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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人的“雅努斯”現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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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人的“雅努斯”現象

文人的“雅努斯”現象(1/3)

雅努斯(Janus)是羅馬神話中的兩面神,他的腦袋長有前後兩副面孔,同時看著兩個不同的方向。一副看著過去,一副看著未來,如同俄羅斯國徽上的雙頭鷹,一頭看著東方,一頭看著西方。這種駢合體的圖騰崇拜,屬於西洋文化的特有現象,在古羅馬的錢幣上,就刻有雅努斯的雙面形象。這是個不錯的神,在羅馬神話裡,他是天宮守門人,每天一早把天宮的大門開啟,讓陽光普照大地,黃昏時分,再把大門關上,於是,黑夜就來臨了。同時,他還是司農業、文藝、建築、造船、鑄幣、旅行和航海的神。

英國作家斯蒂文生的小說《化身博士》,書中的主人公傑克爾就不同了,他是個受人尊敬的醫生,具有良好的道德和淵博的學識,他為了探索人們內心的善與惡的不同傾向,發明了一種藥,並在自己身上做試驗,從而創造出名叫哈第的化身。這個化身,是個不折不扣的壞蛋,尋歡作樂,恣意行事,胡作非為,害人致死。於是這位博士,便成了集好人與壞蛋於一身的兩面派。最後惡的哈第壓倒了善的傑克爾,傑克爾無奈,只好在警察到來之前,開槍把自己打死。

當然,這是小說情節,現實生活裡那些當面握手背後踢腳、口是心非、落井下石的兩面派,才不會這樣結果自己,真要死,也要拉個墊背的。所以,兩面派和兩面性不是一回事,凡是社會人,都有一點兩面性,都可以“一分為二”。但有兩面性,不等於就是兩面派。可兩面派,必具有相當嚴重的兩面性,不過,“合二而一”得非常完美,一下子分辨不出來罷了。

我已經活了幾十歲了,在漫長的歲月裡,有“幸”多次領教過這類“口蜜腹劍”、“笑裡藏刀”的“朋友”,謝謝他們的“關照”,使我當過二十多年的“右派”,和其他各種政治運動的運動物件,差一點被整死,然而並沒有死,也實在令他們失望。儘管如此,一提兩面派三個字,杯弓蛇影,還要心驚肉跳的。

這些“朋友”,看來是緊緊地擁抱著你,親密異常,其實卻在你的腰眼裡,捅進去結結實實的一刀,而且他還微笑著,臉不紅,心不跳。這比當面鑼對面鼓的批判、鬥爭、檢舉、揭發,觸及靈魂乃至觸及皮肉,拉到批鬥會上去坐噴氣式,更可怕。因為你毫無戒備,猝不及防,這一刀常常是致命的。

當我明白這些用別人鮮血染紅自己頂子的“朋友”,笑容背後的歹毒,那絕望的痛苦,馬上乘以二,乘以十,覺得薩特所說“他人即地獄”的話,有深意存焉!

然而有什麼辦法呢?只要有人群,就有兩面派;有兩面派,就有人腰裡挨刀;有人腰裡挨刀,就有兩面派封官加爵;有兩面派封官加爵,就會鼓勵更多的兩面派產生。這種惡性迴圈,於亂世尤盛,這和鬼子來了,漢奸則多,運動來了,嗜血者便亢奮,是差不多的道理。回顧中國文學史,古往今來,吃這種“化身博士”的虧而倒黴者,豈止你我,還有數不勝數的同行,甚至為之殺頭送命,而永劫不復的呢!

由於讀到林賢治先生題名《兩個顧準》(該文見《南方週末》1998年2月6日)的文章,便不禁想起羅馬神話中的雅努斯的兩面性,和《化身博士》中的傑克爾的兩面派,孰是孰非,自然會生出不少感觸。

早被遺忘了的顧準先生,近年來忽然成為名人,成為紅人,成為養活書商的搖錢書,成為不談顧準如過孔廟而不拜,有褻瀆之嫌的摩登聖人,恐怕是他生前所未料及的。中國人之追星族,要瘋狂起來,連美國歌星傑克遜的崇拜者,也甘拜下風。陳寅恪紅了一把,顧準又紅了一把,還有幾位健在的老先生,也頻頻出鏡,亮相作秀,忙得不亦樂乎。按說,學者是在書齋裡做學問的,用得著像流行歌手那樣一波一波地造勢嗎?我不知道這些活著的老先生,和已經作古的老先生是如何想的?

林先生說:“每讀《顧準文集》,都為作者的求索精神所感動。其中,題作《從理想主義到經驗主義》的長篇筆記,疑雲密佈,火光四射,特別富於思想批判的力量。”“在一個黑暗而沉默的年代,敢於讓自己發出聲音,這是極難得的。”“國外有人稱顧準為中國五十年代以來惟一的思想家,這大抵是合適的。”

接著他不無遺憾地宣稱:“及至翻開《顧準日記》,卻吃驚地發現,這裡竟然存在著另一個顧準——完全不同的顧準。”這個不同的顧準,究竟是《化身博士》中的哈第先生,還是雅努斯的另一面呢?就頗費我們斟酌的了。

《顧準日記》,與先前問世的那本《顧準文集》一樣,也是一部洛陽紙貴的暢銷書,正當令,老在排行榜上名列前茅。一聽到“排行榜”這三個字,就會想起歌星。我不知書商們還能從顧準這座礦井中,挖到什麼寶藏?但老先生地下有靈,對於自己老被書商當做油頭粉面、齒白脣紅的小歌星耍,未必會那麼開心的。

對於這本日記(特別是“息縣日記”部分),林的文章斷然認為“(顧準的)立論,顯然不是獨立思考的,而是奴隸主義的;雖謂日記為‘私人話語’,實則是官方話語的複製。同為《日記》與《文集》的作者,彼此相距之遠,簡直不可思議。”使得他忍不住著文加以剖析,這就是我們看到的《兩個顧準》。

其實,一個人的兩面性,在特定的環境裡,被外在力量的壓迫扭曲下,出現強烈反差,實屬正常。無論這位被抬捧到峰巔地位,譽為“中國五十年代以來惟一思想家”的大名人顧準,還是庸庸碌碌甚不成氣候的小兒科如你我,都是那位天宮守門人雅努斯,具有兩張不同的面孔。或美和醜,或善和惡,或是和非,或真和假。不過組合在一起的時候,在比例上,有可能好的一面明顯些,壞的一面模糊些,也有可能白的一面淡化些,黑的一面突出些的不同而已。人世間,不存在一個盡善盡美和全是全真的完人,這位時下常在榜上,當紅歌星似的“惟一思想家”,也不例外。

他在息縣五七幹

校寫出來的這部日記中的奴隸語言,使我們看到他的不大幹淨的一面。如同宇宙探測器,飛到了月球背面,發現那裡竟是永久的黑暗一樣,實在是沒有辦法的事。正如黑格爾所言,“存在,便是合理的。”顧準不是聖人,也不是外國人別有用心的吹捧,“五十年代以來惟一的思想家”,他不是嵇中散,不是李卓吾,甚至也不是金聖嘆,一個不可能不懾伏於權力,服膺於棍棒,低頭於小將,永悔於原罪的中國知識分子。若沒有這一點軟弱,只有一面性,而無兩面性,反倒是件怪事。

我看到過許多我認為不會腿軟的老革命,撲通一聲跪下來;我見過許多我相信不會告饒的老同志,磕頭如搗蒜地懺悔;我也目睹過我景仰的一些前輩,怎麼毫無尊嚴地被革命小將戲弄,讓他爬就爬,讓他叫就叫,讓他罵自己就罵……這些發生在十年浩劫裡的事情,已是塵封的記憶,自然不會寫進當事者的日記裡的。

所以,日記的特點,是真實。一是言為心聲,思想的真實;一是親見親聞,感知的真實。但一旦發表出來,這真實性就要打折扣了。生前公佈的日記,如此,死後出版的日記,也如此。除非你的敵人要出你的洋相,越糗的事,才越樂意端出來。否則,為賢者諱,總是要遮遮掩掩的。

魯迅先生在《馬上日記》的前言裡說過:“吾鄉的李慈銘先生,是就以日記為著述的,上自朝章,中至學問,下迄相罵,都記錄在那裡面。那日記上就記著,當他每裝成一函的時候,早就有人借來借去地傳抄了,正不必老遠地等待‘身後’。這雖然不像日記的正派,但若有志於立言,意存褒貶,欲人知而又畏人知的,卻不妨模仿著試試。”因此,中國文人的日記,無非兩種,一種是他所說的“日記的正派”,是給自己看的,假的東西少;一種是李慈銘先生這種寫給別人看的,真的東西便不大會多的了。

這樣,為自己記日記,肯定小衚衕趕豬,直來直去,無須什麼顧忌。而為別人記日記,標榜的卻是自己,就要在乎別人眼中的自己,怎樣描畫成自己所希望的樣子,就難免要在日記裡,撇清矯情,文過飾非,裝腔作勢,搔首弄姿。於是,說一些違心的話,說一些好聽的話,便是自然而然的事了。

林文指出:“這個顧準,熱烈謳歌‘“**”的勝利成果’,對當時包括整黨建黨大批判在內的‘鬥批改’,加以充分的肯定。他幾次提到‘鞏固無產階級專政’的必要性,對‘經過“**”的洗禮’的中國社會程序充滿信心,‘一打三反運動是鞏固無產階級專政,行見社會秩序將趨於十分整齊嚴肅,如此抓革命之後,生產躍進必將開創新紀元,一個新的時代開始了。’‘1975年前五年,將是史無前例的大躍進,則是十分可以肯定的。’”

從顧準對於“文革”中種種倒行逆施的讚揚之詞,肯定之語,謳歌之意,鼓舞之心,與紅衛兵,與造反派,與軍工宣隊,使用同樣的“文革”語言,保持同樣的宗教感情,不禁懷疑,是文集中閃爍智慧火花的那個人麼?因此,這是一本私人日記的話,至多說明他只是一個“學習毛著的積極分子”,而若是“欲人知”的日記,則完全是惟恐站錯隊的表態,對他所在的五七幹校革委會立正效忠而已。如果寫這種東西也能稱作“思想家”的話,倒毋寧說是對於思想家的褻瀆。

林文指出:“對於一個‘右派分子’來說,知識分子的思想改造帶有雙重的懲罰性質。五十年代末,顧準對此有過思想上的抵制;但到此時,他把此前的種種腹誹和異議,都看作‘稀奇古怪的變化’而徹底拋棄了。他愈來愈明確地否定‘勞動懲罰論’,把勞動改造同世界觀的改造結合起來,他寫道:‘最大的收穫是從此要夾緊尾巴做人,蓋學習班所獲結論為決心繼續革命,此次批判會則是念念不忘自己是罪人與敵人,兩者並不相反,其實相成,既然衷心認識這一點,此後自當切實做到,也必能切實做到也。’又說,‘從此以後,我要以罪人和敵人的贖罪心情,繼續革命下去,這一點覺悟十分重要,此後決始終不悔。’”

假定這番表示,是顧準先生當時真實的懺悔之情,那就忍不住要問,一個“夾緊尾巴做人”的人,一個心靈上受到宮刑的人,能與“思想家”劃一等號嗎?如果系違心之言,一個真正有學術人格的學者,有必要把自己鼻子抹塊白,扮演一個丑角嗎?

林文還指出:“‘**’開始以後,‘無產階級革命派’即輸出‘革命’,自詡中國為‘世界革命的中心’,顧準深受這種大國沙文主義的影響。他認為,世界正在進入‘主要傾向是革命’的新時代,‘在全世介面前宣告亞洲是世界中心,惟有中國才能擔當起來,這就是偉大領袖毛主席的歷史地位的一個側面。’他臆想世界將如何‘以中國為中心而活動’,作了一番頗具英雄主義色彩的描繪:‘批贏美國,迫使美國承認敗局……使我成為小國和大西洋諸發達國家革命人民仰望的中心,同時在這種全勝的鼓舞下加速經濟發展,以便在十年十五年中超過日本,在再長一點時間內超過美蘇,如此功業,彪炳千秋,在我國曆史上秦皇漢武唐宗都不能望其項背。’”

這種“狂熱的氣概”,是每個經歷“**”的人,都還記憶猶新的事。那時,許多被鼓蠱起來的無知之徒,真傻不嘰嘰地相信,世界上還有三分之二的人民受壓迫,也傻不嘰嘰地興奮過,發瘋過,擎著紅寶書,要去解放那陷於水深火熱之中的吃著麵包,抹著黃油,喝著咖啡,嚼著牛扒的被剝削大眾。雖然自己一年到頭才吃到一把花生米,但革命熱度燒得很高,以至於胡言譫語。可對這位“思想家”來說,有必要參加到這支發燒友行列裡來嗎?說他天真呢?還是裝蒜呢?不知九泉下的顧準先生作何想了。

所以,顧準日記,特別是1969年10月至1971年9月的“息縣日記”是一本欲人知,又畏人知,實際上還

是希望人知的日記,當無疑問。很顯然,在抄家成風的“文革”十年中,經過洗劫性的輪番搜查,再加之掃地出門,雙手空空,關進牛棚,身無長物,這位名人任何可疑的物品,若有蛛絲馬跡,是逃不出紅衛兵、造反派、工軍宣隊、專案組、群專隊、鬥批改小組、文攻武衛指揮部,和清理階級隊伍辦公室的“火眼金睛”的。那麼,這本日記理解為一種障眼法,或許更合乎情理。那些違心的,虛假的,討好的,言不由衷的一切,都是可以諒解的,屬於顧準先生“仙人摘豆”式的戲法,哄那些智商不高的“文革”英雄,倒有很大可能。

把話說回來,每個人都有“雅努斯”的兩面性,慷慨激昂與心虛膽怯,從容大度與軟弱卑瑣,剛直不阿與委曲求全,“二十年又是一條漢子”的視死如歸,與“好死不如賴活著”的貪生怕死,都會同時在一個人身上存在。為了生存,為了活命,苟且偷安,用心良苦地寫出這種李慈銘式“欲人知”的日記,應無大礙。他並沒有想到“身後”會出版,讓書商的荷包鼓起來。當時,倒真有可能是想讓那些“奮起千鈞棒”的“文革”“金猴”們看的,若從這個意義考慮,更不應該受到指責了。

只有理解“雅努斯”現象的必然,才能解釋一個人的悖謬行徑,扭曲心態,以及自我分裂的雙重人格。不過,無論怎樣的求全責備,顧準先生能在屈辱的精神牢役和沉重的勞動懲罰之中,艱難求生的同時,還能薪火相傳,筆耕不輟,皓首窮經,著書立說,是值得敬重的。這使我們想起公元前一世紀,關在蠶室裡,一面服刑,一面養傷,一面寫作《史記》的司馬遷,幾乎有著相類似的境遇。

公元前的司馬遷,與“文革”中的顧準,其實都是雅努斯!用史聖來詮釋這本日記的作者的苦衷,正是說明後來人其實懂得,應該如何歷史地、辯證地去理解前人走過的路,和他在某個時期寫出的某些作品,而從中汲取教訓。

現在已經無法知道,漢武帝劉徹對司馬遷施加的這種極其殘酷,極不人道的宮刑,將這位大師摧殘到何等悲慘的程度?但從他給任安的信裡,可以看到那分難以言狀的悲憤,“故禍莫慘於欲利,悲莫痛於傷心,行莫醜於辱先,詬莫大於宮刑。”他哀嘆地說:“餌之蠶室,重為天下觀笑,悲夫悲夫。”因此,對司馬遷造成的心理壓力,精神傷害,要比“文革”中戴高帽遊街,噴氣式挨鬥,大字報糊門,陰陽頭掃地的文化人,肯定要痛苦一萬倍。

“嗟乎,嗟乎,如僕,尚何言哉!尚何言哉!”這種悽慘的哀鳴,事隔千秋,讀來猶令人感到心靈的震撼。

在《報任少卿書》裡,他把一個人受到的侮辱,分為“太上不辱先,其次不辱身,其次不辱理色,其次不辱辭令,其次詘體受辱,其次易服受辱,其次關木索被箠楚受辱,其次剔毛髮嬰金鐵受辱,其次毀肌膚斷肢體受辱,最下腐刑極矣”。而統治者本可以賞他一刀,給個槍子,或令飲鴆自殺,或使懸樑上吊。不!非要將他關鍵部位割掉,放在暗室裡活遭罪。

這種讓人犯受到最大羞辱,還要長期加以折磨的惡毒辦法,也是後來“文革”期間,革命小將無師自通,用來折騰像顧準這類知識分子的慣技。而那時最常聽到的把誰誰誰搞臭的這一個“臭”字,尋根覓源,在某種程度上,沒準倒可能是古代宮刑餘風的再現。“宮刑”又名“腐刑”,就因為受刑後的創口,沒有迅速消炎的青黴素、頭孢等藥品予以治療,久久不能癒合,化膿潰爛,那就必然腐臭不堪了。這種讓你臭,而不讓你死的懲罰,是中國曆朝統治者足以把知識分子整得魂飛膽喪的毒招。

然而,“沉溺縲紲”的“刑餘之人”,“身殘處穢”於“檻井之中”,司馬遷還忍不住要在一片片竹簡上,繼續爬格子的遊戲。這也是中國知識分子的很難說得通的愚順性格,幹什麼?幹什麼?已經把你擠到一個徹底絕望的死角里了,你還起個什麼勁呢?你還要表什麼態?效什麼忠呢?既然漢武帝不把你當作家看,甚至不把你當人看,從身體的宮刑,一直到心靈的宮刑,都讓你領受個夠,還給他寫什麼勞什子?這也是《顧準日記》中,一些令人匪夷所思的地方,有必要在五七幹校裡,作那種對“大好形勢”手之舞之,足之蹈之的歡欣鼓舞狀嗎?

司馬遷的“雅努斯”現象,比顧準更而甚之。一方面,在《報任少卿書》中,“文王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屈原放逐,乃賦離騷,左丘失明,厥有國語,孫子臏腳,兵法修列,不韋遷蜀,世傳呂覽,韓非囚秦,說難孤憤,詩三百篇,大底聖賢發憤之所為作也。”這時,他是一個絕對自信的精神上的強者,沿著歷史巨人的足跡,九死無一悔地要完成這部史詩的雄心,真是有驚天地、泣鬼神的氣概。

但在一方面,那一口一聲“主上”聖明的可憐相,饒是打了你的屁股,還說主上打得對,謝主龍恩,已經把老兄你整得“身殘處穢”,“重為天下觀笑”,還用得著表現什麼“款款之愚”,“拳拳之忠”嘛!一個作家,戴著腳鐐跳舞,只求作為奴隸船上的一員而滿足,如果這樣自輕自賤的話,除了低三下四,臣罪當誅以外,還剩下什麼呢?誰讓司馬遷把自己定位於“文史星曆近乎卜祝之間,固主上所戲弄,倡優畜之,流俗之所輕也”的下三爛之列。這和顧準“夾著尾巴做人”論,懷著原罪感,如墜阿鼻地獄的自贖意識,有著異曲同工之妙。

這一切,都說明文人身上的“雅努斯”現象,勢所難免,是件沒有辦法的事。

如果我們聽一聽恩格斯對於歌德的評價:他“有時是偉大的,有時是渺小的;他有時是反抗的,嘲笑的,蔑視世界的天才,有時是拘謹的,滿足於一切的,狹隘的小市民”。就會明白沒有必要回避,也無須諱言,每個人心靈上的“雅努斯”現象。

應該說,有兩面性,並不可怕,只要正視,是不會成什麼問題的。但兩面派,對不起,那就不敢恭維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