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體版 繁體版 41 杏林事不忍問猶有悲聲

41 杏林事不忍問猶有悲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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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 杏林事不忍問猶有悲聲

杏林事不忍問猶有悲聲

莊親王府內宅有一處富麗堂皇所在,便是崇嚴濟的書房。廊前有隆正帝親提的牌匾,書著“周正處”三個大字。書房內隔櫃錯列,古玩珍品,目不暇接。書房被一道內廊隔開,內廊裡側的上方,也有一塊小匾,工整的瘦金體寫著“持虛”,下綴合宜十四年,別無署名。

崇嚴濟坐在內廊裡,楠木福壽几上攤著一本暗紅色的書貼,正是傅以銜的密本。摺子的內容,崇嚴濟已經看過很多遍了,傅以銜一手漂亮的瘦金體,卻顯的有些潦草,可見落筆時的急切。,密本洋洋百字,只說了一件事——傅遠泰舊疾日重,生死僅在須臾轉瞬,唯乞宮禁鹿仁,方有生機。最後一行,寫著“小山泣拜,謹切切”之語,讓人望之惻隱。

這密本的內容讓崇嚴濟大大吃驚,他原以為這密本上所寫的會與銅山,與自己的二兒子崇待有關,第一遍看完,崇嚴濟甚至有些不明白,又仔仔細細的讀了一遍,才知道原來事關傅遠泰生死。

崇嚴濟第一個反應就是把密本呈上去,遣人八百里加急送鹿仁到萊州。但是大兒子崇罔卻攔住了他

“爹,不能送回去!私帶密本出宮,是誅九族的大罪啊!”

崇嚴濟執意要走,崇罔跪在門口,不肯讓路

“爹!辛苦半世,而今所願唾手可得,若是這密本呈給皇帝,恐怕一門百餘人,不得殘生。”

崇嚴濟方意識到自己太過荒唐,才緩緩的坐下來,揮揮手讓崇罔出去,只想一個人待著。這一坐,就坐了兩天。

此時天顯暮色,崇罔在外請安

“進來吧。”

崇罔一推門,端著一個食盒進來,走到几旁,將食盒中幾碟吃食拿了出來。崇嚴濟瞅了一眼

“我不餓。事情辦的怎麼樣了?”

“都辦利落了。皇帝來的真快,宮裡的太監侍衛,將前後門都圍了。九城司也在盤問、打探龐清的下落。幸好孩兒下手更快,給他來了活不見人,死不見屍!”

崇嚴濟點點頭,面有倦色,崇罔盛了一碗九金湯,用枸杞、夏藕乾和金桔熬成,是宮裡的冬令補品,端到崇嚴濟面前。崇嚴濟喝了一口,就放在几上。

“你先下去吧。”

崇罔向後退了一步,有些不甘心,又湊上前,小心翼翼的問

“爹,孩兒有一事不明。”

崇嚴濟“嗯”了一聲,示意他講

“撫遠將軍一直是爹的大患,他手握天下重兵,對皇帝忠心耿耿,若果然他死了,對我們不是件好事嗎?”

崇嚴濟又“嗯”了一聲,崇罔又問

“為何爹一直悶悶不樂,水米不進?難道這其中還有什麼”沒等崇罔說完,崇嚴濟已制止了他,

“你去寫封信,將此事告知待兒。”

崇罔怔了一下,悻悻答道

“是,孩兒這就去。”

等崇罔離開,崇嚴濟端起那碗九金湯,剛喝了幾口,彷彿突然想起什麼,起身走到西牆的窄隔檔前,伸手一拉,那隔檔應手而開,露出一副畫,崇嚴濟復支起東窗,窗外一庭菊香,月色皎潔,正落在這幅畫上。

畫中一片杏林,秋色濃濃,林外兩少年青衣連轡,神情悠然。

“快點,三哥,我們摘杏兒去。”

“小泰,等等,這時節杏子還沒熟呢,喂,慢點!等等我,小泰!”

崇嚴濟看著看著,突然雙手顫抖,老淚縱橫,蹣跚著走到畫前,伸手摸索著畫中的少年,喃喃而語:

“小泰,這時節,杏兒已經熟了。你還和三哥去嗎?”

說完,掩面跌坐,泣不成聲。

毓承五年臘月初九

傅以銜的第二道手本和卟告一起從東洲傳到了天京城,□□撫遠大將軍傅遠泰舊疾復發,藥石罔效,薨於東州府驛館。

這件事,震動朝野,毓承帝崇奕更是驚心,傅以銜的第二道手本,是向皇帝乞鹿仁以救父命,言辭間可看得出第一道密本也是此意,緊接著卟告傳到,故人西去。

崇奕看到這個訊息,又痛又恨,痛的是訊息延誤,不能施救於傅遠泰;恨的是崇嚴濟私帶密本,龐清下落不明,恐早已身首異處,死無對證了。

於是,皇帝連下了三道詔書,著沿途各道臺府縣按三公禮迎送傅以銜父子,著耿言和在天京城外三百里處設靈棚,遠接傅遠泰棺槨。耿言和原在大理寺任少卿,後毓承帝知他常與傅以銜行酒品花,曾數宿於大將軍府,便將他調到了鴻臚寺任少卿。

毓承六年春月

傅以銜撫送傅遠泰棺槨入京,城外三百里靈棚高設,很多百姓跪在道路兩側燒紙憑弔。四匹馬拉著傅遠泰,緩緩得從德勝門而入,德勝門內毓承帝親自出迎,後跟著的便是莊親王崇嚴濟等百官。

分別近一載,傅以銜已形銷骨立,憔悴異常。崇奕見了心痛難當。傅以銜在階下施以君臣大禮,崇奕幾步下臺階雙手相攙,傅以銜未語先泣,崇奕只握著他的手,詔書裡那些體己言語,竟一句也說不出來。

傅遠泰的喪事辦的很隆重,由鴻臚寺上書,議將傅遠泰葬在國公祠,內廟立往生牌,毓承帝恩准,沒想到隔日便收到傅以銜的辭謝。

傅以銜稱其父一生鞍馬勞苦,死時唯願葬在祖宅,不聞朝議。崇奕爭之不過,只好允了。

這件事剛了,便又收到傅以銜丁憂之請,中官司抄錄邸報,毓承帝不允;傅以銜二次請休,毓承帝奪情不允;傅以銜三次上本請求解職守喪,毓承帝大發雷霆。

德隆大街大將軍府

傅以銜陳書丁憂之請後,便在家守喪,設靈堂備同僚叔侄憑弔,自己卻不怎麼見客,都是老管家在招呼。

百日期滿,這一日家人忙碌著撤掉靈堂,值守的家人進來回稟,說內務府大執事王公公求見。傅以銜聽了心裡便是一顫,再問,果然家人說後面跟著一位翩翩公子。傅以銜心中長嘆

“皇上終於還是來了。”

傅以銜在自己住的偏院中燃香煮茶,只聽得身後腳步聲凌亂,回身,崇奕已立在垂花門前。只一瞥,彷彿又是兩年前崇奕大婚前夕,夜訪至此。當年梅香酒醇,今日花殘茶淡,傅以銜身披麻衣,站在石桌後望著崇奕,

“微臣見過皇上。”

崇奕走到石桌旁坐下

“小山何以拘禮?”

說完自顧斟了一杯茶,見傅以銜仍在旁邊站著,便說

“坐下,朕和你說說話。”

邊說邊伸手去拉傅以銜,傅以銜向後退了一步,崇奕一把落空,傅以銜又是一副冷麵孔,心裡氣道

“朕出宮來看你,做甚擺臉子給朕看?”

轉而又想到傅遠泰過世不久,傅以銜心中悲痛難消,便柔聲安慰

“小山,朕真的只是來和你說說話,你別這樣對朕,朕心裡也不好受。”

“還請皇上準了微臣卸職,在家服喪。”

崇奕有些不耐煩的說

“這件事情先不說,你先過來,讓朕看看。”

“微臣如今只這件事急等皇上恩准。”

“傅小山!你別想了,朕不會準你辭官的!這件事情,詔書上寫的很清楚了吧。”

“皇上,先祖開朝,以仁孝治天下。父母亡,解職丁憂乃是祖制,亡而不守,大不孝,皇上何忍置臣於不孝之地,圖遭世人唾棄。”

崇奕不答話,探了半個身子去抓他,傅以銜又避開了,崇奕“騰”的從石凳上站起來,急走一步,來到傅以銜身旁,一把抓住他的腕子

“傅小山,任你今天說破了天,朕也不准你辭官。不孝,不仁,又怎麼樣?朕不在乎,朕只在乎,”

崇奕還未講完,傅以銜忽然一抬臉,高聲說

“可是臣在乎!在乎世人怎麼看我,也在乎世人怎麼看皇上!”

崇奕被他一驚,恨恨的看著傅以銜的臉,兩人僵持良久,還是崇奕先妥協,攬了傅以銜的肩在懷中

“小山,朕知道你的心思,朕不該為難你,但朕也是真的離不開你。外敵剛退,內憂未除,你怎麼能捨朕而去呢?非常時,君子當不拘小節,行非常事。”

傅以銜貼著崇奕,隔著衣服傳來溫熱的氣息,傅以銜突然頗有留戀,緊緊相依。

“皇上,臣有何能?不過勉力相助,今日北狄已退,皇上當專心朝政,小山才於此盡,再留下來,也沒什麼用。”

崇奕置若罔聞,只輕輕拍著傅以銜的肩膀,愛憐的說

“小山,你瘦的太厲害了。朕不能放你走,要把你留在身邊養起來,養的好胖,胖的朕都抱不過來才好。小山,別走了,好嗎?”

說完,鬆開傅以銜,牽了他的手往屋裡去

“外面太冷了,有什麼話,我們屋裡講。”

傅以銜手向後一縮,崇奕扭過臉來,神色有些黯然

“小山,朕是真想你了,想和你說會體己話,不會碰你的。你用不著這樣躲著。”

兩人窩在傅小山那張白櫸胡**,一個衝北,一個衝西,崇奕勉強擠出笑容

“當初在宮裡讀書時,每每到了冬裡,小山定要和朕擠在一處睡的。你從小就怕冷,你還記得嗎?”

傅以銜搖搖頭

“臣都記不真切了。”

崇奕從暗中摸到傅以銜的手,攥在掌心,輕聲說

“可朕一直記得你怕冷,你說‘皇哥哥’身子暖,要‘皇哥哥’抱著睡。這些話,朕一直都記得的。”

傅以銜默不答話,崇奕長嘆一聲

“小山,也許這話,朕這輩子只能說一次,朕是真離不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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