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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江?卷二 君臨天下 外章

雲中長亭(四)

兩年後。

建康城北麒麟巷的一處兩進院落中,惠長庭正在獨自飲酒。

這宅子是他在一年前買下來的。因為那時覺得與雲介見面越來越不方便了。雲介偷偷去廷尉府在惠長庭的房裡住過幾夜,結果兩個人提心吊膽的,做什麼都無法投入,即便只是談話亦不能盡興。有幾次還險些被惠侖撞破。後來有下人說晚上聽見惠長庭屋裡有人說話,可進去之後卻只看見惠長庭一個人,惠侖差點找了道士來家裡驅鬼。而惠長庭去丞相府就更不方便了,那裡耳目多不說,就是白天去也老有裴鈺在場,她看惠長庭的眼神越來越不對,連雲介都看出她喜歡上惠長庭了。最後惠長庭就乾脆買了這個宅子,跟雲介隔三岔五地到這裡見面。

門響了,雲介推門走了進來。惠長庭站起身,“怎麼才來?我等你很久了。”

“義父跟我說事情,耽擱了一會兒。”雲介走到惠長庭身邊,兩個人又一起坐下。

“什麼事?”

“他說明天皇上大婚,問我想不想跟他進宮去看看。”

“你怎麼說?”

“我想你應該也會去,就答應了。”

“嗯。”惠長庭點點頭,“也好,還想告訴你這幾天不用來這裡等我了呢。”

“皇宮好玩兒嗎?”

“不好玩兒,規矩多得很。明天去了你就知道了。哎呀,到了宮城就得裝作跟無介是普通朋友……”說著惠長庭俯身就去吻雲介雪白的脖子。

“長庭。”

“嗯?”惠長庭含糊了一聲兒。

雲介一動不動,任惠長庭在的臉在自己的脖頸間磨蹭,“我想……再過幾天,我就該離開建康了。”

“什麼?!”惠長庭猛地抬起頭,雲介的脖子上留下了一串紅紅的印記。

“一轉眼,我來建康已經快三年了,一直也沒找到父親,本來我早就應該離開。”雲介說著低下頭去,“之所以又拖了這麼久,都是因為你。其實早就想再回鱗州去看看有沒有我母親的訊息。可是我……捨不得長庭。想一直留在你的身邊,可你我一直這樣下去畢竟不是長久之計。你也早到了該娶妻生子的年齡了,廷尉大人早晚都會……”

惠長庭看著低著頭聲音聲音越來越小的雲介,心裡隱隱約約地疼痛起來,他抓住雲介的手,“無介,別說了。我誰也不娶,長庭此生有無介足矣。”

雲介抬起頭看著惠長庭,“可是……”

惠長庭搖搖頭,抬起手去摸他的臉,“放心吧!這樣,你先回陵山。等過一段時間我就跟父親說,讓他想辦法把我調到鱗州去,到時你我就可以長相思守了。”

“你父親他會答應嗎?”

“會,從小到大他都很嬌慣我,只要是我提的要求他沒有不答應的。”

“那你以什麼理由跟他說呢?”

“我就說厭煩了京城官場的爾虞我詐,想到有山有水又遠離都城的鱗州去就行了。”

“他能捨得你走嗎?”

“唉,建康乃是非之地。皇上早就不是小孩兒了,如今又將要成婚,我很瞭解他,他不會甘心一直被裴丞相擺佈的,早晚會有一場惡鬥,父親也明白這個道理,他會同意的。”

雲介看著惠長庭,眼前漸漸有些模糊,他把頭輕輕地抵到惠長庭的肩上,“若真能執長庭之手共渡餘生,介此生便別無它求了。”

第二天雲介隨裴愨進了宮城,奉璽受冊時,雲介偷偷抬起頭看坐在殿上面若冰霜的司馬昀,想起聽惠長庭說過,他這個皇帝當得並不如意。這時司馬昀突然向他這邊望過來,正好跟雲介對上了眼光,他嚇得趕緊又低下頭去。

司馬昀當時是在看裴愨,卻正好看見雲介抬著臉看他,他想:好俊的一張臉,是裴愨的手下嗎?接著冊封儀式開始了,司馬昀就轉回了頭。

折騰了將近一天。天黑時雲介才跟裴愨返回丞相府,雲介想:長庭說的沒錯,宮裡真沒意思,還不如陵山的風景好。然後裴愨說要去看看鈺兒,雲介就回房了。

裴愨來到裴鈺房裡時,她正在畫畫,太投入了,沒聽見有人進來,等她發現想遮住自己的畫時已經來不及了。裴愨笑著說:“鈺兒這是畫誰呢?”

裴鈺紅了臉,用手遮著她的畫兒,“沒……沒畫誰。”

“我看見了,很眼熟,到底是誰呢?”裴愨裝作想不起來的樣子。

“鈺兒胡亂畫的。”

“是嗎?”裴愨坐到裴鈺身邊,“鈺兒今年有十九了吧?”

裴鈺點點頭。

“唉……早到了該嫁人的年齡了,你身體不好,為父捨不得你,沒想到倒把你耽誤了。”

“爹!”裴鈺嬌嗔地叫了一聲,拉住了裴愨的袖子,讓他不要再說下去。

“這樣吧,過兩天我就去廷尉府,讓太序找媒人來提親。”

“爹!”又叫了一聲,裴鈺便紅著臉轉身跑到屏風後面去了。

裴愨笑著搖了搖頭,“就這麼定了,你好好休息吧。”說完裴愨就走了。心花怒放的裴鈺高興得幾乎一夜沒睡。

裴愨去廷尉府說了想把女兒嫁給惠長庭之後,惠侖很高興地就答應了,當前的形勢下,誰會不願意跟裴家結為秦晉之好呢?可惠侖沒想到的是,當他把這件事跟惠長庭說的時候,卻遭到了堅決的反對。惠侖問他為什麼。

惠長庭說:“我不喜歡鈺兒。”

“不喜歡你還天天往丞相府跑?!”

“我……我是看她可憐,想陪陪她罷了。”

惠侖氣得一拍長案,“胡鬧!男女授受不親,你不懂嗎?不想娶她你陪什麼陪?!”

“我就是不能娶她。”

“可我已經答應裴丞相了。”

“只是嘴上答應,又沒有訂親。再說您別看裴丞相現在手掌大權,可所謂盛極必衰,誰知他的風光能到幾時?孩兒覺得還是不要和他沾親帶故的好。”

“你……我早晚被你氣死!”惠侖瞪了惠長庭一會兒,可仔細想了想,又覺得他說的也不無道理,便緩和了語氣,“唉,其實娶了裴鈺也未必就是好事。她從小就病懨懨的,我看得沒錯的話,她註定是會短壽的。如果將來她在廷尉府裡有了什麼三長兩短,反倒不好跟裴丞相交待。算了,不娶就不娶吧。只是……你讓我怎麼說呢?”

“就說……就說我有意中人了。”

“你有嗎?”惠侖盯著惠長庭。

“沒有。”

第二天惠侖去了丞相府。

裴鈺剛吃了藥,正在坐在銅鏡前,想像著自己穿上嫁衣的模樣。她的貼身丫鬟小蓮突然跑了進來,“小姐!你猜誰來了?”

裴鈺沒有回頭,用手掐著自己的臉蛋,想掐出點血色來,“誰?”

“廷尉大人!他一定是來跟老爺商量下聘的事的!”

“啊?!”裴鈺轉過身,“那你還不快去看看他們都說了什麼!”

“我這就去!”小蓮轉身跑了。裴鈺也坐不住了,站起來走到門口,可腳還沒邁出門,老媽子就來了,“小姐要去哪兒?剛吃完藥,不能出屋。”

裴鈺只好站在門口等,等了半天,小蓮終於慢慢騰騰地回來了。

“他們說什麼了?”裴鈺趕緊把小蓮拉進屋,急切地問。

“沒……沒說什麼。”

“撒謊!快說,他們怎麼說的?”

小蓮低下頭,用手使勁絞著手裡的絲帕,“他們說……”

“你到是說啊!急死我了!”

“我不知道該怎麼說。”

“你……你要是不說,我就去告訴父親,你偷聽他們談話。”

“別!我說,嗯……我過去的時候聽見惠大人是這樣說的‘……下官不知我那不孝子已經有了意中人,還私定了終身。這婚姻大事,本該聽父母之言,可又怕日後長庭會怠慢了鈺兒小姐。唉,看來他是沒這個福分了……’……唉?小姐!”

裴鈺的目光漸漸黯淡下來,不等小蓮說完,她便目光呆滯地走出了房間。

“小姐!小姐!”小蓮在後面叫了幾聲,她就像沒聽見,繼續緩緩地向前走,可沒走幾步,就一下子暈倒了。

惠侖剛走,就有下人來報說裴鈺昏過去了,裴愨趕緊過去看她。問清楚怎麼回事後,裴愨因為小蓮多嘴,讓人打了她一頓,然後又派了人去查惠長庭的“意中人”。

雲介要走了,所以這幾天幾乎日日都去麒麟巷的宅子跟惠長庭見面。沒出兩日,裴愨派出去的人便跟他彙報了惠長庭和雲介的事。裴愨先是吃了一驚,然後他摸著下巴上的鬍子想了想,“來人!去把雲介給我找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