比的問道。
嬴風渾身上下半點動彈不得，就連扎眼的力氣都欠奉了，又如何會說話。
“哼，你也不需要知道了”阿其思話音一落，隨即便舉起了手中的大刀。
眼看著那刀鋒距離自己的臉越來越近，嬴風的心中陡然從方才的癲狂狀態下恢復了平靜。
嬴風覺得這一刻忽然變得極為緩慢，那砍向自己的刀刃明明就在眼前，卻似乎始終落不下來。
這一瞬間，嬴風想起了許多深埋心底的事情。
對不起了嬴坤，戎族這邊的情況，我應該是已經替你解決了，但孟清河那邊，我實在心有餘而力不足了。玄陽城現在已經空虛到不行了吧？
你只好自求多福了……
對不起了項盈月，舞月溪，你倆的官路和財路，我都沒有力氣替你倆鋪平整了，這輩子我也就食言這麼一次，可別記恨我啊……
對不起了秋竹，直到要死了，我才發現自己心裡對你的感覺，可惜我沒機會娶你了，找個好人就嫁了吧……
哦對，還有曉舟，本以為能陪著你長大，好好照顧你，再給你找一戶好人家定下終身呢，可惜哥哥是沒這個福氣了，你一定要健健康康的長大，快快樂樂的活著，不要總惦記我……
還有蒙老，到死了，風兒都沒能再見到您一面。
還有許許多多的人，還有……還有……
呵呵，還有好多事情，可惜我卻沒有時間了。
這柄慢的像豬一樣的刀刃終於要砍在我臉上了……
別了，我的秦國……
……
……
PS：這不是結局，再說一次，這不是結局可別以為完本了啊各位……還遠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