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坑《一晌貪醉》試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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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坑《一晌貪醉》試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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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血女
漆黑的夜。
空曠的巨宅瀰漫著濃重的血腥味。
血腥的氣息會讓我的感官異常的敏銳。在這種情況下,壓迫感也會加倍。雖然早已習慣這種又甜又腥的氣味,我還是皺起了眉頭。
十幾米開外處,站著我此次的獵物。
已經受傷,卻依舊沒有放棄垂死掙扎。手持著槍,銳利的目光不斷掃視周圍。
有誰可以想象此刻他根本什麼也看不見?巨宅的照明已經被我完全破壞,午夜的室內光線對於人類來說與失明無異。儘管如此,他居然能夠鎮定地判斷防禦,相持30分鐘,硬是沒給我任何下手的機會,的確是個富有挑戰性的獵物。
不過,我無聲地揚起一抹笑,有一點你處於劣勢,我的獵物。
即使在黑暗中,我也可以將你看得一清二楚。這也是我習慣在午夜狩獵的原因,我擁有貓一樣在黑暗中視物的特殊體質。
相較於充滿火藥味的熱武器,我寧可選擇冷兵器,所以我素來不喜歡用槍。我喜歡刀劍冰冷的觸感和它們劃破面板時沉悶的撕裂聲。
身為殺手,我卻討厭鮮血。所以我喜歡在見血之前掉頭離開。諷刺的,很少沾血的我,居然會因此被道上的人稱為“血女”——嗜血的死神之女。
他們說那是因為我的靈魂早被血染透了。
然而,浴血之女也始終只是個殺手而已。
殺手,終究是躲不過棋逢敵手的境況。
從沒想過,我竟然會失手,敗在眼前這個等死的獵物手上。
血。
染得我一襲白衣斑斕得詭異。給我的感覺竟不是噁心,而是,華麗。
沒想到在血女身上留下最多血跡的,居然會是她自己的血。這也恰好驗證了一點,我果然是個失敗的殺手,死守著不用熱武器的莫明原則,斷送了自己的性命。
“血女麼,”帝斯的槍慢慢指上我的腦門,“我忘了告訴你,我也有夜晚視物的能力呢,雖然不及貓一樣的血女。”
“我也忘了告訴你一件事。”既然他也可以看見我,我毫不吝嗇地送給他一抹冷笑。
“什……嗯……”一聲悶響,帝斯緩緩倒在我的面前。
站在他身後的是墨魂,我的搭檔。
我忘了告訴你,我只是明殺而已。索魂狩獵素來是兩人一組,一明一暗。明殺不敵,暗殺方才出手。而墨魂,便是這次任務的暗殺。
從十三歲第一次狩獵開始,只要我作為明殺,暗殺就絕對沒有出場的機會,所以才造成了血女向來獨自行動的假象。今天居然連自己的命都要kao暗殺來保,看來我輸得不是一般兩般的慘。
“小夜夜喲,人家幫你一個大忙,怎麼謝人家?”墨魂用手指點點臉上的酒窩,一派純情小弟模樣地上演5年來司通見慣的戲碼。
難以相信,索魂的首席殺手,被稱為真正的索魂使者的墨魂私底下會是這副模樣。那麼明媚的笑容,曾經讓我生厭。可今天,要永遠告別這樣的笑容,終究有幾分不捨。
“墨魂想讓我怎麼報答?”強忍住身體撕裂般的疼痛,我努力讓聲音聽起來沉穩一點,“時間不多了呢。”我的生命。
“呃?!”墨魂小小地驚呼。我看到他的眼中閃過幾縷詫異,接著便大放異彩,“……小夜,你終於迴應人家了……9年了……人家太太太感動了……”說完就不由分說地撲到我身上一陣亂蹭。
突然,他的身體一僵,推開我。戲謔的眼神瞬間冷凍下來,目光如矩。
“誰的血?”
“這就是你對待傷患的方式?”我一陣踉蹌,kao著牆才勉強站定。
“該死的你受傷了?”難得正經的語氣。
“是該死。”這麼重要的任務,因為輕敵差點毀在我手上。單憑這一點,就足夠組織要我的命了,更何況我還身受重傷。
“墨魂,送我一程吧。”他的槍比我的刀快多了。
“夜瞳。”
墨魂的聲音很輕。彷彿壓抑著什麼。這是記憶中他第一次認真地喚我的全名。
原來他的聲音一直不是像之前那樣清脆的,他真正的聲音要低沉地多。
“呵,索魂第二騎死在第一騎手上,似乎不難聽。”我低低地笑出聲,“每次狩獵都那麼小心不讓血濺到衣服,想不到到最後落得滿身是血離開的下場……連老天都玩我……”
難不成是“所以,以後、別、穿、白、衣、了!”墨魂咬牙切齒地擠出一句話。
“下輩子嗎?我……咳咳……”猛烈的咳嗽打斷了我的話。腿再也支撐不住身體的重量,任身體kao著牆慢慢下滑,癱軟在地上。衣服磨過牆壁發出簌簌的聲響,閃過我腦海的第一感覺竟是該死的,衣服又髒了一點。
“下輩子,還……穿……白衣……”
不然,我會找不到自己的。因為,除了我自己,沒人會找我。
“夜瞳!”墨魂摸索著找到我,“我帶你去醫院!”
“醫院?”不是回總部?
“傻蛋,你這樣的傷還想回總部?”墨魂一副準備上前拍死我的模樣。
差點忘了,回總部只會讓我死得更快。
在索魂,受傷分為A、B、C三個級別。C級是輕傷,一般由本人自行清理包紮了事;B級是指稍嚴重的比較好治的傷,由組織內部的專人治療;A級為重傷,即受傷的人無法在兩年內恢復並替組織賣命,這樣的人,只有一個下場——被處理。對於組織來說,是沒有必要養著一群傷患廢物的,又要防止組織機密洩lou,唯一的方法就是讓廢人變成死人。
重傷者死,這是每個殺手該有的覺悟!
“那你怎麼解釋……我身上的傷?”來歷不明的槍傷,哪個醫院敢私自救治?一定會先報警,恐怕到時候還要考慮怎麼對付警察。
“大不了包紮完就開溜。”墨魂眼睛亮亮地建議。
果然是墨魂的作風啊,醫完開溜。
“墨魂,我才不要被你拖累死。”要死,也不會死在監獄裡。況且,我還有個問題沒得到答案,決不枉死,“我們,搭檔9年了,對不對?”
“是。”墨魂收起戲謔的表情。
“那我……向你借樣東西,可好?”盯著他的眼,我放柔語氣,手指劃過他的胸口,扯起他的衣襟,藉著力站起身。
“好。”他勾起一抹莫明的笑,手環過我的腰摟住我搖搖欲墜的身體,“夜……要借什麼……我都給。”
“不一定會還。”
“好。”他環著我的手漸漸加重力度,卻不至於讓我窒息,“我知道你要借我的命,我借給你。不過事後我要利息。”
“那我們……去見主人……”
去見真正的死神,弒神!
冰冷昏暗的大殿,瀰漫著淡淡的陰冷的氣息。
“血腥味,受傷了?”
殿前的人只看得見身影,卻散發著致命的魄力。甚至連關心的話語,都讓殿下跪著的我們膽戰心驚。
“主人恕罪。”
“任務呢?”
“完成。”
“好。”他站起身,居高臨下地俯視我。即使不抬頭,我也能感覺到他利劍般的目光掃過我。“我的血女第一次受這麼重的傷呢。”慈祥的語調,卻有著巨大的壓力,讓我喘不過氣。
什麼東西!面對突然襲來的物體,我本能地想躲閃,身體卻不聽使喚地中途跌倒。糟了!
“我的血女——真的捨不得呢。”主人緩緩地走近我,托起我的下巴,逼我與他對視,“怎麼辦呢,真是傷腦筋啊。”
主人。訓練四年,狩獵五年,這是我八年來第一次看清索魂老大的模樣,卻並未帶來多大震撼。
“準備接受處理吧,我的血娃娃。”
果然,在他有意識地測試我的傷勢後,接受處理是我唯一的結果。我無聲地展開笑靨,握住托住我下巴的手,“那我什麼時候舉行回魂儀式?”
回魂。是接受處理的殺手死前的儀式。每個成員在加入索魂前都會得到刻著自己名字和之前身份的玉配,加入時用玉配換得索魂成員獨有的識別器。從此一切歸屬索魂,徹底拋棄之前的身份,姓名,只有代表排序的代號。而回魂,則是死前恢復成員身份的儀式。
索魂,不留空佔名額的死人。
而馬上,我就會失去名額,變成死人。
“現在。”
果然高效率。我遞上代表索魂十二騎身份的識別器的同時,主人的僕從就把代表我真實身份的玉配丟到了我面前。
從那麼遠的地方丟過來的玉佩一路發出叮叮噹噹的聲音,卻意外的沒有碎裂。
看來,天意讓我完整地找回它,然後由我親手——完壁歸趙。
“屬下送主人一份臨別禮物好不好?”我緩緩站起身,笑。
“什麼?——墨魂?——你們……”主人的聲音終於有了一絲焦急。呵,被發現了啊,索魂第一騎的識別器顯示的並不是他本人的行動。他大概永遠不會相信索魂第一騎會為了我背叛組織,一生的tian血生涯早讓他否決掉了殺手之間的友誼。這就是他的死角!
“總部現在到處是炸藥哦,主人。”我撿起玉配,撫摩著似曾相識的陌生名字,“我從小就怕孤單,不要一個人上路,只好讓主人和索魂陪我。”
“主人會怪我麼?”
“可以和主人一起,可是我很久之前的夢想呢。”
“還有30秒。”就要爆炸了。墨魂也該到安全的地方了吧。
“這個玉配的主人,這個名字的所有者,其實,該是主人你呢。”
“還你!!”我狠狠地將玉配砸向他。
九年!久年了!我等這一刻已經九年了!這個名字,還給他!一切的一切,還給他!
“小夜夜,我還不知道你真名……死不瞑目啊”身後響起期期艾艾的聲音,居然是墨魂!
“墨魂!你……”怎麼可以……陪我送死!
我眼睜睜地看著墨魂走到我的身邊,扶起我,然後擁著我坐到地上。“小夜夜叫什麼名字?快說啊……只有10秒了……”
“墨魂,你就這麼跟自己的命過不去?!”
罷了,一起,便一起吧。
“我姓展,我叫……”
“舞……你是舞!”
回答他的是主人,這個名字的真正所有者。
“對啊,我叫展舞,墨魂,記住,下輩子找我要利息。……主人,你還記得我,不容易啊。”真的不容易,父親,我還以為你早就忘了你曾經有過一個女兒呢。
“一起下地獄吧,父親。”
“舞——”
炸藥爆炸,一切都結束了。
展舞,夜瞳,索魂,這個負我的父親,負我的世界。
第二章浴火重生
痛。
似乎,沒死成呢。
明明只是胸口中槍而已,不知為何渾身上下撕裂般地疼痛。對了,炸藥。這麼說,我還活著?難道是計劃失敗,沒有炸燬索魂,反被主人抓了?
沒有多考慮,我開始打量周圍的環境。
只有熟悉環境,才能使我能對突發狀況作出最迅速的反映。對於一個殺手來說,腦海中的疑問遠沒有周遭的環境重要。緊要關頭沉著分析應戰,都只不過是無知的人紙上談兵。真正的殺手,所依從的只是身體的本能。
這是個相當奢華的房間。床,桌,椅精巧地很,即便是我現在所處的地毯,也似乎價值不菲。是誰救了我麼?那為什麼我是躺在地上而不是**?
墨魂呢?是生,還是……
難道這是索魂新懲罰?
我低頭檢查自己的傷勢,稍稍一愣。衣服,竟已不是我原本的白色皮革裝,而是件輕盈華麗的紗衣,與其說是時下流行的復古裝,倒不如說是古裝戲服。
撩起衣袖,才發現手臂上佈滿了鞭傷。一道道,深淺不一,卻無一例外的皮開肉綻!不用想都知道身體其他地方的疼痛是怎麼回事。
然而使我驚訝的不是手臂上的傷,而是手。
光滑細膩的手。
不是我的手。
九歲便握刀劍,十三歲出師狩獵的夜瞳的手怎麼可能是這般模樣?
難道……
我不是個有想象力的人,卻在目光落到不遠處鏡子上的一剎那不得不相信這個荒謬的事實。
我,已經不是我了。
鏡子裡癱坐在地上的人有著吹彈可破的肌膚,絕美的容顏略帶些許蒼白。如果不是她的眼睛閃動著我熟悉的光芒的話,我或許會以為對面只是幅畫。散發著水蓮般純淨氣息的容貌,本該有的是含情脈脈的如煙目吧,換成屬於索魂第二騎夜瞳的沐血的瞳眸,有著說不出的詭異。
彷彿,是等待千年的惡魔,被時間沖刷掉了代表殺戮的邪惡氣息,只留下種族標誌的魂,刻在了心靈深處,等待甦醒。
望著鏡中很可能已經香消玉隕的人,我耳邊似乎有人低低地吐了兩個字,宿命。
宿命?我不信命!
我凝視鏡中的她,笑:“那我便廢了它。”我的生死只對自己負責,容不得別人半點干涉,即使是老天也不行!
“真的不同,你和我。”鏡中的她居然開口說話!“我,信命。所以我不想留在這世上了。你既然可以到我的身體裡,就是你我的緣分,這具身體就算見面禮送給你。”
“我拒絕。”死都死過了,何必徒增煩惱?
她似乎被我出乎意料的答案嚇了一跳,好一會兒,才淡淡地開口:“這不是你我能控制得了的。既來之,則安之。你,或許才是這身體真正的主人。”
哦?我忍不住一挑眉,靜待下文。
“我現在才發現,這樣的眼,才配這容貌。”宛若地獄的神明,純淨和邪惡的綜合體,非凡人能比。“我叫楚昕舞,在日出時分起舞,是你的新生,展舞,或是夜瞳?”
她居然知道我的名字,有趣。楚昕舞,日出時分起舞。代替死去的屬於黑夜的殺手展舞麼?
“我該和你永別了,夜瞳。”
“楚昕舞對不對?”既然如此,我便代她一舞又有何妨?夜瞳,也該見一下陽光的。
“謝謝你,昕舞,記住,你是摘星樓主……雖然,這樓主……”
耳邊一片寂靜,她還有她未完的話都消失了,鏡中人也徹底變成了影象。
kao,至少也把話給我講完!
也罷,楚昕舞,我倒要看看,老天給我安排的,究竟是怎樣一個遊戲!
有人!
“小姐,我可以進來嗎?”門外響起清脆的聲音。
小姐?叫我麼?房間裡沒有第二個人,我這個摘星樓主想必就是她口中的小姐無疑了。
“進來。”出口的聲音竟變成了軟綿綿的腔調,正是剛才聽到的聲音。我微微皺眉,暗自不爽。這是不是代表正牌楚昕舞已經消失,而我已經徹底變成了她?
“是。”
推門進來的是個有著清秀臉蛋的少女。一身鵝黃的紗衣,如陽光般的明亮。
“小姐,怎麼坐地上了?會著涼的!”她急急地放下手中的托盤,扶起我坐到**,“再暈過去的話,雲兒可要擔心死了!”
雲兒?她的名字?“這次我昏睡了多久?”既然她用“又”,想必楚昕舞不是第一次暈厥了吧。
“兩天,多一點。”雲兒歪著腦袋想了會兒,“大家都很擔心小姐呢。”
“是嗎?我不醒人事,會有人擔心麼?”如果有人還真正關心著楚昕舞,她又怎麼會執意放棄自己的性命?
“當然!我,弦清,安憐,還有冥少爺,小姐是堂堂摘星樓主,要是有什麼三長兩短,不用說是摘星樓,整個江湖都會亂成一團!”
江湖?那摘星樓應該是個江湖幫派或組織。可這身體明明只是個弱不禁風的小姐而已,怎麼會是幫派首領之類的?
“那怎麼只有你一個來看我?”
“我只是送藥來,大家還不知道小姐醒了呀!”雲兒一拍腦門,“都忘了正經事了,吃藥!大夫說這藥要趁熱喝才有效哦!”說著便不由分說地把托盤遞到我面前。
所謂的藥是一碗棕黃色的**,散發著陣陣中藥特有的氣味。我接過藥碗遞到嘴邊,略一抬眼,將雲兒期待的眼神盡收眼底。然後,一反手,將藥盡數餵了雲兒的臉!
“小姐你……”
“小姐,哼,”我狠狠地把碗砸在地上,“誰借你的膽謀害你的‘小姐’?”只不過是混了毒藥的中藥,也想要我死?一個丫鬟,也想要我死?當我夜瞳是什麼人!
“小姐誤會雲兒了。”她輕輕擦拭衣服上汙漬,突然眼神一變——緊接著是帶著寒意直指向我的匕首!“雲兒只是想要小姐下地獄而已!”
好個下地獄!
我冷笑,順勢拉過她握著匕首的手,另一隻手乘機一記手刀,趁著她手軟的瞬間奪過匕首,架到她的脖子上。“雲兒啊,你和我有仇?”
所有的動作都只是一瞬間,雲兒呆呆地任我挾持住,許久才擠出一句話:“你怎麼……你不是……不會武……你怎麼知道……”
“雲兒,你太大意了。”我稍稍勒緊匕首,滿意地看到她脖子上鮮紅的血痕,“不清楚我有沒有醒為什麼問我可不可以進來?”除非有武功基礎聽得出動靜。
“不清楚我有沒有醒為什麼端必須趁熱的藥來?”除非這只是想我快喝順口編的。
“看到我坐在地上為什麼不想知道原因?”除非早料到結果。
“這麼擔心我的身體,為什麼對我身上的鞭傷不聞不問,甚至不多看一眼?”除非根本不在意。
雲兒的身體猛地一顫,又立刻安靜了起來。“看來,是我低估你了,楚昕舞。”
“做殺手,只能留後路,不能留後備的。不要給自己任何從頭來過的機會,才會一擊成功。”
抵著她的匕首加緊一分。
“要殺便殺!”
“再教你一點,失手被擒,說‘要殺便殺’只會激起對手摺磨你的興趣。”最好的方法是——什麼也不說。
“你……”
看著她含恨的眼眸,異常鮮活的表情,倒激起我幾分欣賞。
“我不是楚昕舞呢,雲兒。”
“你休想騙我!不就是想保命……”
“你覺得現在需要保命的,是誰?”我笑,按下她企圖反擊的手,“這身體不是我的,我只是……借屍還魂,而且,你不是已經信我了麼。
明明眼神已經動搖。
“做個交易如何?你助我玩一陣子,我回去時就把這具身體的處置權和摘星樓送你,好不好?”作為信任的代價,我好不遲疑地鬆開手放了她。
雲兒沉默。
“你醒了,舞?”陌生的聲音突然cha了進來,“很有精力啊,看來你的傷不重。下次是不是加點料?”
第三章浴火重生
“你醒了,舞?”陌生的聲音突然cha了進來,“很有精力啊,看來你的傷不重。下次是不是加點料?”
“冥少爺。”
雲兒退後一步低頭向來人行禮,不著痕跡地掩蓋住脖頸上的傷口。
很不錯的反應!
冥少爺?是楚昕舞的什麼人?我悄悄藏起匕首,打量我來這裡見到的第二個人。
非常英氣的男子,渾身散發著冰冷的氣息,還夾帶著我熟悉的殺氣。看來是個不好惹人物!
明明長得正經得不得了,看向楚昕舞時的目光卻帶著幾分玩味。
想必是楚昕舞的熟人,我憂鬱著不知道怎麼開口。
“冥。”身後傳來小小的聲音。她終於決定結盟了。雲兒。
“冥,你來看我了?”
我小心地收斂渾身因他身周的殺氣而漸漸凝聚的興奮,學著記憶中楚昕舞語調柔柔地開口,作出毫無防備的樣子接近他,“我很感激,冥。”
“滾開!”
在我的觸碰到他的一瞬間,他揚起手揮向我的臉!
啪——出於本能,我迅速轉身躲避的同時,左手早先一步擋住他揮來的手,費了好大勁才勉強控制住握著匕首的右手襲向他脖子的慾望,將匕首藏回衣袖中。
不可以,這樣的傷,根本不是他的對手!
“你,會武?”
他盯著我,漆黑的瞳眸閃過幾分詫異,繼而翻滾起肆虐的寒潮。突然,他伸出手電一般地掐住我的脖子,動作之快,竟讓我來不及做出反應就被挾制!
“樓主,您身體虛弱,該休息了,別讓屬下擔心。”
似乎,這個摘星只是個傀儡呢,連自稱“屬下”的人都可以在下人面前光明正大地要挾主人。
掐住我的手一分,一分扣緊,大概是想測試這具身體的底限。可惜,我不是那個被你捏得死死的楚昕舞。現在這個身體的主人是我,夜瞳!
有傷在身,他的身手自是遠在我之上,加上我現在又受制於他,沒有能力和他對抗。他的身體緊挨著我,渾身上下看似漏洞百出,實際上根本沒有什麼空隙讓我攻擊!這便是高手才有的素質,即使敵人的命捏在手裡,也決不留任何可能被攻擊的機會!他的另一隻手肯定做好了我攻擊他任何部位的準備!
可是,有一處卻是他所不能也無法預測防禦的死穴。
掐住我的那隻手!
我暗暗調整從雪雲手中搶過來的匕首,稍稍調整角度,然後,趁他因我許久未有反應而狐疑的時候,猛地朝自己的脖頸刺去!
之所以說他無法預測是因為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那裡會是下刀的好地方。
敵人若是想反抗,則肯定不會選這種得不償失的方法。只要他放手,或是刀cha偏,或是穿過手,死的便是拿刀之人!即使成功,也不免再次被擒。敵人若是一心尋死,就必定找最有保障的胸腹下手。
短兵相接的境地,是決不允許任何“無法預測”存在的。否則,付出的就有可能是生命!
所以,一個無法預測,迫使他因被刺傷而鬆開了扣住我的手!一旦有空隙,我便抓住機會立刻退後了幾步,在距離他五六步的地方站定。
這樣一來,無論是攻擊還是防禦,我都處於最佳位置!
“我會不會武,干卿底事?”
“樓主武藝精進,自是我摘星樓的福分。”
陰冷的語氣,空氣中漸漸充斥的殺意。終於決定殺我了麼?
殺手的本能讓我不由地渾身繃緊,高度戒備。
忽然,身體右側人的氣息一閃而過。我不敢怠慢,轉身襲向右邊的身影。但,下一秒,便急急調轉方向向左邊飛身橫掃!聲東擊西麼,我也會。
起身,掃腿。哪知腳才觸到那人,身上傳來的劇痛卻讓我身形不穩,失去了攻擊的最佳位置。
這身體到處是傷,怎禁得起我這麼大幅度的動作!
就在我以為會重心不穩摔倒時,卻落入一個溫溫的懷抱——竟不是那個冥!
果然,危難時刻總少不了英雄救美的橋段。這定律還真是千古遺傳哪。只是,我也算女人麼?我自嘲地冷哼,手中的匕首自動向恩公大人身上招呼。我從未當自己是女人,自然沒有感恩戴德的習慣。不讓人近身是我的習慣,死人除外。
“溫香軟玉抱滿懷,可別掃興。”他輕輕鬆鬆地截住匕首,“我說莫冥非啊,如此佳人,怎捨得如此虐待,可讓我這外人好生心疼喲。”
“你是誰,斗膽擅闖摘星樓!”莫冥非手撫上腰間劍柄,蓄勢待發,“居然敢挾持我們樓主。”
話雖如此,卻沒有半分動手的意思。看來,他在摘星樓的勢力已經鞏固得差不多了吧,否則少了我這傀儡,他還能不慌不忙。或許,他現在缺的正是樓主不幸喪生這個名目而已。
“我麼,”那人鬆開我,扳過我的身體,從頭到腳審視我,“我是——採、花、賊!”說罷,還象徵性地撩起我的髮絲拿到鼻下嗅了嗅。
採花賊?
我終於有機會看到這位“採花賊”。
非常……漂亮的人呢。這是我的第一印象。完美無暇的面容,白皙的肌膚,一襲綠衫更是將他襯托得很……玲瓏剔透。
他說這話的時候,眼睛彎彎地眯起,連同嘴邊劃落的笑意,淡淡地洋溢著的,是類似純真的感覺。
這樣子的人,該是被採的人才是吧?
“早就聽說摘星樓主是個被囚的卿卿佳人,不如本少爺救你出這金絲籠可好?”他笑眯眯地託著下巴,“你看莫冥非莫大執事都沒有留你的意思,對不對?”
“好。”重傷在身,再留在這裡反倒有生命危險。既然不知道這人是敵是友,倒不如姑且賭一把,“雲兒啊——”
“啊,小姐……”看戲很久的雲兒突然被我點到名,不由一驚。
“不要忘記——”我故意扯出一抹詭異的笑容,“我們的,祕密。”
莫冥非是不會留可能存在的威脅在世上的,即使雲兒招認我的疑點,只怕他也不會相信。因為越是人中龍鳳,就越不相信鬼神之說。倘若她是平庸之輩,決不會在莫冥非手中存活,合約作廢;倘若是個有能力的人,她就有辦法矇混過去,有此盟友,自然利多於害。
這樣一來,就把最後的疑慮也解決了。
然後我見識到了傳說中的輕功。那個人帶我從窗戶直接飛了出去。原來所謂的輕功也只是很巧妙的借力方法罷了,並非真的能飛。不過這借力方法與現代不同,剛好足夠引起我本來就稀少的興趣。
“樓主小姐啊,人家救了你,你打算怎麼謝?”
在拉著我邊走邊逛行了兩三里路之後,他終於停下來開口說話。望著他晶亮的眼眸,竟讓我有幾分恍惚。
墨魂?!
因為剛才一直處於很緊張的狀況,我沒有對他的外貌多做考慮。可此刻,這語調,神韻,不是墨魂還能是誰?
“你想讓我怎麼謝?”不知不覺,當初回答墨魂相同問題的答案拖口而出。是你麼,墨魂?
“當然是你履行你被採之花的義務,我實踐我採花賊的責任嘍。”他用指尖撩開我臉側的髮絲,俯下身在我的耳邊底吟,“這份‘謝禮’不為過,是不是?”
溫熱的氣體吹在耳畔,這麼貼身的感覺,讓從不習慣與人過分kao近的我非常的難受,也讓我有種被人掌控的威脅感。
推開他,我退到一定距離外。
“還沒有人捨得推開我呢。”他倒沒什麼反抗,只是頗感意外。
也是,有副如此完美的皮囊,想必多的是女人投懷送抱,又怎麼會推開他?不過,我不是,或許,我連人都不是。而且——“難道所有人都喜歡和你在屋頂上調情?”
沒錯,我們此時此刻所處的位置是屋頂,而且是繁榮的集市的屋頂,腳下就是人山人海。這不得不讓我懷疑他的動機。
“原來親親是害羞在屋頂啊。”他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眼底泛起不易覺察光芒,又馬上被類似為難的神情取代,“可人家喜歡在屋頂——怎麼辦?”
這個人,究竟想幹什麼?
“啊,有了!”他興奮地抓住我的雙肩,把我拉進他的懷抱擁住。
不行!我小心地收斂自己出於本能泛起的殺氣,靜靜地等待他下一步動作,隨時準備給他致命一擊。
“我有個兩全齊美的辦法。親親你——”他柔和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一個人下去吧!”
什麼?我一愣,肩膀被他狠狠地推開。身上的傷導致我的反應能力大大下降,只能眼睜睜地任由身體向後倒去,摔向屋下!
最後看到的是他嘴邊暖暖的笑靨,和,沒有笑的眼睛。
墨魂!
又要死了嗎?那個人,竟也是想殺我的人。
可他為什麼這麼麻煩地把我弄出摘星樓?
噗——身體重重地砸在地上,發出悶響。喉嚨深處泛起熟悉的又甜又腥的血味,曼延至嘴中,而後便是溫熱的**從嘴角流過的粘稠感。
血麼。
昏暗的視野中,我隱約看到人影晃動,四周卻靜得出奇,彷彿是硬生生地將視覺和聽覺割裂開來。分明是昏迷前的徵兆。
再危險的狀況,只要有一口氣在,就決不可失去意識!否則,一切定力,忠誠,身手就毫無意義!作為殺手,要做到心死永遠在身死後!
這是**我的老師教我的常識,這一刻又迴盪在我的腦中,彷彿回到九歲時索魂訓練的那段時間。我清楚的記得訓練的第一課是用鞭刑鍛鍊耐力。空曠的黑屋子裡,沒有任何光線,也沒有任何可以觸碰的東西,任憑老師鞭打,不能躲,不能閉眼,不能咬脣,不能倒下,不能喊叫,這就是索魂訓練殺手的手段!他們要讓我們學會將身體和意識撕裂開,才能讓我們在負傷後意識能夠支撐到死的那刻,把任人擺佈的可能性降到最低!
當時的疼痛比起現在何止數倍,難道出了訓練營才幾年,就讓我荒廢了持續五年的鞭刑的成績?
我費力地將左手撫上右手臂,一咬牙,猛地抓緊!
傷口崩裂,引得身體一陣戰慄,手心頓時沾滿了粘稠的血。不過總算,神志清醒了些,視線也暫時清晰起來。
又是,血。
厭惡地拿手在地上亂抹一氣,一抬頭,一抹冰涼貼上我的脖頸。
誰?
垂眼望去,架在脖子上的刀光一閃。
媽的,楚昕舞,你都丟了個什麼爛攤子給我!
第四章浴火重生
祭風教。
我被那個人推下的地方是這個民間宗教的祭壇,更糟的是,正好趕上了祭風教的祭天儀式。祭天這類活動,被打斷了,貌似是相當地不吉利。
果然,楚昕舞,或許該說是我的運氣真的差得讓我汗顏。就憑這教眾人人帶刀和我此刻被五花大綁在木樁上的架勢,不用想也知道我這一摔後果有多嚴重。
人人配刀,多半是江湖幫派才有,而祭天則是宗教的特徵。這兩者加在一起,如果我猜得沒錯,祭風教,該是個江湖邪教之類,否則也不會胡亂把不相干的我綁了起來。
邪教祭天,怎麼可能沒有祭品?
顯而易見,我就是自動送上門的祭品。
祭天,這個自古就有的習俗,其實祭的不是天,而是人。人性本惡,善也好,惡也罷,他們做什麼事都有目的。也因此,覺得必須付出點什麼,老天才會幫忙。而凡夫俗子們所能給予的最高代價莫不過同樣的人命了。而且,被獻給上天的人,死狀越慘,越能給人震撼,安撫不安的作用也就越大。
我這狀況,等待我的,非火刑不二了。
“叫你們管事的出來。”
從被抓開始,我就沒有說過話,身邊的都不過是沒用的小角色,多說無義,倒不如自己觀察。可都過了將近兩個小時,還沒有動靜,只得自己想辦法了。
果然,身邊沒有一個人回答我。
“該死的!”我輕咒一句洩憤。
“等久了吧,”柔和的男聲響起,透著淡淡的書卷氣,卻分不出聲音的源頭究竟是遠在天涯,還是近在咫尺,好似浮雲般地飄忽不定。“招待不周,還請見諒,血女。”
他叫我——血女?!
原本圍在我周圍的教眾紛紛散開,自動讓出一條通道。
然後,我總算看到了聲音的主人。本以為見過楚昕舞的姿色,已經很少會驚訝於什麼人的容貌,可還是被他過於豔麗的容顏震懾。
絕色的面容,勾人心魄的眼,鮮豔欲滴的脣,美得令人不敢呼吸。
幾乎是透明的黑色紗衣將他完美的身姿勾勒得更加奪人心魄。
很難想象這樣的人,竟是個男人——如此地,妖冶。
簡直是——風、華、絕、代。
“幸會了,血女。”他走到我面前,妖嬈一笑,“歡迎你。”
我涼涼地掃了眼他的衣服,或者說是塊布料更為合適,幾乎沒有丁點遮蓋的作用,反而像是故意引人一探究竟的樣子。似乎是……男寵專用?
“我不是祭品?”鹵莽地問他為什麼知道血女不是最好的舉措,哪怕他果真知道我是血女,也只會認為我是默認了,不知道就再好不過。
“現在不是了。”他的手輕撫綁著我的繩索,卻不急著解開。
現在不是,也就是說剛才是?是什麼讓他改變主意?“為什麼?”因為我是索魂的血女麼?除了我,還有人到了這裡?
“因為你的功夫不弱,眼神裡有殺戮,身上卻幾乎沒有血腥味。即使現在沾滿了自己的血,氣息卻比一般的江湖中人純淨得多。是純淨的殺氣。”
“那有如何?”
“只有殺戮和純潔並存,可以被神接受的魔。很適合做我祭風教的聖女呢,血之聖女。
果然,只是巧合,
看來我和“血女”還真是有段孽緣。不過,這次註定無緣。
“我拒絕。”
不管祭風教,還是其他什麼教派,向來,“聖女”都只是個有名無實的空位,實際領袖是教主,精神領袖是祭祀,聖女不過是一旦遇險便可以推出去頂一陣子擋箭牌而已,更甚者還有可能是預備的祭品,只待時機成熟便拿來平民憤或祭天。少有壽終正寢的。
“那你可就得馬上死了。”
“你們教主呢?讓他出來。”
他一男寵打扮的人,是誰給的權利,讓那麼多教眾在他面前不敢吭一聲?
“你很聰明。”
我挑眉。
“聰明,出色,沒有任何多餘的感情,這樣的人,”他抵下頭,聲音被壓得沉沉的,“會讓人想毀了你!”
我確定我不會死了,因為我已經成功地擊起了他把玩獵物的興趣。接下來,就只剩怎麼逃拖了。
“我倒要看看,”他的眼因憤恨而越發出奇的豔麗,“你被血染透時還帶不帶血腥!”
威脅麼?反正早就是渾身的鞭傷,多它一道兩道又何妨!
“來人,放開她,準備請神儀式!”
呃?不能動彈的我只得任由他們把我從木樁上解下,又被扔到地上。依舊五花大綁沒得商量。這是我第一次不能確定他要做什麼,完全猜不到所謂的請神儀式是什麼。
“準備好了,請下令,祭祀。”
祭祀?他竟是祭祀?!教會的第二把交椅,所有教眾的精神領袖的祭祀?這是我史料未及的。我還以為,以他的樣貌穿著,該是某個大人物的男寵才是。
“開始吧。”
“是。”
應完命令,那個拿刀的手下就直接朝我走了過來,在我身邊停下,從上俯視我。緩緩地將刀橫握在我身體上方。
血順著刀身流下。
不是我的血。
滴在了我身上的血。
那個人,竟將自己的手腕割上,然後把血灑在我的身上!
難道他說的讓我被血染透指的是別人的血麼?
別人的血。
我的胃已經開始抽搐,難受。那是我最厭惡的血,此刻,卻源源不斷地滴在我的身上
緊接著是第二個人,第三個,第四個……一個個,不斷,不斷地拿刀割傷自己,把血滴到我身上。
請神!
我突然記起,請神除了祭祀活物,還有一種方式。萬人血!所有教眾自願奉獻自己的鮮血,表達對神最高的敬意!我怎麼把這個忘了!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太皞御氣,勾芒肇功。蒼龍青旗,爰候祥風。
律以和應,□以感通。鼎俎修蠁,時惟禮崇。(李中〖祀風師迎神曲〗)
祭祀的的聲音怎麼甩都甩不掉,就像身上的血,怎麼躲都躲不乾淨。粘稠的血,將我身上的紗衣染得一片鮮紅。滾燙的,溫的,然後是沒有溫度的,冷的,冰的,終於,凝固。
萬人血,把我浸透。
“很難受,對吧?”他魔魅的嗓音中帶著幾許得意,“你這種人,用這種辦法對付你,對你的傷害恐怕比強暴你還讓你覺得骯髒數倍不止吧?”
夜瞳,知道你為什麼受罰嗎?
那時候,被老師關進滿是蛇蟲鼠蟻的黑屋子前,老師問過我這樣一個問題。
因為我在殺那個人前,把他的實驗室燒了。我小聲嘀咕,有什麼關係。卻惹來狠狠的一鞭。
我罰的不是你燒了實驗室,而是你選擇摧毀討厭的東西來逃避!作為一個殺手,不僅僅不能有喜歡的東西,連討厭的東西都不能有!否則,那將會害死你!你討厭蛇蟲鼠蟻就燒了它們,那如果不能燒呢?你還會不會殺獵物?現在你就進去,什麼時候不討厭了,什麼時候出來!
然後,我在房裡和蛇蟲鼠蟻做伴了三天。整整三天,都在提心吊膽中度過。直到三天後我可以任由它們爬過我的身體。
可是,似乎當年老師的懲罰並沒有完全成功。我還是有特別討厭的東西,譬如熱武器,譬如血。而且,我也正如老師預測的,死在了自己的“討厭”上。
就也算是另一種報應麼?還是對我莫名其妙的執著的諷刺?
“血,其實不髒。”祭祀似乎是在對我循循善誘般,“血啊,是人身上最乾淨的東西。
“血的顏色也很漂亮啊。”
“承認吧,你生來就該屬於這美麗的顏色。”
隨著衣衫被血浸透,我的胃卻不如剛才那麼難受了,也沒了嘔吐的感覺。心,竟也漸漸平靜。
我記得還沒到索魂時我最愛的是火紅的曼珠沙華。
我記得當時因為還和藹的父親替我包的傷口上滲出的那一抹嫣紅是多麼溫暖。
討厭血,是因為它是我每次任務都可能看到的。它提醒我,我是個殺手,是個被親生父親培養出來替他賣命的殺手。
討厭血,是因為第一次狩獵時,獵物的血染得我渾身都是,生命在我手中消逝,血卻做下了記號的感覺卻讓我乾嘔了好多天。
我,一直討厭的,只是殺人。
而已。
你確定,你是在請神麼,祭祀?
當最後鮮血終於連我的眼睛也染遍的時候,我嘴角的笑意也隨之流瀉。
夜瞳死了。
或許我該改改習慣了,不是血女,不是夜瞳,不是展舞。或許我該是,楚昕舞——才是吧?
“好漂亮呢,沒想到,只是滴了些不痛不癢的血,就能讓你lou出這般脆弱的模樣。小鳥一樣。”
什麼爛比喻。
我揶揄地瞥了他一眼,品位問題,不予計較。
“我該叫你聖女,還是該處理的死人?”
“你該叫我——”我邪邪地咧開嘴,趁他發愣的片刻猛然坐起,將早就解開的繩索套上他的脖子,迅速拉緊!“你該叫我老大!”握著你小命的老大!
“你……什麼時候……”他掙扎,卻是很小的幅度。
只不過一根麻繩,要不是身體不便,根本要不了那麼多工夫!當年連鐵索都試過,更何況小小的麻繩。
其實該謝謝他呢。若不是他,就不會有新生的楚昕舞,不會有真正照本性活的機會。但是一想到一身的新傷拜他所賜,不由氣急地加重手上的力度。我不是君子,但有仇,就沒有不報的道理!
柔軟的身軀,毫無章法的掙扎。“呵,祭祀你——居然手無縛雞之力?”這倒出乎我意料。人人配刀會武的祭風教的堂堂祭祀,居然不會武!“難不成……你本職不是祭祀?”我邪邪地笑。
“你……要殺便殺……教主會替我報仇的!”他氣急敗壞地斥責,哪還有剛才的邪魅高深?簡直,是個鬧性子的姑娘!
我拼命忍著,忍著,終於把持不住輕笑出聲,然後就一發不可收拾,演變成大笑!
“哈哈,你……果然是當男寵的料!該不會主人就是你們教主吧?……”
第一次,我毫無顧忌地放聲大笑。感覺,身上的傷也減輕了許多。
我知道,從這刻起,索魂夜瞳,是徹徹底底死了,就連那個窈窕淑女楚昕舞也是。剩下的,是我。名字不重要,只要自己認得就夠了。我並不奢望可以遇上能認出我的人。奇蹟發生了兩次,就不會有第三次了。
第五章浴火重生
“既然你們教主不在,就是你祭祀最大,”我拉過他擋在身前,“叫你的人讓開。”
“你憑什麼說我們教主不在?”
“是你說教主會‘替你報仇’,不是會來救你……少廢話,讓他們讓開!”
“你們讓開。”
果然,不愧是第二把交椅,他的話似乎作用不小。周圍的人都聽命地讓出路,沒有動手的意思。
滿臉委屈的表情,讓我莫名的心情好。
“我是楚昕舞,”離開的時候,我的拳頭惡作劇地拜訪他的眼圈,“記得包你的教主主人回來找我報仇!”也不枉我送你的臨別禮物!
“你找死……教主!”身後傳來他驚訝的聲音。
哦,老大回來了?我遲疑了片刻,沒有回頭。通常這類情況,回頭是最笨的辦法。既然那個教主早回來了,想必並沒有一定要抓我的理由,才看戲到現在的吧。
“後會有期,祭風教主。”
我頭也不回地拋下最後的話。
沒有追兵。
幸運。
來這裡已經半個月了,我也基本對這個世界有了些瞭解。
離開祭風教之後,我一直住在城裡最大的客棧。衣衫襤褸,又渾身是血,不會有人肯收留,所以那天我買了衣服後便只得投宿客棧。不知道莫冥非有沒有得知我沒死的訊息,自然比較危險,不過也沒辦法。而且,要想快點了解適應這兒的環境,必須找人流量大的地方來觀察。
當然,錢是向一個富裕人家“借”的。
我所在的是個叫青雲的國家,似乎不屬於我所知道的歷史範圍。
民間有個崇拜鳳凰的祭鳳教教眾無數,深得民心。而它的高層還有一個名字祭風教就不是一般老百姓熟識的了。祭風教是純粹的江湖組織,傳聞中燒殺搶掠無惡不作,是人人得而誅之的邪教。關於祭風教的傳聞很多,流傳最多的是它行蹤成迷的教主,幾乎什麼版本都有。
我還知道了關於我這個有名無實的摘星樓主很多有意思的事,也漸漸明白正牌楚昕舞為何不想活下去。
摘星樓是江湖中極特殊的存在。不僅因為它的勢力龐大,而且因為摘星樓直接與朝廷掛鉤,可以說是朝廷用來控制江湖的工具。不過摘星樓是先皇所創,又不同於一般官府,就沒有相互牽制的仲裁機關,而是有先皇直接委任。新皇登基,勢力不穩,加之前任摘星樓主極力鞏固勢力,導致現在的摘星樓已經基本蛻變成江湖組織,又有多年來的官府關係網,實力不言而喻。
然而我的樓主之位是繼承而來。一介弱質女流擔此重任,自然免不了守制於能力非凡的手下,成為傀儡。更倒黴的是,傀儡還愛上了掌控她的人,可人家更本沒當她一回事,反而極力羞辱刑罰,於是最後的結果是傀儡生無可戀,在最後一次鞭刑後放棄了生命,把爛攤子丟給了我。
還有一股勢力,是我最感興趣的。
離殤閣。
一個只要你出得起價,就買得到你要的人的命的地方。
和索魂有異曲同工之妙呢。
半個月來,我身上的傷也差不多痊癒了。就在我為上哪猶豫不決的時候,來了個奇怪的人。
“弦清?”我有些狐疑地盯著眼前的清秀女子。在哪聽過這名字呢?
“是,奴婢來接樓主回摘星樓。您,不認得奴婢了麼?”自稱弦清的陌生女子詫異地打量我。
奴婢?我依稀記起雲兒口中似乎出現過這個名字。該是我另一個丫鬟。
“我,忘了什麼?弦清,我並不認識你。”裝蒜就裝到底吧。
“難不成樓主你,失憶不成?”
果然是俗套的情節。接下來是不是該順從她的意思裝失憶?
“胡說,你究竟是誰?居然騙到我摘星樓頭上!我的丫鬟分明只有雲兒一人,你是哪個手下的,冥可從未提起過!”
字字句句的否定,其實只是暗示她一點,我不是失憶,也不是裝失憶,更不是冒名頂替,不記得她,肯定有特別的原因。
“敢問樓主被當日那人虜去了哪裡?”
很好,按照我設定的方向前進。我稍稍舒了口氣。“我當日被虜到祭風教……什麼請神儀式……”
她似乎吃了一驚,又馬上領悟似地點點頭,若有所思。“祭風教是邪教,難道樓主是被他們動了什麼手腳,才忘了一些事?”
“我不知道。”
“一定是祭風教乾的好事!”
那只是你的猜測,我可沒說,我暗暗發笑。
“小姐!小姐!”樓梯口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太好了,小姐,你沒事!”來人風塵僕僕地衝上來抱住我,“雲兒可擔心死了!”
“讓你擔心了,對不起,雲兒。”我歉意地拍拍她的背,慶幸早做了準備,要不依我的個性,不等不明物體kao近,身體早就動手清理了。
“小姐,你沒事就好。”
“恩,沒事。”我低頭掩過眼中的玩味,極輕地在她耳邊加了一句,“你也沒事,恭喜。”看來是個人才啊,躲過莫冥非那劫。
迴應是她的手不動聲色的一緊,抱得我有些氣喘。
該死的。
“該回去了,樓主。”冷得讓人顫慄的聲音。
莫冥非?!
平靜的日子,竟不到半個月。
“冥親自來接我,真讓我……”
“請上路,樓主。”連話都不讓我說完。
陽光燦爛的日子,適合起程。
好啊,回摘星樓的日子,我拭目以待!
摘星樓,果然是王府子弟啊。
這是我看到摘星樓主樓華麗得讓人汗顏的大門時唯一的感想。奢華威嚴,果真雄偉異常。怪不得莫冥非要奪位了。
可他既然有了完美的理由,又手握實權,今天接我回來的目的到底是什麼?
“莫執事!莫執事,您回來了,兄弟們快頂不住了!”
才踏入大門,便有一個人影慌慌張張地跪倒在莫冥非的身前。渾身是血,似乎剛經歷廝鬥的樣子。
“冥,怎麼摘星樓新增了分級行禮的規矩,從下至上?”我這樓主立這兒,他跪的竟是執事?難不成我在摘星樓真的一點地位都沒有?
“樓主?你……”
呈現在他臉上的表情竟是驚恐,既而是猙獰。“啊——”還來不及說什麼,就緩緩癱軟在我腳下,再沒了聲息。死了?
這算是初到摘星樓的見面禮麼?
“弦清,抓住她。”莫冥非?
“是!”
“我的丫鬟”弦清立刻得命動手向我襲來!招式甚是犀利,卻招招不致命。顯然是想活捉我。
這就是你的目的?我一轉身,避開弦清的攻擊,閃入樓內站定,朝莫冥非丟去個玩味的笑:“莫冥非,你確定她不會失手殺了我這個‘關鍵人物’?”反正已經撕破臉皮了,索性直接鬧翻,也省得時時揣摩他的心思提防被發現。“少了我,你可是會很慘!”
“楚昕舞?……”莫冥非神色一僵,看我的目光略帶複雜。
“裡面有人叛變,對不對?”我直視他的眼,將他一瞬間的慌亂盡收眼底,“叛變的人是為我,對不對?”
即使培植的新勢力再強大,也是根基不夠的。老大的變更哪有那麼容易?
新舊勢力的衝突怕是最難平息的吧。所以,才不得不找到原本打算踢開的前任樓主,來緩衝矛盾,對不對?
“莫冥非,我們不如……合作,如何?”既然彼此都有對方想要的東西,我懶懶地朝他展開笑靨。
莫冥非,我們不如……合作,如何?
還記得我說這話的時候笑得少有的燦爛,是遇到挑戰時興奮的笑容。
如果我當時知道這個舉措會給莫冥非帶來深入骨髓的困饒,或許我不會這麼做。這樣,冥會繼續當他的武林霸主,就不會……痛苦了。
樓內的情況比我想象的要好。本以為是雙方血拼的場面,卻因為彼此都傷亡慘重而處於相持階段,難得的安靜。
在摘星樓,理論上地位最高的是我這個樓主,樓主之下是執事,也就是莫冥非,執事之下又分水,零,冥三閣。其中水閣閣主是水弦清,負責處理朝廷事宜;零閣閣主零若,負責的是與江湖有關的事;而負責協調牽制水零兩閣的是冥閣,閣主是現任執事莫冥非。
本來相互牽制的三閣因為冥閣閣主莫冥非身兼二職,導致摘星樓內勢力不均衡,動亂是遲早的事。我想我的失蹤不過是導火線而已。
所以拿我來當滅火器?
“零若,我已經如你所願把樓主帶來,你還有什麼可說的?”
順著莫冥非的目光,我看到了這次叛亂的主角,零閣閣主零若。頂著清秀書生的相貌卻舉著與他身材極其不相稱的重劍的他給人的感覺說不出的怪異。
“樓主,莫冥非利用執事之位,培植親信,妄圖侵吞摘星樓。水閣主也趨炎附勢做了莫冥非的走狗。我身為零閣閣主,只不過想保全前樓主好不容易創下的基業,還請樓主協助,清理門戶!”
他說這話的時候目光淡淡地掃過我,卻沒有停留很久,彷彿說話的物件不是我似的。可還是被我捕捉到了他眼中的鄙夷,一閃而過。
“你還是執迷不悟?”莫冥非的語氣中帶了殺意,“弦清!”
“是。”
“等等,”我按住弦清即將出殼的劍,阻止她的動作,“讓我來。”
“樓主決定與我合作?”見我向他走過去,零若舉劍擋在身前,分明是防備的模樣。
怎麼,不信我,還是根本不屑與我合作?
真是不知好歹!
“零閣主,你可知現在的狀況?”
如果說莫冥非和水清弦還沒到之前雙方是勢均力敵的話,現在的零閣是處於絕對的劣勢!但凡有點膽識的人都知道,硬拼是行不通了。
“那又如何?成王敗寇,大不了一死!”
果然,什麼清理門戶,不過是又一個不甘現狀的莫冥非。
“不是‘一’死,你忘了你閣裡的兄弟麼,他們成也非王,敗卻定為鬼。”
看著他突然沉默的身影,想必是個忠肝義膽之人,我突發奇想的有了個主意,或許既可以履行契約,又不至於犧牲他這個得力手下。
“零若,不如……你辭了閣主之職,做我的貼身侍衛怎樣?”
“你的貼身侍衛?哼哼,”他嗤笑一聲,鄙夷地斜視我,“當年前任樓主身手了得,我敗在他手下,才答應加入摘星樓,替他賣命,你有什麼資格?”
“哦,”我輕笑,“願聞其詳。”
只要他有不服從我的理由,就有讓他不得不服從的辦法!
“你不過是個手無縛雞之力沒膽沒識的弱質女流,莫冥非身下承歡的傀儡,恬不知恥的廢物,你說,你有什麼資格做我的主子?”
原來我還有這麼多稱謂——好名聲啊,楚昕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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