釋“亂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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釋“亂講”
釋“亂講”(1/3)
“亂講”一詞,時下在年輕人口頭很流行。
這個詞彙,早已有之,分析起來,不外兩層意思。一、比較古典的解釋,係指講話的內容亂七八糟;二、具有時代流行意義的解釋,則是特指講話人在不適當的時候,於不適當的地點,對不適當的聽眾,所講的不適當的話題。
“亂講”,是一件很討人厭的事情,但本人恰恰不知道他的講話如何令人討厭,還覥臉撅肚,意氣風發,自我感覺特別的好。於是,討厭加上討厭,便是雙料的二百五了。
最近的例子,莫過於剛剛結束的在法國舉行的世界盃足球賽,一些頭面人物的“亂講”了。
例一,《足球》雜誌上的《“名嘴”貝利》一文說:
“6月7日球王貝利來到了巴黎為男單冠軍頒獎,末了對電視發表了一通高論,他預測巴西隊和德國隊將殺進決賽,看好奈及利亞隊和南斯拉夫隊會成為本屆比賽最大的黑馬……
但願貝利這一次料事如神。這幾屆世界盃,貝利的眼鏡不知已跌破多少副了,被他看中的球隊往往會在比賽中‘倒黴’,1990年他看好的南斯拉夫,1994年他相中的黑馬哥倫比亞,無不敗得落花流水。
一代球王,現在的‘球評’卻經常使人一笑置之,屬‘姑且聽之’之類了,想起來也令人不勝唏噓,有點為貝利悲哀。貝利在足球場上絕對是天才,但聽他‘評球’,請他‘算命’,似乎總不可靠。”
例二,《生活時報》上的《請嘴下留情》一文說:
“世界足壇有幾張不善的嘴。貝利的嘴以妨人出名,每屆盃賽他都要預測誰奪冠軍誰是黑馬,可被他相中的球隊,無一倖免地‘馬失前蹄’;阿根廷總統梅內姆也生就了一張‘烏鴉嘴’,搞得他一說阿根廷隊奪冠,阿國球迷就膽戰心驚;還有一張嘴生在馬拉多納身上,這位天才總時不時出一些驚人之語,造點新聞,現在球迷也不再買他這張嘴的賬了。”
例三,《今晚報》上的《馬爾蒂尼讓總理閉嘴》一文說:
“義大利隊對智利隊的比賽過後,義大利總理普羅迪向教練老馬爾蒂尼建議,在下場同喀麥隆隊的比賽中讓皮耶羅和羅伯特·巴喬一起上場。老馬爾蒂尼很不客氣地說:‘我一直認為總理普羅迪是位腳踏車迷,他應該繼續關心他的腳踏車。’
老馬爾蒂尼稱,他最不喜歡別人對他的戰術佈置和球員安排指手畫腳。他說:‘一支球隊有二十二人,那些沒有上過場的球員也應該得到機會。’”
……
貝利,是前球王,算得上是張名嘴。但名嘴,不一定說的都是至理名言,這一點最起碼的清醒,差不多的名嘴們,都缺乏認識。相反,凡名嘴,無不具有強烈的演講欲。只要面前有一隻麥克風,或有記者伸過來的話筒,那張嘴,如巴甫洛夫醫生做條件反射實驗的小狗一樣,立刻就有話好講。
前些年,貝利這張屢遭物議的嘴,就惹過麻煩。那一次,是羅馬世界盃賽,老先生坐在主席臺上,同臺入坐的還有奧委會主席薩馬蘭奇,和他的同鄉,國際足協主席布倫戴奇。這張名嘴來了精神,對他的國家隊在場上的表現,很不滿意。一會兒說這個不靈,一會兒說那個該換下來,一會兒說戰術不當,一會兒指責教練指揮無能……結果到了中場,他跑到休息室裡,還沒完沒了地發表高見,全體隊員忍無可忍,一齊朝這位前球王怒吼:“你要麼閉嘴,要麼回家。”
雖被羞辱了一番,然而這張嘴好像也未吸取什麼教訓,今次巴黎世界盃賽上,又聽到了他的聲音。不過,已經被人“一笑置之”,“姑且聽之”,“令人不勝唏噓”,因而不禁“有點為貝利悲哀”。儘管如此,這位前球王仍要發言。
名嘴,說到底,他之非講不可,是為了證明他擁有話語權。在這個世界上,話語權意味著身份、地位、財富、實力,還包括品牌、名聲、能量、輿論效應等等所謂的無形資產,有這樣的人物在場,要不讓他說話,那他就太痛苦了。
幾年前,有一次文學界聚會,討論的話題似乎有關軍事文學的發展,到場皆重磅人物。某君當時身居部門要職,自然是有他的話語權的。但同在主桌上,還坐
著某公,論地位,論身份,論革命資歷,話語權好像應該更大一些。可某君學問太多,講得興起,卻未注意時鐘的針,在向十二點開飯時間接近;更未注意身邊某公的臉色,開始晴轉多雲。因此,主持會議者,和底下的聽眾,都覺得還剩下五分鐘,夠更有話語權的某公發揮的嗎?而小餐廳裡已經杯子碟子,叮噹作響。所以,某君結束講話後,主持人請面有慍色的某公作指示時,可想而知會是一個什麼尷尬場面了。
這種生活中的小小摩擦,事屬難免。過去以後,也就拉倒。何況某公和某君,如今都已作古,還有什麼好“較真”的呢?但人們通常想不開“死後原知萬事空”的這個道理。活著的時候,話語權對於名流來講,還是很在乎的。至於講了些什麼,無關緊要,話語權的權,是不能被人忽視的。所以,在文壇上,這類自以為是的名嘴,你好意思讓他免開尊口嗎?假如他資格甚老,年歲一把,假如他職務不低,來頭甚大,假如他手持綠卡,放洋歸來,假如他與昆德拉、馬爾克斯,拜過把子,假如他與諾貝爾文學獎基金會,簽過什麼得獎意向書之類,假如他其實並沒有寫過什麼了得的作品,可自我感覺是大師之輩,坐在那裡唾沫星子亂飛,前言不搭後語地指點眾生,你能不按住性子,洗耳恭聽嗎?
其實,貝利先生坐在看臺上,作怡然狀,一言不發,人家不會把他當啞巴賣了。更不能因為他保持禮貌的沉默,或即使管不住自己的舌頭,說一點不鹹不淡的話,也不會把他那頂前球王的皇冠,輕易褫奪了的。
巴西足球隊的球星馬里奧說:貝利“精神上有問題,任何生活在過去的人,都會進入博物館”,“貝利現在對我們已經不重要了,因為人們現在踢球的方式同他過去完全不一樣了。貝利已成為過去”。我想,這位也不被貝利看好的球星,道出了一個真理:昨天的道理,只適用於昨天,而活生生的現實,卻必須,也只能用今天的道理來解釋。膠柱鼓瑟,刻舟求劍,就難免要出笑話了。
名人好“亂講”,很主要的一個原因,就在於他弄不清楚他已經“成為過去”的這個事實。李世民當皇帝時,有一位從隋朝一直當官到唐朝的封德彝先生,他大概是魯迅筆下的那位九斤老太的前輩,老懷念他的昨天,而對今天痛心疾首。正如貝利總是回憶他在綠茵場馳騁時那份風光一樣,而對發展到了今天的足球運動,怎麼看怎麼不順眼。封德彝認為“三代以還,人皆澆訛”,一代不如一代,已經無法教化了。魏徵當著李世民反駁他:“若謂古人淳樸,漸至澆訛,則至於今日,當悉化為鬼魅矣!”
由於這位老先生抱著過去的觀點,所以,李世民要這位封老先生舉薦賢人,一直沒有動靜。李世民急了,問他,你是怎麼回事?他這張嘴完全可以撒個謊,譬如與同僚搓麻將啦,譬如和小祕風流啦,搪塞過去。但他意識到自己是張名嘴,豈能泛泛而言?他對李世民說:“非不盡心,但於今未有奇才耳。”唐太宗當即火了(有沒有拍桌子,不得而知):“君子用人如器,各取所長,古之致治者,豈借才於異代乎?正患己不能知,安可誣一世之人!”
唐太宗的話,若用現代語言,也就是你封德彝在“亂講”罷了。
“亂講”,有多種。海灣戰爭中美軍司令員鮑威爾,他著了一部書,其中講到他在越南戰場上,到中部的順化機場當指揮官的經歷。有一位飛行員不滿機場由鮑威爾這樣一位外行來領導,向他挑戰,問他要不要跟著上天去飛行一次。想到此事關乎尊嚴,他就爬進機艙飛上藍天。當然,飛行員顯然是想折磨他,讓他很領受了一番高速飛行的痛苦。不過,當他看到地面河堤上的鐵軌時,忙問飛機的方位。那個飛行員說,大約在廣治以北一點點。他罵了:“你這個該死的笨蛋,趕快回頭,我們正在北越上空!”
後來,證實鮑威爾的觀察是對的。於是,這位將軍說:“別讓專家把你唬倒,他們所知豐富,但通常判斷力差。”所以,一個作家,他自己可能寫出好的作品,但他在指導別人創作的時候,不一定會是極好的專家。如果,萬一不幸,這位指導你
的作家,並沒有寫出什麼公認的好作品,也在那裡大言不慚地誇誇其談,你拿著小本,認真記下來的一切,很大程度上恐怕是屬於“亂講”的東西了。
任何經驗,即使是非常成功的經驗,都具有個人的印記。
肯尼吉,一位世界級的薩克斯管的演奏家,對這種樂器的愛好者說,只有不停地練習,你才能成功。看起來,這是很具蠱惑力的至理名言。其實,也是名人的“亂講”,是不足為訓的。對他來講,練,能夠成功,對別人來講,未必如此。托爾斯泰說過,在成功中,天才只佔百分之一,刻苦佔百分之九十九,這樣說,就比較實際,不能算是“亂講”。因為有這個一,那九十九才落到實處,沒有這個一,你百分之百,還不是勞而無功?如果,按肯尼吉所言的不停練習,但這位愛好者,虔誠而無才華,努力卻乏靈氣,哪怕從清晨吹到深夜,吹出了小腸疝氣,又如何?苦練的最好結果,也僅是一名匠人而已。
對付這些自以為權威的“亂講”,最好的方法,一笑置之。或者如老農一樣,抱“聽蝲蝲蛄叫喚,還不種地”的無所謂態度,這耳朵進,那耳朵出,也就行了。因為,這種誤導式的“亂講”,是名嘴最愛犯的一個毛病。幾乎所有名流,都有一種情不自禁地教導別人的癖嗜。從報紙到電視,從刊物到作品,從大會到小會,從宴請到廳堂,到處可以欣賞到名流們那張螃蟹似冒著白沫的嘴,在口吐蓮花。這種名人對於話語權的自戀情結,也是無可奈何的社會現象,應該讓他們得到這份慰藉和精神上的滿足,但聽眾萬萬不能當真,尤其不可奉為圭臬。君不見最近案發的假酒事件,那種勾兌進甲醇的水,與用米麥釀出來的酒,猛一下是分辨不出來的,但若喝進肚裡,卻是害人不淺的。
所以,海明威在《非洲的青山》裡,對這種“亂講”的諄諄教誨,猛烈抨擊。他針對的是美利堅合眾國本世紀二三十年代的文壇情況,希望國內的批評家們,不要神經過敏。他說,有的作家讀了批評家談他的文章以後,便按照批評家的**,開始寫批評家推許的那種傑作,結果到後來,反而根本無法寫作了。他由此作了一個結論:“批評家害得他們得了不育之症。”
對於類似假酒式的教導,還真得提防一點。
真是遺憾,吾生也晚,既未聽過辜鴻銘、王國維的講演,也未受過陳寅恪、吳宓的教誨,但這些大師的文字在,使我們懂得何為的的確確的真學問,何為故弄玄虛的假狐禪。而且,最可貴的是,大師們儘管博大精深,但也學有所長,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絕不“亂講”,所以,後人敬佩他們學問求知的執著精神。
但現如今,一些同道中人,一夜之間,忽然成了刀槍劍戟,十八般武藝皆耍得轉的天橋把式;成了生旦淨末醜,神仙老虎狗,文武昆擋不亂的麻將百搭;成了天文地理,文史星祝,三教九流,左道旁門,琴棋書畫,吹拉彈唱,丸散膏丹,白濁淋病,無所不治,無所不曉的大學問家,也著實令人好生納悶。因為他並不是從火星來的,從學歷,到經歷,到閱歷,彼此都知根知底。居然立地成佛,除了不會生孩子外(姑且假定為一位男性的話),什麼都通,什麼都能,不論什麼問題都可以臨場“亂講”一番,你不覺得很奇怪嗎?
說穿了,不過是自我感覺失靈,不知天高地厚罷了。
魯迅先生在一篇題曰《名人與名言》的文章裡說過:“社會上崇敬名人,於是以為名人的話就是名言,卻忘記了他之所以得名是那一種學問或事業。名人被崇奉所**,也忘記了自己之所以得名是那一種學問或事業,漸以為一切無不勝人。無所不談,於是乎就悖起來了。”
怎麼樣才能不“悖”呢?也就是非“所以得名”的“那一種學問或事業”的話題,最好“三緘其口”,切勿“亂講”。所以,文壇的名嘴,還是要記取西諺“沉默是金”的啟示,不開口,少開口,要比“亂講”,更贏得人們的尊敬。因為你不講,人家還看不出你肚子裡有什麼貨色;若一張嘴,便全露餡,五臟六腑以及下水之類,暴露無遺,反而令人掩鼻,那其實倒是不很划算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